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與人交往的基本技巧(1)
- 人性的弱點(譯林人文精選)
- 卡耐基
- 4767字
- 2017-04-27 16:08:29
1 “若要采擷蜂蜜,請不要莽撞蜂巢”
1931年5月7日,紐約市區,滿城沸揚的一次搜捕行動終于畫上了句號。經過數周的搜索,警方終于將“雙槍”殺手克勞利抓獲。克勞利之所以束手就擒,是因為當時困陷于其情人位于西區大道的寓所里。克勞利表面斯文,且煙酒不沾。
其時,一百五十名警員及偵探在克勞利藏身的頂樓展開圍捕。起初,他們在屋頂鑿開一個洞,意在用催淚彈將這名“警察克星”熏昏,逼他出來。接著,他們在四周的建筑物上架設機關槍。旋即,在這紐約高尚住宅區之一隅槍聲大作,手槍聲和“噠、噠、噠”的機關槍掃射聲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克勞利蜷曲在塞滿雜物的椅子后面,不斷朝警方射擊。上萬市民目睹了這一激戰,這是有史以來紐約街頭最為轟動的事件。
拘捕克勞利之后,警察局長E.P.穆羅尼表示,該“雙槍”亡命之徒是紐約有史以來最險惡的罪犯之一——他動不動就開槍。
“雙槍”克勞利又是如何評價自己的呢?據悉,當警方向其藏匿寓所掃射時,他正向“有關當局”寫信,其時,他的傷口在流血,信紙上留下一道深紅。他在信中如是說:掩于我外衣之下的是顆疲憊的心。這顆心很善良,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傷害。
此前不久,克勞利和女友開車在長島外圍鄉道上尋歡。一名警員上前要求查看他的駕駛執照。
克勞利一言不發,拔出手槍對著警員一陣狂射。警員中槍倒地,奄奄一息。克勞利跳下車,抓起警員的左輪手槍,對準俯臥的尸體又補射一槍。就是這樣的亡命之徒,卻在信中稱自己“掩于我外衣之下的是顆疲憊的心。這顆心很善良,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傷害”。
克勞利被判處電椅極刑。當他來到星星監獄死刑執行室時,他可有說過“這是我殺人的代價”?沒有。他說的是:“這是我自衛的代價。”
這個故事的重點在于:“雙槍”克勞利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錯。
這是否是罪犯不同尋常的人生觀?如果你這么認為,請聽:
我將一生最美好的歲月奉獻給了民眾,給他們帶來快樂,幫助他們過上幸福的生活,可到頭來,我得到的卻只有謾罵和追捕。
這就是阿爾·卡彭所言。是的,就是那個全美臭名昭著的公敵、最邪惡的黑社會頭目,他曾在芝加哥街頭亂槍掃射。卡彭沒有譴責他自己,卻把自己當成了眾人的施主。他認為公眾不理解他,不接受他的恩惠。
而達奇·舒爾茨的情形如出一轍。這位紐約街頭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被對立的黑幫追殺,暴尸紐瓦克街頭。他曾在一家報章的專訪中說自己是在造福社會。他對此深信不疑。
就這個問題,我曾與路易斯·勞斯有過一些交流。他曾任職紐約星星監獄典獄長數年。他說:“星星監獄的罪犯極少會認為自己是壞蛋。他們和你我一樣,都是人,都會為自己理性地辯白。他們會告訴你為何要去砸保險箱,為什么會動不動就扣動手槍的扳機。他們當中的大部分都會試圖擺出理由,不管是荒謬的還是邏輯確鑿的理由,來證明自己的反社會行徑是正當的,從而振振有辭地認為自己根本不應該坐牢。”
假如,“雙槍”克勞利、達奇·舒爾茨,以及鐵窗下那些亡命的男女都不自責,那么,你我所接觸的普通人是否該受到譴責呢?
