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戎狄之患

兩漢之世，四裔種落，附塞或入居塞內(nèi)者甚多。同化非旦夕可期；處置亦難盡得所；郡縣、豪民，或且加以侵役；積怨思叛，自所不免；后漢羌亂，則其先聲。初平以降，九州云擾，郡縣荒廢，戶口寡少，兵力單薄，遂至坐生其心矣。履霜堅冰，其來有漸，泰始以后風(fēng)塵之警，則永興以后大亂之萌芽也。

晉初亂勢，西北最烈。《晉書·李憙傳》云：憙?yōu)槠蜕洌瑫r涼州虜寇邊，憙唱議遣軍討之。朝士謂出兵不易，虜未足為患，不從。后虜果出縱逸，涼州覆沒，朝廷深悔焉。此事當(dāng)在泰始六年胡烈敗亡以前。《憙傳》云：皇大子立，以憙?yōu)榇笞哟蟾怠Ｔ谖焕勰辏w尚書仆射。案惠帝立為大子，事在泰始三年正月。泰始五年，以雍州隴右五郡，隴西，南安，天水，略陽，武都。隴西郡，晉治襄武，在今甘肅隴西縣西南。南安，在隴西縣東北。天水，晉治上邽，在今甘肅天水縣西南。略陽，即魏廣魏郡，在今甘肅秦安縣東南。武都，今甘肅成縣。及涼州之金城，晉初金城郡治榆中，在今縣西北。梁州之陰平漢道，魏置郡，今甘肅文縣。置秦州。

傅玄上疏曰：“胡夷獸心，不與華同，鮮卑最甚。本鄧艾茍欲取一時之利，不慮后患，使鮮卑數(shù)萬，散居民間，此必為害之勢也。秦州刺史胡烈，素有恩信于西方。今使烈往，諸胡雖已無患，必且消弭，然獸心難保，不必其久安也。若后有動釁，烈計能制之。惟恐胡虜，東入安定，晉郡，治安定，今甘肅涇川縣北。西赴武威，晉郡，治姑臧，今甘肅武威縣。外名為降，可動復(fù)動。此二郡非烈所制，則惡胡東西有窟穴、浮游之地。宜更置一郡于高平川，今清水河，自固原北流，至中衛(wèi)縣入黃河。因安定西州都尉，募樂徙民，重其復(fù)除以充之，以通北道，漸以實邊。詳議此二郡及新置郡，皆使并屬秦州，令烈得專御邊之宜。”《玄傳》系此疏于泰始四年，蓋誤。

而《陳騫傳》言：騫言于武帝曰：胡烈、牽弘，皆勇而無謀，強(qiáng)于自用，非綏邊之才。帝不聽。二人后果失羌戎之和，皆被寇喪沒。征討連歲，僅而得定。帝乃悔之。其時亂勢已成，固非徒勇所能戡，即得智勇兼?zhèn)渲畬ⅲ忠喾且皇忠蛔阒遥芙椂ㄖ诘┫﹂g也。

泰始六年，六月，涼州叛。胡烈屯于萬斛堆，在今甘肅靖邊縣西。為羌虜所害。時汝南王亮宣帝第四子。督關(guān)中，遣救不進(jìn)，坐免官。遣尚書石鑒行安西將軍，督秦州以討之。《杜預(yù)傳》：預(yù)為安西軍司。到長安，更除秦州刺史。鑒使預(yù)出兵。預(yù)以虜乘勝馬肥，而官軍懸乏，宜并力大運芻糧，須春進(jìn)討，陳五不可，四不須。鑒大怒，奏預(yù)。檻車征詣廷尉。其后隴右之事，卒如預(yù)策焉。

七月，以汝陰王駿宣帝子。督雍、涼。七年，四月，北地胡寇金城。北地治富平，今寧夏靈武縣。涼州刺史牽弘討之。群虜內(nèi)叛，圍弘于青山。《續(xù)漢志》：青山在北地郡參縣界。漢參縣，在今甘肅慶陽縣西北。弘軍敗，死之。

