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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時光琴弦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愿意付出一切,去交換眼前這個人的健康,還有快樂。

清晨五點,從荷蘭空運過來的新品種玫瑰到了機場。

南玄迫不及待地去機場提回了花,回來已經是日上三竿,花店的店員滿意和飛飛已經給店里過夜的鮮花修好了枝葉換好了水,開始著手整理昨天晚上收到的網絡訂單了。

南玄小心地指揮著工人從車后將花箱先抬進倉庫……

她突然看到店門外站著一個人。

已經是初冬,可那人還穿著一件臟得看不出顏色的薄線衫,大概是因為冷的緣故,他的雙手雙腳總是神經質地抖動著,但他的目光卻是一如既往地呆呆地盯著店門口花桶里的新鮮花朵,仿佛分秒也舍不得挪開。

南玄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明先生?!彼@樣招呼他。

被稱為明先生的男人聽到她的聲音,身體又劇烈地抖動了一下,似乎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目光在尋找著焦點。

這附近的人,都叫他大傻明,只有這個花店的老板姑娘,堅持叫他明先生。

他抽了抽嘴角,卻沒說出什么。

“早上店員們自己打了些熱豆漿,你也喝點吧。”南玄遞過來一個包好的紙袋。

大傻明下意識地伸手去接,觸手是滿滿的暖意。一股熱流從手指尖一直躥遍全身,讓他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他迫不及待地拿出紙袋里的豆漿杯,揭開蓋子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紙袋里還有幾個巨大的包子,看起來是肉餡的,精美的褶子邊上溢出褐色的餡汁,白軟的面皮上冒著絲絲熱氣。

真暖和,真好。

“這里還有些我弟弟的舊衣服。這小子太不像話了,衣服經常穿一兩次就不喜歡了。明先生如果不嫌棄,可以拿去?!?

年輕美麗的女老板又遞過來一大包整理好的衣物,用一個大袋子裝著。像是對這樣的施舍始終有些不好意思,她擔心自己的措詞一不小心就會傷到對方的自尊,因此小心觀察著他的臉色。

大傻明的眼里露出了感激而喜悅的光,他接過那個大袋子,摟在懷里。

泛著干皮的嘴唇掀了又掀,到底還是對她說了一聲“謝謝”。

聲音有些混濁不清,但南玄顯然如釋重負地高興了起來。

她又一彎腰從身前的花桶里拿出一枝開得正好的紫色桔梗來,遞給大傻明。

“祝你一天都有好心情?!?

“魏南玄。”

熟悉的男人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黑色的高級轎車里,穿著厚厚羊毛大衣,脖子上還裹著某專柜當季新款羊毛圍巾的高大男人,鉆出了車門,頓了一頓,便徑直向她走來。

圍巾很大,層層疊疊纏繞著堆積著,幾乎擋住了他漂亮的鼻子下面的所有部分。

這使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悶,不似平日里清澈,但語氣里的冷淡和固執卻仍然分毫不差。雖然已經是初冬,但已經裹成了嚴寒下雪天的樣子,那是因為他的身體,對冷空氣極其敏感,他的身體對于氣候變化的抵御適應,甚至不如一個像她這樣的普通姑娘。

他的身形依然挺拔高大,目光依然冷峻淡漠,圍巾下的面孔,依然好看得能讓人呼吸一頓——仿佛漫長時光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跡。

但南玄卻會在每一次見到現在的他的時候,都無法自控地想起十七歲那年在夏棲鎮上驀然出手的那個黑衣少年。

他那么強悍、那么張狂、那么無所顧忌,那些宛若慢鏡頭的凌厲動作,那些噴濺而出的星點血花,都不講道理地刺入她活得過分小心翼翼的眼里、心里。

少年方柯漂亮而滿含挑釁的眼睛閃閃發光,像一把肆意燃燒的野火,美得驚心動魄,仿佛永遠不會熄滅。

是她,把這團最美麗的野火,變成了現在的病弱模樣。

如果那時,她不去赴阿喬的約,他也不會遭遇那場殺身之禍……

如果后來,她不自私地扔下生死未卜的他,獨自崩潰逃離夏棲,也許,他現在對她的恨,會少一點點……

她心里一陣刺痛,臉上卻綻放出最溫柔的笑容來。

“怎么這么早出來呢,外面太冷了,快進來?!?

