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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兵

第一節

1942年1月15日清晨,紐約教堂大街上冷冷清清,刺骨的寒風呼嘯而過。就在這一天,我離開故鄉新澤西州來到紐約,加入了美國海軍陸戰隊。

和日本開戰還不到四周的時間,威克島就陷落了。珍珠港事件對美國人來說的確是人間悲劇,是美國人的奇恥大辱。人們都在哼唱著草草譜寫的戰歌,但濃郁的愛國情懷卻無法掩蓋人們低落的情緒。歇斯底里的情緒似乎在每個人的眼神后面蟄伏著。

然而這一切對我沒有多大影響。我意識到父親就在我身邊,和我一道頂著北風躬身前行。我能夠感覺到下身尚未愈合的新鮮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傷口縫合線早在幾天前就拆掉了。

我在珍珠港被偷襲后的第二天就申請入伍,但是海軍陸戰隊堅持要求我先做包皮切除手術。這項手術花費了我一百美元,不過至今我還不確定我是否把這筆錢給了那位醫生,但有一點我是確定的:在那個國家生死存亡的時刻,沒有幾個年輕人是帶著這種傷疤奔赴戰場的。

我們穿越了澤西草場,乘坐伊利號通勤車,最后乘船過了哈得孫河來到紐約的鬧市區。今天早上我們在家里都沒心情吃早餐。母親病后初愈,她沒有哭泣。這既不是一場令人肝腸寸斷的生離死別,也不是一次雄赳赳氣昂昂的出征——總之,這是一場很難用言語形容的離別場面。

在這場戰爭中,能讓人產生無邊無際英雄主義情懷的,不是一首煽情歌曲,而是別的東西:逆來順受。母親把我送到門口,眼神里充滿憂傷地說道:“愿上帝照看你?!?/p>

就像我們無語地穿越了澤西草場一樣,我們又在教堂大街90號銅制轉門前無聲地道別。父親快速擁抱了我一下,又以同樣快的速度扭頭離開了。愛爾蘭門童微笑著上下打量我。

我走了進去,加入了美國海軍陸戰隊。

領著我們宣誓的上尉把儀式精簡得一塌糊涂。我們都舉起了手,又隨著他把手放下來。就這樣我們成了海軍陸戰隊員。

士官長是我們的臨時教官,他讓我們更加清楚地知道我們已經成為海軍陸戰隊員這樣一個事實。那些從他嘴里不經意冒出來的不帶重字的臟話日后成了我耳熟能詳的家常便飯,這些話讓一個一輩子都在辱罵中生活的人感到渾身自在。在隨后的歲月里我將遇到他的上司,不過眼下當他驅趕著我們過河抵達一輛??吭诨舨┛系能娪柣疖嚂r,他看上去就是至高無上的神。但是,當我們這群三四十人的新兵登上列車看著他向我們道別時,他的眼神里竟然充滿了柔情和善意。

他站在火車的第一節車廂里——他是一個中年男子,身材瘦削,但是微微隆起的啤酒肚即將毀掉他的威風。他穿著海軍陸戰隊藍色制服,外面是常見的合體的森林綠大衣。綠色和藍色對我而言是一種奇特的顏色搭配,在當時看來尤其如此:海軍陸戰隊制服的花里胡哨、深淺相間的藍色覆以安靜祥和的綠色。

“你們要去的不是一個安逸的地方,”士官長說道,“當你們到達帕里斯島,你們會發現那里的生活和平民生活完全不一樣。你們不會喜歡那里的!你們會認為那里的人很夸張、很愚蠢!你們會認為那里的人是你們所碰到過的最殘酷、最讓人討厭的一群人!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你們要是那么想就大錯特錯了!如果不想惹麻煩,你們現在就得聽我一句話:閉上你們的大嘴巴,他們讓你們干什么你們就要干什么!”

說到最后他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起來。他知道島上沒有比他更正常的教官,于是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起來。他知道他的忠告對我們而言就是過眼煙云。

“遵命,中士,”有人大叫起來,“謝謝您,中士?!?/p>

他轉身離開了我們。


我們稱呼他為“中士”。但是在二十四小時之后我們再不敢對軍銜低的海軍陸戰隊一等兵直呼其軍階,而是恭恭敬敬地稱呼他“長官”。不過此刻平民思想的光輝還在照耀著我們。我們身著便裝,霍博肯市民們討價還價的喊叫聲還縈繞在耳邊,我們還秉承著一般公民對士兵禮貌性的輕蔑態度,再說我們中又有誰懷疑過自己不久就會得到提升?

