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漫無邊際的孤獨。在這座大教堂里,在我腳下四五十米的地方聚集著整座城市的教眾,可所有人都對我的處境和即將在他們的頭頂發生的惡戰渾然不覺。我蹲在一具石棺后面,旁邊是建筑工留下的起重機。我的手邊有一枚繩結,繩結的另一端連接著巨大的橡木屋頂支架。我就這樣靜靜地等著,并用隨身攜帶的迷你磁帶錄音機記錄下剛才所說的一切。
我是怎么落入如此境地的?
這要從一座小型的狼形天使雕像說起,當然也可能與我童年時在海格公墓遭遇的一樁事件有關。不過說真的,這一切問題的節點,或者說我的生活落入如此田地的癥結,是我女兒安妮的謀殺。”
我覺得我們像是到了水里。四周的空氣翻滾攪動,仿佛是從海底看到的海面一般。突然一條黑暗的裂縫打開了,有個恐怖的影子穿了過來。
“安妮!”我大喊著將她拉到身后抵著墻,用自己的身軀擋在外面。一條布滿鱗片,長而有力的臂膀在我四周甩動摸索,接著緊緊抓住了安妮的手臂。它用倍于我的蠻力拉扯著安妮,而我在絕望中反抗??墒沁@頭居高臨下的、有著黢黑丑陋的軀體和巨大蛇頭的怪物,最終還是將安妮拖進了裂口中。
我最后聽到的聲音,是安妮尖叫著喊:爸爸!隨即她連同裂口一起消失不見了。我沖向裂口原來的位置,在空氣中撕扯尋找,卻一無所獲。
“天吶,上帝,別這樣!”我哭的聲嘶力竭,淚如雨下。雖然對剛才發生的一切還是一頭霧水,可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女兒不見了。這是我現在唯一關心的事。跪著抽泣了一會兒,想著要去尋找女兒,我才重新振作起來。我一邊哽咽一邊徘徊著,查看了每一條門廊,每一個角落,甚至帶著懷疑的眼光仔細審視了每一輛車。直到最后有人目睹了我的古怪行徑,上前來和我搭話。
因為抽噎,我說不出話,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我很想理性地尋求幫助,可目前連鎮定下來都做不到。
聽完我一半法語一半英語的混亂表述,眼前的中年男人用英語回答我說:“請稍等先生,我去找人幫忙,很快就回來!”他跑向馬路的另一頭,用法語喊了幾句話,聽到幾個聲音應答之后他又跑了回來說:“請再等一下,先生?!?
納韋爾平日里迷人的綠蔭街道,如今看起來像是驚悚片《紅杏出墻》中的布景。謀殺案讓周遭的一切都顯得腐敗黑暗。憲兵[1]到場后,有人認出了我。之前安妮差點被車撞到那次,他也是參與調查的警察之一。我盡可能清楚地解釋發生的一切,一開始我覺得最好是說出真相,但看到大家滿臉同情——他們大概認為我瘋了——于是改口說有人帶走了我女兒。警察展開了搜索,沒一會兒我就被帶到了警局,和我39歲的妻子露絲匯合,她緊緊攥住我的手。警笛聲響徹了整座納韋爾城。我自然是心急如焚,露絲也一樣。一開始她還能憑借驚人的自制力勉強保持冷靜,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安妮卻始終杳無音訊,她終于發怒了。
“你為什么不帶她走大路?你是怎么想的!”
她的氣話激怒了我。
我還沒有告訴她事情的真相,但此刻我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笆且粭l蛇。”我輕聲說。
“什么?”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才接著說下去??珊芸煲庾R到露絲并不會相信我,開口時我仿佛聽到了內心深處肆無忌憚地嘲笑聲。
“不知道警察有沒有告訴你,之前安妮差點被車撞倒,幸虧我及時把她拉走了。這也與那個“邪惡力量”有關。所以我才帶她走小路。突然我們四周的空氣開始扭曲,出現了一條裂縫,里面鉆出一條大約五米長、長著翅膀的蛇,還有胳膊。它抓住了安妮,把她帶走了?!痹捯魟偮洌揖吞栠罂奁饋?。
讓我吃驚的是,露絲聽完之后用雙臂環抱著我?!疤靺龋H愛的?!彼坪跸嘈盼业脑?,這總算給了我一點慰藉。我緊緊抱住她,聞著衣服上甜甜的香氣,將頭埋在她柔軟的粉色羊毛衫里抽噎起來。
一位穿著制服的警察為我們端來了兩杯咖啡,轉身要離開。當時我聽到他身后嘈雜的聲響,急忙走上去想去看個究竟。送咖啡的警察擋住我的去路,說:“先生,請您坐下等我們?!?