大傻明已經縮到了店角邊,飛快地掏出了南玄包好的衣物,有厚厚的線衫,還有羽絨服,好多件。

他一件件地胡亂往身上套,一層又一層,直到套不下,才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

這個冬天,應該好熬一些了。

他咧開嘴,想給好心的女老板看看,卻發現女老板正拉著那個剛從黑色豪華轎車里下來的男人進店。

她那么溫柔的目光,仿佛絲絲縷縷全部都牽在了那男人身上,竟是再也沒有半分,漏給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

當然,也包括他。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手上還拎著沒套上的衣服,腳下是剛才隨意丟棄的包豆漿的紙袋。

似乎是有所感應,那個穿著銀灰大衣,露出來的皮膚皆蒼白如紙的男人,忽然轉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里,并沒有嫌棄和厭惡,但也沒有任何的同情和慈悲,仿佛他見到的,只是最平常不過的一棵樹或者一點灰燼。

他的目光里,根本沒有人類所該有的感情波動。

這種目光,卻讓剛剛才覺得暖意滿身的大傻明,身上像突然被扎進了一枚冰錐子,一下子寒到了腳底。

“到里面坐吧,這里太冷了。”看到方柯停在了一束火紅的冬青面前,似乎對這種掛滿紅果子的硬枝產生了幾分興趣,南玄柔聲勸道。

鮮花都不耐熱,即使是在隆冬時節,店里也不能打開任何取暖設備。

但是現在的方柯對溫度卻異常敏感,稍有涼意,就會引發他身體的不適。那一年,張佳偉的刀,狠狠地洞穿了方柯的肺部,而后又引發了一系列嚴重并發癥,他九死一生方還魂歸來,身體卻從此差到了極點。

這些,都是他重新出現在她面前后,她一點一點從方柯的助理秦云凡那里拼湊來的碎片。

而方柯,他什么都沒有說。

比起年少時,他現在更加沉默,一切的情緒仿佛都掩蓋在了心臟里,沒有人看得到它的跳動,起伏皆靠揣度。

停好了車的秦云凡,匆匆從店外穿行而來,熟練地將一個充好了電的手爐塞進了方柯的手中。

秦云凡今天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精致黑西裝,結實勁瘦暗含力量的身形,如果架上一副墨鏡,應該像極了國際大片里的冷面殺手,只是,他的面孔卻是典型的東方式的精致清秀。

從見到他的第一面起,南玄就隱隱地感到,在秦云凡身上,似乎能看到幾絲年少時的方柯的影子。

也許是因為這樣,向來生人勿近的方柯,竟然接受了秦云凡與他形影不離。

“還是進去坐吧,方總。”秦云凡適時提醒。

方柯微微點了一下頭,信步走進了里間的小辦公室。

南玄跟在他身后,默默地看著他挺拔如青松的脊背。

她相信,這個人身上,無論有多少變化,但那份骨子里對于命運的清高與倔強,卻是絲毫不會變的。

她于年少的黑暗處遇見他,被他這份刺目的光所照亮和灼傷。

而當他重新出現的時候,她才知道,即使傷痕累累,太陽卻依然還是太陽。

小小的空間,以前是南玄和店員們輪流守店時的臨時住處,而現在卻被南玄弄得分外干凈舒適,大功率的獨立取暖器將房間烘得暖暖的。

似乎仍是受到了室外冷空氣的刺激,方柯還未坐下,突然間毫無防備地嗆咳起來。難以忍耐的一連串咳嗽聲像是要撕開他的胸腔般,饒是他拼命壓抑,卻仍然滾滾而出。

一瞬間,他蒼白的面孔已經染上了兩片異常的紅暈,他艱難地背過身去,似乎想避開南玄的目光,但咳嗽聲并未停止。

南玄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重遇后她知道方柯身體不好,卻不知道詳細,問他也不說。

秦云凡從背包里飛快地取出幾顆藥,熟練地讓方柯含在嘴里。

過了一會兒,方柯的氣息才漸漸恢復平順。

“你哭什么?”緩和一點后,方柯抬手把圍巾慢慢地解開一圈,長長的圍巾隨意地搭在依然寬闊的肩上,露出了整張臉孔。

他的聲音清楚了許多,剛才的嗆咳發作令他似乎有些不適,但那也可能是她的幻覺,因為他的表情看起來是那么平靜,仿佛剛才那個痛苦不堪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一問,南玄這才發現自己滿臉是淚。

她手忙腳亂地抹著臉,朝他笑著。

“沒有什么……你要不要喝熱豆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南玄轉向秦云凡,后者一直鎮定如石,“那個,秦先生……請問,方柯……方總他可以喝豆漿嗎?”

