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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人

第一章 導言

這個演講課程的題目是希臘文化史。大家從一開始就要理解,這個課程不僅現在是一件嘗試性的工作,而且一直會是一件嘗試性的工作;演講者不僅現在而且將一直是一個學習者和一位同學;還必須指出的是,他并不是一位古典學家,請求大家能夠諒解他在古代語言學上的失誤。

看上去與現在這個演講關系最為密切的是那些關于希臘古跡和希臘歷史的課程,我們首先必須在任務上與它們劃清界限。就像在我年輕的時候奧古斯特·柏克在他偉大的系列演說中所呈現出來的那樣,“希臘古跡”以一種地理的和歷史的概覽作為開始,在確定了希臘人的普遍特征之后,就開始分別論述他們生活的不同方面;首先是通常意義上的國家的概述,接著是幾個具有特殊重要性的國家,詳述它們的政治、管理和法律制度,接著是國家之間的結盟和霸權。接下來是陸上和海上的戰爭藝術,私人生活,包括度量衡、商業、手工業和家庭管理(食品、服飾和居所)、婚姻、家庭結構、奴隸、教育、喪葬和為紀念死者而舉行的儀式等內容。下面是宗教,包括崇拜和節日、藝術(對于這方面內容的進一步研究在藝術史中有專門的論述)、運動會、戲劇和音樂;最后是關于希臘人在學習方面的概覽。所有這些都運用的是古物學的方法,也就是說盡量使用一種既定的和固定不變的真實的細節和完成的東西來說明古代生活的方方面面,以此作為將來的專門研究的依據;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離不開古典學者的幫助,而且需要一個專業的古典學者和古物學家來教授這門課程,因為只有一個專家才能夠充分利用可以得到的相當稀少的材料。

我對這個課程在多大的程度上可以算作是一個學術性的講座沒有多大的把握。在很大程度上它必然會被手冊之類的東西所取代,比如C. F.赫爾曼(C. F. Hermann)和威爾海姆·瓦赫姆斯(Wilhelm Wachsmuth)主編的著名的三卷本的《希臘考古學》(Hellenische Altertumskunde)。為了確認一部手冊的恰當功能,確認它不能構成一個演說課程的主題,我們只要看一看赫爾曼的《私人文物》(Privataltertümer)的目錄就可以了,它大多是為了某個人的某種特殊需要編寫而成的。其中只有幾個段落與我們現在的課程有關,而且它們應該有著完全不同的編排方式。在所有這些材料中,我們需要選擇的僅僅是那些可以最為鮮明地描寫希臘人生活場景的內容。

但是,可能有人會問,為什么不去研究“希臘歷史”,尤其是政治史,去細致地描述那些基本的環境和力量?——除了十分精彩的希臘史著作已經存在這個事實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對事件的敘述,更不用說那些對這些事件的評論,將會占去大多數留給我們的時間,因為在現在,對一些外在史實的某一項考證就會填滿一整卷書的內容。而且,“事件”恰恰是最容易從書本中得到的東西,而我們的任務則是站在高處對事件進行觀察。那么,如果所有最值得了解的關于古代希臘的東西只能在六十多個小時的演說中傳達的話后來90小時,每周5小時。——面對的聽眾包括很多非古典學者——那么文化史的方法則是惟一可行的一種。

我認為,我們的任務是研究希臘人的思維習慣和精神傾向的歷史,去建構那些在希臘人的生活中十分活躍的生命的力量,這些力量既有建設性的也有破壞性的。它并不采用一種敘述的方式,盡管實際上主要是通過歷史(因為它們是普遍史[universal history]的部分),而是研究希臘人那些重要的特性,那些有別于古代東方和在他們之后的那些民族的地方,要表現出它們之間巨大的變遷。希臘心靈或精神的歷史必須是整個研究的目標。那些細節,甚至那些所謂的事件,只能作為支撐普遍歷史的證據,其自身不能單獨存在;因為那些我們想要的與思維習慣相關的實際知識其本身當然也同樣是事實。當我們在這個意義上進行研究的時候,這些材料給我們展現的內容完全不同于那些僅僅把它們視作文物的研究者。

不論如何,大學里所有的歷史教學都出現了危機,它迫使每一個人去開辟出一條屬于他們自己的道路。對歷史的興趣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西方思想的基本運動,依賴于我們的文化的基本走向;舊有的分類和方法不論在書本上還是在課程上都不再夠用了。這給予了我們更大的自由。幸運的是不僅僅是文化史的觀念,而且還有學術實踐活動(同時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都正處于一種變動的狀態當中。

