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章 二十一則故事(3)

我來做裁判好了

我正在路上走,人們打從我身旁經過,他們并不知道,我,一個穿著灰色雨衣、長著大耳朵、臉上有一顆痣的住家男人式的人,今天晚上,將打開一個保險箱的門,把里面一個大鵝蛋般的物體取出來,帶到外面的沼澤地帶去毀滅。保險箱里收藏得異常小心仔細的物體就是Z彈。

我必須這樣做,否則,Z彈一上戰場,永恒的黑夜就會來臨,人類會滅亡。Z彈一旦爆炸起來,比一枚氫彈的威力要猛十億倍。而我,決定把它毀滅,是為了樹木、重物、飛禽和人類,也為自己,為那名坐在樹下公園椅上等候戀人的黑發青年,為林中的啄木鳥,為泥里的黑蚯蚓。

在路上走,我覺得異常寂寞。啊,偉大的犧牲需要偉大的寂寞。在軍營的第一道關卡上,哨兵亮起了電筒,他們都認識我,因為我是軍中實驗室的高級助理官。經過一條平坦的大道后,我過了第二道關卡,轉入地下的秘道,然后抵達一處光亮的大堂。我出示了證件后,沿著狹窄的走廊,過了一道專人把守的鐵閘,才抵達實驗室的外室。我打開一個抽屜取出鑰匙,在第三個房間內,截斷連接保險箱的警報電路,拿出Z彈以及制彈的藍圖,藏在雨衣袋中。我致電實驗室的總指揮林巴教授說我忘了帶反應劑,必須親自出外選取,由于得到他的通行令,我順利把Z彈帶出軍營,帶到沼澤地帶。

沒有人跟蹤我吧,如果忽然有人出現,我可以用Z彈來威脅他們,只要他們踏前一步,我就把Z彈引爆,大家同歸于盡。啊,Z彈原來還具有無上的威脅力呢,擁有它,我豈非可以把在制作中的Z彈全毀滅,把藍圖全毀滅?有了Z彈,最富有的商人,定會把他們的商店雙手捧上,艾美利會舍棄丈夫,隨我浪跡天涯。人們會給我別墅、財富、博士榮銜,全世界都會向我膜拜。不過,我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消滅壞人。為了消滅壞人,我將把世上的好人和壞人分開,這,我可以自己做,我來做裁判好了,我要做最高的裁判。我將會成為上帝,不,我現在就是上帝,因為我手中有Z彈。

《自殺》,波蘭作家嘉華萊克(Julian Kawalec)的短篇。

鱷魚戰事

在南美洲的某一條大河里,聚居了上千的鱷魚,它們的生活平靜而舒適,每天的午餐,是捕食河里的魚,晚餐則狩獵那些到河邊來喝水的鹿,和其他的小動物。忽然有一天,河上傳來一種奇異的聲音,有一只怪物,冒著灰煙、揚起水花,在河里經過。鱷魚們都不知道這怪家伙是誰,一條老鱷魚說:是鯨魚呀。因為它到大海去過,見過鯨魚,鯨魚會把水噴上天,好像煙一般。但結果,鱷魚們終于弄清楚了,新的侵入者不是鯨魚,而是第一艘駛入大河河道的汽船。

汽船駛進了大河,雖然是一件新鮮的事情,但到了中午,鱷魚們才知道事情并不簡單,因為附近的魚一條也沒有了,所有的魚都給汽船嚇跑了。于是,鱷魚們不得不對汽船采取抗拒的行動,它們決定在河道的要沖筑一條堤壩,阻擋汽船的通行。鱷魚們十分合作,爬上岸鋸斷了結實的橡樹、花梨木,在河上筑了一條壩,以為這樣就可以安枕無憂了。可是,第二天汽船看見了堤壩,要鱷魚們拆了壩而沒有結果,就帶來了一艘灰色的戰艦,發炮把堤壩炸掉。附近的鱷魚也只好紛紛逃命,游到岸邊,躲在水底,剩下兩只眼睛和一個鼻子在水面。

