“陛下，傅青麟傅大人求見。”

聞言，楚浩天雙眼微微瞇起，“今夜還真是一個讓人難忘的夜晚！什么事情都趕在了一起。”微微抬高了點聲音，說道：“高福，朕說過，傅青麟見朕，無需通報，讓他進來便是了。”

“臣傅青麟見過陛下。”面對楚浩天，一國天子，傅青麟也不過是微微作揖，并未行跪拜之禮。

“青麟你來了，朕不是說過嗎？在你的面前，朕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與你交心的朋友，而不是什么天子……”楚浩天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怒火，反而笑著親手托起傅青麟的雙臂，便是這簡單的作揖也不曾讓他行全。

“陛下厚愛，可臣不能忘記作為臣子的本份。”傅青麟說道，心中冷冷一笑，若真是把我當作朋友，又怎會在朋友的面前，用“朕”這個彰顯著自己身份的自稱來稱呼自己呢？在帝王的心中，何曾把他人當作朋友？

“算了，你的性子，朕還不了解嗎？”楚浩天也不再堅持，笑著問道：“發生了何事竟讓一向對任何事情都安之若素的你連夜闖宮，求見于朕？”他雖然給了傅青麟在宮中暢行無阻的權力，但后宮畢竟是后宮，沒有一個外臣會深夜闖宮，便是傅青麟也從不曾做過如此出格的事情。因此，對于傅青麟因何入宮，楚浩天也就愈發的好奇起來。

傅青麟沒有言語，只是抬起了頭，凝視著楚浩天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嘴角慢慢地爬上一抹笑容。此時的他，不復前幾日的狼狽不堪，眼神清淡，看不出半分波瀾，他淡淡的說道：“陛下，臣想要知道，您打算對怡然公主做些什么！”

聞言，楚浩天神色一暗，悲聲說道：“朕還能做什么？怡然是朕的長公主，若非是為了大楚，朕又怎會舍得讓她遠離都城，前往邊遠的匈奴和親？豈料和親不成，反而害了怡然的性命，朕每每想起就心痛萬分……”

“是嗎？”傅青麟冷笑，讓人不敢相信，冷笑竟然會出現他這般淡然的人身上！便是如此，他的氣質風情仍是耀眼的讓人無法忽視。“陛下心中很清楚青麟的意思！”這一次，傅青麟稱呼的是自己的名諱，而不再是臣！

對于傅青麟的無禮，楚浩天不以為許，說道：“朕知道，在青麟你的心中，對怡然有著不一樣的感覺。朕何嘗不想成全你？只是，朕是天子，所作所為都必須從大楚出發。怡然身為大楚的公主，也不能忘記自己身上所背負的職責。”楚浩天眼底浮現出一抹痛惜，“朕早料到其他幾國必不會讓和親成功，因此，派遣了兩千精銳禁軍護送，誰料想，竟還是讓意外發生了……”

傅青麟冷冷的看著楚浩天，等著他把話說完，沒有打斷。

“若是可以重來，朕或許不會再做出這樣的決定……”

不會嗎？傅青麟眼底閃過一抹嘲諷，楚浩天，你是帝王，而且是一名合格的帝王。帝王無情，重江山，便是重來一次，你的選擇依然不會有任何的改變。而此次和親之所以功虧一簣，不是因為他國死士，而是因為你自己！是你，絕對不會讓和親成功的。

那一夜，在看到怡然的時候，你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訝與獨占欲望，或許可瞞過他人，卻瞞不過我。楚浩天，我與你相交時日雖說不長，但是，對于你的性子，我可以肯定的說，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在你的眼中，沒有道德倫常，沒有是非善惡，只要你想要得到的，哪怕是不擇手段，你也定要得到。

“陛下，既然稱青麟為知己，便應該知道，有很多事情，可以瞞過他人，卻瞞不過知己。”傅青麟淡淡地說道，“怡然公主的生死，陛下心中最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傅青麟！”楚浩天一掌拍在御案之上，怒聲道：“你太放肆了！朕縱容你，并不代表你可以對朕冷嘲熱諷！”