研究文化史的一個最大的益處就是,與通常意義上的敘述事件的歷史學相比,很多確定無疑的更為重要的事實凸現出來——那些事件通常是不確定的,自相矛盾的,被渲染過的,或者是希臘的天才們的謊話,完全是想像和自娛的產物。與此相比,文化史卻擁有一種根本上的確定性,它大部分是由一種無意的、超然的,甚至是偶然的方式傳達的材料所組成的;它們在無意之中暴露了它們的秘密,甚至是通過看上去自相矛盾的虛假的裝飾,這些裝飾與它們試圖記錄和裝點的材料的具體內容完全沒有關系,因而對文化史家來說具有雙重的意義。

這種歷史研究的目標是已經逝去的人性的內核,描述他們的人生態度,他們的希望、思想、洞察力以及能夠做什么。在這一過程中,它將達到那些持久的東西,最終這些持久的東西比那些短暫的東西要偉大和重要得多,品質比行動更偉大,更有意義;因為行動只是相關的內在能力的特殊表達,這種內在的能力總能復制出這樣的行動。那么,欲求和臆想與事件同等重要,觀念與所作所為同等重要;因為時機一到,這種觀念就會以行動的方式表達出來:


我曾經試圖探索其內心最深處的那個人,

在其所有的愿望和行為中向我展現出來。Hab'ich des Menschen Kern erst untersucht/So weiβ ich auch sein Wollen und sein Handeln.見席勒的《沃勒斯坦之死》(Wallensteins Tod),第2幕,第3場。


即使一個已經被記錄下來的事件并未真的發生,或者并不像人們所報道的那樣發生,但認為它確實發生過的看法已經通過論述的典型性保留了其價值;在希臘的傳統中有很多這樣的記載。

實際上,或許從這些典型的陳述當中顯現出的持久的東西就是這些古物最真實的“實際內容”,甚至比這些古物本身更加真實。通過它我們認識到了永恒的希臘人,認識到整體的結構而不是某個單一的要素。

“但是以這種方式我們不僅看不到獨立的事件的敘述,甚至不再能夠看到個體!文化史就只成為一個沒有偉大人物的故事,這些偉大人物的傳記可是占據了絕大部分希臘的歷史!”

他們還是將會給予足夠的空間;實際上,并不是通過講述他們一生的故事,而是把他們當作是那些精神事物的展示者和見證人。僅僅在講到某一特定現象時才偶然提到他們的做法并不是對他們不敬;因為他們將作為這種現象的表達或者高潮,作為對這一偉大事件進行回顧的主要見證者而被提到。確實,對他們生平的描述將被犧牲掉,但是基本的史實,比如文化史的那些基本內容,就會比特例顯得更為重要,經常發生的事情就會比獨一無二的事情更為重要。

文化史還有一個更大的益處,那就是它可以把很多事情放在一起進行考察,并根據各種史實在比例上的重要性來突出重點,無須面面俱到,這通常是古物學家和批判的歷史學家所犯的錯誤。這種歷史更關注那些能夠與我們自身的思維方式形成一種聯系的事實,可以喚醒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回應,不論這種回應是產生于這些事實與我們之間的親和力還是疏離感。歷史的碎石被丟棄在了一邊。

另一方面,把文化史所面臨的困境擱置在一邊忽略不計也是錯誤的。其事實的確定性有一部分被那些在另一個方面威脅著我們的研究的巨大幻象抵消了。我們怎樣知道什么是持久的和典型的東西以及什么不是呢?只有長期的和廣泛的閱讀才能確認這一點;同時,很多具有深刻意義的東西會被忽視,而僅僅把重點放在偶然性的東西上面。在閱讀的過程中,研究者碰巧看到的每一個字可能是沒有意義的,但卻是極其引人入勝的,這將依賴于當時的情緒和警醒或疲勞的狀態,尤其取決于這項研究所達到的成熟的程度。所有這些只有在對不同風格和類型的希臘文獻進行長期的閱讀之后才能夠得到自我調整。這一階段的加倍努力恰恰會使需要抵達的預期目標誤入歧途;細致的傾聽和平穩的工作節奏反而是更好的成功之道。