看到秦云凡微微點了點頭,南玄立刻如同被獎勵了小紅花的孩子一樣,歡喜地轉身去端豆漿。

“我不喝,你過來?!?

聽到方柯召喚,南玄放下杯子,順從地轉身走回他面前。

方柯輕輕地咳了幾聲,抬起一只手,微有薄繭的拇指指尖輕柔而穩定地擦過她右邊的眼角,帶走一絲濕潤,也帶來南玄內心巨大的震撼。

他的手指對她的皮膚,產生了如被火舌炙烤般迅速提升的燙度。

“魏南玄,收拾一下東西,明天住到我那里去?!眲偛诺目人詭砹艘唤z絲嗓音的喑啞,但內容與語氣卻是平靜而冷漠的。

他說話,一向很少用“吧”“啊”“呀”這樣會產生一點溫情幻想的語氣詞,他總是用陳述句,似乎在說的,只是一個通知、一個結論。

這么多年了,這一點絲毫都不曾改變。

但是,南玄發現,她竟然對他,沒有一點陌生感。

“好呀。”沒有問為什么,就像是他說的,只是“給我一杯水”那樣理所當然的事,南玄微笑著仰起臉回答。

一旁的秦云凡難得露出了一點驚訝的表情。

只有方柯似乎并不意外。

“明天一早,我讓秦云凡來接你。”

將方柯送出店外,看著他的車絕塵而去,消失在視線所及的最遠處,南玄才轉身回店。

滿意和飛飛早就按捺不住地撲上來。

“小南姐!方先生又來看你了!”

“好棒!你是不是要和方先生結婚了?”

“方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呀?”

南玄好脾氣地笑著,推她們趕快去干活,卻并不準備滿足她們的八卦心。

事實上,除了確認他還是那個方柯,那個改變了她一生命運走向的方柯,其他的,她也一無所知呀。

只是,那些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還活著,他重新出現了,他向她伸出手來,她想,他應該恨她、討厭她,用一千種方式折磨她,或者完全忽略她。

那些,她都可以接受,就算是他要領她下地獄,她也甘愿。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愿意付出一切,去交換眼前這個人的健康,還有快樂。

這些年來,沒有人知道,對她來說,最深的黑暗是什么。

并不是獨自行走在鐵軌邊的無助,也不是只身流浪在橋洞下的凄涼,甚至不是病倒在異鄉的絕望。

是一個似乎永遠也沒有結局的噩夢。

在夢里,黑衣的少年抱著她,他眸色如夜般悠遠。他說:魏南玄,你跳出去。他把她拋起來,拋向天空,拋向希望。而轉眼間,他清俊的臉被熊熊大火淹沒。

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夢,那是真實發生過的,她給自己刻下的詛咒。

她以為能夠解開這個詛咒的鑰匙,已經永遠消失在這世間了,因為方柯,就是她的鑰匙,倉皇間,她丟下了他,變成世界上最可恥的逃兵。

這么多年過去,她依然清楚地記得,那個長于夏棲的微小的她,曾經生出的幻想。

那時,她偷偷地想過,如果有一天在別處再相見,方柯若向她伸出手,她會是可以微笑地自信地接過他的手的魏南玄。

然而,時光將心心念念的人終于帶至她的身邊,她卻只能含糊不明地笑著對他說一句好久不見。

她終于還是沒能長成有資格自信地站在他身邊和他牽著手的魏南玄。

但是,就算只能站在他身后的陰影里,她是不是也能堅定一次?

這世間,再幽深的黑暗也終有天明的時刻吧。

而天明的時刻,那一抹溫暖的日光,是否能夠讓苦苦等待的人,忘記所有的陰冷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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