“不過是被青麟說中了心事，陛下又何必惱羞成怒？”傅青麟依然淡然自若，仿佛沒有看到楚浩天的怒火一般。

“傅青麟，朕當你是知己，是朋友，可你別忘記了，朕還是一國之君！”楚浩天厲聲道。

“青麟怎會忘記？又怎敢忘記？”傅青麟淡然一笑，“帝王本無情，青麟若是忘記了，怕是早已性命堪憂。”

“既然如此，你焉敢如此？”楚浩天慢慢地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傅青麟此人，也是他不能完全掌控的。相處兩年來，他們雖引為知己，可他對于傅青麟，仍有些看不懂。說他淡漠不計較名利，但他偏生接受了自己的封賞，在朝為官；說他追名逐利吧，可兩年來，他只專心做他的太子少傅，其他事情從不多管，也不多問。

“陛下如今心中想要的是什么，青麟很清楚，”傅青麟起身，走到御案之前，雙手按在上面，與楚浩天面對面，眼對眼，毫不退讓。他冷聲說道：“只是，青麟想要什么，陛下怕是不清楚。青麟本就是閑云野鶴之人，沒什么可在乎的。入朝為官，不過是為了還陛下的知己之情。青麟以前沒有什么是想要的，如今有了，而讓青麟看上的，青麟也從不會放棄。哪怕是陛下，也斷然不會讓青麟退讓半步！”

話說到此處，楚浩天若是仍不明白，那他也就不是楚浩天了。他心中一沉，頓時明白了傅青麟的意思。他是在明明確確的告訴自己，對于怡然，他亦是勢在必得。只是，讓楚浩天不懂的是，傅青麟究竟從哪里如此肯定怡然在自己的手中？楚浩天眼中竟看不到半分的怒火，仿佛剛才他的發火不過是別人的錯覺而已。他笑著說道：“青麟從未對朕開口求過什么，只要是青麟想要的，朕又有什么是不能給的？”

兩人凝視了許久，傅青麟收回了目光，轉身背對著楚浩天，冷漠地說道：“和親途中，射殺兩千禁軍的強弓勁弩，旁人或許不知，但身為他的制造者，我又怎會看不出來呢？青麟雖然冷漠，但論起心狠與氣魄，青麟仍是自嘆不如。”

“青麟既然看出，便應該明白，朕會痛下殺手，不過是為了給大楚一個出兵的借口。”楚浩天笑道，“不論兇手是誰，朕都有一個可以說過去的理由對匈奴等國用兵，不是嗎？”

“是，”傅青麟沒有否認，“若真是如此，青麟便不會在今夜前來。陛下如此做，乃是一箭雙雕之計策，此乃其一而已。陛下更想要達到的，是另外一個目的。讓怡然公主成為一個眾所周知的死人，再不會有人去注意……”

“傅青麟，原來你也是其中一路！”楚浩天恍然明白，那一路，不為其他，只是專門保護怡然的黑衣人，若他所料不錯，就應是傅青麟所帶的人。

傅青麟身子一頓，冷然一笑，“只可惜，青麟棋差一招！陛下險勝一招，并不代表永遠都是勝利者。不論是青麟也好，金軒也罷，都不會善罷甘休的！青麟告辭，萬望陛下好自為之！”怕是燕梁、鮮卑也不會善罷甘休！說罷，傅青麟不再停頓，打開宮門，側身走了出去，只留給楚浩天一個冷漠的沒有任何感情的背影。

“傅青麟！”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楚浩天臉上佯裝的笑容頓時隱去，眼底閃爍著可怕的光芒。朕仍是小覷了你！他低頭看著御案上，暗絕所送來的消息，神色復雜。拿起錦帛，上面只有四個字——深不可測！“好一個傅青麟，好一個深不可測！兩年時間，竟然讓暗絕都無法查出任何有關你的身份來歷，你讓朕真是大吃一驚！”

傅青麟，傅青麟，若是你當真做出超出朕底線的事情來，休怪朕不念當初救命之情誼！朕會讓你知道，朕能夠成為天子，靠得究竟是什么！楚浩天雙手握緊，錦帛在他的手中團成一團。當他松開雙手的時候，錦帛化作了碎片，從他的指縫中飄落。

