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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浮生寄流年
  • 晴空藍兮
  • 9269字
  • 2017-05-26 21:27:46

雖然她已經(jīng)離開他很久了,可是她依舊不得不承認,在他的那方世界里,他就是神,沒有他做不到的,也沒有他得不到的。

然而事實證明,南喻的手藝還是相當不錯的,至少葉非當晚對她贊不絕口。

隔了兩天,她將這事匯報給南謹,卻換來一句淡淡的質(zhì)疑:“你確定他不是愛屋及烏?”

南喻心情不錯,對這種玩笑式的諷刺不以為意,只是笑著問:“姐,你哪天晚上有空?”

“怎么?葉非要請我吃飯?”南謹一邊低頭看著手上的材料,一邊應(yīng)付著講電話。

“料事如神呀?!蹦嫌髡f,“那天葉非到家里,正好聊起你,他說想請你吃個飯,認識一下?!?

“這就算見家長了,進展神速。”南謹?shù)拇蟀胱⒁饬θ栽谑诸^的案子上,她將材料又翻過一頁,很快就聽見南喻的否認:“只是一餐便飯而已?!?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南謹微笑一下,說:“好吧,我什么時候有空會提前通知你的?!?

聽筒里不時傳來輕微窸窣的紙頁翻動聲,南喻知道她是一邊工作一邊分神和自己講電話,于是又簡單說了兩句便掛斷了。

將手機扔在桌面上,南喻才又回想了一遍那晚與葉非相處的情形。

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尷尬。畢竟已經(jīng)認識了這么長時間,話題也仿佛永遠說不完,與葉非的單獨相處令她覺得既舒適又愉悅,之前那一點擔心和排斥早就化為烏有。

因為是在家里,葉非又是頭一回上來坐坐,自然對客廳里的陳設(shè)有些好奇。

餐桌旁的置物架上擺著許多大小不一的相框,都是各個時期的家庭照片。當時葉非饒有興趣地湊近欣賞了很久,最后順手拿起其中一只相框,問:“這里面的另外兩位女士是什么人?”

南喻順著看過去,原來他拿著的是她剛來沂市工作時的照片。

那時她初出校門,在沂市人生地不熟,雖然有南謹照應(yīng),但母親終究不大放心,便挑了國慶的假期過來探望她們姐妹倆。

十月份的沂市余暑猶存,七天假期都是晴空萬里的好天氣,可是到處都是車和人,路上也幾乎天天都在堵。母女三人都怕麻煩,就在附近郊外轉(zhuǎn)了轉(zhuǎn),順便請路人幫忙拍下了這張照片。

照片里的背景是郊外的南山,連綿蜿蜒的青蔥翠郁,映在碧藍無云的天空下,色彩美麗和諧得仿佛一張明信片。

她與南謹依偎在母親身旁,赤腳曲腿坐在山腳下森林公園的草地上。她還記得那天拍照的角度似乎不對,她們正迎著明媚的陽光,眼睛有些睜不開,可是依舊笑得一臉燦爛。

“是我媽和我姐。”她介紹說。

葉非聞言便更加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半晌后評價道:“你和你媽長得真像,倒是你姐,和你們都不太像。她是不是像你父親多一些?”

她微怔了怔,才回答:“嗯,我姐比我長得好看多了?!?

葉非的注意力果然被轉(zhuǎn)移到二人的樣貌比較上。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的臉,似乎研究了好一會兒,才說:“各有各的美,不分伯仲?!?

她忍不住笑起來:“你倒挺會哄人。”

“都是真心話?!比~非將相框擺回原位,提議說,“你姐也在沂市,但我還一直沒機會見見她。不如改天我請她吃飯吧,就訂在淮園,怎么樣?”

淮園真是個好地方,南喻對那里印象極深,喜歡得不得了,但她卻連想都不想就搖頭:“估計我姐不喜歡那種腔調(diào)。換個地方吧,環(huán)境夠清靜就行,最好以素菜為主?!?

“你姐不吃葷?”

“吃得少。”

“可你卻是標準的肉食主義者?!比~非笑了一下,又去看那張照片,仿佛覺得不可思議,“你和你姐姐,真是從內(nèi)到外一點都不像?!?

