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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賦

四十一年前,我由北京去青海柴達木當一名石油工人時,便聽說了這個故事,它足以讓我終生難忘。

1954年,當第一支石油勘探隊踏入這浩瀚的“生命禁區”時,運載物資、陪伴他們前行的便只有“沙漠之舟”——駱駝。

一次,一個八個人的勘探小分隊在大風中迷了路,他們走了六天,一峰饑渴難忍的駱駝猝然倒地。它張著大嘴,仰天長嘯……駝工向隊長苦苦哀求:“給它點水吧,救救它吧!”

八個人的小分隊只剩下兩桶水了。眼下,隊伍又去向不明,這兩桶水維系著全隊人的生命啊!

望著眼前這片被風沙瘋狂蹂躪的戈壁,小分隊的成員們仿佛也在睜著枯澀的眼睛哀求:給它點水吧,它還能活……

駱駝,特別耐饑耐渴,能夠連續四五天不進食,是人們橫穿沙漠的重要交通工具和伙伴,因此有“沙漠之舟”的美譽。圖為作者在西部實拍的駱駝

望著遠處綿延起伏的阿爾金山,那被風沙撕裂的道道褶皺仿佛也在哀求:給它點水吧,它還能活……

可茫茫戈壁,戈壁茫茫,除了沙礫,只有沙礫……

隊長姓葛,他望望烏孜別克族向導阿吉老人,老人望望僅剩下的兩桶水,堅定地搖搖頭。全隊人都明白了,面向駱駝脫帽肅立。

就在隊伍行進不足十米遠時,那峰駱駝竟頑強地支撐起前蹄,毅然站立起來,邁著沉重的駝步,蹣跚地追趕著隊伍……

這個勘探隊最忠實的伙伴,邁著沉重但充滿無限希望的駝步,一步,一步,向勘探隊走來……

駝工再次跪倒在地,失聲大哭:“救救它吧……”

全隊的人都被這駝步聲和嘶喊聲震撼得落下了熱淚,誰也不肯再向前走一步了。

葛隊長仰天長嘆一聲,甩下一串熱淚,從一個保衛人員肩上取下一支槍,邁著同樣沉重的步子向駱駝走去。全隊人都驚呆了。駝工一下就明白了隊長的意圖,緊緊抱著隊長的雙腿,哭喊著:“你不能這樣做,你沒有權力這樣做啊……”

葛隊長急了,沖天掃了一梭子子彈,大喊:“我的權力就是戰勝死亡,讓全隊立即出發!”他的聲音在戈壁灘的上空回蕩。

大家一下清醒了,是的,我們必須戰勝死亡,走向希望。隊伍出發了,誰也不敢再回頭看一眼那峰駱駝。

那峰不屈的駱駝站起來又倒下,倒下又站起來……

傍晚,隊伍終于找到了據點。駝工顧不上吃飯,灌了一桶水,剛要走,阿吉老人攔住了他:“小伙子,不能去,會迷路的。”

駝工說:“不會,有月光,我順著駝印走……”

駝工走了,再也沒回來。

一個月后,勘探隊在一個叫“開特米里克”的地方找到了他。在鹽堿灘上,他仰天長臥,已成為不朽的人。上衣被撕開,袒露的胸膛上留下無數條深深的血跡。上衣兜里,只有5元人民幣。這錢是他第一個月留下的工資,準備寄給河北老家雙目失明的老母親。

他的手緊緊抓住歪倒在地上的水桶,水,在鹽堿灘上留下一圈兒深深的水漬……

“開特米里克”,蒙語為小山包。隊員們在這個小山包上安葬了這位十八歲的年輕人。沒有水泥,沒有木板,自然也就沒有了墓碑。茫茫的戈壁將他緊緊擁抱。

“開特米里克”,這個沙礫堆就的金燦燦的小山包,深情地擁抱了這位在青海油田死亡檔案里記載的,倒在勘探路上的第一個人。他叫范建民。

今年(1996年)秋天,我再次返回到我生活了二十八年的青海柴達木。當我站在“開特米里克”面前時,那峰駱駝又出現在我的眼前,我也仿佛聽見范建民說:我永遠和駱駝同在了。

不遠處,已建成百萬噸的油田,鉆塔林立,鉆機轟鳴,現代化運輸車隊川流不息。油砂山下,聳立著一座紀念碑,上面書寫著:為勘探和開發油砂山而獻身的烈士永垂不朽!

圖為油沙山烈士紀念碑

我們來到紀念碑下,凝視著遠方。

遠方,范建民牽著駱駝向我們走來。四十一年了,他和那峰駱駝一直走向我的心靈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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