“情況不妙,露絲。我就知道!”從露絲驚慌的眼神中,能看出她也同意我的說法。
“先生,很抱歉要告訴您這個壞消息?!币晃灰轮季康谋阋戮僭趯ξ覀冋f話,可我幾乎聽不到他的聲音。他大概是說警方發現了一具女孩的尸體,死狀凄慘。他們猜測那是安妮,需要我們盡快去辨認。
我們緊握著手一起看著那具小孩的尸體。雖然她的臉部已經嚴重損毀,可我們仍然認出了她。露絲不忍目睹眼前的慘狀,但我執意要掀起裹尸布看看女兒的身體。驗尸官助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試圖阻止我,可我無比冷峻地看了他一眼,他還是屈服了。掀起裹尸布后看到的那一幕,不僅讓我為女兒的慘死動容,還為自己飽受折磨的靈魂潸然淚下。
安妮凄慘的死狀逐漸令我們由恐懼轉為麻木,接下來的幾周仿佛永恒一般荒涼又漫長。我們枯坐在屋子里,雙目無神,機械的度過一天又一天。我們從不敢看對方一眼。愛德華,我最小的兒子,被送去倫敦和他奶奶住在一起。即使是這件事,也給我們徒增了幾分悲傷。哀悼女兒時我們都感到無比心碎,因為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是,這令人心碎的兩周過去后,我才真正發現我妻子不相信的是什么。
根據警察的報告,于1984年8月20日立案,殺害安妮的兇手是一名喪心病狂的心理變態,雖然我盡力配合調查,提供有用證據,但卻不能承認見過兇手的臉,這樣警察就不能從這方面展開搜查。這件事甚至刊登在全國發行的報紙上,我們經常閱讀,倒不是還抱著什么希望,而是這樣做讓我們覺得安妮還活著。不過其實我們厭惡彼此這種做法,每每提及言語中都是互相怨憎,最好的狀況也頂多是態度客氣。
一天晚上,露絲做了件讓我大吃一驚的事。那天她雜志看到一半,突然抬起頭對我說:“你當時做的是對的?!?
“什么?”
“對那條詭異巨蛇的事緘口不提?!?
“噢。是啊,說了他們也不會相信我的?!?
“對,他們不會。但是你得告訴我真相,親愛的,我不能再等下去了,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那個故事已經講了很多很多遍了,你腦子不正常,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一直以來我都在袒護你,但現在我得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至少得告訴我。我不會跟別人說的,相信我?!?
“不!我是說,我沒有毛病。我告訴你的都是我親眼所見。你知道的啊,我的“特異功能”。我對邪惡力量有特殊的感知能力,你以前見識過的?!?
“天哪,你和你的‘特異功能’!別再提了!我真的受夠了。這所謂的特異功能,管它是運氣還是偶然都好……并不能說明我們的寶貝女兒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口中吐出“特異功能”這幾個字時的腔調令我震驚。祖父曾對我說過我的天賦,這事我告訴了她,以為她會懂,現在我才意識到一直以來她不過是在憐憫我。
“你沒看到安妮,沒看到她的尸體,看起來像被什么擠壓過。”
“什么都有可能啊。誰知道一個心理變態會做出什么事來?!?
“你不相信我?”
“無論如何,我要知道真相?!彼饨兄俺觥罢嫦唷倍郑瑠A雜著我從未見識過的憤怒,接著她突然哭泣起來。我已經無話可說了,于是走過去想安慰她,可她一把將我推開了。
之后我們的關系逐漸疏遠,愛德華是唯一的紐帶,但我們之間已產生了隔閡。上次我們一起去英格蘭,還是十年前去探望我父母并給祖父掃墓的時候。因為父母沒把時間告訴我,所以我們錯過了葬禮。我猜是他們覺得我們太忙了,所以沒說。那次掃墓之后,我一直沒什么意愿回去,但現在覺得必須去看看了。
過去祖父和我感情深厚。我身上有著只有他知道的特質。有次,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去探望他,他給了我一本相當稀有又古老的書——《超自然異獸與中南歐風俗史》,作者是埃德加·德·布隆。我當初不明白祖父給我看這本書的用意,只是出于好奇讀完了。
我有兩個妹妹,最小的安東尼婭都五十五歲了。她帶上了她的新任丈夫一起來,對我來說實在是個新奇的家庭成員。我們花了些時間互相了解,才去祭掃我祖父的墓。
我那對形容憔悴的父母——都年過八十了——在我問祖父埋在何處時,緊張地看著對方。
“我們會帶你去,兒子,但你可能會失望。”我父親對我說話時一如既往的虛弱。
“噢,為什么?你是把棺材錢吞了,然后給了他一個紙板盒嘛?”我笑著說。
“不是?!蔽腋赣H虛弱地笑著。“只是事情不會如你預想的那樣,雖然那塊墓的景色還不錯?!?
此時我有些生氣和疑惑了。我很愛我的祖父,也知道他和我父親之間有些隔閡,我不自覺地開始往最壞的方面想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孩子。遺囑中有個附加部分,我們不能給你看。你的祖父只要求有一個骨灰甕和一副石板?!?