南喻語意含糊地低應(yīng)一聲,不再接話。

幾天后,葉非果然找了個別致的地方,竟是隱在南山里的一間會所,吃的是全素食。

因為建在山中,會所的格局更像是一間精舍,四周全是綠竹。放眼望去,山間淡白的霧氣繚繞縹緲于綠意之間,一恍神,就仿若置身于仙境。

會所的房間有限,據(jù)說一天至多只接待兩桌客人。葉非預(yù)訂了朝東的那間包廂,推開窗子,恰好可以望見一條從山頂引下的細流,沿著崎嶇山壁落入窗下的淺潭中,激起的水霧裊裊縈繞在半空。

南謹半倚在窗邊笑說:“難怪你常常感嘆自己有口福。跟著葉非,大概好吃好玩的東西見識了不少。”

她是在跟南喻說話,但目光卻偶爾飄向葉非。葉非心領(lǐng)神會地接過話,也笑著說:“我就擅長這個,恰好南喻也對美食有興趣,我們倆算是一拍即合。”

南喻忍不住瞥他一眼,糾正他:“什么叫一拍即合呀?明明是你帶我走上這條饕餮的不歸路的。在認識你之前,我一天三餐吃泡面都可以湊合。”

“那種垃圾食品,以后都別碰了?!?

“你和我姐的說法倒是一模一樣,”南喻奇道,“就連批評我的語氣也是如出一轍?,F(xiàn)在我有點后悔讓你們認識了?!?

“來不及了。”葉非說笑間,已經(jīng)順手將兩位女士的椅子拉開,招呼她們?nèi)胱?

只不過一會兒的工夫,菜也陸續(xù)上來了。雖然全是素菜,但賣相極其精致,連南喻這樣的肉食愛好者都不禁食欲大開。

她知道葉非這次是花了心思的。從選地點到菜肴的安排,為了請南謹吃這餐飯,看得出來葉非十分重視。

而她則默許了這份隆重。

兩人交往至今,有些東西不需要說破,一切仿佛水到渠成,彼此也都心知肚明了。

葉非擅聊,南喻又是落落大方的直性子,一旦確定了心思,在南謹面前幾乎也沒什么顧忌了。這一餐飯吃得輕松融洽,真的就像家人聚餐一般。

山中沒有暑氣,到了夜晚,氣溫反倒降得有些低,生出些許涼意來。飯后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會所的門廊和院子里亮著一溜兒低矮的地燈,暈黃的光線堪堪只夠照路。

這樣的時間,四周的綠竹早已隱沒在無邊的黑暗里,倒是因為不時有風拂過,帶來一片沙沙的搖曳聲,還有各種各樣的蟲鳴聲,也不知是從哪個方向傳出來的,此起彼伏地響著。

其實這樣的環(huán)境與白天相比,又別有一番趣味??墒侨~非見這姐妹二人都穿著輕薄的夏裝,擔心她們在山上著了涼,便提議立刻開車下山。結(jié)果一行人還沒走到車邊,就聽見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葉非應(yīng)聲回頭,南喻和南謹站在副駕座那一側(cè),也順著望過去。

昏暗的光線中,只見一個男人從另一間包廂門口快步走過來,大約也是剛吃完飯,出門恰巧看見他們,所以打個招呼。

那人的指間夾著一根燃著的香煙,暗紅的火光隨著他的腳步忽閃忽隱。他卻顧不上抽煙,三兩步來到葉非跟前,哈哈一笑:“巧了,最近我們怎么總是能碰上?”

葉非似乎也想不通:“我還以為這種地方?jīng)]幾個人知道呢?!?

“你看你,大美食家,瞧不起人了吧!”對方揚揚濃眉開玩笑,同時摸出煙盒遞過去。

葉非卻擺手:“早戒了。”

“工作需要?還是女朋友不喜歡?”

原來他早就注意到了南喻。而南喻這時候也終于想起來了,那天在淮園,這個男人與蕭川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當時正是他頭一個站起來與葉非打招呼,看得出來他們的關(guān)系相當不錯,而那天在座的其他人稱呼他為“余老五”。

對于余思承的疑問,葉非不置可否,只笑問:“你也準備下山?”

“晚上一個朋友在這里請客,不過一會兒我還有點事,只能先撤了?!庇嗨汲型囘吙戳艘谎?,臨時起意,“正好,我搭你的順風車回城里。剛才喝了不少酒,車是沒法開了,本來還想讓人上山來接,這下倒省事了?!?

