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種子的勝利:谷物、堅果、果仁、豆類和核籽如何征服植物王國,塑造人類歷史
- (美)索爾·漢森
- 2875字
- 2019-01-04 19:11:48
前言 “注意(種子)!”
伯爵,我別無他言,
我只是您最忠實順從的仆人。
——威廉·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
《終成眷屬》(All’s Well That Ends Well,約1605)
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搭乘英國皇家海軍艦艇“貝格爾號”(HMS Beagle)航行了5年,致力于藤壺的解剖工作長達8年之久,他一生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思考自然選擇的意義。著名的博物學家、神父格雷戈爾·孟德爾(Gregor Mendel)在摩拉維亞(Moravian)經過了整整8個春天的時間,人工培植了1萬株豌豆,才最終將他的遺傳學論點發表出來。在奧杜瓦伊峽谷(Olduvai Gorge),利基家族(Leaky family)的兩代人花費了幾十年時間篩分沙土和巖石,只能拼湊出少量的重要化石。揭開進化的秘密往往是很辛苦的,這是一項耗時漫長的事業,需要耐心細致的思考和觀察。不過,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十分明確和清晰。舉個例子,熟悉小孩子的人都知道標點符號的起源,它是從感嘆號開始的。
對于一個幼兒來說,說出強調、命令語氣的動詞是最自然的事。事實上,只要恰當地變調,任何一個詞都能變成一種命令——高興而持久地一聲大叫,重音放在看似不會停頓的感嘆號顫音上。在成長過程中,孩子們會使用他們學來的逗號、句號或分號來表達話語和文章的細微變化,感嘆號則是與生俱來的。
我們的兒子諾亞(Noah)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剛開始說話的時候,說出的詞都是我們意料之中的,比如“動!”“多!”以及最為普通的“不!”,但是,他最初掌握的詞匯也反映出一個不同尋常的興趣:諾亞對種子十分著迷。伊麗莎(Eliza)和我都記不清他的這種興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了,他好像一直就很喜歡種子。無論是點綴在草莓表皮上的,還是從番瓜里面挖出來的,或者他從在路邊灌木叢里采摘的野薔薇果實里咀嚼出來的,諾亞看到的任何種子都值得他注意和評論一番。事實上,確定哪些東西有種子,哪些東西沒有種子,是他最早學會的對世界進行分類的方法之一。松果?種子。番茄?種子。蘋果、牛油果、芝麻面包圈?都有種子。浣熊?沒有種子。
由于我們家里常常發生這樣的對話,所以當我準備選定新書內容的時候,種子這個想法自然而然地出現在我的候選名單上。起決定性因素的或許是諾亞的發音,他的發音增加了他對植物觀察的必要性。他小小的舌頭還不能輕易地發出齒音,但是他并沒有發出咬舌音,而是選擇用強有力的“h”音代替“s”音。結果這變成了雙重命令——每次他剝開某塊果肉的時候,他都會朝我舉起里面的種子并且大喊:“注意(種子)!” 日復一日,這樣的情景不斷重復,最終我領會了他的意思:我注意到了種子。畢竟,小諾亞已經接管了我們生活中的其他部分。讓他負責為我們做職業決定豈不更好?
