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劫后余生
- 銀河之心Ⅲ·逐影追光
- 江波
- 8690字
- 2017-04-07 11:43:37
李約素
“船長,該怎么辦?”布丁又在發問。自從被囚禁以來,布丁陷入了輕微的幽閉恐懼癥,不停地問這個問題。
特里根人封閉了“天狼星號”,隔絕了一切信息,甚至連亞空間信號也無法接觸——能量屏障阻斷了一切亞空間聯系。零點能引擎無法啟動,除了生命保障系統,其他系統都失去了動力。對方算計好了,只要用能量屏障限制住零點能引擎,“天狼星號”就只能乖乖地做囚犯。
“我們該怎么辦?”見李約素沒有回答,布丁繼續問。
“別著急,會好起來的。”李約素安慰布丁,“現在我們來做一個游戲,你來計算銀河標準時間到底已經過去了多久,可以用任何方法。一旦我們從這該死的地方逃出去,就可以驗證你的計算對不對。如果算對了,你就可以媲美沙達克了。沙達克一直是你的偶像,對不對?”
“沒有任何參考,我怎么計算?”布丁有些犯難。
至少他暫時不會再問該怎么辦了。
“用你的直覺。”李約素故作神秘地說,“直覺,就是你的頭腦告訴你的那個答案,不需要計算,不需要推理,你知道就是它。”
布丁有些發懵,沉默下來。他會不斷地衡量自己的直覺,直到被下一個突發事件打斷。
李約素瞥了杜欣一眼。
杜欣在一邊擺弄著手中的槍。他不斷地把槍拔出來,又放回到案臺上,一直重復這個動作,似乎永不厭倦。自從得到了這件古董武器,他就愛上了槍和那些傳說中持槍的人,一個人沒事兒就掏出來反復模仿。
“停一停吧,你不可能靠這種古董闖蕩銀河。”李約素咧著嘴,“不如我們來打賭,猜猜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杜欣停下,看了過來,“我沒有那么好的直覺。”他硬邦邦地說。
杜欣總是一臉冷淡的樣子,他曾經為了穿越黑暗區,在一艘飛船中獨自禁閉了二十年,也許就是那段經歷毀壞了他的頭腦,讓他變得異常冷淡,對一切仿佛都毫不在意。有時候,他像是一個深沉的智者,更多的時候,他像一個陰沉的殺手。
李約素并不在意杜欣的語調,“有兩種可能,要么我們會被特里根人交給暗黑深淵,要么我們會逃出去。你選哪一種?你可以先挑。”
“還有一種可能,我們都會死,這種可能我們可以選擇。”杜欣仍舊冷冷地說。
“為了讓我多活幾年,我們才會落到這個下場,現在你說要我們去自殺,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玩笑。”李約素故意瞪大眼睛,盯著杜欣,“你確定這是你唯一的選項嗎?”
“當然不是唯一的選項,但是你曾經提到過。”杜欣說完,低下頭繼續擺弄他的手槍。
談話停了下來。
李約素躺下,全身放松。布丁和杜欣暫時都不會來打擾,他可以好好想想該怎么做。
“新希望號”正載著他們駛向一個神秘的所在,那該是暗黑深淵的一個巢穴。李約素并不害怕黑淵巢穴,他見識過最龐大的中樞星,經歷過無數次戰斗,和那些或者細小或者巨大的蜘蛛怪物有過最近距離的接觸。他也是和暗影人關系最近的人類。他想起赤釉,赤釉是暗影人,由他帶大,也算是他的親人。他突然想起,聯合艦隊離開的時候,所有的艦隊要員都到了,赤釉卻沒有來。李約素暗自嘆息,把思緒拉回到眼下的形勢中來。
