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班牙文學:中古時期
- 陳眾議
- 3016字
- 2019-01-05 06:45:14
第一編
第一章 拉丁文學
引言
在西班牙這方水土,歷史的源頭照例可以追溯至公元前數千年,甚至更為遙遠的舊石器時代——如阿爾塔米拉(Altamira)巖畫時期;但相形之下,其文學卻并不那么悠久,這大抵與種族、民族、語言的變遷、更迭和形形色色的戰亂、劫難有關。后者使可能產生或遘有的初民文學難以流傳。同樣,世事遷流,先于文學的音樂舞蹈也未能幸免于天災人禍。就目前可以查考的資料看,遠的不說,伊比利亞(Iberia)人至少早在印歐人到來之前(約公元前4000年左右)就已在這里繁衍生息了。公元前1200年左右,來自中北歐的凱爾特人(Celtas,英文作Celtics)開始從北部進入半島。金發凱爾特人和膚色稍深的伊比利亞人通婚,并在整個半島繁衍生息。伊比利亞半島歷史上唯一未被任何外來勢力侵入的是北部山區的巴斯克地區。關于巴斯克人的起源,歷史學界至今尚無定論。但人們普遍認為她是一個十分古老的民族,卻和任何鄰近民族之間基本上沒有親緣關系。20世紀,有人在巴斯克語和日語之間找到了一些共同點,盡管它們純屬巧合。巴斯克族分明是最少受到外來影響的伊比利亞原住民,巴斯克語也幾乎未曾受到印歐語言的浸染,故而更多地保有了早期伊比利亞語言的特征。自公元前兩千多年至羅馬人侵入,這一帶便出現了青銅時代——如阿爾加爾(Argar)文化。雖然準確時間難以查考,但一般認為公元前12至前9世紀來自北方的凱爾特人進入并統治半島,公元前10至前6世紀來自東方的腓尼基人(Fenicios,英文作Phoenician)占領了半島的大部分地區,及至公元前3世紀前后同樣來自東方的迦太基人(Cartagenos,英文作Carthages)入主半島,這里的人種已然非常混雜。中間還夾雜著一個希臘占領期及其與迦太基人的拉鋸戰。這僅僅是粗線條勾勒的結果,有關史料汗牛充棟,纏繞著至今鮮有定論的諸多問題,在此恕不贅述。需要特別說明的是,鑒于有關地名、人名或種族、民族的稱謂在不同語言中有所區別,本文大體尊重西班牙語的習慣拼法,除非必要。
“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于中,故形于聲;聲成文,是謂音?!?
料西方也是如此,盡管彼人缺乏我國先民這樣明確的“志”及如《禮》《樂》《詩》《書》的分門別類。因此,除了希臘時期的伊比利亞(Iberia),腓尼基時期的伊斯帕尼亞(Hispania)
和羅馬時期的有關行省
曾有明確記載外,真正的西班牙歷史或可從西哥特(Reino Visigodo,英文作Visigothic Kingdom)時期算起,而伊比利亞(Iberia)則是古希臘以來
人們對半島的統稱。西哥特王國是由西哥特人與其他日耳曼部族戰勝西羅馬帝國之后在伊比利亞半島及今法國南部建立的封建王朝,它保留了羅馬時期的許多理政方式。王國以騎兵為主要軍事力量,并由西哥特貴族領導,其他國家機器和專政工具也主要由西哥特人掌控,政治上與被征服的羅馬人和平共處,甚至接受了拉丁文和天主教,廢黜了同羅馬人通婚的禁忌。天主教是基督教三大宗派之一(另兩個為東正教和16世紀崛起的新教;后者現又常被泛稱為基督教),始創于公元1世紀,其正式名稱為“羅馬天主教會”或“羅馬公教”,由羅馬教宗領導。天主教特指信奉羅馬教廷理論體系,包括道德、圣祭儀式以及教條的宗派,以服從圣座為最高教長。根據信理神學教條(Quapropter Theologia Dogmatica)的論證和闡述,天主教會是由耶穌基督親手建立的、唯一的、至圣至公的、由使徒直接傳布的正宗教派。大師徒圣彼得(Sancti Petri,又譯圣伯多祿)被認為是天主教首任教宗。史學界普遍認為西哥特時期的西班牙遵從的是“神權政治的原則”。
然而,西哥特王朝始終沒有創立王位繼承制度,以致內訌不斷、政變頻仍,直至711年穆斯林長驅直入。在這一過程中,教會似乎只是純粹的精神存在,即并未像后來的“天主教雙王”伊薩貝爾(Isabel Ⅰ)和費爾南多(Fernando Ⅱ)