鱷魚們連忙召集全體開了一次戰事會議,檢討得失,一致認為它們筑的堤壩不夠堅固,于是協議再筑一次。這次,它們找了最大的樹,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戰艦又把堤壩炸毀了。鱷魚們說,如今大家一定要餓死了,汽船每天來來往往,河里哪里還會有魚呀。最老的一條鱷魚,它老得只剩下了兩顆牙齒,想了個辦法,提議去找鱘魚,因為它小時候曾和鱘魚一起到大海去,遇上過一次海戰,當時有兩艘船打仗,后來,鱘魚拾到一枚沒有爆炸的魚雷,一直藏在家里,鱷魚們決定去討魚雷對付戰艦。

鱘魚是一條好心腸的魚,雖然它的一個孫兒曾經被鱷魚吃掉。它答應把魚雷送給鱷魚,還親自幫助它們運送,到時并且由它親自主持發射。這天,汽船已經駛到上游去了,鱷魚們很高興,一起筑起第三道堤壩,不讓汽船回來,并且把魚雷準備好。汽船回來了,船上的船長和船員照例叫鱷魚們把堤壩拆掉,不然的話,就把所有的鱷魚,包括大鱷魚、小鱷魚、肥鱷魚、瘦鱷魚、婦女鱷魚和小孩鱷魚,全部炸掉。這一次,鱷魚勝利了,戰艦一發炮時,鱘魚發射了魚雷,把戰艦炸得整整裂成十五億萬塊碎片,鱷魚們決定一個海員也不吃,只由老鱷魚把船長嚼了兩下吞掉了。船長的佩劍和制服的鑲金花邊,都送了給鱘魚做禮物,所有的鱷魚一起歡送它榮耀地回家。

送走鱘魚后,鱷魚們回到原來居住的地方,他們發現魚群也回來了。第二天,另外又有一艘汽船經過,但鱷魚們不再擔心了,因為魚群對汽船的往返已經習慣,不再害怕。自此以后,汽船不斷地在河道上行走,運載橙子,而鱷魚們呢,在水面睜著眼睛,對第一次聽到船的聲音而感到害怕以及和戰艦打仗的事感到好笑。自從老鱷魚吃掉了船長以后,再沒有戰艦駛進河道里來了。

《鱷魚戰事》是基羅加(Horacio Quiroga)的一篇短篇小說,選自他的短篇小說集《南美森林的故事》。南美指的是阿根廷北部的米斯奧尼斯地方。雖然基羅加是烏拉圭人,但他曾多年在那邊的熱帶樹林區開荒種植,因為這樣,他的小說題材有不少都和南美森林有關,充滿了熱帶森林的奇異動物和自然風景。《鱷魚戰事》中的第一艘駛入大河河道的汽船,可能是作者親身的經歷。讀這篇小說的時候,我曾經這樣想過:如果我們地球上的人類都是鱷魚,而駛入河道的汽船是天外來客,結果我們會不會彼此相安無事?如果發生了一場戰事,我們的鱘魚朋友又在哪里呢?

最近,基羅加有一本新的短篇小說選集出版了,小說集叫《斷頭雞及其他故事》。這集子只是一本新的選集,并不是新的創作,因為基羅加本人已經于一九三七年自殺逝世。基羅加所以自殺,大概受他的家族影響極深,他的父親、妻子、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是自殺死的,他又曾在一次試槍事件中,以為槍中沒有子彈而誤殺了一位好朋友,這些事情,大概也和他一部分的小說充滿死亡、瘋狂和恐怖場景有關。基羅加終于沒有戰勝他生命中的“戰艦”。