“你們把他火葬了?可他以前總說不想被火化?!?
“是的,你說的對?!?
“但我不明白啊。你到底想說什么?”父親有時頗令人惱火,支支吾吾給不出一個明了的回答,特別是他覺得尷尬的時候。
“最好還是我們帶你過去?!彼f。母親點頭微微笑了下表示同意。我想如果露絲不在場,她可能還要擁抱我一下。
墓碑很小,平整黝黑,材質是花崗巖,位于墓地邊緣的一棵榛樹下。上面有祖父的名字,后面跟著簡單的銘文:
吾魂歸于吾鄉,吾身亦然。
汝若因注視吾而悲慟;
亦應以吾未曾注視汝而慶幸。
我的憤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冥冥之中我開始明白,我的祖父并未葬在此地,而這一切的背后有個驚天秘密等著我去揭示。
為了安撫露絲,我找了一名心理醫生進行了六個月毫無進展的治療。要么是我沒瘋,要么是他也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我從來沒對他說,其實我壓根兒沒瘋,甚至一點小毛小病都沒有。
我越發仔細地讀祖父給我的那本書,和自己對歐洲南部超自然力量的研究。在我還是古董商的時候,經常能接觸到關于超自然力量的書??醋娓改潜緯辽俳o了我一線希望,也許能查明安妮究竟死于何物之手。
書末關于飛蛇的描述引起了我的興趣。那時我已經走投無路,記憶中的怪物樣子又跟書里描述的相吻合,從書里獲得更多信息就成了我生活的動力,逐漸掩蓋了平日里的悲慟。
最初我不能理解的是,書中把這種飛蛇稱作“狼靈”。根據我以往的經驗——在J·R·R·托爾金的書和其他經典著作中,狼靈是四條腿行走的生物,像巨型犬類,換言之像狼一樣。我查了“狼靈”的詞源,找到了一條解釋:
古英語中的詞語:狼騎。
瑪麗·葛思坦在一篇著作中嘗試把德語中的“狼靈”與另一個詞“狼人”對應起來,但其他專家并不認同。“狼靈”和“狼騎”都可以追溯到同一個詞根:絞殺者。
當我看到“絞殺者”這個詞時,我想到了一種被稱為“束縛者”的蛇類。也許中世紀的目擊者把蛇妖稱作束縛者或絞殺者,而書的作者并沒有見過此類生物,誤解成了狼靈。但這也說不通。唯一能說通的解釋是,作者知道“狼靈”的正確含義,但這本書上的解釋其實抄錄自另一本年代更久遠的書,估計是中世紀時期的。作者的名字叫埃德加·德·布隆,我試圖找到更多關于他的信息,但沒有收獲。
我甚至不知道作者是否認識我們家的人,但祖父說他認識。
我坐在辦公室里,邊喝咖啡邊看《世界報》,一則新聞的標題引起了我的注意:
《里昂小巷驚現破碎女尸》
我繼續往下讀:這名年輕女性身著晚禮服,已被確認是莎琳·高汀。尸體于7月11日星期五晚上在卡拉斯小巷里被發現。警方希望當晚11點40分在附近區域的知情人士主動聯系警方,現已展開了嚴密搜查追捕兇手,盡管掌握的線索不多,但目前來看,該女子“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拳頭碾碎了一樣”。
我驚訝得把嘴里的咖啡吐回杯子里,收回擱在辦公桌上的腿,又仔仔細細地讀這篇報道,隨即拿起電話打給了妻子:
“親愛的,你看了今天《世界報》的報道沒有?”
“沒有,什么報道?”
“我現在回來,等著我?!?
我丟下電話,抄起車鑰匙和報紙,飛也似的開車回家。
“天吶,你看上去真狼狽。”她湊近之后又說:“而且身上還很臭,你看這兒,”她拉了拉我的襯衣領,“這里少了粒扣子?!?
我把報紙拿給她看。
“嗯。這的確有些蹊蹺。你猜我怎么想的?”快速瀏覽報紙后,她問我。
“怎么想的?”
“這還用我說?不會吧?”
“你想說什么?”
“好吧。我覺得行兇的是同一個人,也許他回來了?!?