我們還必須承認,在一些領域文獻過于豐富,從過去直至今天,由于在選擇哪些東西進行研究的時候表現出的完全的武斷性,歷史學家總是不可避免地受到責備。而且,與文化史的方法相符的事實陳述帶來了一系列與傳統的敘述歷史事件的史學非常不同的問題。首先,后者只能按照前后順序來講,敘述一個漸進的發展過程,然而,這些事情本身基本上是一個巨大的同時發生的整體。我們正在處理一個巨型的連續統一體,最好用一個星空圖來形容;追尋其軌跡的努力始終是令人困惑的,就像是同一個單個的天體忽而處于邊緣且容易接近,忽而處于很遠的地方,忽而又處于中心。

任何一個需要面對這些材料的人,就像任何一個研究者那樣,必然會急切地詢問:“我應該從哪里開始呢?”——答案是你必須從某個地方開始。

首先,因為事情總是在各個方面相互糾纏在一起,所以重復是不可避免的;舉例來說,偉大的神話涵蓋了所有的希臘思想、觀念和感情,面對這個世界的真正的精神海洋,我們不得不在很多不同的上下文中進行討論,而且,要在三個不同的方面存在的三種主要的聯系當中去討論,它們是:

1.作為希臘生活中的一種持久的力量;

2.與希臘人的根本的世界觀相聯系;

3.作為某一個民族的特定時代的映像。

必須盡可能地提供大量的細節;在很多情況下,當我們的研究和我們的知識不夠充足的情況下,我們應該提出問題,而不是給出結論。我們還要允許自己提出暫時性的假設,同時說明我們這樣做的原因。

最后,在材料的選擇上完全不可能避免相當大程度上的主觀性。我不會自詡為“科學的”,我沒有什么方法,至少沒有一套與其他的學者共同遵循的方法。讓我們設想一下那些作為我的演說基礎的相同的研究,那些在具有相對重要性的材料的引導下所進行的小心謹慎的主觀研究,另一個人還是很可能會在材料上做出相當不同的選擇,對這些材料進行不同的處理,得出不同的結論;而且,通過更進一步的研究還會繪制出一幅(差異更大的)更為細致和寬廣的圖畫;如果幸運的話,我自己還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夠重新設計這門課程。同時,就目前的情形來看,在時間如此有限而我們的研究又是具有很大的偶然性的情況下,還是讓我們滿足于我們目前能夠得到的東西吧。

做好舍棄很多東西的準備是十分重要的,要舍棄所有那些實際上與思維習慣和觀念并不十分相關的東西。首先,盡管出于不得已,需要舍棄對于起源問題(beginnings)的關鍵性考察,這一考察需要對希臘人以外的其他很多民族進行充足的比較研究。我們必須舍棄那些對普通的外部生活的討論,舍棄那些處于同一時代和相似的氣候條件下的其他民族,只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能夠有助于理解獨特的希臘精神的特征上面。

這個課程還為那些非古典學家們提供了一個獨特的學術視野;由于避免了與古跡的全方位接觸,這使得古典研究即刻變得十分容易接近。任何感興趣的人都能夠通過閱讀材料成為一個同行學者,在這種情況下,對非專業人士尤為適用。“古代”(Antiquities)需要一種博學的、寬廣的和比較性質的專業研究,至少在某一既定的領域內,如果這項研究還有什么意義可言的話,這將耗盡一個人的終身精力,以追求完善為目標,然而這里所講的文化史的訓練卻能夠給任何人文主義者帶來直接的益處;正因為這個原因,我們似乎應該對這項共同的人文主義教育給予應有的尊重。

在埃尼烏斯(Ennius)的所謂“三弦”(tria corda埃尼烏斯(前239—前169),羅馬奧古斯都時代之前最著名的拉丁詩人,是羅馬史詩的創始人。他因為精通三種語言(奧斯坎語、希臘語和拉丁語)而聲稱擁有“三弦”。的意義上,任何一項對異域文獻的徹底研究都是一種對自身的豐富,在研究中都會發現一種不同于我們自身的思想偏向,或者是一些已經逝去的和異類的精神成就:這種看法尤其適用于希臘文獻。在其他的文獻中,形式是令人不快的,外殼包裹得太緊,幾乎是無法滲透的,風格是如此地富于象征性,以至于難于理解,比如《舊約》的先知書,但是在時空中離我們最近的文獻有時也充滿了困難。對希臘人來說,至少對精神事物的表達與其他地方相比具有更加明晰的優點——思想和它的居所都是非常優美的;與其他地方相比,形式和內容結合得更加完美。就內容而言,教師應該不斷地強調,每一個有名的古典作家的作品僅僅是匯編在一起也有其獨特的價值。都是文化史研究的素材。因此,希臘文化史成為人類歷史當中一個極為清晰和易于審視的部分。