在這邊的戰場上,暗黑深淵也制造出暗影人。被中樞星控制的暗影人和赤釉不同,他們是徹底的傀儡,沒有自由意志。雖然有一具像人的身軀,傀儡終究只是傀儡,幾個快速的質問就可以讓它們原形畢露,因為傀儡主人要透過傀儡的口說出自己的思想,復雜的人體注定了這樣的做法只能讓傀儡看上去智商低下,就像特里根船長一樣。
真正的特里根船長一定不是那傻乎乎的樣子。
暗黑深淵俘獲了“新希望號”,改造了特里根船長,然后派遣“新希望號”來追捕“天狼星號”。“天狼星號”卻送上了門——就因為自己一意求死的念頭,一個真理會沙達克甚至為此搭上了性命。
李約素深吸一口氣。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的生命本已到了盡頭,卻有了意外的轉折,暗黑深淵設下一個圈套,雖然他識破了圈套,卻已然落入囚籠。一個人不該在沒選擇的情況下去死。他應該躺在舒服的椅子里,心滿意足地合上眼,讓一切悄然落幕。他本以為戰爭已經不再屬于他,而是埃博之子的事,或者是銀河人和鐵人、還有獵戶座聯合艦隊的事,但現在看來,他還得在這個旋渦里多游一段日子。
有人挑起了爭斗,那就爭斗到底,一個看破了生死的人無所畏懼。
他開始回想關于“新希望號”的一切。
這是一個巨大的環形世界,擁有完全失重的中央主艙,培育特里根人的下一代。他回想起自己所見的幼小的特里根人。那些巨大的水球仿佛一個個晶瑩剔透的水晶子宮,令人印象深刻。這美麗的居所里應該誕生自由的人,率性天真,就像他看到的孩子一樣。然而那些特里根的孩子一旦出生,就會遭受厄運,或者被殺死,或者成為傀儡。想到這里,李約素不禁感到一絲難過。
戰爭已經毀掉了太多的文明、太多的人、太多的孩子,然而戰爭卻望不見盡頭。
李約素側了個身。
“新希望號”的引擎技術并不落后,波動引擎分散在船體四周,而不是集中在一個巨大的引擎艙里,這樣的離散式驅動至少和科尼爾星域水準相當,在獵戶座旋臂上卻非常罕見。獵戶座旋臂上的星域空間旅行技術都相對落后,與此對應,他們將星球開發得更為充分,人口眾多,文化發達。或許這也是一種跡象,因為人類的銀河文明從此間發端,所以這兒保留了更多的星球文明的特點和傾向。
埃博之子隱藏其中。他是起源星球,他超越人類卻與人類共存,以特別的方式幫助人類在銀河間不斷開拓。但他卻神秘莫測,令人無法琢磨。
埃博之子會知道自己落入了暗黑深淵的掌握嗎?李約素露出一個不易讓人覺察的苦笑。既然拒絕了埃博之子的提議,他就成了一顆無足輕重的宇宙塵埃,埃博之子不會再理睬他。離開埃博之子的機器艦隊,“天狼星號”已經在獵戶座旋臂上游蕩了十五年,外部世界的時間流逝了將近兩百年,埃博之子再也沒有找過他。
誰還可以幫忙?
沙達克真理會愿意提供幫助,然而真理會超然物外,沒有真正的力量,也很難知道下一個真理會沙達克什么時候才會現身。
星域武裝原始而粗糙,巡邏者遠在上萬光年之外。
佳上統領著機器艦隊。想到這里,李約素坐起身。埃博之子徹底改造了佳上,這個老朋友成了沙達克一類的存在,無影無形,寄居在飛船上。飛船就是他的軀殼,整個機器艦隊都成了他的肢體。然而他仍舊是佳上。
“布丁,你還有佳上的機器艦隊的行動計劃嗎?上次見面的時候,他給你的。”
“有,但這是他最早的計劃,可能早已作廢。”
“別管有沒有作廢,根據計劃,他的艦隊會在什么位置?”