葉非自然沒什么意見,打開車門:“上車吧。”

到了車上,余思承身上的酒氣果然十分明顯,大約他自己也意識到了,轉(zhuǎn)頭沖著后座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晚上真喝多了。要不我把窗戶開著,你們不介意吧?”

葉非聞言忍不住笑哼了一聲。

余思承奇怪道:“怎么了?”

夜間清新微涼的山風順著窗邊灌進來,葉非順手關(guān)了空調(diào),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道路,語調(diào)輕松:“你這哪里像是喝多了的樣子?我看你這會兒倒比平時更加斯文有禮?!?

余思承嘿嘿一聲,毫不謙虛:“我余老五可是出了名的有紳士風度?!?

“僅限在女孩子面前吧?!?

“沒錯啊。上至八十下至八歲,只要是女性,我向來都尊重得很。倒是你,”余思承說著又轉(zhuǎn)頭看了看后座上的兩個女人,瞇起眼睛笑得十分溫和,“能不能有禮貌一點,給我們相互介紹一下?”

盤山公路蜿蜒回旋,一側(cè)是陡峭山壁,另一側(cè)則是濃黑的林海和深澗。

夜晚漆黑沉寂,只余下他們的車燈靜悄悄地照在前方,那兩束亮黃的光柱中隱約有塵埃與飛蟲晃動。

葉非穩(wěn)穩(wěn)地繞過一個急彎,才說:“我的朋友南喻,上次在淮園你不是已經(jīng)見過了?”

“嗯,是見過。那另一位呢?”

“南謹,南喻的姐姐。今晚我請她們姐妹倆吃飯?!比~非開著車,頭也不回地繼續(xù)介紹,“二位,至于你們眼前這個風度翩翩、衣冠楚楚的男人,他叫余思承,是做進出口貿(mào)易的大老板?!?

車廂里光線昏暗,南喻悄無聲息地微揚嘴角笑了笑。其實她與葉非相處這么久,多半都是單獨出去吃東西,很少有機會接觸到他的朋友。如今看來,這個余承思應(yīng)該是葉非的好友之一了,否則葉非不會從頭到尾都語帶調(diào)侃,顯得十分放松自然。

南喻坐在副駕駛座的正背后,這時只見余思承側(cè)轉(zhuǎn)過身子,仿佛隨意聊著天:“南小姐是做什么的?”

他問的是南謹。

“我是律師?!蹦现旈_口說了上車后的第一句話,聲音很淡。

車子已經(jīng)快開到山腳下,那里有個露天停車場,場邊的路燈將周圍照亮起來。

等到他們的車子經(jīng)過時,停車場里也恰好有輛車開出來。對方是輛高大的越野車,大概是開著遠光燈,車燈又大又亮,明晃晃地從斜側(cè)方直射過來。

雙方車速都不快,亮白的光線就這樣從葉非的車窗前緩緩劃過。

余思承向來愛美女,而且多年來早練就一雙火眼金睛。方才在山上,那樣暗的環(huán)境里,他卻一眼就注意到了南謹。幾乎是憑著本能,他在車上想與她多聊兩句,然而此刻那輛越野車的車燈照過來,恰好照亮了南謹?shù)哪槨?

余思承原本半側(cè)著上身,正在和她攀談,這時候卻冷不防地閉上嘴巴收了聲。

他終于看清了南謹?shù)臉幼?,美貌得無可挑剔,只是讓他震驚到幾乎走神的,卻是南謹?shù)哪请p眼睛。燈光照亮的那一剎那,他正好接收到她的目光,清冷如水,讓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

想來多么可笑,他活到三十好幾,什么大風大浪都見識過了,這一刻居然失了態(tài)。

可是那雙眼睛……他有點想不通,又仿佛許久都沒能回過神來,直到葉非將他送到目的地,他都始終沒再多出一聲。

葉非以為他是酒勁兒上來了,并沒察覺到任何異樣。車子在路邊停下來,葉非還提議:“改天我們再約?!?