我們乘火車趕往華盛頓,一路上沉默無語,相安無事。但是等我們到達首都換乘了火車,氣氛便似乎活躍了起來。其他從東部各地招募來的海軍陸戰隊新隊員們陸續到達。我們這支分隊是最后到達的一批,也是最后一批被塞進老式木制火車里的,火車噴吐著濃煙,全身黑乎乎地散發出燃煤的氣味,正等待著沿海岸線一路南下,把我們運到南卡羅來納州去。也許正是因為這輛火車破破爛爛,老氣橫秋,我們興高采烈。這個骯臟的、氣喘吁吁的老古董讓我們情不自禁地歡笑起來。有人故弄玄虛地宣稱在座位下面發現了一個銅牌,當他煞有介事地“讀”上面的文字時,我們哄堂大笑:“該車屬于美國歷史博物館費城分館財產。”車廂里靠煤油燈照亮,靠鐵爐子里的炭火取暖。風似乎從四面八方撲來,木頭和車輪的碰撞聲和摩擦聲不絕于耳,聽上去像是無休止的哀嚎。盡管這是一輛怪怪的老爺車,但是我喜歡它。

隨著離華盛頓越來越遠,舒適感也消失殆盡。我們中的一些人已經開始在艱難的火車旅途上苦中作樂了。不知為什么,那種圍繞在海軍陸戰隊員身上的看不見的神秘因素甚至在這個時候就開始發揮作用了。我們正在吃苦,而吃苦恰恰是我們預料之中的事情,也是我們報名參軍時簽下的約定。事情就是這樣:吃苦。吃苦最多的人是最令人敬佩的。相反,過得最輕松的人是最讓人瞧不起的。

當火車顛簸著向南穿越弗吉尼亞州和北卡羅來納州的時候,那些想睡上一覺的人能夠像貓一樣蜷縮在車廂地板上小憩片刻。不過想睡覺的人很少,因為歌聲和談話讓人無比興奮。

坐在我旁邊的是一位英俊的金發青年,他來自新澤西南部,是個不錯的男高音。他一人連唱了好幾首歌。我們中間有個紐約愛爾蘭人隨意起了個調,很快他就唱起了愛爾蘭民歌。

過道的另一邊坐著一位小伙子,我將稱呼他為“披甲豬”,因為他長著一張尖長的臉。他來自紐約,在那里上了大學。車廂里很少有人上過大學,因此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文學小圈子。

披甲豬的圈內人員人數可比不上車廂另一頭的另一個小圈子的人數。這個小圈子的核心人物是一位身材矮壯,面帶微笑的紅發漢子。紅發漢子曾是棒球接球手,為圣路易斯的紅雀隊效力,曾經在馬球場從偉大球員卡爾·胡貝爾手里擊出過本壘打。

無法衡量這樣一位名人對我們這個群體的影響力,該群體的大部分人都是像我這樣的平庸之輩。紅發漢子是見過世面的,他曾和我們這些新結交的戰友們所崇拜的偶像聊家常。一些人對他頂禮膜拜因此也就順理成章了:他們向他請教問題,從投球姿勢到日本總參謀部的事。

“紅發大哥,你認為帕里斯島會是什么樣子?”

“嗨,紅發大哥,你認為日本兵確實像報紙上說的那么難對付嗎?”

這就是美國人的缺點:成功人士被奉若神明??茖W家大談公民自由權問題,喜劇演員和女演員在政治集會上沖鋒陷陣,運動員則告訴我們應該吸哪種牌子的香煙。但是回答這些問題紅發漢子能夠勝任,因為只要有點閱歷,看過報紙頭條都能回答,所以他輕而易舉地成了我們當中最沉著的人。

但是我懷疑當我們到達帕里斯島的時候,即使像見過大世面的紅發漢子這樣的人都不免心里一震。我們被裝進大卡車從火車站拉走。下車后我們在一所紅磚砌成的食堂前面雜亂無章地排成了一隊,然后接受常規的新兵訓話。

“小伙子們,”一位日后將成為我們教官的中士對我們說道,“小伙子們,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向耶穌祈禱吧,因為你們的屁股歸我管啦!”

接著他按照我們笨手笨腳的平民列隊風格將我們集合起來列隊走進了食堂。

食堂里有大香腸和青豆。以前我從來沒有吃過青豆,這是我第一次吃這玩意兒:口感冰冷。

我們這支從紐約趕過來的隊伍連在帕里斯島的第一天都沒有熬得過,此后我再也沒有見到金發歌手,我們中的大部分人我都再也沒見過。當天幾百號人乘坐古董火車而來,現在只剩下了我們六十人,這六十人被編成了一個訓練排,每人得到一個編號,受當天向我們發表新兵訓話的教官指揮。

我們稱他為“公?!敝惺俊9V惺渴莻€南方佬,極度看不起北方人。但他并不偏袒南方人,只是較少用冷嘲熱諷的態度來對待他們而已。他個子很高,我猜差不多有六英尺四英寸,體重達二百三十磅。