布丁開始推演。片刻之后,他報出答案:“如果一切都按照計劃執行,佳上的艦隊應該落在CT0558星系,那里曾經有一個人類文明,后來被暗黑深淵侵占。CT0558距離我們被騙進來的DX5687十五光年,不算太遠。但是我不知道我們現在正朝哪個方向潛行,所以也不知道我們的彈出點位置。”
“無論如何,他距離我們不會太遠。”
“這個結論缺少資料支持,我沒法判斷其可能性大小。這絕不可靠!”布丁咕噥著,表示不滿。
“別讓我告訴你第一百遍,這叫直覺。”沒有任何理由的時候,直覺是一個很好的借口,有時候直覺就像賭博,給人別樣的刺激和快感。比賭博更糟糕的是坐以待斃。李約素從來不喜歡坐以待斃,從不。
“彈出的瞬間,亞空間屏蔽解除,你有機會發送信號,是不是?”李約素問。
“信號?給誰?如果‘新希望號’繼續進行亞空間屏蔽,那么只有三百毫秒的短窗口。”
“三百毫秒就夠了!”李約素躺了下來,望著光溜溜的天花板,“送出這條信息:‘天狼星號’的李約素、杜欣被暗黑深淵劫持。敵人偽裝成人。重復,敵人偽裝成人。”
“‘重復’兩個字也要寫在里邊?”布丁問。
“當然不寫!”李約素向著天花板瞪了一眼,仿佛布丁的眼睛就在那兒,“這種問題簡直太幼稚了。”
“我就是要確保萬無一失嘛!”布丁有些委屈。
“就這些內容?”布丁又問。
“是的,你想加上點兒什么就加吧,但是你得確保信號強度,附帶亞空間波動,至少要讓信號在附近駐留十幾年。”
“那樣會被‘新希望號’沙達克發現,他會清除信號。即便成功發送,信號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可能不被任何人發現。所以綜合考慮,為了安全,還是不要發送。”布丁沉默了一小會兒之后,說出了自己的計算結果。
“新希望號”沙達克現在和敵人站在一邊。
“沒關系,這也許是我們最后發出的信號了。如果它們決定要施加干擾,抹除痕跡,至少要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這肯定不在它們的計劃內。至于說可能性,我們總得留下點兒什么……”李約素看了看杜欣,“是不是,杜欣?我們被抓走了,總得留下點兒痕跡。這也是一個線索,至少我們送出了警告,這些狡猾的暗影人居然可以變得這么像人。”
杜欣點點頭,嚴肅的神情一點兒沒變。
“多謝支持,杜欣。”李約素一本正經地說,然后笑了一聲,“二比一,布丁你輸了。準備發送信號!”
“遵命,船長!”布丁的語調也變得愉快起來。
飛船上的氣氛變得輕松。
輕柔的觸手從地板上升起,將李約素和杜欣牢牢地固定在座椅上。
接下來的亞空間潛行一如往常——沉悶乏味。飛船越過一個又一個光年,時間不斷流逝。李約素和杜欣通常都會進入休眠艙避開這樣冗長的無聊旅程,節約寶貴的生命。這一次,他們不得不保持清醒——“新希望號”隨時可能浮出亞空間。
難熬的十一天后,布丁終于發出了警告:“亞空間彈出準備。”
這個警告只提前了三分鐘,來得太遲,然而這是布丁的最高水準。“新希望號”屏蔽了“天狼星號”,只有在彈出的一瞬間,布丁才能探知亞空間狀態。
李約素感覺到亞空間在他的知覺中打開,比布丁慢了半拍。
“按計劃執行!”他大喊著。
飛船驟然間進入失重。
密集的小點浮現在李約素的意識中,那是許多小飛船的亞空間投影。這里有許多飛船,似乎是一個巢穴,卻并沒有中樞星。那么該是一個中轉星系。
“船長,信號已發送!”布丁喊叫一般地報告。
李約素沒有回應。亞空間在他的知覺中變得一團漆黑,“新希望號”再次將一切隔絕在外,但就在一切陷入黑暗的瞬間,他似乎看見了一種特殊的亞空間信標,散布在整個星系的能量點彼此間連接,構成一張稀疏輕薄的網。
他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那樣連綴成片的亞空間形態,他只在一個地方見到過——機器艦隊,埃博之子的機器艦隊。
機器艦隊!
李約素克制著心中的狂喜,“布丁,做好沖擊準備,把防護罩打到最大!”
“遵命,船長!”布丁回應,隨即問,“我們要硬闖出去?”
“不!”李約素的眼中閃著凌厲的光芒,“等著,等一等。”他按捺著焦躁不安的沖動,“如果有異常,我們就硬闖。”
“等我的命令。”他補充說。
“是,船長。但是我沒辦法完成全防護。零點能引擎無法在隔絕亞空間的情況下啟動。”布丁將“天狼星號”防護狀態展示在李約素和杜欣眼前。
“那就時刻準備好,隨時啟動引擎。”李約素等待著異狀的出現。
杜欣拉開保護自己的兩條觸手,飄浮起身,“我在‘好望角一號’里邊待命。”他一邊說著,一邊快速向后艙移動。“好望角一號”是杜欣給自己的動力盔甲起的名字。
動力盔甲應該還能啟動,李約素心念一動,扭頭向著杜欣,“如果有事發生,自己逃!離開‘天狼星號’你也死不了。”
杜欣不言不語,點點頭,消失在后艙。
該來的動靜卻遲遲未來。
也許看錯了,李約素有一絲懷疑。一剎那間,“天狼星號”猛烈地一震,撞向一旁,厚實的墻體被撞出一個大坑。
來了!李約素感到一股難以言說的激動。是機器艦隊,機器艦隊在攻擊“新希望號”。
“船體右側裝甲損傷,密閉度未受影響。”布丁匯報,“亞空間仍然屏蔽,飛船無法啟動。”
第二次撞擊接踵而來。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天狼星號”像一個彈球般在狹小的艙室里四處撞擊。依賴堅固的船體,沒有太大的損傷,然而這場身不由己的游戲仿佛沒有盡頭。
會有機會的!李約素集中注意力,留意著亞空間的動靜,那兒仍舊一片黑暗。他干脆閉上眼睛。
突然間,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船體狠狠地搖蕩起來。屏障一瞬間消失,是“新希望號”遭受了一次重大打擊,無法再維持屏障。
機不可失!