連鎖店創始人約翰·沃納梅克曾經坦承:“三十年前我就知道,怒責是愚蠢的舉動。我已經有夠多麻煩事了,沒必要再去為上天是否公平分配而煩惱。”
約翰·沃納梅克早早就懂得了這個道理。而我呢,在這世上跌跌撞撞三分之一個世紀之后才開始醒悟:99%的人不會批評反省,不管其所作所為有多大的錯失。
批評只是徒勞,因為它往往使受批評者處于自我辯白的狀態,他會竭力證明自己所為的正確。批評是危險的行為,因為它傷害他人彌足珍貴的自重和驕傲,并且引發怨恨。
著名心理學家B.F.斯金納曾經通過實踐證實:較之因行為不規矩而受罰的動物,那些受到獎賞的行為優良的動物,更愿意快捷地學習各種技巧,且學習效率高得多。他的后期實驗表明,人類亦是如此。所以,批評并不能為我們帶來長久的改變,反而平添了怨恨。
另一位偉大的心理學家漢斯·謝耶也說:我們有多么渴望贊許,我們就有多么討厭受到譴責。
由批評招致的怨恨會打擊員工、家人和朋友的士氣,而且,也不能將糟糕的局面逆轉。
喬治·B.約翰斯頓來自俄克拉荷馬州的伊尼德,他是一家機電工程公司的安全督查,其職責之一就是確保工人在工地時戴上安全帽。他說,一旦發現工人沒有戴上安全帽,他就會以權威的語氣宣讀規章,并命令他們遵守。當然,工人們都會慍慍然接受,可只要他一離開工地,他們就又會將帽子摘下。
約翰斯頓決定試試別的辦法。之后,當他看見一些工人沒有戴上安全帽,他便走上前去詢問是否帽子戴起來不舒服,或者大小不合適。然后,他以輕松愉悅的口吻提醒他們,帽子的作用是保護他們免于受傷,還提醒他們工作時應該時刻戴上帽子。結果是,工人們從此個個都遵章守紀,沒有怨言,也沒有不悅。
你可以透過歷史的長河,找到批評無濟于事的實例。例如,西奧多·羅斯福與塔夫脫有過一場世人皆知的爭執,這場爭執令共和黨四分五裂,卻將對手伍德洛·威爾遜送進了白宮。此人在一戰期間寫下好些經典的文字,并且改變了歷史的進程。讓我們簡短地回憶一下這段歷史:1908年,西奧多·羅斯福卸任總統,搬離白宮;他支持塔夫脫競選總統。期間,羅斯福去非洲狩獵獅子,等他回國后卻發現塔夫脫行事保守,他甚是惱火。他公開譴責塔夫脫,并且出于獲得第三次總統提名的目的組建了“進步黨”;這無異于瓦解共和黨。結果是,在接下來的競選活動中,威廉·霍華德·塔夫脫和共和黨僅贏得了佛蒙特州和猶他州的選票。這是共和黨有史以來最慘痛的失敗。
西奧多·羅斯福責備塔夫脫,可塔夫脫有過自責嗎?當然沒有。塔夫脫只是含淚辯解:“我認為自己所做的沒有錯。”
另一事例,是一起發生于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早期的舉國震驚的石油丑聞,其時,國人的義憤充斥于各大報章。在國人的記憶中,此前從來沒有如此丑惡之事發生過。基本事由如下:阿爾伯特·B.福爾時任哈丁總統(美國第二十九任總統)的內閣部長,被委派處理政府在埃爾克山和茶壺敦兩地的石油儲備租賃權事宜,這些石油儲備是專為海軍預留的。那么,這位內閣部長有沒有進行公開招標呢?沒有。他直接將這份令人垂涎的合同交給了好友愛德華·L.多希尼。而多希尼又如何回報呢?他給了福爾部長十萬美元,美其名曰“貸款”。福爾隨即命令美國海軍強行驅趕那些已經在埃爾克山鉆井探油的公司。這些迫于武力而放棄陣地的競爭者們只得訴諸法庭,從而曝光了這起石油丑聞。這一丑聞令舉國憎惡,它摧毀了哈丁政府,直接威脅到共和黨的生死存亡。阿爾伯特·B.福爾也因此鋃鐺入獄。
人們紛紛指責福爾的丑行,這在公眾生活中是鮮有的。而福爾有過悔改嗎?從來沒有!經年之后,赫伯特·胡佛在一次公開講話中暗示,總統哈丁的離世源于心力交瘁,因為朋友背叛了他。福爾夫人一聽此言遂從椅中彈起。她揮舞拳頭,又哭又鬧:“什么!福爾出賣了哈丁?沒有!我丈夫從沒有背叛過任何人。這房子就是塞滿了金子,也不可能誘使我丈夫做壞事。他才是被他人出賣、被迫害、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受害者。”
你瞧瞧,這就是人性。失誤者總是責備他人,卻從來不自責。我們人人如此。所以,當有天你要批評他人之時,請想想阿爾·卡彭、“雙槍”克勞利,以及阿爾伯特·福爾。請認清這個道理:批評就好比是信鴿,最終會回到原地。所以,我們意欲修正和譴責之人,都有可能為自己辯護,而最終會反過來譴責我們;亦或者,像溫和的塔夫脫說出這樣的話:“我認為自己所做的沒有錯。”