女孩和牛

墨西哥小說家魯爾弗的作品并不多,只有兩冊薄薄的小書,一本是一個中篇小說《佩德羅·帕拉莫》,另一本是包括了十五個短篇的小說集《焚燒的平原》[《燃燒的原野》(The Burning Plain)],兩本書都有英譯本。他的作品以寫實為主,反映墨西哥困苦的民生,每一短篇都沉重有力,其中有一篇叫《我們很窮》[《都是因為我們窮》],用素淡的筆調敘寫,簡潔凝練,是一篇出色的散文小說。

這里的一切都由壞變為更壞了。上個星期,我們的姑母嘉仙旦死了,到了星期六,我們把她下葬后,憂愁才稍稍平息,卻又遭逢前所未見的大雨,這使父親幾乎要瘋了,因為剛收割的麥子正堆在空地上曝曬,云層突然而來,帶著陣雨,連搶收一把的時間也沒有;我們只能一起縮在家中的屋頂下,看著那從天而降的冷水把新割的麥子摧毀。

我妹泰嘉剛滿十二歲那天,父親為了祝賀她的生日,送了一頭牛給她,這牛,昨天被河水沖走了。河水在三日前開始漲升,清晨時我正熟睡,河水的嘩聲把我驚醒,我抓住毛毯從床上跳起來,仿佛屋子的頂塌下來了。稍后,我繼續睡覺,因為我認識河的聲音,那聲音一直響著,直到我再次熟睡。

當我起來,早晨黑云密布,雨仿佛不曾停過。河水的嘩聲更近更響,你可以嗅到它,像嗅到火一般,那是一股死水的腐味,當我出外觀看,河水已溢上了岸,它慢慢地沿著大街漲升,而且流入湯寶拉婦人的屋子去,你可以聽到河水沖入她的院落、急流撞破門扇的聲音,湯寶拉在屋內的水中四處奔跑,把雞只趕到街上,讓它們到沒有洪水的地方躲避。

在另外一邊,是轉角,也不知是什么時候,河水早把姑母院子里的羅望子樹拔走了,因為我們已經看不見有羅望子。那是村中唯一的一棵羅望子樹,因此,人人都知道這場洪水是幾年來最厲害的一次。

妹妹和我在下午再去看水勢,只見洪水愈來愈黑愈厚,像座山,淹沒了橋道。我們站在一邊,光看著水,看了好幾小時。然后我們爬上山,想聽聽別的人怎么說。在山下,在河邊,水是喧鬧的,你只看見人們無數嘴巴的開合,好像他們想說些什么,你卻聽不見。這就是我們要爬上山去的緣故。在山上,人們一面望著河水,一面彼此說著這次的損害,就在山上,我們才曉得,河水帶走了父親送給妹妹做生日禮物的母牛沙百天娜,那牛現在已屬于我妹泰嘉,它有一只白耳朵和一只紅耳朵,有非常美麗的眼睛。

我仍不明白,為什么沙百天娜明知道河已經不是它每天所經過的河,仍要橫渡過去。它從未如此受驚吧。可能是它睡熟了,就被河水溺殺了;有好多次我替它打開牛欄門,都要把它叫醒,如果不叫醒它,它就整日閉上眼待在一角,很靜,輕輕地嘆息,就像你聽見過的牛們熟睡時嘆息的樣子。

事情發生時,它一定睡熟了。或者它醒過來的,當它感到河水浸上了它的肚皮,才害怕,才想退后。當它朝后退,竟混亂地踏入水中。或者它會呼叫援助,只有上帝才知道它怎樣呼叫吧。

我問過一個看見河水把它沖走的人,有沒有看見和它在一起的小牛,那人卻說不知道有沒有。他只說有一頭花斑牛四腳朝天在他旁邊流過,然后沒入水中,牛角牛腿什么的都不見了。河中還浮流著無數樹根和雜物,他忙于搜撈燒火木段,也不知道流過的是重物還是樹干。