“布丁!”李約素大喊一聲。
零點能引擎啟動,看不見的能量巨流瞬間充滿“天狼星號”的每個角落,船體散發出黑光。李約素感到仿佛正躺在一團柔軟溫暖的云朵上。
“船長,要闖嗎?”布丁大聲詢問。
“沖出去!”李約素沉著地下令。
兩門激光炮發射出灼熱的光。厚實的鋼板在光熱下融化,火熱的液球逐漸增大,從艙壁上脫落,形成飄浮的球,散著紅光。紅光緩緩變得暗淡。
又有新的液滴形成新的小球。
飛船再次劇烈搖晃,這一次,“天狼星號”牢牢抓住了艙壁,紋絲不動地繼續射擊面前的鋼板。
片刻后,鋼板上被燒灼出一個小洞。
飄浮的小球受到無形的吸引,瞬間被拉長,閃著紅光的細長鋼流匯入到小孔中,轉眼消失。李約素突然有種幻覺,仿佛正看見一顆紅巨星被黑洞撕扯的情形。他定了定神,集中注意力。
小孔很快擴大,布丁開始橫向切割。
星光透了進來。透過切開的裂縫,可以看見外邊的漫天星斗。有飛船正在戰斗,青紫的火焰不時在“新希望號”周圍閃過。那是機器艦隊特有的紫光炮射出的光線。
果然是機器艦隊!
自由就在星空下招手。
李約素再次閉上眼睛,感受著來自亞空間的擾動。“新希望號”的戰斗飛船引擎能量不高,進攻的一方船體相對要大得多,至少那是護衛艦級的飛船。然而“新希望號”的船體裝備有大功率等離子炮,進攻方不敢過于貼近,控制距離在兩個光秒之外。這是一場漫長戰斗的開端。
還有更多的飛船正向戰場集中。
這是一個陷阱,機器艦隊預設了埋伏。
“新希望號”猝不及防,沒法組織有效的抵抗。這是好事,趁著混亂,可以逃出去。
“船長,成功了!”布丁欣喜的聲音傳來。
李約素猛然睜開眼睛,“沖出去!”
剎那間,“天狼星號”微微一顫,向前疾沖,如一道電光般躍出“新希望號”。
“‘好望角一號’請求脫離。”布丁的聲音傳來。
“不是時候,我們要加速飛一段,到了加速末尾,再把它放出去。”李約素回答。
微微停頓后,他又補充說:“緊急情況就別問我了,準備好發射。”
話音剛落,青紫的光充滿眼前的屏幕,刺耳的警報幾乎刺破耳膜。
“船長,我們被擊中了……”話音被吞了進去,透明的保護頭盔將李約素包裹起來。
棄船!
不到萬不得已,布丁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天狼星號”馳騁銀河,只有很少的幾次被逼迫到棄船的境地。每一次危急情況,布丁都會輾轉騰挪,竭盡全力周旋,最后無法支持才會棄船。這一次,卻來得如此突然。一次打擊就徹底摧毀了飛船。
“船長,我生成了救生泡,能維持半個小時,我把‘好望角一號’和天狼盔甲都拋出去,你可以轉移,穿上天狼盔甲。我馬上要轉移到‘好望角一號’上。”頭盔里的通話剛接通,布丁就噼噼啪啪說了一大串。
說話間,飛船的內膜飛快地變形,從四面包過來。很快,形成一個密封的球。李約素再也看不到外邊的東西。
然而他可以感覺到。
他被拋出了“天狼星號”的船艙,“天狼星號”隨即爆炸,成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球。
三艘特里根飛船正快速靠過來。“好望角一號”被拋出了“天狼星號”,相對周圍的武裝飛船,“好望角一號”是一個微弱的能量點。
然而,虛弱的能量點并不表示那是虛弱的力量,“好望角一號”迎著三艘特里根飛船飛了過去。
“我們被機器艦隊擊中了!”耳旁傳來布丁的聲音,“現在又遭受特里根飛船的追擊。我們被夾在中間了。”
“布丁,你怎么樣?”李約素問。
“沒什么,一切邏輯記憶保持完整,但就是需要一艘新飛船。”
“杜欣,你打算干什么?”