她略帶緊張地等待我的回應。顯然她還認為兇手是人,不過我不介意。目前這件事只要能引起她的注意就夠了。
報紙的日期是1985年7月14日周五。露絲現在更像是家里的母老虎,和我關系疏遠,我待在辦公室的時間越來越多,經常熬夜閱讀那些關于超自然力量的書,有時則喝茴香酒直到酩酊大醉。我們都知道,快到離婚的地步了。自從安妮死后,我們的婚姻每況愈下,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難以挽回局面。唯一的挽救方法,同時也是維系這段婚姻的方法,就是證明我真的見過蛇妖。但正是這樣的目標令她更加確信我瘋了。
我沒有在家久留,而是回到了辦公室,在大堆文件中翻找一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自從安妮死后,我加入了幾個研究超自然力量的組織。其中一個是圣約翰騎士團,來自耶路撒冷,前身是醫院騎士團[2]。這個組織在1963年才作為一個正式團體被普遍認可。通過內部通訊,我聯系上了一個叫作亨利·德·西瓦的人。
亨利住在法國里昂,但出生在英國,并參加過二戰。在妻子死于癌癥后不久,他就搬到里昂研究起了家譜。他說他的祖先曾是胡格諾派信徒,但我總覺得他姓氏聽起來更像西班牙人的,所以不太可能是流亡的新教徒。不過他為人親切,而且在中世紀的法國和超自然力量方面相當博學。我想起曾經在某張信紙上見過他的電話號碼,立刻就想打過去,在幾乎把半個辦公室掀了個底朝天之后,我終于找到了那張信紙。
“亨利。”
“你哪位?”
我自報了家門。
“你看了《世界報》上的報道沒?關于里昂的那具女尸?你肯定聽說過吧?”
“當然聽過,怎么會沒聽過,雜志報紙上都在報道。這事兒很少見不是嗎?”
“少見?不,我覺得不是。安妮也是這樣死去的!”
“啊,對,我就猜你會這么說。雖然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不過你別太激動,小伙子?!?
“聽著,我能約你見面嗎?我確實需要你幫忙,還有很多東西想給你看看。”
“好啊,我也很想見你一面。”
“你什么時候方便?”
“隨時可以,我很容易約的?!?
“那明天中午?”
“嗯,行。不過我得先把屋子打掃一下?!?
亨利給我指明路線后的第二天一早,我打包了所有用得上的書、工藝品和文件,跟家里打過招呼后,開著白色東風雪鐵龍前往200公里外的里昂。
亨利的住所位于郊區中心,附近停車的地方只有一處,離鎮上的四層窄樓房隔著幾個街區,屋子漆成了略顯蒼白的粉色,高而狹長的窗戶上有天藍色的遮雨棚。我拉了拉嵌在門板前門上的過時老門環,上方傳來一個聲音,在狹長的街道上回響著:
“蜂鳴器響后門就能推開。你直接上二樓來?!?
亨利在二樓過道處等著我,他倚靠著銀質柱頭的手杖,穿著奶油色的西裝。
跟我打招呼時他尖尖的白色胡須上下顫動著:“快進來吧,小伙子?!?
他讓我先進公寓,我注意到他走得很慢,身體似乎有些不方便。靠窗抵著墻的地方有把溫莎直背椅,就在一張精美的橡木餐桌旁。當他彎下身子坐在那把椅子上時,甚至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我有心絞痛,小伙子。在部隊里的‘快活日子’害的。”
我禮貌地微笑回應:“當時你們駐扎在哪?”
“開戰前在印度,之后去了緬甸?!?
他說話時并沒有看著我。緬甸的戰況非常慘烈,而且當時那里傷寒病和瘧疾肆虐。
“終于見著你了,小伙子。我就坐著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喝雪莉酒嗎?還是喝點別的什么?”他戴了一副小巧精致的鍍金夾鼻眼鏡,說話時棕色的眼睛神色飛揚,目光灼灼。
桌子上放著一個小銀盤,銀盤正中是一瓶雕花玻璃裝的雪莉酒,旁邊倒放著三個玻璃杯。
“雪莉酒就行。”
他費力地伸出手去拿那瓶酒,然后倒了一杯給我。
“你有什么稀奇玩意兒給我看?”
我給他看的第一樣東西是埃德加·德·布隆的書。我在他可能感興趣的書頁里都夾了白紙條。他讀得很慢,不時發出“嗯哼”聲,我則一點點呷著雪莉酒。此時正值初夏,晚風穿過窗戶輕撫臉龐的感覺美妙極了。當他讀到關于飛蛇的章節以及它們如何切割空間時,我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臉,而他只給我轉瞬即逝的一瞥。讀完他又坐回椅子上。從平時的信件來往中,我知道他思考周密,寡言少語,所以我不指望他馬上就給出回應。他似乎還在等待著什么。
“我感興趣的是最后一篇文章?!蔽疫肿煨α诵Γ蛩儆懸槐坪龋骸拔摇茉俾闊┠憬o我倒杯雪莉嗎?借酒壯膽!”
“沒問題啊,你自己倒吧?!?
