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jié) 柔然突厥興亡

魏初與柔然、高車之交涉，已見第八章第三節(jié)。《魏書·蠕蠕傳》曰：和平五年，宋孝武帝大明八年。吐魯真死，子予成立，號受羅步真可汗，魏言惠也。自稱永康元年。率部侵塞，北鎮(zhèn)游軍，大破其眾。北鎮(zhèn)，見第八章第三節(jié)。皇興四年，宋明帝泰始六年。予成犯塞。車駕北討。諸將會(huì)車駕于女水之濱。丁謙《魏書·外國傳補(bǔ)考證》云：女水，今坤都倫河。虜眾奔潰。改女水曰武川。延興五年，宋廢帝元徽三年。予成求通婚聘。大和時(shí)，復(fù)以為請。高祖誅之。予成雖歲貢不絕，而款約不著，婚事亦停。九年，齊武帝永明三年。予成死，子豆立，號伏古敦可汗，魏言恒也。自稱大平元年。

柔然實(shí)倚鐵勒以為強(qiáng)，故至豆之世，鐵勒叛而柔然遂中衰。《魏書·高車傳》曰：先是副伏羅部為蠕蠕所役屬。豆之世，蠕蠕亂離，國部分散。副伏羅阿伏至羅與從弟窮奇，俱統(tǒng)高車之眾十余萬落。大和十一年，齊永明五年。豆犯塞，阿伏至羅固諫，不從。怒，率所部西叛。至前部西北，自立為王。車師前部，見上節(jié)。國人號之曰侯?yuàn)滟肜眨q魏言大天子也。窮奇號候倍，猶魏言儲主也。二人和穆，分部而立。阿伏至羅居北，窮奇在南。豆追討之，頻為阿伏至羅所敗，乃引眾東徙。

十四年，齊永明八年。阿伏至羅遣商胡越者至京師，以二箭奉貢。云：“蠕蠕為天子之賊，臣諫之不從，遂叛來至此，而自豎立，當(dāng)為天子討除蠕蠕。”高祖未之信也，遣使者于提觀虛實(shí)。阿伏至羅與窮奇遣使者簿頡隨于提來朝。詔員外散騎侍郎可足渾長生復(fù)與于提往使。《蠕蠕傳》曰：豆性殘暴好殺。其臣侯醫(yī)垔石洛候數(shù)以忠言諫之，又勸與國通和，勿侵中國。豆怒，誣石洛候謀反，殺之，夷其三族。

十六年，齊永明十年。八月，高祖遣陽平王頤、左仆射陸叡并為都督，領(lǐng)軍斛律恒等十二將七萬騎討豆。部內(nèi)高車阿伏至羅率眾十余萬落西走，自立為王。豆與叔父那蓋為二道追之。豆出自浚稽山北而西，漢大初二年，趙破奴出朔方二千余里至浚稽山。漢朔方郡，在今綏遠(yuǎn)臨河縣境。那蓋出自金山。見上節(jié)。豆頻為阿伏至羅所敗，那蓋累有勝捷。國人咸以那蓋為天所助，欲推為主。那蓋不從。眾乃殺豆母子，以尸示那蓋。那蓋乃襲位。

那蓋號候其伏代庫者可汗，魏言悅樂也。自稱大安元年。是時(shí)蓋魏與高車協(xié)謀，以犄蠕蠕也。《梁書·芮芮傳》云：永明中，為丁零所破，更為小國，而南移其居，當(dāng)在此時(shí)。其移居何地，則不可考矣。