最重要的是他嗓門大。

他喊起行軍號子來鏗鏘有力,指揮我們從行政樓前進到軍需處。他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我們這支殘余部隊,讓我們這群懶散的平民振作起來。海軍陸戰隊之外的任何地方都聽不到這種特別的行軍令:

“Thrip-faw-ya-leahft, thrip-faw-ya-leahft?!?/p>

聽上去像是咒語,但實際上它只是說話拖拖拉拉的南方佬對常規口令“三四向左轉”的延長發音而已,通過公牛中士之口唱出來顯得生氣勃勃,我再也沒聽過比這更好聽的口令了。正因為如此,正因為他對訓練我們具有無限的熱情,他留給我的印象只有一個:在離我們幾英尺開外大踏步地前進,揮動雙臂,緊握雙拳,昂首挺胸,嘴里不停地咆哮:“Thrip-faw-ya-leahft, thrip-faw-ya-leahft?!?/p>

公牛中士帶領我們前進到了軍需處,就是在這里我們身上殘存的一點點個性被剝奪殆盡。正是那些軍需官把人打造成陸軍士兵、水兵及陸戰隊員。在他們面前,我們一絲不掛。隨著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去,個性也隨之消失,一件衣服的脫落代表一種特質的無聲死亡。我脫掉了自己的短襪,也失去了對條紋或繡邊或格子圖案甚或純色的愛好,愛用紫色襪子搭配棕色領帶的習慣也就此終結。從此以后我穿的襪子顏色永遠是茶色。這種襪子不顯臟,不打卷,不俗氣,不拘謹,沒有洞。它們永遠是茶色,另一個好處也許就是干凈。

因此一切都不會改變,直到人們赤條條地站在那里,在尷尬中苦苦掙扎,最后連尷尬也全然消失在軍需處的幽靈面前,這些幽靈在軍需處的棚屋里工作。

在人的內心深處——被精神病醫生稱為潛意識的地方——人性的火花還在不停燃燒,永不熄滅。它是活力四射還是偃旗息鼓,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一個人的閱歷。

一個人赤身裸體地站在軍需官面前,渾身顫栗,毫無防守之力。人的性格依附于屬于外在之物的衣著上,就如同皮膚和頭發會被膠帶粘住一樣,現在這些個性連同衣服一起被撕了下來。接下來,軍需處的幽靈們拿著尺子蜂擁到我們面前。全套軍服套在我們身上:帽子、手套、襪子、鞋子、內褲、襯衣、腰帶、褲子、外套,個性就這樣被淹沒了。當我從棚屋里走出來的時候,我就變成了一個號碼:351391 USMCRUSMCR是United States Marine Corps Reserve的縮拼,意指美國海軍陸戰隊后備隊。——譯者注(本書所有腳注為譯者注,以下不再一一注明)。就在二十分鐘以前站在這里的還是一個有著鮮明個性的人,周圍是其他六十來個個性鮮明的伙伴。但是現在我成了六十來個號碼中的一個:我們合在一起就構成了一個訓練排,我們作為個體沒有任何意義,除非被置于整體的背景之下。

我們看上去一模一樣,就像在西方人眼里中國人沒有什么兩樣一樣,或者我猜想就像在中國人眼里西方人也沒有什么不同一樣。唯一拯救我們個性的東西是我們頭發的顏色和發型,不過很快這些個性的標記也消失了。

當我們行進到理發師跟前的時候,一個聲音大叫道:“你們會難過的!”恐嚇聲還未落地,理發師就已經開剪了。我感覺他用電動剪刀在我頭上也就劃拉了那么四五下,最后一剪是在我頭上劃了一個圓圈。我現在懵懵懂懂地成了一個穿軍服的號碼。

對帕里斯島上這些一模一樣的無名小卒來說,訓練是接踵而來的痛苦。在接下來的六周訓練中似乎沒有重樣的式樣可循——除了伙食。一切看上去雜亂無章:行軍、單兵戰術、聽課學習軍事禮儀——“敬禮的時候,右手要在右眼中間位置接觸前額并與前額呈45度角”;聽課學習海軍術語——“從現在起,一切東西,包括地板、街道、場地,一切東西都稱為‘甲板’”;清潔和擦亮手中的步槍直到它像裝飾品那樣熠熠生輝;天天都要刮胡須,不管嘴上有毛沒毛。一切都顯得毫無頭緒。

“想讓我們干什么呀?難道靠敬禮致日本人于死地嗎?”