那樣形成政教合一的有效秩序。奇怪的是,這一時期的文學卻是極端宗教化的,它幾乎完全游離于西哥特人或蘇維匯人的宮廷爭斗和普通民眾的日常生活。這種情況一直要到穆斯林占領時期,乃至“光復戰爭”后期才有所改變。然而,卡斯蒂利亞語(即西班牙語或西班牙語的主體)、加泰羅尼亞語、加利西亞——葡萄牙語等“俗語”主要由拉丁文演變而來;因此,拉丁文及其文學,及至廣義的書寫對于西班牙語及其文學便不啻是影響:說源頭固可,謂血脈也罷,無論如何,其親緣關系毋庸置疑。然而,除了語言的延承關系,后來的西班牙文學與拉丁文學相去甚遠,這里既有時代社會變遷的原因,更有伊斯蘭文化加入之故。問題是,迄今為止,鮮有西班牙文學史家將西哥特拉丁文學和阿拉伯安達盧斯文學納入視野。究其原因,語言障礙是其一;西方中心主義是其二;而因西方中心主義一不做,二不休,將之前與之同時并存的拉丁文學棄之不顧是其三。由是,橫貫近千年的西哥特——西班牙拉丁文學被波德隆(Bodelón, Serafín)和迪亞斯·伊·迪亞斯(Díaz y Díaz, Manuel Cecilio)等濃縮在一兩萬字的小冊子里,而這些小冊子與其說是簡史,毋寧說是人名作品目錄(其中大多數作品已經散佚)。至于阿拉伯安達盧斯文學則同樣乏人問津。
需要說明的是,后來流行于西方的哥特式小說與東、西哥特王國實質上并無直接關聯,但從文學發生學的角度看,短暫而充滿宗教色彩的哥特王國又確為后世文學創作提供了某些想象的空間。尤其是在遙遠的英國,18世紀以來就有大量哥特式小說問世,盡管這些作品倘與哥特人有關,也大抵只是假托哥特王國的古堡、修道院說事。由是,西班牙學者塞薩爾·富恩特斯(Fuentes, César)經過多年探究,對哥特式小說與哥特王國的關系進行了梳理,認為前者只是在初始階段偽托過后者的神秘:一、故事每每發生在神秘的古堡或修道院;二、故事及個中人物、靈異事物使懸念叢生;三、古老的預言或箴言和靈異人物、怪誕事物使描寫充滿玄虛和恐怖;四、故事在超現實語境中衍生新的故事;五、人物情感往往受非理性驅使,或狂熱,或盲目,或病態;六、受非理性或神秘力量驅使,情節往往具有反倫理色彩、反傳統傾向,等等。蒙田說:“強勁的想象可以產生事實。”
哥特式小說似乎是對中世紀的否定性想象或幻想,或謂新教國家對天主教極端時期的戲說、夸張和反諷,一定程度上也是后世對中世紀神學所鄙棄的原始巫術的否定之否定,一如騎士小說是一種致使“美夢成真”、發思古之幽情的強勁的玄想。從某種意義上說,一方面,地理和文化之距使英國有了比南歐更為自如的、對中世紀神學和哥特式修道院生活
的否定性想象空間,而諸如此類的否定多少蘊含著“歡天喜地”的新教徒對“自作自受”的老天主教徒的有意無意的嘲諷與鄙夷;另一方面,英國彌久不衰的巫文化又不可避免地斜刺里為哥特式小說插上了翅膀。在新近出版的《魔幻與現實:莎士比亞戲劇中的超自然因素研究》一書中,作者攫取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麥克白》《暴風雨》等作品,對英國由來已久、百折不撓的巫文化進行了梳理和點厾,從而驗證了其在莎士比亞及英國文學中春風野火般的生命力。
關于這一點,“懼鬼甚于懼神”的“我們”當不難想見。
但是,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尤其是阿拉伯人的侵入,中世紀初南歐地區相對完整、穩定或死板、沉悶的政治格局被打破,從而出現了群雄并舉、紛爭不斷的所謂“傳奇時代”。宗教文化、騎士文化、市井文化和種族矛盾、民族矛盾、階級矛盾在碰撞中化合,在化合中迸裂。及至中世紀后期,坊間出現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顯圣”傳說和靈異故事。它們夸大了東、西哥特王國時期的精神因素。這是后話。
此外,本章所涉人名、地名大抵按目前西班牙語國家公認的拼寫方式移譯,它們與羅馬時期的拉丁拼法有所不同;但這并不包括羅馬人名、地名和個別約定俗成者,如伊西多爾(Isidoro) 等。后者如是,羅馬時期的人名、地名基本亦基本尊重我國已有通用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