《魏書》又云：那蓋死，子伏圖立，號他汗可汗，魏言緒也。自稱始平元年。正始三年，梁武帝天監(jiān)三年。伏圖遣使紇奚勿六跋朝獻(xiàn)，請求通和。世宗不報(bào)其使。詔有司敕勿六跋曰：“蠕蠕遠(yuǎn)祖社，是大魏叛臣，往者包容，暫時(shí)通使，今蠕蠕衰微，有損疇日，大魏之德，方隆周、漢，通和之事，未容相許。若修藩禮，款誠昭著者，當(dāng)不孤爾也。”永平元年，梁天監(jiān)七年。伏圖又遣勿六跋奉函書一封，井獻(xiàn)貂裘。世宗不納，依前喻遣。觀此，知魏與柔然，迄用鄰敵之禮來往，此時(shí)乘其衰弱，乃欲脅以稱臣也。然高車旋復(fù)為柔然所破。

《高車傳》云：窮奇后為嚈噠所殺，虜其子彌俄突等。其眾分散，或來奔附，或投蠕蠕。阿伏至羅長子蒸阿伏至羅余妻，謀害阿伏至羅。阿伏至羅殺之。阿伏至羅又殘暴，大失眾心。眾共殺之，立其宗人跋利延為主。歲余，嚈噠伐高車將納彌俄突。國人殺跋利延迎之。彌俄突既立，復(fù)遣使朝貢。世祖詔之曰：“蠕蠕、嚈噠、吐谷渾所以交通者，皆路由高昌，犄角相接。今高昌內(nèi)附，遣使迎引，蠕蠕往來路絕”云云。觀此，知魏與高車協(xié)謀柔然，柔然又與嚈噠協(xié)謀高車也。《高車傳》又曰：彌俄突尋與蠕蠕主伏圖戰(zhàn)于蒲類海北，今巴爾庫勒泊，在新疆鎮(zhèn)西縣西北。為伏圖所敗。西走三百余里。伏圖次于伊吾北山。伊吾，見第六章第六節(jié)。

先是高昌王麹嘉，表求內(nèi)徙，世宗遣孟威迎之，至伊吾。蠕蠕見威軍，怖而遁走。彌俄突聞其離駭，追擊，大破之，殺伏圖于蒲類海北，割其發(fā)，送于孟威。彌俄突此戰(zhàn)，可謂幸勝耳。

《蠕蠕傳》云：伏圖死，子丑奴立，號豆羅伏跋豆伐可汗，魏言彰制也。自稱建昌元年。熙平元年，梁天監(jiān)十五年。西征高車，大破之。禽彌俄突，殺之。盡并叛者。國遂強(qiáng)盛。《高車傳》云：肅宗初，彌俄突與蠕蠕主丑奴戰(zhàn)敗被禽，丑奴系其兩腳于駑馬之上，頓曳殺之，漆其頭為飲器。《梁書》云：天監(jiān)中，始破丁零，復(fù)其舊土，在此時(shí)也。然丑奴實(shí)非撥亂之主，故不久而內(nèi)難復(fù)作。

《蠕蠕傳》云：豆之死也，伏圖納其妻候呂陵氏，生丑奴、阿那瑰等六人。丑奴立后，忽亡一子，字祖惠。求募不得。副升牟妻是豆渾地萬，年二十許，為醫(yī)巫，假托神鬼，先嘗為丑奴所信，出入去來。乃言此兒今在天上，我能呼得。丑奴母子欣悅。后歲中秋，在大澤中施帳屋，齋潔七日，祈請?zhí)焐瘛?/p>

經(jīng)一宿，祖惠忽在帳中。自云恒在天上。丑奴母子抱之悲喜。大會(huì)國人，號地萬為圣女。納為可賀敦。授夫副升牟爵位，賜牛、馬、羊三千頭。地萬既挾左道，亦有姿色，丑奴甚加重愛，信用其言，亂其國政。如是積歲。祖惠年長，其母問之。祖惠言“我恒在地萬家，不曾上天，上天者，地萬教也。”其母具以狀告丑奴。丑奴言“地萬懸鑒遠(yuǎn)事，不可不信，勿用讒言也。”既而地萬恐懼，譖祖惠于丑奴，丑奴陰殺之。正光初，梁武帝普通元年。丑奴母遣莫何去汾李具列等絞殺地萬。丑奴怒，欲誅具列等。又阿至羅侵丑奴，丑奴擊之，軍敗。還，為母與其大臣所殺。