“你知道當安妮被……被謀殺的時候,我和她在一起。我跟憲兵說我沒看清兇手的臉,但實際上不是這樣的。我妻子覺得我是精神失常,可我確信自己看到了一條……巨蛇?!蔽抑皼]有和亨利詳細說過巨蛇的事,一顆豆大的汗珠從我的額頭滾落,我知道此刻可能就此失去一個朋友,也可能獲得一位盟友,只要他相信我?!鞍材莸纳眢w仿佛被碾碎了,像被一只巨大的拳頭捏過,或者是被一條巨蛇勒過那樣。”我意識到這描述很荒誕,卻想不出更多言辭來支撐自己的說法。
“把你當時看到的東西再說得詳細些!”我抬起頭,發現亨利身體前傾,急于聽我接下來的話。
我釋懷地笑了,對亨利的理解和傾聽心懷感激?!澳峭嬉鈨荷硇尉薮?!就那么居高臨下地注視著我們……不過我看不清楚,一切就像做夢一樣。周邊的物體都在發光,當蛇現身時空氣都變得像水一樣。”
“對,理論上應該是這樣的。”
“什么?”
“噢,沒什么。我們晚點再討論。你再仔細說說你看到的東西?!?
“好吧。不過當我意識到它抓住了安妮的時候,我就沒工夫注意它長什么樣了。我只想救下安妮,可它力氣太大,我就像和一輛卡車較量,根本沒有勝算。”
“可你說那是條蛇?蛇怎么能抓住一個人?”
“噢,不好意思。當時安妮在我身后,靠著一堵墻。而那條蛇像長了附肢,也可能是手臂。有那么一會兒我覺得那更像是人而不是蛇。不知道它有沒有長眼睛,我不敢看。它的身體像是燒著了,我好像也聞到了燒焦的臭味。它肯定尖叫或者咆哮了一聲,但當時我也在吼叫,安妮在哭喊,所以我記得不是特別清楚。我記不得它是什么顏色,也不知道它有沒有翅膀,當時天很黑。我記得的差不多就是這些?!?
“嗯。”亨利似乎思考了一會兒?!暗拇_,這些事我以前也有所耳聞,這些關于狼靈的事。雖然我不覺得他們是狼靈,姑且先這么叫吧。你祖父那本書很有名,很稀有而且很寶貴,我記得當時只印了五本。其實作者不是埃德加·德·布隆,這是一位伯爵的化名,真名我不記得了。我感興趣的是書中列出的參考文獻?!彼褧鴮χ?,翻到另一頁,指著一條參考書目的標題對我說:“這本書我找了好幾年,我覺得你也需要它。這本書我看過幾頁,現在唯一一本在黑市中買得到,價格奇貴,也許你應該把它買下來?”
我讀了讀標題——《神秘科學之超自然力量》
“為什么這本書對我們那么重要?”
“小伙子,據說這本書記載著有關蛇妖的信息——知情人士都把它們稱為蛇妖。當然,整本書也可能很重要,但據我所知現在能買到到的只有其中兩頁,誰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可能是個復制品,可能是作者手頭有點緊,也可能只是贗品。要知道個中緣由只有一個辦法,買下來看一看,可我買不起?!?
“大概要多少錢?”
“嗯,起拍價大約是8000基尼?!?
“天吶,一頁紙就要這么多錢?”
“其實是四頁紙,除非有一頁正好是封底,那我們運氣也太差了。不然每張紙應該兩面都有內容。”他被自己的小笑話逗樂了。
我掂量著這樣一筆數目,要如何向露絲交代?
“我應該能湊足這個數,目前我的古董生意做得還不錯。讓我再考慮一下?!?
“可以。別考慮太久,這些稀罕物件來無影去無蹤。”我領會了亨利的意思,“你還有別的事想說嗎?”
“不,沒有了。”
“你確定?你不說說你的超能力?”
我吃驚地看著他?!澳阍趺粗??”
“嗯哼?你說呢?”
“最近我妻子對我說的一切都嗤之以鼻,我都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擁有超能力了。但是打仗的時候,軍情六處對我的特異功能很感興趣,他們錄用我大概就是因為這個?!?
“現在呢?”
“我似乎能夠察覺到邪惡力量的靠近或存在,至少是一些不干凈的東西,通常我能夠避開它們。但我的朋友和親人都沒有這種力量,要是他們也有就好了。只有我能躲過一劫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
“噢,別像個憤青似的,小伙子。”
“抱歉?!?
“沒事,我就想到你會這么說。今天的收獲是我比你想象的和我想象的都更了解你?!?
“我不明白?!?
“我也說不太清。我還想再問你點問題,不過先告訴你一件事吧。”
“什么事?”
“里昂的命案并不是個例?!?
“真的嗎?”
“對,我注意到大約五天前,在阿維尼翁有一起類似案件,再之前蒙彼利埃也有一起。你看出什么規律了嘛?”
“好吧,除了每起案件的案發地點都比上一次更靠北些之外,沒有?!?
“就是這樣。這個兇手,不管是人還是什么東西,肯定在往北方走。每個死者的死狀都和莎琳·高汀差不多,都是遭遇了重壓?!?
“那它為什么要往北去?”
“嘿,我也不知道。也許他在尋找什么呢?”