1865年4月15日清晨,在福特戲院對街的一處廉租房里,亞伯拉罕·林肯躺在這所房子走廊盡頭的小臥室里,奄奄一息。約翰·威爾克斯·布思在戲院里暗殺了他。由于破舊的睡床太短,林肯頎長的身軀被對角平放著。靠床一邊的墻上有一幅羅莎·博納爾的《馬市》的廉價復制品,屋里陰郁的煤氣燈閃著昏黃的亮光。
在林肯彌留之際,作戰部部長斯坦頓說:“此處躺著世上迄今為止最為杰出的人類領袖。”
那么,林肯與人相處的成功之道有何秘密呢?我耗時十年探討了亞伯拉罕·林肯的一生,再耗時三年致力筆耕,完成了《林肯傳》一書。我認為自己盡了最大的努力,詳盡徹底地探究了林肯的個性及其家庭生活。我也特別研究了他與人的相處之道。他總是愛批評人嗎?噢,是的。林肯年輕時在印第安納州的鴿子溪谷生活,那時的他不單是批評人,還寫信、作詩嘲諷人。為了讓人們看到他的“作品”,他故意把信放在人們必經的鄉道上。這其中的一封信引發了別人對他終生的怨恨。
甚至在伊利諾伊的斯普林菲爾德當上執業律師時,林肯還投書報刊公然抨擊他的對手。不過,他只是偶爾為之。
1842年秋,林肯在《斯普林菲爾德日報》刊發匿名信,將一個名為詹姆斯·希爾茲的好斗政客嘲諷了一番。因此,大眾的哄笑聲喧囂全鎮。那個敏感而虛榮的希爾茲勃然大怒。當得知嘲諷信出自林肯之手時,他躍馬直奔林肯住處要求決斗。林肯其實并不愿意決斗,但也只有這樣才能挽回名譽。希爾茲讓林肯自己挑選決斗的武器。考慮到手臂修長的優勢,林肯選擇了騎兵使用的腰刀,并向一名西點軍校的畢業生討教刀術。約定決斗的那一天,林肯和希爾茲兩人來到密西西比河岸的一處沙地,準備一決生死。但是,到了最后時刻,他們各自的后援將兩人分開,從而終止了決斗。
這是林肯一生中最為驚心動魄的個人經歷,它給林肯在人際關系處理方面上了彌足珍貴的一課。從此,他再也沒有寫下任何侮辱人格的信件,而且再也沒有取笑過任何人。從那時起,他幾乎沒有批評過任何人。
南北戰爭期間,由于戰事屢屢失利,林肯一次又一次地將波多馬克軍團的將領撤換——麥克萊倫、波普、伯恩賽德、霍克、米德。林肯絕望且心焦如焚,過半國人毫不留情地指責這些無能的將領,但是林肯始終保持平靜,“不能怨恨,只能寬恕”。他謹記這句自己最認同的箴言:“只要不評判別人,別人就不會評判你。”
每當聽到夫人或身邊隨從對南方人出言不遜,林肯總是這樣回答:“不要批評他們;在那樣的情形下,換作我們,也會和他們一樣。”
而要說誰最有機會和資格批評他人,則應該是林肯。請看這一事例:
1863年7月1日,葛底斯堡戰役打響了。戰事進行到第四天,也就是7月4日,天空烏云密布,暴風雨肆虐,南部邦聯的李將軍向南撤兵。當李將軍和他潰逃的士兵抵達波多馬克時,一條大河橫亙在他們面前。河水暴漲,部隊無法蹚越,而后面又有節節勝利的北方軍追趕。李將軍陷入了困境,無可逃遁。林肯明白,這是一個千載難逢上帝開眼的好機會:生擒李的部隊,結束內戰。于是,滿懷希望的林肯下令米德將軍不必與參謀協商,立即向李的余部進攻。林肯不僅電告了他的指令,還派特使向米德傳達命令:馬上行動。
那么,米德將軍聽從命令了嗎?恰恰相反,他與戰事參謀所下達的命令違背了林肯的意圖。他猶疑不定,以各種借口拖延,拒絕直截了當地發起進攻。最終,河水退卻,李及余部得以順利南撤。
林肯震怒,向兒子羅伯特咆哮道:“這究竟是為什么?老天呀!這究竟是為什么呀?他們就在我們眼前,指掌之間,只要向前伸伸手,他們就會乖乖就擒。可我就是差使不了自己的部隊采取行動。在那樣的情況下,任何人都可以打敗李將軍。要是我能趕往前線,我一定會親自把李將軍拿下。”
痛苦和失望之下,林肯坐下來給米德寫信。需要提醒你的是,這個年齡段的林肯已經變得相當保守,言辭也相當克制,所以,這封寫于1863年的信可以說是林肯措辭最為憤慨的表露。
親愛的將軍:
我認為你沒有意識到李的部隊成功撤逃所招致的巨大損失。他本來已經是我們的甕中之鱉,只要伸一伸手就可以將他擒住,加之我們最近在其他戰場上的勝利,內戰可以馬上結束。可是,事到如今,戰事絕對要拖延。上周一你沒有擒獲李將軍,你又怎么可能在河的南岸將其制服呢?因為你的兵力已經不及原有的三分之一。這已經是無望的期待,但我還是期待你現在的努力會有所奏效。你的黃金戰機一去不復返。基于這一點,我沮喪至極。
猜猜看,當米德看到這封信時該如何反應?
但米德從來沒有閱讀過這封信,因為林肯一直沒有將信寄出。此信是林肯去世后別人在他的文件堆里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