立丑奴弟阿那瑰。立經(jīng)十日。其族兄俟力發(fā)示發(fā)率眾數(shù)萬以伐阿那瑰。阿那瑰戰(zhàn)敗，將弟乞居伐輕騎南走歸國。阿那瑰母候呂陵氏及其二弟，尋為示發(fā)所殺。案豆之死，國人亦并殺其母，則似柔然之母可賀敦，習(xí)于干政，蓋淺演之國，法制不立使然。候呂陵氏蓋謀立其少子而行弒逆也。《宋書》言芮芮僭稱大號，歲時(shí)遣使詣京師，與中國抗禮。《宋書·芮芮傳》附《索虜傳》后。觀其自予成以后，每主皆建年號，知其言之不誣。至此，乃以內(nèi)難故入臣于魏矣。

阿那瑰既至，魏封為朔方郡公、蠕蠕主。阿那瑰乞求兵馬，還向本國。詔議之。時(shí)朝臣意有同異，或言聽還，或言不可。領(lǐng)軍元叉為宰相，阿那瑰私以金百斤貨之，遂歸北。阿那瑰東奔之后，其從父兄俟力發(fā)婆羅門率數(shù)萬人入討示發(fā)，破之。示發(fā)奔地豆干，為其下所殺。推婆羅門為主，號彌偶可社句可汗，魏言安靜也。

二年，梁普通二年。二月，肅宗詔舊經(jīng)蠕蠕使者牒云具仁往喻婆羅門迎阿那瑰之意。婆羅門殊自驕慢，無遜讓之心。責(zé)具仁禮敬。具仁執(zhí)節(jié)不屈。婆羅門遣大官莫何去汾、俟斤丘升頭六人將兵一千，隨具仁迎阿那瑰。

五月，具仁還鎮(zhèn)，論彼事勢。阿那瑰慮不敢入，表求還京。會(huì)婆羅門為高車所逐，見下。率十部落詣涼州歸降。于是蠕蠕數(shù)萬，相率迎阿那瑰。七月，阿那瑰啟云：“投化蠕蠕二人到鎮(zhèn)，云國土大亂，往往別住，迭相抄掠。乞依前恩，賜給精兵一萬，還令督率，送臣磧北，撫定荒人。”

九月，蠕蠕后主俟匿伐來奔懷朔鎮(zhèn)。見第十二章第三節(jié)。阿那瑰兄也。列稱規(guī)望乞軍，并請阿那瑰。十月，錄尚書事高陽王雍等奏阿那瑰宜置吐若奚泉，在懷朔鎮(zhèn)北。婆羅門宜置西海郡。在敦煌北。魏時(shí)蓋未能定阿那瑰，故與婆羅門俱就境內(nèi)安置之也。婆羅門尋與部眾謀叛投嚈噠，噠三妻，皆婆羅門妹。州軍討禽之。

四年，梁普通四年。阿那瑰眾大饑，入塞寇鈔。肅宗詔尚書左丞元孚兼行臺尚書持節(jié)喻之。為其所執(zhí)。以孚自隨，驅(qū)掠良口二千，公、私驛馬、牛、羊數(shù)十萬北遁。謝孚放還。詔李崇等率騎十萬討之。出塞三千余里，至瀚海，不及而還。是時(shí)之阿那瑰，安能遠(yuǎn)引；此非崇等規(guī)避，即魏史之夸辭也。破六韓拔陵反，諸鎮(zhèn)相應(yīng)，孝昌元年，梁普通六年。春，阿那瑰率眾討之，從武川西向沃野，武川、沃野，皆見第十二章第三節(jié)。頻戰(zhàn)克捷。阿那瑰部落既和，士馬稍盛，乃號敕連頭兵豆伐可汗，魏言把攬也。

