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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痛苦的回憶

我看著床頭的鐘,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diǎn)。然后我就聽到一陣熟悉的開門聲。

我走出房間,右拐,就看見楊浩站在門口換著鞋。聽到響聲轉(zhuǎn)頭,看見我,于是又說道:“楊沫,你怎么還沒有睡?”

我點(diǎn)點(diǎn)頭,走到沙發(fā)前,坐下。

他笑著走了過來,坐到我對面,問道:“怎么了?”

我搖頭,看向他,“最近太累了。有很多事情發(fā)生,我有點(diǎn)消化不了。”

“發(fā)生很多事情么?怎么了?”

我又搖頭,有些事情我是不能讓他知道的,所以我說:“楊浩,想太多,會不會死?”

他傾身上前,點(diǎn)頭,“會的,楊沫。你信么?想太多會死的。”說完他又自顧自笑了起來。

“楊浩,我總覺得我會完蛋。再這樣下去,你知道么?所以我覺得我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不然我肯定會瘋掉。”我說。

“所以。”他看著我,“所以你打算去他那里?”

“不,我不會去的。我要去一個我想去的地方。”我說。

他有些生氣地說道:“楊沫,你又想玩失蹤?又想四年或者更長時間不回家么?你覺得舅媽還能等你幾個四年、十年?你不要太自私好么?”

“楊浩,你錯了。我們楊家的人沒有一個是不自私的,你懂么?除了爺爺。你看楊城、楊燁,他們不自私么?”

每次講到這個話題我們總會爭到面紅耳赤,這次也不會例外。果然他生氣了,然后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向房間。

我也起身,拽住他的手臂,“楊浩。”

他沒有看向我,輕聲說道:“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會留你。”

我伸手抱住了他,他的身體很暖和,讓我不再顫抖。我輸了,所以我說:“我不走,不會走的。永遠(yuǎn)都不會走。”就算讓我承受再多的痛苦,我也知道只能堅(jiān)持下來。就算沈洛陽對我說的都事實(shí),就算我們到最后都要勢不兩立。

然后我聽見他說:“就算你真的走了,我不會怪你的。我就在這里一直等你,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爺爺也這么說的。”

她的身上很冷,抱著我,讓我突然從心底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寧靜。我聽見她在我身后說道:“我不走,不會走的。永遠(yuǎn)都不會走。”聲音不是很大但是足夠我們彼此聽見。那一刻并沒有預(yù)期的平靜,或者是放心。我知道在不久以后,或者是十天、半個月、一個月,再長一點(diǎn),一年、四年、十年——我想說的是,她總會離開。而我,不會去阻止。因?yàn)槲遗滤龝治摇男∥揖椭溃覀儍蓚€是同一類人,但是我們卻有一個最大的不同。我甘心平庸,而她,我知道不可能。她像一個高傲的女王,美麗高貴,站在舞臺上,站在陽光下,接受萬人矚目。盡管她已經(jīng)遍體鱗傷,狼狽不堪,但是我知道,她依舊臨危不懼。

在昏暗的燈光下我背對著她,說道:“就算你真的走了,我不會怪你的。我就在這里一直等你,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爺爺也這么說的。”我感覺環(huán)在我腰上的手臂緊了緊,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有句話說對了,我們楊家的人沒有一個是不自私的,除了爺爺。那場葬禮是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我的自尊心太多,接受不了別人的太多同情心。在我脆弱的媽媽跳樓以后,就有太多人用那種同情的目光看待我。那時我沒有思考這些同情里到底有幾分是真心,幾分只是故作姿態(tài)。然后在那場葬禮上我竟然沒有流一滴眼淚,盡管我知道所謂的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情,但是我告訴自己,沒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不想要我了。是的,她選擇了一個自以為聰明絕頂?shù)霓k法來拋棄我,然后我的爸爸也選擇沉默地離開。——他們的愛我要不起——我這樣安慰自己。

我又一次看到了楊沫,在那個葬禮上。她就像個女王一樣無畏地站在角落,沒有憔悴,沒有狼狽。她也看到了我,然后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問她:“你是楊沫姐姐?”