七月，以賈充督秦、涼。旋以婚于大子，不行。十年，涼州虜寇金城。汝陰王駿討之，斬其帥乞文泥等。明年，為咸寧元年，樹機(jī)能等叛。遣眾討之，斬三千余級。詔駿遣七千人代涼州守兵。樹機(jī)能、侯彈勃等欲先劫佃兵。駿命平虜將軍文俶督秦、涼諸軍各進(jìn)屯以威之。機(jī)能乃遣所領(lǐng)二十部及彈勃面縛軍門，各遣入質(zhì)子。安定、北地、金城諸胡吉軻羅侯金多及北虜熱冏等二十萬口又來降。

樹機(jī)能，據(jù)《載記》即禿發(fā)氏之祖，為河西鮮卑，而《駿傳》稱為羌虜，蓋與羌俱叛也。是歲，六月，西域戊己校尉馬循討叛鮮卑，破之，斬其渠帥。二年，五月，汝陰王駿討北胡，斬其渠帥吐敦。

七月，鮮卑阿羅多等寇邊。馬循討之，斬首四千余級，獲生九千余人。于是來降。

三年，三月，文俶討樹機(jī)能等，并破之。

四年，六月，涼州刺史楊欣與虜若羅拔能等戰(zhàn)于武威，敗績，死之。五年，正月，樹機(jī)能攻陷涼州。晉涼州刺史治武威。使馬隆擊之。十二月，隆破斬樹機(jī)能。涼州平。

《隆傳》云：楊欣失羌戎之和，隆陳其必敗，俄而欣為虜所沒，河西斷絕。帝臨朝而嘆曰：“誰能為我討此虜，通涼州者乎？”朝臣莫對。隆進(jìn)曰：“陛下若能任臣，臣能平之。”帝曰：“必能滅賊，何為不任？顧卿方略何如耳？”隆曰：“陛下若能任臣，當(dāng)聽臣自任。”帝曰：“云何？”隆曰：“臣請募勇士三千人，無問所從來，率之鼓行而西。”帝許之。乃以隆為武威大守。

公卿僉曰：“六軍既眾，州郡兵多，但當(dāng)用之，不宜橫設(shè)賞募，以亂常典。”帝弗納。隆募限要引弩三十六鈞，弓四鈞。立標(biāo)簡試。自旦至中，得三千五百人。隆曰：“足矣。”因請自至武庫選杖。武庫令與隆忿爭。御史中丞劾奏隆。隆曰：“臣當(dāng)亡命戰(zhàn)場，以報所受，武庫令乃以魏時朽杖見給，非陛下使臣之意也。”帝從之。又給其三年軍資。隆于是轉(zhuǎn)戰(zhàn)而西，殺傷以千數(shù)。自隆之西，音問斷絕，朝廷憂之。或謂已沒。后隆使夜到，帝撫掌歡笑，詰朝，召朝臣謂曰：“若從諸卿言，是無秦、涼矣。”乃假隆節(jié)。隆到武威，前后誅殺及降附者以萬計。率善戎沒骨能等與樹機(jī)能大戰(zhàn)，斬之，涼州平。

史所傳隆事，或恢侈非其實，然大致當(dāng)不誣，此實以孤軍僥幸，亦危矣。然亦可見叛虜原非甚強(qiáng)，特州郡兵力大弱，任督統(tǒng)者又非其人，亂勢遂至日滋耳。大康元年，七月，虜軻成泥寇西平浩亹。西平郡，治西部，今青海西寧縣。浩亹縣，在青海樂都縣東。殺督將以下三百余人。