后來我給亨利看了其他文件和幾個羅馬尼亞狼雕塑,包括那個巨蛇和狼人打架的大家伙。他則給我看了一些手稿和地圖,那些東西都棒極了,我花了些時間仔細看,又記了筆記。收工的時候太陽都快下山了,我吃了個三明治準備離開。
“亨利,和你見一面真是令人愉快又獲益匪淺。我會認真考慮買那本書的,這兩天給你打電話?!?
亨利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班?,你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能見你一面真好,我開心極了小伙子,這里隨時都歡迎你?!?
離開亨利的居所時,我第三次注意到華美的壁爐上方懸掛的巨大十字架,這時才覺得十字架看上去很詭異,像是由兩片畸形橡木板拼接而成的,邊緣部分都燒焦了。十字架上雕刻的浮雕由于磨損嚴重已經分辨不清。在客廳里放置這樣的物件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我第一反應是詢問亨利,但轉念一想現在問這么私人的問題還為時過早,所以我只是轉頭道了一句別:“回見,亨利,保重。”
我打開他家大門,前往停車地點??粗T外長長的臺階,我不禁納悶他一個老人平時怎么走完它們。我走過長廊來到房子后面尋找我的車,看到用鍛鐵制成的老式電梯。
當我走向車子時,突然感到有人在暗中注視或跟蹤我。我不禁汗毛倒豎,有一瞬間感到頭暈惡心。
關于《神秘科學之超自然力量》,我很快就做出了決定。我現在確實很富有,雖然大部分財產都來自古董生意,不過既然是自己的財產就能心安理得地使用。況且,能參與到黑市買賣古籍的行當中,我也倍感興奮。和亨利會面的幾天之后,我又打電話給他。
“亨利,我籌到錢了,打算買下那本書,我應該怎么做?”
“好極了,小伙子。你籌了多少錢?”
“我有大約10萬法郎——相當于9000多基尼,但我不希望起拍價超過8000?!?
“不會,我們從7000起拍,雖然最后的價格肯定不止7000,不過放心,交給我吧?!?
我們開著雪鐵龍前往巴黎,開到特魯瓦時天上下起傾盆大雨,收音機的信號變得很差,我索性將它關掉,聽亨利講話——他只有翻地圖的時候才不吭聲。
一路上他一直把手杖放在兩腿之間?!斑@輛雪鐵龍算是典型的法國車,造型有些特別,不管怎么說,車的質量還是非常好。”他用手杖頭敲打著儀表盤。
我一上午都在開車,剛過中午時分,腿已經有點抽筋了。我們沒有停下來吃東西,亨利在我開車時塞給我一些雞蛋,火腿和三明治。
經過一座叫維特利的小村之后,亨利說:“下一個路口就是目的地了?!?
“你確定嘛?這里什么都沒有???”
“這話可不對,小伙子。這里有我們朝思暮想的那本書?!蔽铱粗?,發現他的眼里閃爍著喜悅的光。雨刮器已經幫不上什么忙了,我伸出腦袋尋找下一個路口的位置。
“那里,我看到了?!蔽曳怕囁伲詈蟀衍囃T谑勇飞稀!巴ㄖ钦f讓我們在這兒等,對吧?”
“嗯哼,對。”
就在這時,云開日出,我們面前的天空中出現一道美麗的彩虹。自從安妮死后,我眼中的法國從來不曾像現在這么美。法國的馬恩地區,是巴黎東部一個主要的葡萄酒生產地。我們經過的大部分地段都是葡萄園,不過這里還是未開墾的碧綠田地。
一個披著雨衣穿著雨鞋的身影出現在我們面前,指了指他身后的位置。我發動了汽車經過他身旁,底下不時傳來車輪碾過石子的聲音。
“把車窗搖下來,亨利?!?
“需要我們帶你一程嘛?”我對那個男子說。
“不了,先生。只有一百米的路程?!蹦莻€男子說的是英文,但帶有濃重的德國口音。
“這看起來有貓膩,亨利。你覺得呢?”
“和我想象的有出入,不過這個賣家信譽很好,別擔心,可能他只想保有一點隱私。”
差不多開了100米遠,我看到路旁有一輛天藍色的旅行拖車,我想沒有別的地方能會面了,就把車停在了那兒。我扶亨利下車后,看到天上的云朵幾乎消散了,藍天和青草香在雨后都顯得愈加動人。
在旅行拖車旁停了一輛勞斯萊斯銀云。泛著光的擋泥板濺上了一道泥巴,簡直是暴殄天物,就像照片里美艷入時的模特口紅涂歪了一樣。
旅行房車的門被打開,一個穿著黑色皮衣戴著黑色皮手套的人扶著門,我們爬上三級短臺階進入車里。
“歡迎,先生們。請坐請坐!”說話人也有德國口音,但我看不清他的模樣,車里沒開燈。我能看到一張很小的桌子,靠著背面的墻,被一條細細的桌腿支撐著,桌上放著公文包。慢慢地我看清了賣家的臉,他坐在窗邊,戴著軟氈帽和墨鏡,別了胸針的西服,這套西服可能是在薩維爾街定制的,昂貴精美,但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小,他看上去身形魁梧,大約有150磅,還戴著黑色的山羊皮手套,右手邊有一把白色的手杖。他似乎是個盲人。
“喝香檳嘛,先生們?”