余思承沒什么心思,推開車門往下走,一只腳都已經(jīng)跨出去了,卻又忽然轉(zhuǎn)過身。他依舊是看向南謹,發(fā)現(xiàn)她正閉著眼睛斜靠在車窗邊,似乎是睡著了。

余思承稍稍遲疑了一下,這才終于下車離開。

這是沂市自入夏以來氣溫最高的一天,悶熱的氣息直至午夜時分都未曾完全消退。

許多人在今晚失眠。

包括余思承。

他處理完手頭上的急事,回到寓所沖了個涼,卻發(fā)覺自己毫無睡意。

手機就扔在床頭,他才不管幾點鐘了,抄起電話就撥給沈郁。

結(jié)果沈郁正好也還沒睡。不但沒睡,周圍還吵得很,似乎是在一個十分嘈雜的環(huán)境里,隱約還能聽見男男女女的說笑聲。

“在打牌呢,有事快說?!鄙蛴舻鹬銦煟劬Ρ粺熿F熏得微微瞇起來,顯然是心不在焉地應(yīng)付著。

余思承反倒靜了片刻。

沈郁奇道:“嘿,怎么回事?”

余思承似乎還有些猶豫,問得不太確定:“你說……會不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一模一樣的人?這是什么意思?”

“……不對,其實也不是一模一樣,只是某個地方非常相像。但光這一點就足夠奇怪了……”

沈郁感覺自己快被繞暈了。他晚上手氣不佳,難得這把摸了一手好牌,準備做成清一色和把大的,結(jié)果被余思承這么云里霧里地一攪和,隨手打一張牌出去,反倒親自放了沖。下家笑嘻嘻地推倒牌,坐等收錢。他心中難免氣悶,索性揚揚手,招呼旁邊觀戰(zhàn)的一個年輕女孩子,說:“你來替我?!?

那女孩子也是別人帶來的,還是頭一次見人打這樣大的麻將,方才在一旁觀戰(zhàn)做啦啦隊,倒是收了不少“花紅”,可是這會兒被叫著上場親自參與,到底有些怯怯的,一時站起來卻不敢動彈。

沈郁說:“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你的?!闭f完伸長手臂虛虛搭住她的肩,硬是將她攬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安頓好了這邊,他才拿著手機走到門外。

今晚的余思承難得很有耐心,一直安靜地等著,這讓沈郁更加覺得他反常,忍不住問:“你該不會是晚上喝多了,找我發(fā)酒瘋呢吧?”

“沒那回事!我的酒早就醒了?!庇嗨汲朽止疽痪洌衷谛睦锬由弦痪洌涸绫粐樞蚜?。

“那你剛才語無倫次地說的是什么?”

是啊,剛才自己想說什么呢?余思承覺得很郁悶,仿佛是真的喝了太多酒,才會在看到那雙眼睛的一剎那,竟會以為看見了一個早已經(jīng)不存在的人。

他長長吐出一口悶氣,胡亂用手捋了一把濕漉漉的短發(fā),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才終于開口說:“還記得上回在淮園見過的那個女的吧?就是葉非帶來的那個。”

“嗯,記得?!?

“當時我們不都覺得她和一個人有些像嗎?今天我恰巧又碰見她了,還有她姐。她姐其實和她長得完全不像,樣貌氣質(zhì)都不一樣……”

“說重點。”沈郁打斷他,好笑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話癆了?”

被這樣調(diào)侃諷刺,余思承竟然難得沒有動氣,似乎壓根兒就不在意沈郁的評價,顯然心思全然都在別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終于下定決心說出來:“重點就是,那個叫南謹?shù)呐?,她的眼睛和秦淮一模一樣?!?

沈郁跟余思承認識近二十年,他們從十來歲開始就一起出生入死,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他太了解余思承,雖然平時嘻嘻哈哈慣了,看似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又是個天生的粗線條,但這個人在正經(jīng)事上還是相當靠得住的。

沈郁短暫地沉默下來。

秦淮。

這個名字至少已經(jīng)有四五年沒人敢輕易提起了。

他微微皺眉問:“你說一模一樣,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模一樣啊?!庇喑兴技钡眠B音量都拔高了幾分,“我想,如果遮住額頭和半張臉,只露出眼睛的話,絕對沒有人能分清她們倆?!?