“干掉這三個,然后逃。”杜欣冷冷的聲音傳來。
“不,不要去攻擊他們。”李約素看著眼前光滑的球壁,仿佛看見三艘藍色的蛋形飛船正向著這邊而來,飛船里坐著幼小的特里根人。只有特里根船長是傀儡,其他人都是無辜的。
“你說怎么辦?”杜欣并不爭辯。
“躲開他們。”
“那只會讓我們更危險。”
“來幫我穿上盔甲,兩個人在一起會好些。”
杜欣折返,向李約素走來。布丁突然叫喊起來:“船長,我收到沙達克的信號,他要求我們別隨意行動,他來救援我們!”
不等李約素回應,一道青紫的光擊中了一艘蛋形船。另兩艘蛋形船并沒有改變方向,仍舊向著這邊飛行。
護衛艦開始向“新希望號”逼近。
“別管沙達克,他站在敵人一邊,他的麻煩大著呢。”
“沙達克和‘新希望號’不會攻擊我們。”杜欣接上話,“但機器飛船會。”
杜欣說的是對的,機器艦隊打破了“新希望號”的封閉,讓他們有機會跑出來,但又擊毀了“天狼星號”。沙達克卻宣稱要保護他們。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成了一團亂麻。
首要的問題是活下去。
“快幫我穿上盔甲。”他催促杜欣。
輕微的推力作用在救生泡上,一小會兒后,傳來一陣細微的顫動,救生泡黏附在某個物體上,緩緩坍塌。很快,天狼盔甲的艙蓋出現在眼前。李約素靠過去,艙蓋自動彈開,他靈活地鉆了進去。
世界在眼前變得清晰起來。
無數細小的蛋形船環繞著“新希望號”飛行,就像一顆顆藍色的珍珠。它們在飛船外圍形成偏移力場,極大地削弱敵方的電子束能量,保護母艦。“新希望號”仍舊保持完整的戰斗力,沒有受到致命打擊。然而挨打絕不是長久之計,“新希望號”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它的主炮威力不足,射程太短,對手利用射程的優勢,穩操勝券。
機器艦隊完成了集結,開始推進。要不了幾個小時,戰斗就會結束,而結局顯而易見。
紫光炮的攻擊頻率明顯加快,每一次攻擊,都有一艘蛋形船化作火焰。李約素知道這種武器能裂解幾乎一切分子,然而第一次在戰場上見識到它的威力,仍舊讓人心驚肉跳。
“我們怎么辦?”杜欣追問。
李約素毅然下了決心,“跟我來,防御我的背后。注意提示我,別讓我和任何蛋形船處在一條直線上,我可不想替它們擋紫光炮。”他說著啟動盔甲,一道藍光噴射而出,向著集結的機器艦隊飛掠而去。
“這些機器飛船隨時會攻擊我們。”杜欣服從了指令,緊跟在李約素身后,然而仍舊顧慮重重。
“它們不會的,那些目標比我們更有價值。”李約素一邊說,一邊不斷調整位置,避免自己擋在任何蛋形船前邊,不會成為偶然誤傷的犧牲品。
“我們太小,而且沒有表現任何威脅,機器艦隊完全根據威脅程度來判斷攻擊目標。”李約素繼續說。
“但只要挨一下,我們就完了。”
“難道戰場上還有零風險的好事?”李約素一句反問讓杜欣沉默下來。
機器艦隊加大了攻擊力度,紫光炮的亮光交織成一張巨網,越收越緊。身后,“新希望號”搖搖欲墜。一切都在走向預想的結局。
“布丁,你還記得機器艦隊的通信碼嗎?”
“都遺失了。我只保留了核心記憶,‘好望角一號’空間太小,我沒法攜帶那些。”
“那就用通用碼,向著這些機器廣播,我們要停火。”
“它們會停嗎?它們正在攻擊‘新希望號’。”布丁有些疑惑。
“我不知道它們會不會停,但是我們得做點兒什么。雖然特里根船長成了傀儡,但這飛船上的人還是人類,我們得幫他們。”
“遵命,船長!”