“好啊,您太客氣了。”亨利說,小心翼翼地彎下身,坐在為他準備的板凳上,我則坐在他旁邊。我猜,亨利和我都覺得自己的坐姿滑稽。我們坐在不牢靠的板凳上,面前的桌子也搖搖欲墜。
“安德魯,請給先生們倒酒?!蹦莻€身材魁梧的人說。
一身黑西裝戴手套的安德魯,一看就是保鏢出身,不知從哪拿出一個銀盤,盤子里裝著三杯博林格香檳,正中是打開過的香檳瓶。香檳很好喝,安德魯銳利的藍眼睛中藏著些許倦怠,但他彬彬有禮。
突然整輛旅行拖車搖晃起來,轟鳴和汽笛聲響徹耳邊。原來是附近有火車經過,那我們所在的位置一定離鐵路很近。
“現在,先生們,請允許我為你們展示一樣東西?!贝蜷_公文包時,他濃密花白的頭發在帽子下飄動著,我仍然看不清他的臉?!罢埗淮魃鲜痔住!?
文件頂部放著兩對檔案管理員使用的手套,我和亨利一人戴了一對。接著亨利打開了棕色的書頁,上面寫著潦草的拉丁文,他戴上眼鏡湊近觀察。令我驚訝的是,這份文件不是被撕下來或者從書中裁下來的,而是根本就不曾裝訂。文件總共有四頁,每頁都是雙面內容,頁縫出能明顯看到用于裝訂的小孔。我盡力按捺住喜悅和驚訝,我還注意到亨利也在控制激動心情。
“啊,這真美?!?
“您懂拉丁文嗎,先生?”
“懂,不過我的買家不懂。”
“噢。”我覺得他對我笑了,嘴角上揚了一下?!叭绻吹枚?,從現在起請二位不要就書中內容做任何交流,一旦您認定了這文件是真跡,德·西瓦先生,您的朋友就可以開價了?!?
我覺得他有些緊張,我們就是沖著內容去的,一旦掌握了就不想買下。我盡力克制住說話的沖動,直到亨利讀完至少一段話,我才問他:“怎么樣,亨利,是我們要的東西嗎?”
“嗯,”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嗯,是的,小伙子。據我判斷,這是真跡,墨水和羊皮紙都是真的。書中的內容也是我們感興趣的?!?
“那好。”我說?!拔覜Q定開價7500基尼。”
“這個價格還不錯,兩位貴姓?”我們倆都沒回答他?!罢娴牟诲e,要是不知道你們對它有多感興趣的話?!蔽抑浪胩r,于是決定試試搶占先機。
“如果想買這幾頁文件的人,以后打算買下整本古籍,那為了這幾頁紙開價過高就顯得不理智了。”
賣家笑著說:“說得好?!?
亨利對我笑了。他不僅察覺到了我的計謀,而且發現我學了他的話,使用了“古籍”而不是“書”這個詞,以示尊重,因為書只是物件,但古籍則有歷史意義,顯得重要得多。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但我仍然認為您能出更高的價?!?
“8200”
“嗯,很有誠意,但如果這是您的最后出價,恐怕我得就此告辭了。安德魯,收拾下?!彼噶酥腹偶?,安德魯從亨利手中小心地取走,并放回了公文包中。亨利看上去有些慌亂。
“我最高的價就是這個了,最多8400,很合理的價格。”
“安德魯,給我們每人再倒一杯香檳。”他呷了一口香檳思考著,想了好久,我幾乎要出更高的價了,不過最后克制住。
“先生,您真的想買整本古籍?”
“是的,我想看一看?!?
“您怎么知道我有?”
“我不知道,猜測而已?!?
“我能提供整本古籍,買家如果能出8500基尼,一周內可以拿到?!?
現在輪到我笑了。接著,我等了很久,他大概在估算整本古籍能賣多少錢。
“那就8500。一周內見到真跡?!?
“成交,先生?!?
我伸出手想握手,但他把手縮回去了,這時我意識到他眼睛能看見。
交易時我謹慎地數著錢,盡量不顯露還剩多少錢。手臂下夾著裝有書頁的公文包,我扶著亨利,他拄著手杖僵硬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們狼狽地從旅行拖車里鉆出來,回到自己車上。另一個保鏢看著我們發動汽車,掉頭離開。
開車時我們興奮地交談著。亨利對我說第一段內容,這種事每六十年發生一次,大致解釋了為何死者是被碾壓致死。
“書中提到上帝的心跳?!?
“嗯,繼續說?!?