《馬隆傳》云：大康初，朝廷以西平荒毀，宜時興復(fù)，以隆為大守。隆擊破南虜成奚。畢隆之政，不敢為寇。大熙初，加授護(hù)東羌校尉。積十余年，威信振于隴右。時洛陽大守馮翊嚴(yán)舒，與楊駿通親，密圖代隆，毀隆年老謬耄，不宜服戎，于是征隆，以舒代鎮(zhèn)。朝廷恐關(guān)、隴復(fù)擾，乃免舒，遣隆復(fù)職，竟卒于官。此又見州郡得人，足致一時之小康矣。

三年，正月，罷秦州，并雍州。惠帝元康四年，五月，匈奴郝散反，攻上黨，郡，治潞縣，今山西潞城縣西北。殺長吏。八月，郝散帥眾降，馮翊都尉殺之。漢左馮翊，后漢為郡，今陜西大荔縣。

六年，五月，郝散弟度元帥馮翊、北地馬蘭羌、盧水胡反。馬蘭，山名，在今陜西白水縣西北。盧水胡居安定界。攻北地，大守張損死之。馮翊大守歐陽建與度元戰(zhàn)，連敗。時趙王倫宣帝第九子。鎮(zhèn)關(guān)中，征還，以梁王彤宣帝子。代之。

八月，雍州刺史解系又為度元所破。秦、雍氏、羌悉叛，推氐帥齊萬年僭號，圍涇陽。漢縣，后漢廢，故城在今甘肅平?jīng)隹h西。

十一月，遣夏侯駿、周處等討之。處，吳將魴子。為御史中丞，糾劾不避寵戚。梁王彤違法，處深文按之。朝臣惡其強(qiáng)直，使隸駿西征。中書令陳準(zhǔn)知彤將逞宿憾，言“處吳人，有怨無援，宜詔孟觀時為積弩將軍。以精兵萬人，為處前鋒”。朝廷不從。時賊屯梁山，在今陜西乾縣西北。有眾七萬，駿逼處以五千兵擊之，又絕其后繼。

七年，正月，處遂敗死于六陌。在乾縣東。陳準(zhǔn)與中書監(jiān)張華以趙、梁諸王，雍容貴戚，進(jìn)不貪功，退不懼罪；士卒雖眾，不為之用，上下離心，難以勝敵；啟遣孟觀討之。觀所領(lǐng)宿衛(wèi)兵，皆捷勇悍。并統(tǒng)關(guān)中士卒。身當(dāng)矢石，大戰(zhàn)十?dāng)?shù)，皆破之。

九年，正月，獲萬年。征梁王彤，以河間王颙安平獻(xiàn)王孚孫。孚，宣帝弟。代鎮(zhèn)關(guān)中。是歲，十二月，賈后廢愍懷大子，大難旋作，邊務(wù)更無人措意矣。

匈奴之眾，分為五部，皆居并州塞內(nèi)，已見《秦漢史》第十二章第十節(jié)。晉武帝踐阼后，塞外匈奴大水塞泥黑難等二萬余落歸化。帝復(fù)納之，使居河西故宜陽城下。后復(fù)與晉人雜居。由是平陽、魏郡，今山西臨汾縣。西河、魏郡，晉為國，今山西汾陽縣。大原、今山西大原縣。新興、后漢郡，今山西忻縣。上黨、樂平后漢郡，今山西昔陽縣西南。諸郡，靡不有焉。泰始七年，正月，匈奴中部帥劉猛此據(jù)《胡奮傳》。《本紀(jì)》但稱匈奴帥。《匈奴傳》作單于猛，蓋猛時自稱單于。叛出塞，屯孔邪城。遣何楨討之。楨以猛眾兇悍，非少兵所制，乃潛誘猛左部督李恪殺猛。此據(jù)《匈奴傳》。《本紀(jì)》云：楨討猛，屢破之。《胡備傳》云：使路蕃討之。以奮為監(jiān)軍，假節(jié)，頓軍陘北，為蕃后繼。擊猛破之。猛帳下將李恪斬猛而降。蓋非無戰(zhàn)事，而非恃戰(zhàn)以決勝。陘北，謂陘嶺之北。陘嶺即雁門山，在今山西代縣西北。于是匈奴震服，積年不敢復(fù)反。其后稍因忿恨，殺害長吏，漸為邊患。《本紀(jì)》：咸寧二年，二月，并州虜犯塞，監(jiān)并州諸軍事胡奮擊破之。