大楚朝陽宮內

大紅的蠟燭燃燒，滾燙的燭淚緩緩地滴落在燭臺之上，就像是少女的眼淚，炙熱而美麗。燭火搖曳，在完成了一夜的使命后，漸漸熄滅，化作燭灰。

偌大的宮殿看不到一名宮女，只有卓婉怡獨自一個坐在那里，左手放在桌面上，手下壓著幾張白紙。她靜靜地坐著，一動也不動，臉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只有眼底偶爾閃過一抹矛盾與糾結泄露了她真正的心思。

究竟發生什么事情？竟然讓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變的卓婉怡露出如此反常的一面呢？

寧兒一早醒來，便準備了梳洗的物品，打算伺候卓婉怡起床。當她走進寢宮的時候，卻發現卓婉怡已經醒了，坐在桌子旁。她看了一眼收拾的整齊的床鋪，心中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她把手中的毛巾與盆子放在盆架上，走了過去，問道：“小姐，您一夜沒睡？”

聽到寧兒的聲音，卓婉怡恍然驚覺，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下頭。

“小姐！”寧兒嗔怒，不依道：“您怎么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卓婉怡笑了笑，說道：“我沒事，只不過睡不著而已。”

“睡不著？怎會突然睡不著呢？咦，這是什么？”寧兒也發現了卓婉怡手下所壓的紙張，不由好奇的拿了起來，漫不經心的看去。

“寧……”卓婉怡抬了抬手，想要阻止，卻終究慢了一步。

“該不仍是一些愛慕小姐的書生寫的什么詩詞吧……”不料，只是一眼，就讓寧兒臉色大變，震驚的看著卓婉怡。“小姐，這上面所說的是真的嗎……”

“寧兒，不論真假，不論你看到了什么，都要當做沒有看到。”卓婉怡用少有的嚴肅的語氣對寧兒說道。

“可是……”寧兒還想要說些什么，但被卓婉怡一記嚴厲的目光所阻止。

卓婉怡從寧兒的手中把紙張拿了回來，看著上面所寫的東西，嘲諷的笑了笑。“驚訝嗎？寧兒。為什么要驚訝呢？這樣的事情在皇宮中本就屢見不鮮，若是不存在了，才當真會讓人驚訝。”

“可是，小姐宮中十年也……”

“呵呵……”卓婉怡輕笑，笑聲竟是說不出的凄涼，“寧兒，你以為你家小姐的皇后之位當真沒有人覬覦嗎？你以為我真的是例外嗎？你錯了，十年來，之所以宮中的爭斗之所以沒有波及我，不是因為我貴為皇后，而是因為我沒有皇子，威脅不到她們的地位。很多時候，她們需要我這個無所出的皇后成為她們的擋箭牌，因此，我才能暫時獨善其身。”

“小姐……”

“我沒事，寧兒。”卓婉怡笑得云淡風輕，聲音輕飄飄的說道：“這么多年來，我早已習慣。這也是我要你在宮中謹言慎行的緣故，暫時無人針對于我，并不代表永遠都不會。我身在皇后這個位置，對后宮妃嬪而言，本身就是最大的罪孽。”

寧兒眼中閃過一抹心疼，說道：“小姐，寧兒懂得了，寧兒會更加謹言慎行，不會讓他人抓住小姐的半分錯處來。”說完，寧兒端起水盆，微微福身，“小姐，寧兒去換些溫水，讓您好洗臉。”

“嗯。”

得到卓婉怡的首肯后，寧兒才退了出去。

卓婉怡起身，走到窗口前，倚靠在窗欄邊，目光悠遠的看著外面。雙手背在身后，緩緩握緊，紙張在她的手中逐漸化作了碎末！灑落在地上。這一幕讓人驚詫萬分，難道養在深宮的她，竟也是武林高手不成？

“啟稟皇后娘娘，國丈卓大人求見。”外面突如其來的通報，打斷了卓婉怡的沉思。

卓婉怡聞言，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連忙說道：“快快請他進來。”

“是，娘娘，卓大人請。”

“早民卓靖堂見過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請辭的折子已經遞出，此時的卓靖堂已不是廷尉大人了，而是一平頭百姓。

“爹爹何必多禮，快快請起。”卓婉怡慌忙走了過去，把卓靖堂扶了起來。“該是女兒向爹爹請安才是……”

“萬萬不可，娘娘乃是千金之體，我乃一介草民，萬不敢擔娘娘大禮。”卓靖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