初彌俄突之死也，其部眾悉 噠。經(jīng)數(shù)年噠聽彌俄突弟伊匐還國。伊匐復(fù)大破蠕蠕。蠕蠕主婆羅門走投涼州。伊匐后與蠕蠕戰(zhàn)，敗歸。其弟越居殺伊匐自立。天平中，梁中大通六年至大同三年。越居復(fù)為蠕蠕所破。伊匐子比適，復(fù)殺越居而自立。興和中，梁大同五年至八年比適又為蠕蠕所破。自是高車復(fù)衰，柔然獨(dú)雄于漠南北矣。魏氏既亂，所以待柔然者，復(fù)異于前。建義初，梁武帝大通二年。孝莊詔阿那瑰贊拜不言名，上書不稱臣。東西既分，彼此競結(jié)姻好，柔然浸驕，事已見前。然柔然是時(shí)，實(shí)已不振，遂為新興之突厥所滅。

突厥緣起，凡有數(shù)說：《周書》云：突厥者，蓋匈奴之別種，姓阿史那氏，別為部落。后為鄰國所破，盡滅其族。有一兒，年且十歲，兵人見其小，不忍殺之，乃刖其足，棄草澤中。有牝狼，以肉飼之。及長，與狼合，遂有孕焉。彼王聞此兒尚在，重遣殺之。使者見狼在側(cè)，并欲殺狼。狼遂逃于高昌國之北山。山有洞穴，穴內(nèi)有平壤茂草，周圍數(shù)百里，四面俱山。狼匿其中，遂生十男。十男長，外托妻孕，其后各有一姓，阿史那即一也。子孫蕃育，漸至數(shù)百家。經(jīng)數(shù)世，相與出穴，臣于茹茹。居金山之陽，為茹茹鐵工。金山形似兜鍪?，其俗謂兜鍪為突厥，遂因以為號焉。此一說也。

又云：或云：突厥之先，出于索國。在匈奴之北。其部落大人曰阿謗步。兄弟十七人。其一曰伊質(zhì)泥師都，狼所生也。阿謗步等性并愚癡，國遂被滅。泥師都既別感異氣，能征召風(fēng)雨。娶二妻，云是夏神、冬神之女也。一孕而生四男：其一變?yōu)榘坐櫋Ｆ湟粐诎⑤o水、劍水之間，號為契骨。契骨，即漢之堅(jiān)昆，唐之黠戛斯。劍水，《唐書》作劍河，即《元史》之謙河，在唐努烏梁海境內(nèi)，見《元史譯文證補(bǔ)·地理志·西北地附錄釋地下吉利吉思撼合納謙州益蘭州等處》條。其一國于處折水。其一居踐斯處折施山，即其大兒也。山上仍有阿謗步種類，并多寒露，大兒為出火溫養(yǎng)之，咸得全濟(jì)，遂共奉大兒為主，號為突厥，即訥都六設(shè)也。訥都六有十妻，所生子皆以母族為姓，阿史那是其小妻之子也。訥都六死，十母子內(nèi)欲擇立一人，乃相率于大樹下共為約，曰：“向樹跳躍，能最高者即推立之。”阿史那子年幼，而跳最高，諸子遂奉以為主，號阿賢設(shè)。此又一說也。

《隋書》則云：突厥之先，平?jīng)鲭s胡也。平?jīng)觯耷乜ぃ姷诹碌谌?jié)。后魏徙治鶉陰，在今平?jīng)隹h西南。后周廢。隋復(fù)置，治平高，今甘肅固原縣。姓阿史那氏。后魏大武滅沮渠氏，阿史那以五百家奔茹茹。世居金山，工于鐵作。金山狀如兜鍪，俗呼兜鍪為突厥，因以為號。下乃敘其先為鄰國所滅，惟余一男，與狼交而生十子，后出穴臣于蠕蠕之事，與《周書》略同。惟云其先國于西海之上，不云為匈奴別種，則《周書》之第一說析為二，而以出穴者為阿賢設(shè)，則轉(zhuǎn)與《周書》之第二說相溝通矣。《北史》略同《隋書》，又列《周書》之第二說，是共得三說也。

