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這意味著什么？

在這段時間以來，許多人都在認真地列舉出在1857年、1875年和1893年的經濟蕭條中所經歷的艱難困苦，以此來證明現在折磨著美國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商業周期中的一次下降趨勢。這個論點聽起來很合理，然而這些人確是錯誤的。一些比那個更加有深度的事情正在發生，而且還不僅僅局限于在美國。

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最初的那幾年見證了一系列不尋常變化的組合，而這種情況不可能無限期地延續。其中有：

1．工業革命的快速發展——首先它帶來了蒸汽力量，然后是汽油和電力，以及各種形形色色科學發明的奇跡；將工廠生產提升到越來越大的規模；將越來越多的農業人口吸引到大城市；使大量的人從獨立的經濟人轉變成為有固定工作的人，并且讓他們越來越依賴于日漸復雜的經濟體的順利運作。

2．人口的大量增長。根據亨利·普萊特·菲爾柴爾德的說法，如果全世界的人口增長率繼續保持在本世紀前十年的增長率水平的話，在一萬年后，它就會達到一個以221848開頭并且后面有45個0結尾的數字。

3．隨著大英帝國確定的帝國主義模式，美國確立的在本國內開拓的模式，西方世界的民族逐漸擴展到世界上更荒蕪、文明程度更低的地區。

4．世界自然資源——包括煤炭、石油和金屬等——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進行開采和利用，這一過程并不是能夠無限期地可持續下去的。

5．通訊工具的快速發展，這實際上讓世界變得更小了，不同地區之間的互相依賴程度也比從前更為緊密了。

6．隨著新的公司組織和金融工具的發明和投入使用，資本主義以迅速的、越來越大的規模向前發展和改良。這些新的組織（比如控股公司）和那些為緩和自由資本主義的殘酷性而設立的組織（比如勞動工會和勞動立法），深刻地改變了國民經濟的運行，讓它們在許多方面都更加嚴格，降低了它們按照放任主義經濟規律那樣運行的可能性。

在這些現象中，即1914年前的那個世紀里經濟世界中所發生的變化，哪些是因，哪些又是果，可謂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們還是別讓自己煩惱于究竟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之類的問題。關鍵在于，世界經濟的復雜化和快速擴張的時代已經來臨了，它不可能以這個速度無限期地繼續前行，而且當它達到收益遞減的那一拐點以后，各種各樣的壓力就會發展起來。這些壓力包括來自于國家間對殖民地的競爭（既然最好的殖民地都已經被開發了，并且也已經不再給他們的母國帶來什么可觀的回報了）和對工商業成果劃分而導致的內部社會沖突。由國際競爭引起的1914～1918年的世界大戰，使得歐洲變得虛弱而充滿怨恨，與此同時，那些曾經的強國至今四分五裂，并只能在巨額債務的壓迫下蹣跚前行。

現在看來，已經有了不祥的征兆預示：必然發生擴張的偉大時代已經結束了；人口增長的步伐正在減慢；世界上荒蕪的土地已經大量地被占用了；自然資源是有限的，再也不能那樣快速、廉價地被開采了。當經濟視野變得狹窄時，為壟斷那些看起來顯然有利可圖的產業的競爭必將日益激烈。各國紛紛尋求對于世界資源的國家壟斷；公司組織和金融財團則爭相尋求對于國有資源和國家產業的私人壟斷。同時每一國家的國民經濟都在變得更加復雜、更不靈活并且更易于因為負債累累而面臨破產的危險。

有一種擴張的方法仍然可行。創造發明并沒有停止腳步，通過日益高效的機械制造業（以及通過交通工具和通訊手段的改進）來增加舒適和保障的潛力仍然是永無止境的。眼前的經濟機制以及人們的心態和視野，都已經適應開創性的擴張的時代，而不是單純對效率提高的依賴，況且沒有人知道新的時代究竟會需要哪種經濟機制。

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中，美國相對來說受戰爭影響較小并且善于創造發明和機械化，因此，它繼續沖在前列就仿佛開創性的擴張時代還沒有結束。然而，它卻是自己在拓荒青年期缺陷的受害者——對擴展的未來做好了積聚債務和借款義務的樂觀準備、熱衷于在房地產和股票市場上投機的狂熱、傾向于公司和金融的壟斷或是準壟斷的趨勢，這些都將促使原本一點都不靈活的經濟變得更加僵硬。這些缺陷結合在一起侵蝕著美國。就像羅伊·海爾頓針對這一點而作出的評論：當一個人長大成人后，他就不能再縱容自己在年輕時的罪惡中不受懲罰了。隨著投機市場和借貸膨脹的風箱呼呼吹動的時候，經濟繁榮的火焰便越燒越旺；可一旦風箱停止吹風的話，火焰就會漸漸熄滅。而當繁榮的火焰在美國漸漸熄滅的時候，它們在歐洲就會熄滅得更快，而歐洲自戰爭以后就開始僅僅在虛弱地燃燒著。

隨著一個又一個國家的經濟開始出現萎縮，人們變得緊張而慌亂。傳統的經濟法則和慣例看起來已經不能再運作了，那些專家學者和其他人一樣感到迷惑不解，似乎沒有人能知道這個經濟難題的答案。蘇聯提供了一套可供選擇的法則和慣例，而人們對于展示出的蘇聯模式所持的熱情是有限的。人們還能夠寄希望于什么呢？沒有人知道答案，因為這次的緊急事件是前所未有的。因此，世界開始陷入了一個混沌困惑、相互猜疑，并且做好準備隨時采用鋌而走險方法的時期。

從表面上看似成功的經濟至高點跌落之后的美國，也同樣逃脫不了重整時期的彷徨與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