我們首先把敘述性作家放在首位:他們活躍的和富有意義的品質往往并不是通過他們所講述的事件而是通過他們記錄事件的方式清晰地顯現出來的,這種方式是由思想上的先入之見所決定的。不論這些事件是否真的發生過——它們還是傳達了希臘人的知識、他們對外部世界的觀念以及他們內在的思維習慣。

對于詩歌和哲學,有一套與其內容、文學價值和意義密切相關的高度發達的特殊規則;從文化史的角度來看,它們則是過去的一個無與倫比的天才民族的贈禮,一種已經逝去的但仍然富有生命力的關于最高秩序的精神證明。

這就是我們一再強調在最寬泛和最自由的意義上把古典作家的作品當作“材料”來閱讀的原因。如果這種閱讀足夠系統的話,不論是內容還是形式方面,對于任何一個做出這種努力的人都能夠在閱讀中有所收獲;每個讀者點燃的思想之火將使他與每位作家建立起一種親密的聯系。

不沉迷于今天的文字當然是很有益處的,這些文字對人們的神經具有如此直接的吸引力;首要的是不要讀報紙。屬于今天的任何事情都易于與我們自身感興趣的材料聯系在一起;那些屬于過去的東西則更有可能與我們的精神本性相結合,與更高的情趣相結合。那樣的話,我們的思維將愈加敏捷,我們甚至將學會成功地解讀出過去的秘密。有成千上萬的人在我們之前已經這樣做了的事實并不能使我們放棄這種努力。這種工作永遠不能“完成”,不能一勞永逸。在任何情況下,處于每個年齡段的人都會對十分遙遠的歷史時代有一種十分新鮮、不同的看法;例如,事實可能是,修昔底德所記載的史事的巨大意義只有在從現在開始的一百年時間里才會被認識到。

我的意圖并不是鼓勵學生去從事那些為別人帶來益處的事情,或是鼓勵通常的文學意義上的專門研究,也就是說,一個人必須把他所有的精力集中于某一單一的主題或系列專題的徹底考察或陳述;而是尋找一種作為整體的共鳴,一種對希臘主義(Hellenism)的整體理解。博學適合于現代的歷史學和古代研究:我們正在計劃進行一種持續終生的教育和享受。

閱讀材料的方式與這一目標相對應;大多數卓越的不朽之作——歷史學家,詩人,等等——每個都展現出一個完整的畫面,不能僅僅作為有某種具體用途的文獻被引用,而應該當作整體來閱讀。研究者同樣應當認真地閱讀很多二流和三流作家的全部作品,不要完全依賴于那些在他之前讀過這些作品的人。我們應該凝視作為一個整體的不朽之作,文獻材料就是許多這樣的不朽之作;而且,最重要的東西往往是在很遙遠的地方被發現的。

我們應該利用好可以得到的優秀的翻譯和注釋。求助于修昔底德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因為哈利卡納蘇斯的狄俄倪索斯和西塞羅兩個人都承認,由于其艱澀的文風,他們并不總是能夠很好地理解他;任何執意不要別人的幫助自己閱讀他的人可能很快就會失去信心,以至于不能從頭讀到尾。促使我們閱讀一位作家的全部作品的動力來自于這樣一種感覺,那就是只有我們自己才能夠發現什么是對我們重要的東西。參考書不能由專家來劃定,只有讓我們自己發現的一些資料進行化學反應,利用我們自己的微弱的先見之明,才能把它們變成屬于我們自己的精神財富。

我們從希臘的往昔搜集來的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一種史料。并不僅僅是那些寫下來的東西。每一件幸存的殘片都是有價值的,尤其是建筑和視覺藝術的殘篇;文獻不僅包括歷史、詩歌和哲學著作,還有政治作品、演說、信件,還有后人編輯的文集以及做的說明,往往可以提供非常古老的證據。挑挑揀揀并不是完成古代世界的偉大畫卷的細部的主要途徑。即使是偽造者,一旦被我們識破,了解到他這樣做的目的,其偽作也能夠不自覺地提供非常有價值的信息。

十分自然的是,我們非常愿意一遍又一遍地回到那些偉大作品的身旁,或許是為了劫掠那些悲劇作家身上所蘊藏的歷史財富——已經達到完全成熟形式的神話,最有高度的、最深刻的和最具創造性的性格特征,這樣一種風格的出現本身就是文化史上的重大事件。通過一遍又一遍的閱讀,我們獲得了最大限度的收益。第一次閱讀通常在語言和主旨上遇到很多的困難,只是到了后來我們才可以自由地審視作品,對其形式和內容心領神會。有一些作家,比如赫西俄德,在每件作品中都會提出新的問題,打開新的視野;我們每次閱讀埃斯庫羅斯的《普羅米修斯》的時候都會揭示出新的特點。

那么,今天,尤其是今天的德國文化與希臘人有什么關系呢?