他說得如此夸張,簡直有點聳人聽聞了。沈郁略一思索,不禁嗤笑一聲,說得斬釘截鐵:“這不可能。”

秦淮早就不在了。

畢竟不是同一個人,即便再相似,哪怕是雙胞胎,也總該有些細微的區(qū)別。

一模一樣?他更愿意相信是余老五晚上真的喝多了,所以才眼花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見對方仍舊不肯相信,余思承終于忍不住罵了句臟話,簡直又急又氣,連著說了幾聲“好”字,最后他想出一招兒:“明天我就讓人把她的照片弄來,到時候你自己看看。”

“行啊。讓你的人辦事效率高點,因為我也很好奇。”

余思承還真是說到做到,第二天中午,照片就到了他手里。

手下一共送來兩份,分別用兩只信封裝著。

他先挑出其中一張來。原來是張證件照,只有兩吋大小,大概還是從律師協(xié)會之類的網(wǎng)站上摳下來的。因為不是原圖,像素很低,沖印出來之后更是模糊不清。余思承看了兩眼便擱在一邊,去拆另一只信封。

一整組的照片從封口滑落出來,有十幾張之多。應(yīng)該都是長焦鏡頭偷拍的,時間就在今天上午。照片里的南謹穿著職業(yè)套裝,從她走下計程車開始,到她在街邊的店里買早餐,再到她走進律師樓,這組照片拍得十分清晰,偷拍的位置也是絕佳,只不過因為她在動,所以很難抓到完完全全的正面照。

余思承將每張照片逐一看過去,最后終于被他挑出一張。

極近距離的正面,當時的南謹剛買完早餐,正一只手挽著包拿著早餐紙袋,另一只手拿手機接電話。

照片中的她衣著得體、妝容素淡,面對著車水馬龍的街道,一邊講電話一邊微微皺著眉。

余思承仔細盯著看了許久,臉上逐漸浮現(xiàn)出詫異的神色,隨即便毫不猶豫地撥通了沈郁的號碼。

已經(jīng)接近午飯時間了,沈郁的聲音里卻還帶著濃濃睡意,顯然是昨晚玩得太遲。

“照片到手了,你是自己過來,還是我讓人給你送過去?”余思承一邊說話,一邊盯住那張清晰的正面照,眉頭緊鎖。

“不用那么費事,一會兒我起來找你一起吃飯?!鄙蛴粽f。

掛斷電話,余思承才把手下叫來,指著照片上的人吩咐:“你去查查這個女人的背景,越詳細越好。”

“是?!边@個叫阿力的年輕人很快就離開了。

就在阿力領(lǐng)命調(diào)查的同時,南謹正在面試律所的實習生。

正逢暑假來臨,律所發(fā)出去招聘實習生的信息,在短短一周內(nèi)就收到數(shù)十份應(yīng)聘申請。

這些應(yīng)聘者都是剛畢業(yè)或即將畢業(yè)的法學院學生,雖然欠缺經(jīng)驗,但多半都有凌云壯志,為了正義和公正的理想猶如熊熊烈火,在會客室里激情燃燒了一上午。

律所每年寒暑假都要招實習生,其實主要工作只是打雜。這次有五個名額,而南謹則打算給自己招個臨時助手,暫時替代準備請婚假度蜜月的阿雅。

為了節(jié)省時間,南謹她們連午飯都沒顧上吃,連續(xù)地把所有來應(yīng)聘的人面試了一遍。而最后進來的這一位,倒教南謹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這是她第三次見到這個男生了。一次在機場,另一次在麥當勞。

簡歷上的姓名是趙小天,江寧人。

竟然還是老鄉(xiāng)?南謹略微驚訝地抬了抬眉,將注意力從簡歷轉(zhuǎn)移到對面的真人上。

和前兩次的休閑學生裝扮不同,這一次為了面試,這個陽光男生趙小天換上了淺色的細紋襯衣和深色西褲,背脊筆挺地坐在椅子上,俊朗的臉上雖然沒有以往的笑容,但是眼神清澈堅定,看起來并無絲毫的緊張和不安。

而且他邏輯條理清晰,語言表達能力很強,淡然篤定的態(tài)度和表現(xiàn)成功地博得了幾位律師的一致好感。

面試結(jié)束后,所有應(yīng)聘者被告知回家等通知。

律所合伙人之一的姜濤律師與南謹一起走出會客室,笑著說:“我看最后這個趙小天挺不錯的,似乎你對他的印象也蠻好。怎么?難道是覺得他像你剛畢業(yè)出道的時候?”