我看見她的臉上露出片刻的驚訝,然后又面無表情地點(diǎn)點(diǎn)頭。

那個地方有哭聲,有辱罵聲,還有不知道真情假意的嘆息聲。我就這樣挺直了壓板,就像跪在地上低著頭的爺爺一樣,驕傲。是的,我想是驕傲。我感覺一只小巧光滑的手握住我的,轉(zhuǎn)頭,是楊沫。她看向前方的爺爺,眼里的情緒我記了很多年,后來終于明白。是心疼,憤怒,無力,自責(zé),還有驕傲。但之后很多年,這樣復(fù)雜的表情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她臉上。我想這就是改變,說得抽象一點(diǎn)就是長大。

后來這個葬禮我記不清是怎么結(jié)束的,但每每半夜,那樣的場景總是打擾我的睡眠,讓我無法安心入睡。然后我就睜著眼,看著空洞的天花板,一點(diǎn)一點(diǎn)回憶當(dāng)時的場景。關(guān)于我的舅媽,楊沫的媽媽如何美麗,關(guān)于我親愛的爸爸對她如何癡迷。然后想到這里我的胃里就一陣抽搐。我可以假裝不怪他們,假裝好心對楊沫說“他們的事情我們沒辦法講清楚”。但是卻阻止不了自己不去責(zé)怪,就像楊沫經(jīng)常說的那樣,我不是圣人。

當(dāng)我們一點(diǎn)一點(diǎn)長大的時候我就突然發(fā)現(xiàn),長大這樣的事情,它會讓你明白很多小的時候想不明白的事情。比如離別,比如愛情,比如親情。所以上初中的時候我就選擇了住宿。那時我不敢對楊沫說,我突然明白的一些事情,或者那些突然迸發(fā)的恨意。我不敢,現(xiàn)實(shí)就是這樣殘酷的,我還要依靠這樣一個女人,我沒有足夠的能力養(yǎng)活自己。

我記得我和楊沫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屬于那個我該叫舅媽,楊沫該叫媽媽的女人的地方。那天晚上,我睡在自己的房間,被窩里有些冷,我把自己的身體緊緊蜷縮在一起。后來在我迷迷糊糊將要睡著的時候就聽見房門被打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在窗外昏暗的燈光下被拉長。然后我感到自己的被褥被撩起,那個小小的身子就滑了進(jìn)來,緊緊貼著我的。我僵直著身體問道:“是楊沫么?”

然后那個小小的身體動了動,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楊浩,我一個人睡害怕。”

我聽了她的話,提著的心放了下來,轉(zhuǎn)過身面的她,“楊沫,我們真的要在這里一直住下去么?”

黑暗里,她沖我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楊浩,我們不要分開,永遠(yuǎn)都不分開。”

我點(diǎn)頭,在黑暗中摸索到她的手,輕輕握住,“我們睡吧。”那時我根本不知道我應(yīng)該要說些什么來回應(yīng)這句話,所以我只能這么說。至少我覺得合情合理。

她說:“楊浩,我們永遠(yuǎn)不分開。”每次她這么說的時候,我都會在她的眼里看到類似一種的害怕情緒。我只能用力點(diǎn)頭來回應(yīng),這樣或者可以讓她心里好受,或者是讓我自己好受些。

我的舅媽從來都是個雷厲風(fēng)行的女人,或者用霸道、專制來形容也不為過。似乎沒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刺激她的疼痛神經(jīng)。但當(dāng)她坐在醫(yī)院病房里等著楊沫醒來,那一刻我竟然看到了她眼里露出的痛苦,當(dāng)然我沒有忽略她眼眶周圍淡淡的紅暈。我靠在門口,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病房里的所有人,包括楊于超,即使我不太待見他。

所有的一切像是一場痛苦的回憶,楊沫像是一件廉價(jià)的外套被她毫不憐惜地拎在手里。我看著她們兩個互相廝殺,就像一場戰(zhàn)爭。最后還是分不出輸贏,我的舅媽狼狽地頭也不回走出病房。而她像是用光所有力氣,斜斜地倒在床上,直直地看著天花板。直到最后病房里只剩下我們兩個,我走上前,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好。她突然像恢復(fù)意識一般看著我,帶著一絲驚慌說道:“楊浩,我痛。”

她在害怕,我傾身上前,摟住她的身體,她身上很冷,我聽見自己對她說:“以后我會照顧你的,不要害怕。”說著,我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發(fā),“哪里痛?我給你叫醫(yī)生。”

她在我懷里搖頭,“不要,我不喜歡醫(yī)生。”

“好,我們不叫醫(yī)生。”

她突然抬頭認(rèn)真地看著我,問道:“楊浩,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好么?”

她問我“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好么”。她是在征求我的意見而不是像以前那樣霸道地要求,完全不顧我的感受。那一刻我知道我不是在可憐她,我抬手輕輕撫上她柔軟的頭發(fā),“好的,我們以后都不分開了。”

她像是因?yàn)楸徽J(rèn)可而松了一口氣,而后手臂環(huán)上我的腰。那時候我竟然沒有看到她哭,即使知道了那些可笑的事實(shí)。那不能說明她有多么堅(jiān)強(qiáng)。她從來不是一個堅(jiān)強(qiáng)的人,卻可以承受很多別人認(rèn)為無法承受的事情。只是因?yàn)樗X得自己應(yīng)該和別人不同,至少走的路應(yīng)該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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