從溫克爾曼、列森(Lessing)以及沃斯(Voss)翻譯荷馬開始,一種情緒就已經產生了,那就是在希臘精神和德國精神之間存在一種“神圣的結合”(hieros gamos),這是一種沒有其他的現代西方人能夠分享的獨特關系和共鳴。歌德和席勒在精神上是屬于古典時代的。

作為一部分的結果,學院和大學中的古典研究獲得了一種新的生命力而且越發深刻,出現了一種普遍的信念,就是認為古典古代是所有門類研究的不可或缺的基礎,從文藝復興以來,這種感受比任何時代都要強烈。與此同時,古代研究的范圍也被極大地拓展了。古埃及和亞述的碑銘,歐洲的史前遺存,民族學的產生,對人類及其語言起源的研究,都需要關注,希臘研究開始受到了排擠。

而且,專業化的發展趨勢是如此深入以至于研究工作的最小的分支也需要幾代人耗盡全部精力,同時需要來自于國家的對研究所和收藏機構的無條件支持。

蒙森曾經寫道,在文法學校(Gymnasien),“較高層次的教育為有教養的階層的孩子成為從事古典研究的教授做好了準備”蒙森:《羅馬史》,第五卷,第336頁。——不論在現在還是在那時,最重要的教育工具就是古希臘語。但是,在完成了離校前的考試之后,一切又走上了熟悉的傳統軌道。除了少數成為古典學家之外,大多數學生完全把古典作家丟在了一邊。首先,大約三個月以后,他們便忘記了精致的、苦苦學來的悲劇合唱的韻律,接著,一個接一個,動詞的形式,最后是單詞——很多人就這樣愉快地忘記了它們。生活和學習又有了其他的需求。在這種情況下,文法學校和心靈的真正的未來發展之間就產生了一種錯誤的關系,這很可能導致災難性的后果。

因此,我們應該盡可能地努力對古代希臘保持一種鮮活的感情。

結論如下:

我們并不打算頌揚,我們將不允許用熱情來給我們的判斷加上顏色。就像柏克所說的,“希臘人并不像大多數人設想的那樣快樂”。但是,希臘精神生活在世界歷史上的作用,其在東西方之間的位置,必須表述清楚。

因此,他們確實做了些什么,承受了哪些痛苦,以及他們看上去自由地做了什么和承受了些什么,這些都完全不同于所有早期的民族。他們是原創的,自發的和自覺的,在他們生活的時代,所有的其他民族仍然被一種或多或少的愚鈍無知的必然性所控制。

這就是為什么就他們的創造性和他們的潛能來說,他們似乎是地球上天才的代表,同時也要承受所有的失敗和痛苦。在精神生活中,他們達到了新的境界,雖然其他民族不甘示弱,他們也努力使自己接受這一現實并從中獲得益處,但是他們在獲取成功的能力上與希臘人相比還是稍遜一籌。這就是子孫后代需要研究希臘的原因;如果我們忽視了他們,我們就只能接受我們自身的墮落了。

他們的知識和他們的觀察力是異乎尋常的。通過他們對世界的研究,希臘人不僅照亮了他們自己的人性,而且還照亮了其他所有古代人的人性;如果沒有他們,熱愛希臘的羅馬人將不會有關于過去的認識,因為所有其他民族除了對他們自己,他們自己的城堡、神廟和神祇之外,對什么都漠不關心。

所有后來的對世界的客觀理解都只是希臘人開始搭建的基本架構的某種裝飾而已。我們用希臘人的眼睛看世界,用他們的詞匯說話。

竭盡全力地去完善和完成從起源開始對世界和人類的連續性圖景的描述是受過教育者的不言而喻的獨特職責,同時也只有他們有這種能力。這標志著有意識的文明人從無意識的野蠻人中分離出來。對過去和未來的認識把人類與動物區分開來;我們對過去可能會充滿責備,對未來會充滿焦慮,而動物對這些則一無所知。

所以,我們應該永遠感謝希臘人對世界的洞察,在這里,他們與我們十分接近;在創造力的領域里,他們是如此偉大,這是他們的崇拜者所望塵莫及的。由于文化史比事件史能夠更為清楚地體現出這種關系,所以才會贏得我們的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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