“我?”南謹有些驚詫,旋即微微一笑,“我像他那么大的時候,畢了業(yè)也沒有來當律師啊。”

姜濤拍拍額頭:“哦,對!我怎么給忘了,你是半路出家。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應(yīng)該是四年前才正式進入咱們這一行的吧?那時候你多大?……二十五歲?”

南謹點頭表示贊許:“姜大律師的記性可真好。該不會是把我的履歷都默背下來了吧?”

她開了個小玩笑,沒想到姜濤居然沒有否認,反倒像是要驗證她的話,他說:“是你的履歷太精彩了,想讓人不記住都難。作為當年咱們律師界橫空出世的美女律師,在大家還沒搞清來路的時候,你就接手了一件極為棘手難辦的案子。那可是當時所有人都認為必輸?shù)陌缸影?,所以根本沒人愿意接,而對手又是‘辯王’劉安之。那時候我就想,真是初生牛犢不知畏懼為何物!結(jié)果呢?”

“結(jié)果我贏了。”南謹微微瞇起眼,眼底泛起一絲難得的俏皮笑意,她眨了眨眼睛說,“那樣的結(jié)果,大概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吧?!?

“可不是嗎!你居然贏了劉安之。要知道,在那之前,他打類似的刑事案件從來就沒有輸過?!?

“總有第一次的?!蹦现?shù)鼗貞?yīng)。

姜濤愣了一瞬,倒似乎被逗樂了:“嘿!瞧瞧你說這話的神態(tài)和語氣,這要被劉安之聽見,估計得氣得吐血吧。”

在這個行業(yè)里,什么都比不上抓住機會更重要。越是看似成功概率小的,一旦成功,越是會在一夜之間聲名鵲起。

所以,南謹在業(yè)內(nèi)幾乎可以算是一個神話。

四年前的一戰(zhàn)成名,讓她立刻收獲了許多人半輩子求而不得的榮耀。說起來,倒要感謝當年的對手劉安之。實在是因為對手太強大,才將她當年的出道襯托得如此驚艷。

從那之后,南謹?shù)氖聵I(yè)一路順風順水,直至去年開始做了合伙人,如今也算是業(yè)內(nèi)排得上名號的律師了。

由于已經(jīng)過了飯點,阿雅買了三明治和沙拉送到辦公室。南謹隨便吃了兩口,便去抽屜里找出止痛藥,就著溫水吞下去。

她昨晚沒睡好,今天頭痛的毛病就接蹱而至。吃了藥,她索性拉上百葉窗簾,鎖了門,躺在沙發(fā)上打算補個午覺。

可是她仍舊睡不著,明明身心已經(jīng)極度疲倦,腦海中卻還是一片清明。

南謹重新睜開眼睛,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

她這兩年已經(jīng)不再吃安眠藥了,曾經(jīng)最嚴重的時候,她幾乎每晚都要靠藥物才能入睡。后來聽從醫(yī)生的建議漸漸戒了藥癮,工作又一天忙過一天,常常晚上回到家時容不得她想別的,就已經(jīng)累得倒頭睡去。于是就這樣,失眠的毛病竟然被治好了,仿佛在不知不覺間,她終于又能恢復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了。

可是昨晚,她卻再度睡不著覺。

沂市這么大,一千多萬的人口,每天有無數(shù)的陌生人與自己擦肩而過。在這樣繁華而又忙碌的城市里,她曾經(jīng)以為,只要稍稍注意一些,只要稍稍小心一點,這輩子就都不會有機會與某人再見面了。

而事實上,她也確實這樣平穩(wěn)地度過了四五年。

直到昨天晚上。

她沒有再遇見那個人,卻見到了余思承。

余思承的變化不大,她甚至僅憑聲音就立刻認出是他。他還是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對待漂亮女人殷勤體貼。她還記得以前他就一直很有女人緣,女人們都愛他,一口一個“余少”叫得不知有多甜。而他的嘴也甜,真的是舌燦蓮花,三兩句話便能哄得一個女人心花怒放。

他竟然在車上與她搭訕。她想想就覺得可笑,可是再一想,其實并沒什么奇怪的。

他認不出她來。如今的她,早已如脫胎換骨一般,又有哪個舊識會認出她呢?