“嗯,書中說這些惡魔叫狼靈,通常是碾死它們的獵物。還說狼靈是惡魔召喚而來的。”他看著我的臉,等待我的回應。
“這些本來也知道,不過從13世紀時期的傳說來看,這些記載模糊又無亮點,你覺得呢?”
“是有點。但真正有意思的地方是這個,書里說蛇妖出現時空氣變得像水一樣!接下來的內容應該會有更多信息,但還不敢肯定,要回去查我的拉丁文資料才行。我后來只看到一些只言片語,安德魯就把書拿走了?!?
“我一定要知道這幾頁說了什么。我們現在停下,把它們拿出來看,我等不及了?!蔽野衍囃T诹硪黄镆暗娜肟?,我在一扇舊木門前下了車。雖然時間尚早,但太陽已經在西沉,天邊一朵猩紅的云朵像一道裂口,在地平線延伸。我打開行李箱,把公文包給車里的亨利,接著在這黃昏的田野上踱步,亨利在讀這幾頁紙。
“這里提到一個組織——天狼教會,這里說狼和狼靈是不同的,你注意到剛才書里提到蛇妖怎么說的嘛?”
“沒有,我不懂拉丁文,你忘了嗎?”
“噢,抱歉,書里還提到了一個反兄弟會的組織,一個天主教牧師團既反對兄弟會,又反對天狼,認為兩個組織都是異端。這里還提到一個很有力量的象征符號,以及我看不懂的一些東西?!?
“這很吸引人,可是沒什么幫助。我覺得賣家的目的就是這樣。那個老無賴,你沒發現他不是瞎子嗎?”
“我知道,那只是談判時的手段。這樣他可以更仔細地觀察我們。我以前也遇到其他賣家做各種各樣奇怪的事,都是為了在談判中占得先機。你沒感覺到我在桌子下偷偷踢了你一下嗎?”
“你不覺得這是天大的巧合嗎?這一頁正好有我需要的關于狼靈的信息,我最感興趣的信息。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的,這可能不是巧合。可是最近發生所有事情中最蹊蹺的一點,你還沒發現吧?”
“有什么蹊蹺?我沒發現?!?
“其實很顯而易見,你竟然沒發現。”
亨利有些含糊其辭,所以我走到車邊,將頭伸進車內,亨利有些扭捏地看著我。
“說下去?!?
“我真不愿意說得這么直白,你內心飽受折磨,我大概能理解,盡管我沒有經受喪子之痛,兩個孩子都長大成家了,但戰時很多戰友丟了性命,我知道你經受的折磨只會更加難受?!彼⌒囊硪淼亟M織著語言,我漸漸被他打動了。
“亨利,你直說吧。我現在非常需要了解這一切,哪怕是冰山一角也好,了解多少都行。”
“好吧,小伙子。最初讓我奇怪的是蛇妖選擇你的女兒作為獵物,為什么是你呢?你說你可以感知邪惡的存在,我相信你。根據你所說,你祖父和這個天狼組織有些來往,而天狼組織又認為狼靈是異端。所以蛇妖為什么選擇你的親人作為目標呢?”
“對啊。我從沒想過這一點。我懂你的意思了,也許這能說明些什么?!蔽倚睦锏拿造F逐漸散去了一些,第一次覺得能查明安妮的死因了。同時,我的脊背又感到一陣涼意。我遇到的究竟是怎樣的敵人?惡魔真的在追殺我嗎?
“亨利,你簡直是天才。我們現在回去吧,再喝點你那棒透了的雪莉酒?!边@昏黃燈光下的鄉間突然讓我害怕起來。
即使依靠著拉丁文資料的幫助,亨利也無法從這四頁紙中得到更多信息。不過他接到了一份邀請,讓我七天后去看古籍真跡。
見面前一天晚上亨利打電話給我:“我有個壞消息,小伙子。明天的會面取消了。賣家把古籍賣給別人了?!?
“別人?哪個別人?”
“我還不知道,正在查?!?
“他為什么賣了?我不明白,為什么先答應我們又把書賣給別人。”媽的。我在想能不能以破壞合同的罪名起訴他。交易的時候說好了七天后看古籍真跡,可是我要怎么起訴一個做黑市生意的人呢?
“嗨,亨利。你發現了什么?”幾個月后,我聽到了亨利的留言,打電話給他。
“我沒查到買主是誰。但我一個朋友說,在國家圖書館有這本書的抄本。幾年前都還沒有,不知道最近他們怎么弄到的。他們對這事口風很緊,而且專家說抄本只有三份,這一份可能是僅存的唯一,很罕見。”
“那我能見到抄本書嘛?”
“當然可以。這本書在巴黎的佛朗西斯密特朗圖書館,你得去那兒才行。”
注釋:
[1]譯者注:憲兵制度起源于法國,憲兵兼管軍民兩方面的事務,既負責維持軍紀,又處理民間糾紛。
[2]致力于醫療、救護服務等的神職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