今案諸說雖異，亦有可相溝通者。大約突厥之先，嘗處于一海子之上；其海在高昌之西；其國為鄰國所破遁居高昌北山中；出山之后，轉(zhuǎn)徙而至平?jīng)觯痪谇贤觯俦既闳悖蝗闳闾幹鹕剑黄淙斯び阼F作，故為茹茹所倚重。其國凡有十姓，孑遺一兒，與狼交而生十子之說，為其族之神話；逮居金山，鄰近本有契骨諸族，亦自有其神話，二者稍相糅合，于是阿賢設(shè)之前，更有所謂訥都六設(shè)，而其故國，亦自無名號變而有索國之稱矣。以涼州附塞之族，播遷于漠北荒瘠之區(qū)，其能撫用其眾，稍致盛強(qiáng)，固其所也。

《周書》云：其后曰土門，其后之其字，當(dāng)指阿賢設(shè)言。《隋書》云：有阿賢設(shè)者，率部落出于穴中，世臣茹茹。至大葉護(hù)，種類漸強(qiáng)。當(dāng)后魏之末，有伊利可汗云云。《唐書·西突厥傳》云：其先訥都陸之孫吐務(wù)，號大葉護(hù)。長子曰土門伊利可汗。次子曰室點(diǎn)密，一曰瑟帝米。瑟帝米之子曰達(dá)頭可汗，亦曰步迦可汗，始與東突厥分烏孫故地有之。部落稍盛，始至塞上市繒絮，愿通中國。大統(tǒng)十一年，梁武帝大同十年。大祖遣酒泉胡安諾槃陁使焉。其國皆相慶，曰：“今大國使至，我國將興也。”

十二年，梁中大同元年。土門遂遣使貢方物。時(shí)鐵勒將伐茹茹，土門率所部邀擊，破之，盡降其眾五萬余落。恃其強(qiáng)盛，乃求婚于茹茹。茹茹主阿那瑰大怒，使人罵辱之曰：“爾是我鍛奴，何敢發(fā)是言也？”土門亦怒，殺其使者。遂與絕，而求婚于我。大祖許之。十七年，梁簡文帝大寶二年。六月，以魏長樂公主妻之。魏廢帝元年，梁元帝承圣元年。正月，土門發(fā)兵擊茹茹，大破之于懷荒北。懷荒，見第十二章第三節(jié)。阿那瑰自殺。其子菴羅辰奔齊。余眾復(fù)立阿那瑰叔父鄧叔子為主。土門遂自號伊利可汗。

土門死，子科羅立，號乙息記可汗。又破叔子于沃野北木賴山。科羅死，弟俟斤立，號木汗可汗。《隋書》云：伊利可汗卒，弟逸可汗立。又破茹茹。病且卒，舍其子攝圖，立其弟俟斗，稱為木桿可汗。案俟斗當(dāng)作俟斤，突厥官號也。《北史》云：乙息記可汗舍其子攝圖，立其弟俟斤，是為木桿可汗。乙息記與逸可汗，當(dāng)即一人。案他缽死后，攝圖繼立，以其子雍虞閭性懦，遺令立其弟處羅侯，雍虞閭使迎之，處羅侯曰：“我突厥自木桿可汗以來，多以弟代兄，以庶奪嫡，失先祖之法，不相敬畏，汝當(dāng)嗣位，我不憚拜汝也，”則弟兄相及，似始木桿，乙息記似以從《周書》作土門子為是。俟斤，一名燕都，性剛暴，務(wù)于征伐。乃率兵擊鄧叔子，滅之。叔子以其余燼來奔。俟斤又西破嚈噠，東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以西，西至西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皆屬焉。俟斤部眾既盛，乃遣使請誅鄧叔子等。大祖許之，收叔子以下三千人，付其使者，殺之于青門外。此事?lián)侗笔贰と淙鋫鳌罚谖魑汗У鄱辏R文宣之天保六年也。梁敬帝紹泰元年。