對余思承來說,現(xiàn)在她只是個陌生人。

雖是這樣,到底還是有些心神不寧。晚上回家后,南謹往老家打了通電話。

先是受了母親一通責怪,怪她這么久了竟對兒子不聞不問,緊接著便聽見安安在一旁大叫:“媽媽!媽媽!”

這么大的孩子,接電話已經(jīng)非常熟練,他從外婆手上搶過聽筒,興高采烈地說:“媽媽,我好想你呀!”

這樣奶聲奶氣的腔調(diào),真的像是一塊大白兔奶糖,軟軟地香甜,一直融化到心里去。

南謹聽著,只覺得心頭陡然一軟。這是她的孩子,生得又是那樣的聰明可愛,可她卻很少主動親近。只是因為安安太像他。

她甚至不敢細看安安的眉眼和神態(tài),因為實在太像了,總會令她立刻就想起他來。

她耐心地哄了一會兒孩子,才又讓母親接電話,忍不住叮囑說:“天氣熱了,平時沒什么事的話,就不要帶著安安到外面去了?!?

南媽覺得稀奇,不輕不重地“咦”了一聲:“你怎么突然關(guān)心起這種事情來了?”

她淡淡地回答:“沒什么,就是提個醒?!?

南母哼道:“我?guī)О舶驳臅r間可比你長多了,經(jīng)驗也比你豐富得多。”

“好好好,”她知道母親心中有氣,也不計較,反倒討好似的笑道,“算我多嘴?!?

南母又哼了一聲,這回的語氣卻明顯好多了,問:“最近工作忙不忙?你和阿喻在一起要互相照應(yīng),也不能光顧著工作工作的,人又不是機器,喘口氣的時間總是要留給自己的。”停了停,她又微微嘆了口氣:“我也不指望你們什么,就希望你們在外面都平平安安的。趁我這兩年身體還不錯,幫你帶帶孩子,你只要抽空多回家看看就行了。安安經(jīng)常念叨著媽媽,你居然也忍心……”

南母在電話里絮絮叨叨,南謹只沉默地聽著。

夜幕已經(jīng)籠罩了沂市,從窗口望出去,萬家燈火恍若星光點點,點綴著深濃如墨的夜色。

外面依舊繁華喧囂,街道上車水馬龍,匯成川流不息的河。

直到掛斷電話,南謹都沒有開燈,就這么坐在昏暗的客廳里。

她想,自己究竟在擔心什么呢?其實已經(jīng)沒人會認得她,更不會有人知道她還有一個兒子。況且,老家江寧離沂市那么遠,安安待在那里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她還是擔心。

自從再見到余思承之后,往日被割斷的那些記憶就仿佛一根斷裂已久的弦,如今被重新續(xù)上了,而且繃得緊緊的,就勒在她的心口上,稍一用力就會令她心痛如絞呼吸困難。

并不是她杞人憂天,而是因為那個人太強大,像是無所不能的神。雖然她已經(jīng)離開他很久了,可是她依舊不得不承認,在他的那方世界里,他就是神,沒有他做不到的,也沒有他得不到的。

南謹走到浴室里,打開燈,柔和的光亮剎那間從天花板上落下來。她對著鏡子,面無表情地看著鏡中的這張臉。

四年前,當紗布緩慢揭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獲得了一次新的生命。

是屬于南謹?shù)纳?。與過往的一切無關(guān),與秦淮無關(guān)。

她是南謹,從此以后,她只是南謹。

可是,就在今夜,她忽然不那么篤定起來。她甚至沒有十足的把握,倘若再見到那個人,是否真能從他的眼睛底下成功逃過?

淋浴區(qū)里水流不斷落下,氤氳的熱氣緩慢彌散,其實天氣這樣熱,鏡面上根本籠不成霧,只有淡淡的一層水汽,幾不可見。

南謹靠在盥洗臺前良久,直到雙腿都仿佛有些僵硬麻木了,可腦子里還是亂糟糟的,像是卷成一團的麻線,繞在平時引以為傲的清晰思維上。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已經(jīng)伸出了食指,在微微潮濕的鏡子上,一筆一畫地寫下那個名字。

蕭川。

這個久違的名字,在光潔的鏡面上只留下極淺極淡的痕跡,又在幾秒鐘之內(nèi),便隨著水汽的蒸發(fā)而徹底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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