至大康五年，復(fù)有匈奴胡大阿厚，率其部落二萬九千三百人歸化。七年，又有匈奴胡都大博及萎莎胡等，各率種類，大小凡十萬余口，詣雍州刺史扶風(fēng)王駿降附。明年，匈奴都督大豆得一育鞠等，復(fù)率種落大小萬一千五百口來降。帝并撫納之。此據(jù)《匈奴傳》。其見于《本紀(jì)》者：尚有咸寧三年，西北雜虜及鮮卑、匈奴、五溪蠻夷、東夷三國前后千余輩，各帥種人部落內(nèi)附。五年，三月，匈奴都督拔奕虛帥部落歸化。十月，匈奴余渠都督獨雍等帥部落歸化。案魏陳留王申晉文帝九錫之命，統(tǒng)計四夷內(nèi)附、納貢者，八百七十余萬口，雖屬夸張，亦必有一依據(jù)，此等固不必皆入居塞內(nèi)，然入塞內(nèi)者，亦必不少也。惠帝元康中，郝散反，已見前。

東北情勢，不如西北之緊急，而幅員廣遠(yuǎn)，種落滋蔓，隱憂之潛伏者亦深。據(jù)《晉書》列傳，當(dāng)時治理東北有聲威者凡三人：一衛(wèi)瓘，一唐彬，一張華也。瓘之督幽州，在泰始七年八月。《傳》曰：至鎮(zhèn)，表立平州，治昌黎，在熱河朝陽縣境。后兼督之。于時幽、并東有務(wù)桓，西有力微，并為邊害。瓘離間二虜，遂致嫌隙。于是務(wù)桓降而力微以憂死。案平州之立，事在泰始十年二月。咸寧元年六月，《紀(jì)》書鮮卑力微遣子來獻(xiàn)。力微即后魏神元帝，其子即文帝沙漠汗也。瓘旋征拜尚書令。

吳平之后，唐彬監(jiān)幽州諸軍。《彬傳》云：因北虜侵據(jù)北平，晉郡，今河北遵化縣西。故有此命。彬既至鎮(zhèn)，訓(xùn)卒利兵，廣農(nóng)重稼。震威耀武，宣諭國命，示以恩信，于是鮮卑二部大莫廆、擿何等并遣侍子、入貢。遂開拓舊境，卻地千里。復(fù)秦長城塞。自溫城未詳。洎于碣石，《大康地志》云：樂浪遂城縣有碣石，長城所起，地在今朝鮮境。繇亙山谷，且三千里，分軍屯守，烽堠相望。由是邊境獲安。自漢、魏征鎮(zhèn)，莫之比焉。鮮卑諸種畏懼，遂殺大莫廆。彬欲討之。恐列上俟報，虜必逃散，乃發(fā)幽、冀車牛。參軍許只密奏之。詔遣御史檻車征彬，付廷尉，以事直見釋。

咸寧三年，正月，復(fù)使衛(wèi)瓘討力微。大康二年，十月，鮮卑慕容廆寇昌黎。魏郡，今熱河凌源縣。十一月，鮮卑寇遼西，平州刺史鮮于嬰討破之。三年，正月，以張華督幽州。三月，安北將軍嚴(yán)詢破慕容廆于昌黎，殺傷數(shù)萬人。是歲，八月，罷平州。七年，五月，慕容廆又寇遼東。至十年五月，乃來降。