“不對,我們要用打磨得發亮的步槍照瞎他們?!?/p>

“對了——或者給這些畜生理理發?!?/p>

我們說得一切似乎都合乎邏輯,海軍陸戰隊員們似乎得了瘋魔癥。

他們讓我們駐扎在一座木制營房的二樓并不準我們離開。除了有一周左右的時間在打靶場以及周日外出做彌撒之外,沒有公牛中士點頭同意我們是永遠不會走出營房一步的。我們沒有任何特權。我們身份待定:不再是平民,又尚未完全成為海軍陸戰隊員。我們就像圣·奧古斯丁對時間的定義一樣:“未來尚未到來,現在正在形成,過去已不復存在?!?/p>

就是不停地行軍。

行軍到食堂,行軍到船上的醫務室,行軍去取沾滿防腐潤滑油的步槍,行軍到水壺架子前清洗它們,行軍到練兵場。雙腳跺著水泥地,踏著堅實的泥土,行軍停止,槍托發出刺耳的碰撞聲?!跋蚝筠D,齊步走!……向前齊步走!……左轉彎,齊步走!……全排立定!”一陣槍托的碰撞聲……“槍交右肩!”……啪啪的聲音……哎喲,我的手指頭!被勒得紅白相間的手指頭!……“該死啊,你們!真想把你們剁成兩半!聽到沒有?把你們剁成兩半!知道嗎?我要聽到你們哭爹喊娘!我要看你們練到吐血!哭喊!吐血!持敬槍禮!”……我的手指頭喲!……“向前齊步走!”……又來了……行軍,行軍,還是行軍……

簡直讓人發瘋。

但這是軍紀。

除了我們這些新兵外,帕里斯島上的人都只在乎軍紀。在這里絕對不能談論有關戰爭的話題,我們沒有聽到過任何關于殲滅日軍的熱烈報告會,而我們日后在新河就聽過很多這方面的報告會。在這里,你可以嘲笑或挖苦任何事情,無論是神圣的事情還是巨額融資之類的事情,但是你絕對不可以嘲笑或挖苦軍紀——海軍陸戰隊的軍紀。這些教官們是一群具有獻身精神的紀律嚴明之人。就如同酒色之徒認為一樣東西如果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拉上床就一定是沒用的東西一樣,在這些紀律嚴明之人的眼里一切都是軍紀,其他的都沒用。

這不是規范平民行為的態度和準則,但對振作平民的精神面貌卻再好不過。

公牛中士是教官中最為嚴厲的一位。他常常用平常的方式來懲罰我們:命令人用牙刷洗頭,或者讓一個掉槍的人抱槍睡覺。但是最要命的是他對行軍精確性的近似變態的嚴格要求。

有一次我沒有跟上步調,他就揪住我的耳朵。盡管我個頭矮,但是體重不輕,他就這樣提摟著我的耳朵幾乎讓我腳不沾地。

“拉基,”他冷笑著說,一副為故意讀錯我名字而揚揚得意的樣子,“拉基,如果你跟不上步調的話,我們兩個都得到醫院去……醫生得把我的腳從你的屁股里拔出來。”

公牛吹噓說盡管他可以在南卡羅來納亞熱帶的烈日下把手下的士兵訓練得筋疲力盡,但是他卻永遠不會讓他們在雨中行軍。多么堂皇的讓步啊!但是也有別的教官在傾盆大雨中訓練士兵,似乎以讓士兵們飽嘗各種痛苦為樂。

尤其是有一位教官,他會指揮手下新兵向大海行軍。他那有節奏的口令毫不停頓。如果新兵們在海邊猶豫不決,亂了陣腳,他就會暴跳如雷:“你們以為自己是誰???什么都不是,就是一群狗屎新兵!誰讓你們停下來的?是我在這里發號施令,不準停下來,除非我下命令讓你們停?!?/p>

但是一旦訓練排義無反顧地沖下海去,他就會把口令聲音壓得很低,直到士兵們走到海水沒膝的地方,或者至少走到海水剛要觸及寶貝槍的地方。于是他咧嘴笑了起來并假裝生氣的樣子命令道:“趕緊回來!這都是你們媽媽的錯?。】彀涯銈兊挠薮纴G到大海里吧!”

他轉過身憤怒地朝著帕里斯島宣告:“在這個該死的島上誰的訓練排最蠢?沒錯,我的!我的!”

不過總的來說,那些中士教官們并不野蠻,他們不是虐待狂。他們相信對我們嚴厲是為了讓我們變得堅強。只有一次我看到教官的行為接近殘忍。一名新兵前進的時候總是低頭朝地面看,公牛中士不停地朝他咆哮直到自己冷酷的聲帶接近撕裂。最后中士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用刺刀的柄頂住新兵的腰帶,刀尖抵住他的喉嚨。我們大睜著惶恐的眼睛,注視著新兵,新兵被強行命令繼續前進。

新兵前進了,但是他眼睛發直,呼吸急促,腳步踉蹌,中士讓他停了下來??謶种杏尚卤砩蟼鬟f到了中士身上,于是公牛趕緊把刺刀拿了下來。我相信公牛中士比受害者本人更有理由記住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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