所以,我們并不曉得小牛是否生存,還是和它母親一起已沉入河去,如果是的話,愿上帝眷顧它倆吧。

我們在家中擔心的事,是每天都會發生的,現在,我妹泰嘉一無所有了。我父親很不容易才得到沙百天娜,從它是小牛時就置下它,用來送給我的妹妹,那么,她就會有一點資產,不像我另外的兩個姊妹那般,變了壞女人。

我父親說,她們所以變壞,是因為我們家窮,而她們又性野。當她們是小女孩時,已經又活潑又別扭,到了長大,開始和最壞的男子交游,他們把她們教壞。她倆學得快,不久就注意到晚上召喚她倆的口哨聲,后來,她們白天也跑出去,到河邊去取水,當你不注意時,她們就跑到院子外面,赤裸著和男子在地上打滾。

于是,父親把她們趕出去。起初他還忍受著,最后受不了就把她們攆走,她們去了阿育拉,還有別的我不知道的地方,但她們都變了壞女人。這就是父親如今為泰嘉擔憂的理由,因為他不想她像她的兩個姊姊。他清楚,沒有牛,她將多么窮,沒有了牛作倚靠,將來長大了,休想有一個好的男人來娶她并且永遠愛她。一切又變得困難了。如果她有頭牛,事情就會不同,準會有人有勇氣來娶她,就光憑那頭好牛。

我們唯一的希望是小牛還活著,愿上帝保佑,它不會跟隨母親過河,因為如果小牛也沒有了,我妹泰嘉的一只腳已經踏在變壞女人的一邊了。媽媽也不希望她那樣。母親并不明白為什么上帝給了她那樣的女兒來懲罰她,在她家族中,自祖母以降,從沒有一個壞人,每個人都養育成敬畏上帝、服從、彼此尊重。誰知道她兩個女兒打哪兒學來的壞榜樣。她記不起,她反復回憶,看不出在哪里犯過錯,而女兒一個接一個都走上了邪路。她記不起有那樣的例子。每次想起她們,她總是哭,然后說,愿上帝照顧她們吧。

父親則說對于她們現在無法可施了,危險的是仍留在家中的一個。泰嘉正在拔高,小小的胸脯開始豐盈,必定像她姊姊般,會到處受人注意。是的,他說,那么吸引人,結果,她就會變壞了。這就是父親困惱的原因。當泰嘉知道牛不會再回來,因為河殺了它,她哭了。她就在我身邊,穿著紫衣裙,看著谷中的河,不停地哭。小溪般的污水從她臉上流下來,仿佛河已流進了她的體內。

我以手臂環護她,嘗試安慰她,但她并不理解,哭得更厲害了。發自她嘴里的聲浪,正像急流拍擊兩岸,令她發抖,全身震顫,河水則繼續上升。河里腐臭的水點濺染泰嘉的濕臉,她那小小的胸脯不斷起伏,仿佛它們突然就要脹裂,從此步向毀滅的道路。

工兵克里

唐諾·巴莎姆[唐納德·巴塞爾姆(Donald Barthelme)]有一個短篇小說,全部以對話進行,人物只有兩個,一個是一名工兵,一個是一名(或多名)秘密警察。這兩個人并不直接接觸,工兵在明,秘密警察在暗,兩個人都是自己對自己說話。這篇小說還有一點比較特別,主角人物工兵,竟然是著名的畫家保羅·克里[保羅·克利]。克里一共說了七次話,秘密警察說六次,小說就結束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东丽区| 潼关县| 施甸县| 赤水市| 隆林| 巍山| 北川| 尉氏县| 安化县| 苏州市| 蚌埠市| 盐城市| 盐池县| 和硕县| 丰顺县| 徐州市| 焉耆| 额尔古纳市| 太仓市| 谢通门县| 义乌市| 轮台县| 崇义县| 治多县| 河北省| 含山县| 汕尾市| 银川市| 余姚市| 高州市| 永寿县| 正镶白旗| 新余市| 株洲市| 泸水县| 高台县| 靖宇县| 古丈县| 城口县| 龙海市| 长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