《張華傳》言：華撫納新舊，戎、夏懷之。東夷馬韓、新彌諸國，依山帶海，去州四千余里，歷世未附者二十余國，并遣使朝獻(xiàn)。于是遠(yuǎn)夷賓服，四境無虞。頻歲豐稔，士馬強(qiáng)盛。案晉初東夷來朝獻(xiàn)者甚多，《晉書·武帝紀(jì)》：咸寧二年，二月，東夷八國歸化。七月，東夷十七國內(nèi)附。四年，三月，東夷六國來獻(xiàn)。是歲，東夷九國來附。五年，肅慎來獻(xiàn)楛矢。大康元年，六月，東夷十國歸化。七月，東夷二十國朝獻(xiàn)。二年，六月，東夷五國內(nèi)附。三年，九月，東夷二十九國歸化，獻(xiàn)其方物。七年，八月，東夷十一國來附。八年，八月，東夷二國內(nèi)附。九年，九月，東夷七國詣校尉內(nèi)附。十年，五月，東夷十一國內(nèi)附。是歲，東夷絕遠(yuǎn)三十余國來獻(xiàn)。大熙元年，二月，東夷七國朝貢。《惠帝紀(jì)》：元康元年，東夷十七國并詣校尉內(nèi)附。此等徒侈觀聽，無與安危，語其實跡，實不如唐彬謹(jǐn)治邊塞者之為有益，而惜乎彬之未能久于其任，更廣其功也。

四裔歸化之多，非始于晉，而在晉初，此等情勢，特為尤甚。雜居大多，措理非易，故論者多欲徙去之。鄧艾當(dāng)魏末，即言羌、胡與民同處者，宜以漸出之，使居民表。晉武帝時，侍御史郭欽上疏言：“魏初人寡，西北諸郡，皆為戎居。今雖服從，若百年之后，有風(fēng)塵之警，胡騎自平陽、上黨，不三日而至孟津，今河南孟縣南。北地、西河、大原、馮翊、安定、上郡，治膚施，今陜西綏德縣。盡為狄庭矣。宜及平吳之威，謀臣猛將之略，出北地、西河、安定；復(fù)上郡；實馮翊；于平陽已北諸縣，募取死罪，徙三河、河內(nèi)、河南、河?xùn)|。晉河內(nèi)郡，治野王，今河南沁陽縣。河南今河南洛陽縣。河?xùn)|，晉治蒲阪，今山西永濟(jì)縣。三魏《通鑒》卷九十六晉成帝咸康七年《注》：“魏郡、陽平、廣平為三魏。”魏郡，今河南臨漳縣。陽平，今河北大名縣。廣平，今河北雞澤縣。見士四萬家以充之。漸徙平陽、弘農(nóng)、魏郡、京兆、今陜西長安縣。上黨雜胡。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萬世之長策也。”帝不納。見《晉書·匈奴傳》。