《北史》又云：天保三年，阿那瑰為突厥所破，自殺。其大子菴羅辰，及瑰從弟登注俟利，登注子庫提，并擁眾奔齊。其余眾立注次子鐵伐為主。四年，齊文宣送登注及子庫提還北。鐵伐尋為契丹所殺。其國人仍立登注為主。又為大人阿富提等所殺。其國人復(fù)立庫提為主。是歲，復(fù)為突厥所攻，舉國奔齊。文宣乃北討突厥，迎納蠕蠕，廢庫提，立菴羅辰為主。致之馬邑川。親追突厥于朔方。突厥請降，許之而還。于是蠕蠕貢獻(xiàn)不絕。

五年，三月，菴羅辰叛，文宣親討，大破之。菴羅辰父子北遁。四月，寇肆州，帝自晉陽討之，至恒州黃瓜堆，虜散走。五月，帝又北討。六月，蠕蠕帥部眾東徙，將南侵，帝帥輕騎邀擊。蠕蠕聞而遠(yuǎn)遁。六年，又親討蠕蠕，至沃野。是后遂無記事，其時(shí)恰與鄧叔子之死同年，蓋柔然自是遂亡矣。其國運(yùn)，亦可謂與后魏相終始也。齊文宣與柔然之交涉，可參看第十四章第二節(jié)。

是時(shí)周人之計(jì)，蓋欲助突厥以傾柔然，齊人則與之相反，欲輔柔然以拒突厥。然柔然卒不可輔，于是突厥強(qiáng)而周、齊二國，復(fù)不得不傾心以奉之矣。《周書》云：時(shí)與齊人交爭，戎車歲動(dòng)，故每連結(jié)之以為外援。初魏恭帝世，俟斤許進(jìn)女于大祖，契未定而大祖崩。尋而俟斤又以他女許高祖。未及結(jié)納，齊人亦遣求婚。俟斤貪其幣厚，將悔之。詔遣涼州刺史楊薦、武伯王慶等往結(jié)之。慶等至，諭以信義。俟斤遂絕齊使而定婚焉。仍請舉國東伐。其事已見第十四章第六節(jié)。

楊忠言于高祖曰：“突厥甲兵惡，爵賞輕，首領(lǐng)多而無法令，何謂難制馭？正由比者使人，妄道其強(qiáng)盛，欲令國家厚其使者，身往重取其報(bào)。以臣觀之，前后使人，皆可斬也。”高祖不納。周朝是時(shí)之畏葸，亦可云甚矣。保定五年，陳文帝天嘉六年。詔陳公純等往逆女。

天和二年，陳廢帝光大元年。陳公純等至，俟斤復(fù)貳于齊。會(huì)有風(fēng)雷變，乃許純等以后歸。俟斤死，弟他缽可汗立。自俟斤以來，其國富強(qiáng)，有陵轢中夏志。朝廷既與和親，歲給繒、絮、錦采十萬段。突厥在京師者，又待以優(yōu)禮，衣錦食肉者，常以千數(shù)。齊入懼其寇掠，亦傾府藏以給之。他缽彌復(fù)驕傲，至乃率其徒屬曰：“但使我在南兩個(gè)兒孝順，何憂無物邪？”齊滅，他缽立高紹義，已見第十四章第八節(jié)。周武帝欲討之，會(huì)死，見第十五章第一節(jié)。直至隋文帝出，乃加以懲創(chuàng)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