很幸運,他給我布置的題目深得我心,多年來我一直想寫這樣一本書。當我讀博士的時候,我研究的內容包括大型熱帶雨林中樹木的種子傳播和種子掠食。我知道那些種子不僅對樹木很重要,對傳播種子的蝙蝠和猴子,對吞食種子的鸚鵡、嚙齒動物和猯豬,對獵食猯豬的美洲豹,等等,都至關重要。研究種子使我對生物學的理解更加充實,也讓我了解到,種子的影響力遠遠超越了森林或田野的范圍;種子在任何地方都至關重要。它們超越了我們在幻想中建立在自然世界和人類世界之間的分界線,它們如此頻繁地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而且形式多樣,使得我們差點意識不到我們是多么依賴它們。講述種子的故事提醒我們記住我們與自然之間的基本聯系——包括與植物、動物、土地、四季以及進化過程本身的聯系。而且,在我們這個時代,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有超過半數的人口生活在城市里,對于這樣一個時代而言,重申人與自然的這些聯系尤為重要。
然而,在繼續講述下一段內容之前,我必須插入兩點說明:第一點說明很重要,它有助于我與我許多研究海洋生物學的朋友保持良好的關系。在1962年拍攝的電影《叛艦喋血記》(Mutiny on the Bounty)中有一場令人難忘的戲,叛變的水手們將船長布萊(Captain Bligh)流放,讓他隨一艘船漂流,然后將他的每一株令人怨恨的面包果樹(breadfruit)幼苗扔下了船。 (在船員們的口糧已經很少的情況下,布萊還是定時給這些植物澆灌淡水。)當這些幼苗從船邊掉落的時候,攝影機拍攝了它們在邦蒂號(Bounty)的尾流中漂浮的痕跡:一片遼闊平靜的大海上漂浮著零星的可憐兮兮的綠色小點兒。這些幼苗似乎沒有什么生存的希望,這反映出種子生存策略的局限性。種子植物或許能在干燥的陸地上取得勝利,但對于覆蓋這個星球四分之三的海洋來說,情況則大為不同。在海洋中,水藻(algae)和微小的浮游植物(phytoplankton)占據了統治地位,而海洋中這些植物的其他結種子的近親,也僅僅局限于少數幾個淺水區的品種、偶爾漂浮著的椰子以及水手們丟棄的一些東西。種子在陸地上不斷進化,它們的許多顯著特征決定了自然歷史和人類歷史的進程。但是,我們最好記住,在開放的海洋中,這些植物行為依然是新奇的。
第二點反映了種子的一個具有爭議的領域,這個領域超出了本書討論的范疇和目的。在讀研的時候,我的課程中有一門一個學分的研討課,這門課意在讓學生們熟悉遺傳學實驗室里的設備。我們這些學生每周有一個晚上聚在一起,身穿白色實驗室外套,花幾個小時練習使用各種實驗管材以及發出呼呼、嗶嗶聲響的機器。在一個簡單的練習中,導師向我們展示了如何將我們自己的DNA與一個細菌細胞的DNA拼接在一起。隨著細菌菌落(bacterial colony)不斷地分離和增加,我們的DNA也將被無限地復制,這就是克隆(cloning)的基本方式。當然,盡管我們僅僅使用了微量的DNA,而且實驗結果并不精確,但我還是清楚地記得我當時的想法:“我不應該在一門一個學分的課上克隆自己。”
比較直接的基因控制(genetic manipulation)技術的出現,開啟了植物和植物種子的新紀元。從玉米和大豆到萵苣和番茄,我們熟悉的這些農作物都經過了實驗,實驗中通過結合北極魚類(為了防凍)、土壤細菌(為了制造出自身的殺蟲劑)甚至是“智人”(Homo sapiens)(為了產生人類胰島素)的某些基因,這些農作物都發生了改變。現在,種子可以作為知識產權獲得專利,也能夠攜帶終止基因(terminator genes),防止出現為了日后種植而保留種子的老做法。轉基因(genetic modification)技術是一項關鍵的新技術,但我只會在書中做簡要介紹。 相反,本書要探究的是為什么我們一開始就如此在意。現代遺傳學同樣可以幫我們獲得不長羽毛的雞、在黑暗中發光的貓和產出蜘蛛絲的山羊,為什么種子成了討論的焦點呢?為什么民意調查顯示,人們更愿意改變自身的基因組(genome),或者他們孩子的基因組(為了醫學目的),而不愿意改變種子的基因呢?
這些問題的答案可以回溯到幾百萬年以前,它們將種子的歷史和我們自身物種和文化的歷史奇妙地交織在一起。對我來說,寫這本書的挑戰不在于回答這些問題,而在于決定我要使用哪些素材,擯棄哪些素材。[如果想看更多的趣聞逸事和信息,你一定要閱讀每一章的注釋。在本書中,你只有在注釋這個部分才能聽到例如嵌齒象(gomphotheres)、滑溜水(slippery water)或吹笛者的蛆(piper’s maggot)這樣的內容。]在整本書中,我們將會看到引人入勝的植物和動物,以及許多將種子融入自己生活的人,他們中有科學家、農民、園丁、商人、探險家和廚師。如果我的描述足夠準確,讀到最后你會理解我的想法,也會理解諾亞似乎從一開始就意識到的事實:種子是一個奇跡,值得我們研究、贊美、驚嘆,以及為它標注無數的感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