及齊萬年亂后，山陰令江統(tǒng)山陰，今浙江紹興縣。又作《徙戎論》，言“魏興之初，與蜀分隔，疆埸之戎，一彼一此。魏武皇帝令將軍夏侯妙才名淵。唐人作《晉書》，避高祖諱，書其字。討叛氐阿貴、千萬等，后因拔棄漢中，遂徙武都之種于秦川，凡魏、晉間人言某川者，猶今言某水流域。秦川，猶言秦地之川。欲以弱寇強(qiáng)國，捍御蜀虜，此蓋權(quán)宜之計，一時之勢，非所以為萬世之利也。參看《秦漢史》第十一章十一節(jié)。案《三國·魏志·張既傳》：魏武拔棄漢中，令既之武都，徙氐五萬余落出居扶風(fēng)、天水界。《楊阜傳》云：阜前后徙民氐，使居京兆、扶風(fēng)、天水界者萬余戶。又《郭淮傳》：正始元年，姜維出隴西，淮進(jìn)軍，維退，遂討迷當(dāng)?shù)龋磽崛嶝等в嗦洌吾阋詫嶊P(guān)中。涼州休屠胡梁元碧等率種落二千余家附雍州，淮奏請使居安定之高平，為民保鄣。其后因置西川都尉。又《蜀志》：后主建興十四年，徙武都氐王苻健及氐民四百余戶于廣都。《張嶷傳》云：健請降，遣將軍張尉往迎，過期不到，蔣琬深以為念。嶷曰：苻健求附款至，必?zé)o他變。素聞健弟狡黠，又夷狄不能同功，將有乖離，是以稽留耳。數(shù)日，問至。健弟果將四百戶就魏，獨健來從。則諸胡之入關(guān)中，實非魏武一遷而遂已，且先此固已多矣。扶風(fēng)郡，后漢治槐里，在今陜西興平縣東南。晉移治池陽，在今陜西涇陽縣西北。高平，在今甘肅固原縣。廣都，漢縣，在今四川華陽縣南。今者當(dāng)之，已受其弊矣。戎狄志態(tài)，不與華同，而因其衰弊，遷之畿服，士庶玩習(xí)，侮其輕弱，使其怨恨之氣，毒于骨髓，至于蕃育眾盛，則坐生其心。以貪悍之性，挾憤怒之情，候隙乘便，輒為橫逆；而居封域之內(nèi)，無障塞之隔；掩不備之人，收散野之積；故能為禍滋蔓，暴害不測。此必然之勢，已驗之事也。當(dāng)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眾事未罷，徙馮翊、北地、新平、后漢郡，今陜西邠縣。安定界內(nèi)諸羌，著先零、罕幵、析支之地；徙扶風(fēng)、始平、晉郡，今陜西興平縣。京兆之氐，出還隴右，著陰平、武都之地；使屬國撫夷，就安集之。戎、晉不雜，并得其所。縱有猾夏之心，風(fēng)塵之警，則絕遠(yuǎn)中國，隔閡山河，雖為寇暴，所害不廣。并州之胡，本實匈奴。建安中，使右賢王去卑誘質(zhì)呼廚泉，聽其部落，散居六郡。晉并州統(tǒng)郡國六：大原，上黨，西河，樂平，雁門，新興。雁門治廣武，在今山西代縣西。咸熙之際，以一部大強(qiáng)，分為三率。泰始之初，又增為四。今五部之眾，戶至數(shù)萬。人口之盛，過于西戎。天性驍勇，弓馬便利，倍于氐、羌。若有不虞風(fēng)塵之慮，則并州之域，可為，寒心。滎陽句麗，滎陽，晉郡，今河南滎澤縣。本居遼東塞外。正始中，幽州刺史毌丘儉伐其叛者，徙其余種。始徙之時，戶落百數(shù)，子孫孳息，今以千計，數(shù)世之后，必至殷熾。此等皆可申諭發(fā)遣，還其本域”。

阮種對策亦云：“自魏氏以來，夷虜內(nèi)附，鮮有桀悍侵漁之患。由是邊守遂怠，鄣塞不設(shè)，而令丑虜內(nèi)居，與百姓雜處。邊吏擾習(xí)；人又忘戰(zhàn)；受方任者，又非其才；或以狙詐，侵侮邊夷；或干賞啖利，妄加討戮。夫以微羈而制悍馬，又乃操以煩策，其不制者，固其宜也。”案駕馭異族，遠(yuǎn)者宜結(jié)其歡心，致其鄉(xiāng)慕；近者宜加之綏撫，使獲安生；而晉于此，殊為怠慢。敦煌今甘肅敦煌縣。段灼，世為西土著姓。從鄧艾破蜀有功。累遷議郎。武帝之世，屢陳時宜，輒見省覽。而身微宦孤，不見進(jìn)敘，乃取長假還鄉(xiāng)里。臨去，遣息上表，有云：“臣前為西郡大守，西郡，后漢末置。今甘肅山丹縣南。被州所下己未詔書：羌、胡道遠(yuǎn)，其但募取樂行，不樂勿強(qiáng)。臣被詔書，輒宣恩廣募，示以賞信。所得人名，即條言征西。其晉人自可差簡丁強(qiáng)，如法調(diào)取。至于羌、胡，非恩意告諭，則無欲度金城、河西者也。自往每興軍渡河，未嘗有變。故刺史郭綏，勸帥有方，深加獎厲，要許重報。是以所募，感恩利賞，遂立績效，功在第一。今州郡督將，并已受封，羌、胡健兒，或王或侯，不蒙論敘也。”駕馭之失宜，可概見矣。