天狼盔甲和“好望角一號”合為一體,在機器飛船和“新希望號”的密集炮火中不斷翻飛。“好望角一號”成了布丁臨時的廣播機,不斷發送著停火信號。李約素將天狼盔甲設置為保護模式,這并不能有效抵抗紫光炮的一次轟擊,然而能提高盔甲的遠視野,失去了“天狼星號”,只有靠盔甲自身來探測敵人的動向。
他全神貫注地留意著機器護衛艦的每一個威脅動作,調整飛行姿態。機器艦隊并沒有注意他,它們的注意力全在特里根人的飛船上。
“我們請求停火,這里是‘天狼星號’船長李約素通話!我們請求停火……”布丁的廣播仍舊在進行,然而在漫天的火光和爆炸中,毫無作用。沒有人在聽!
忽然間,所有的機器飛船同時停止射擊。
整個宇宙仿佛剎那間變得寂靜。
“船長,我們成功了!”布丁高興地說。
“‘新希望號’投降了。”杜欣說。
李約素減慢速度,轉身望去。
“投降”是一個委婉的說法。“新希望號”完全放棄了抵抗,任人宰割。它的中央主軸被撕扯出一個大洞,烈火熊熊。外圍的巨大環形艙則千瘡百孔,慘不忍睹。它停掉了所有引擎,熄滅了所有燈光。船體沉浸在黑暗中,零零星星的蛋形船散落在外圍,看上去就像一個個藍色的光點點綴在艦體上。
和平到來了,只是那并不代表著仁愛與慈悲,那只是一方徹底而干凈利落的失敗。李約素為“新希望號”感到一絲惋惜。這是暗黑深淵控制的飛船,然而,應該有另外的方法拯救它。毀滅也許是銀河間解決爭端最容易的方式,可是被毀滅的一方,也有那么多生命值得挽救。
某些時刻,無論怎么做都是錯的。
護衛艦群緩緩向前開進,去攫取它們的戰利品。
一艘護衛艦脫離了集群,向著李約素開來。
“李約素閣下,”護衛艦發送了信息,“遵循佳上指揮官的命令,前來歡迎你。”
那并不是一個人在說話,那只是機器。護衛艦的中央控制單元不同于一般的飛船中樞,它們不像人,也沒有自我邏輯,它們所做的一切只是執行指令而已。
“多謝你來歡迎我。”李約素一邊說著,一邊和“好望角一號”分離,向著護衛艦靠攏,“你們擊毀了我的飛船,真是一場盛大激烈的歡迎儀式。”
“我們對這個錯誤深表遺憾。閣下的飛船混雜在敵方飛船中,導致了誤判。”
和一個機器對話并沒有什么意義。
“佳上呢?我要和他通話。”李約素問。
“佳上閣下并沒有隨同艦隊行動。他指令我們前來歡迎閣下。”
轉眼間,護衛艦到了眼前,李約素輕巧地降落在艦體上。這是一艘典型的機器飛船,船體扁平,一眼望去就像一個巨大的鐵疙瘩。艦體上布滿炮臺,林林總總,繁復卻又井然有序。埃博之子設計的東西,總是在令人窒息的繁復中,傳達出異樣的美感。
鉛灰色的炮臺泛著冷光,炮口幾乎和盔甲的頭部一般粗細。
李約素拍著炮臺,“你們沒有維生裝置,我的盔甲支持不了多久。”
“我有維生艙。”護衛艦呆板地回答,“一旦從敵方飛船獲得氧氣補給,將足夠保證閣下的生命需要。”
從敵人飛船上獲得氧氣補給,這是一個很好的主意。他扭頭望去,投降的“新希望號”一半沉沒在黑暗中,毫無動靜。特里根人已經投降了,飛船引擎熄火,武器收攏,只等著被接收。
這些特里根人沒有堅強的韌性。他們被暗黑深淵俘獲,成為傀儡也不奇怪。
李約素站立在護衛艦船頭。“新希望號”在視野中逐漸變大,更多的藍色蛋形飛船恢復了生氣,在船體周圍閃爍。這些劫后余生的特里根人,正忐忑地等待著他們的命運。
特里根船長呢?那個被控制的傀儡在哪里?“新希望號”沙達克又在做什么?
不如過去看看。
李約素縱身一跳,加速啟動。天狼盔甲帶著一縷藍光,向著那龐然巨物直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