不特此也，石勒父祖，本皆部落小帥。《載記》言其父周曷朱，性兇粗，不為群胡所附，每使勒代己督攝，部胡愛信之。鄔人郭敬，鄔縣，在今山西介休縣東北。陽曲寧驅(qū)，陽曲縣，今山西大原縣北。并加資贍。勒亦感其恩，為之力耕。大安中，并州饑亂，勒與諸小胡亡散，乃自雁門還依寧驅(qū)。北澤都尉劉監(jiān)欲縛賣之，驅(qū)匿之獲免。勒于是潛詣納降都尉李川。路逢郭敬，泣拜言饑寒。敬對之流涕，以帶貨粥食之，并給以衣服。

勒謂敬曰：“今日大餓，不可守窮。諸胡饑甚，宜誘將冀州就谷，因執(zhí)賣之，可以兩濟(jì)。”敬深然之。會建威將軍閻粹說并州刺史東嬴公騰，高密文獻(xiàn)王泰之子。泰，宣帝弟。執(zhí)諸胡于山東賣充軍實。騰使將軍郭陽、張隆虜群胡將詣冀州，兩胡一枷。勒時年二十余，亦在其中。數(shù)為隆所歐辱。敬先以勒屬陽及兄子時。陽，敬族兄也，是以陽、時每為解請。道路饑病，賴陽、時而濟(jì)。既而賣與茌平人師歡為奴。茌平，今山東茌平縣。每耕作于野，常聞鼓角之聲。勒以告諸奴，諸奴歸以告歡，歡亦奇其狀貌而免之。歡家鄰于馬牧，與牧帥魏郡汲桑往來。勒以能相馬，自托于桑，后遂相結(jié)為群盜。案勒之見賣，固為亂時事，然必平時先有賣胡為奴之習(xí)，亂時乃思藉以贍軍。

《外戚傳》言大原諸部，以匈奴、胡人為田客，多者數(shù)千，石勒為郭敬、寧驅(qū)力耕，亦田客也。其中蓋亦未嘗無酋率之流如勒者，安得不怨而思叛也？郭敬、寧驅(qū)，蓋亦所謂豪桀，非獨汲桑。當(dāng)風(fēng)塵洞之時，而聽群胡散居內(nèi)地，與之相結(jié)，安得不有橫逆之事？

江統(tǒng)又言：“關(guān)中之人，百余萬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此言似失其實。殊不知歷代戶口，著籍之?dāng)?shù)，皆與實在生齒迥殊。統(tǒng)之言，蓋據(jù)當(dāng)時著籍者言之也。以關(guān)中之上沃物豐，而其著籍之?dāng)?shù)，不過如此，郡縣之寡弱，可以概見，安能御方張之寇？況又益之以怠弛無備，如阮種所云者乎？劉衛(wèi)辰降于苻堅，請?zhí)飪?nèi)地，堅許之。烏丸獨孤、鮮卑沒奕干又降。堅初欲處之塞內(nèi)。苻融以方當(dāng)窺兵郡縣，為北邊之害，不如徙之塞外。其后勃勃卒為北邊之害，未始非堅之處置不善，有以啟之也。移中國之民于塞外，以啟窮荒；遷四夷降者于域中，以資駕馭；自為遠(yuǎn)大之規(guī)。然遠(yuǎn)圖不易速成，迂遠(yuǎn)而闊于事情，或轉(zhuǎn)以招目前之患。以一時之務(wù)論，徙戎自為良策，而惜乎因循玩愒者不能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