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位友軍形勢危急,要不然我們先去向司令員借來應急,我們游擊隊馬上進城想辦法,好歹也要弄幾支你說的那個盤尼西林回來。”老周說。
“這,行嗎?司令員傷口感染也很嚴重,萬一弄不來藥,司令員的傷恐怕會加重。”醫生不同意。
屋里的龍飛越聽心越往下沉,他不知道三人說的這個司令員究竟是誰,但絕對是一個大官,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名國民黨,而且只是一個小小的鋤奸隊隊長,中校軍銜。在國民黨那里,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有上級為了給下級治傷而不顧自己的傷勢的。
“那可怎么辦,他的傷口已經感染了,不趕緊治療很危險。”馬濤說,緊接著是老周的嘆氣聲。
“哎,你們在說什么呢?”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龍飛覺得有點耳熟,卻一時記不起到底在哪里見過。
“我聽你們嘀嘀咕咕的在說我啊。”那個聲音又說,龍飛判斷,這應該就是老周他們說的劉司令員。
“報告司令員,我們剛剛救回了一位國民黨友軍。”老周的聲音很響亮。
“嗯,不錯,怎么,他受傷了?”劉司令員問。
“腿上的槍傷很嚴重,已經感染了,我們沒有藥。”醫生匯報。
“是缺盤尼西林嗎?我這里有兩支,趕快拿起給他用吧。”劉司令員連一絲一毫的猶豫也沒有。
“那怎么行,司令員的身體……”老周等三人一齊說。
“沒有什么不行的,馬上去拿來用,這是命令。”劉司令員聲音威嚴,三個人再沒有說話。
“快去,要不然我關你禁閉。”司令員命令。
龍飛耳聽劉司令員走遠了,感覺非常詫異,這究竟是一支什么樣的隊伍啊,還有官長主動讓出藥救治下級的事情,而且自己也算不上他的士兵,只不過是友軍而已。
馬濤跟著劉司令員去取藥,過了不長時間,他就拿著一個小盒子,和老周、醫生一起走進了屋里。“我要給你做個小手術,把傷口里面的碎肉剔除,這個手術極小,只是我們沒有麻藥,不知道你能不能堅持住。”醫生問。
龍飛啞然失笑,沒想到自己活到二十多歲,居然要學一下關云長刮骨療毒,他點頭:“不要緊,我能堅持住,這傷口都六七個小時了,我還不是堅持了下來。”
“你還是要有個心理準備,動手術的疼痛遠比槍傷嚴重多了。”那個醫生說完,想起了什么,轉身走到了外屋,很快就拿來了一個陶罐和一只碗,他把陶罐里的液體倒在了碗中,液體的味道飄進了龍飛的鼻里,原來陶罐里盛的是酒。
“來,喝了它。”那個醫生把碗遞到了龍飛嘴邊。
“干什么,我不喝酒。”龍飛搖頭。
“喝點酒可以麻醉神經,減少疼痛。”醫生說。
“不用,我撐得住。”龍飛還是不喝。
“龍隊長,你最好喝一點,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就算你能撐住,多受點疼痛對你也沒有一點好處。”老周勸他。
聽到別人說自己逞英雄,龍飛心中多了點火氣,但轉念一想心氣又平復了,老周說的對,既然面前有減輕疼痛的辦法,如果自己不加以利用而白白去受疼,這不是和傻瓜一樣嗎?
長期的戰斗讓龍飛學會了適應,也讓他學會了聽從別人的意見和建議,聽了老周的話,他轉念一下,伸手拿過那只碗,咕咚咕咚灌下了肚。
他從沒喝過酒,此時三兩多烈酒下肚,胃里好像升騰起一股火焰,燒的喉嚨難受,很快,一股飄飄然的感覺涌上了頭,他感覺眼睛發花,頭暈乎乎的,舌頭也不聽使喚了:“好,好了,醫生,開始吧。”
那個醫生又找了條毛巾讓龍飛咬著,避免他受不了疼痛昏迷過去后咬破舌頭。同時讓兩名護士按住了龍飛的傷腿,等一切準備好后,這才開始了手術,他手里的手術刀一點點割開已經結成血痂的傷口,小心翼翼的開始清除爛肉、碎肉。
“嘶。”盡管已經灌了大半碗酒,龍飛還是感覺一股鉆心的疼痛從腿上傳來,醫生說的沒錯,真的是太疼了,這種疼痛雖然沒有槍傷那么沉重,但卻如針般扎進了他的心底,讓人更加難以忍受,尤其是手術刀那種冷冰冰的感覺,愈發讓疼痛加劇,他的腿因為疼痛開始使勁的掙扎。
“老周、馬濤,快來幫忙按著。”見兩名護士按不住龍飛的腿,醫生趕緊朝門外喊道,老周兩人連忙跑進來,幫忙按住了龍飛的腿。
“我說龍隊長,那么鋤奸隊一共多少人啊。”老周問龍飛,引開他的注意力。
“剛開始一共十五人,這一年多來執行任務犧牲了五個,今天早上被日軍包圍后,又犧牲了三個,還有一個下落不明,現在連我在內應該是還有六個人吧。”龍飛說。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道為什么,已經把小孫排除在鋤奸隊的外面了。難道說,自己一直不信任小孫?
“龍隊長,你們一直在松江這邊活動嗎?我們怎么沒有碰到過你們?”馬濤問。
“不是,我們主要在南京周圍一帶活動,這一次是為了刺殺張仁蒲才暫時來到松江的。”龍飛說。
“啊,張仁蒲被殺真的是你們干的啊。”馬濤敬佩的說,“這個老小子防備非常嚴密,你們能夠殺死他,真了不起。”
“他是非常狡猾,我們一直跟蹤了大半個月時間,才找到機會殺掉了這個大漢奸。”龍飛解釋。
“行了。”三個人聊著天,時間就過的格外快,也許是酒勁上來了,也許是交談讓龍飛轉移了注意力,當醫生說手術已經結束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腿上已經纏好了繃帶。
醫生拿出了那兩支盤尼西林,龍飛卻搖頭表示不用。
老周明白龍飛在顧慮什么,他笑了笑:“龍隊長,我們劉司令員是一個牛脾氣,既然藥讓給你了,他是說什么也不會收回去的。”
“可是,我用了這些藥,你們司令員怎么辦?”龍飛問。
“你放心,我們游擊隊已經出發了,說什么也要為司令員找到盤尼西林。”馬濤說。
龍飛還想說什么,被馬濤擺手制止了:“龍隊長,你是我們的朋友,朋友之間就不要客氣了,如果你真覺得過意不去,不妨加入我們游擊隊。”
“馬濤,胡說什么呢?”見龍飛臉上有些不悅,老周連忙打斷了他的話。
龍飛不再說話,他看了看老周等人,知道自己如果不打這支盤尼西林話,眼前的這些人絕對不愿意,也就不再堅持,任由醫生把這寶貴的藥品注入了自己體內。
在醫院處理完傷口后,龍飛的身體恢復很快,只過了四五天,他的傷勢就已經治愈了一大半,這期間,李明派游擊隊員給他送來了一套便裝,換下了他那身在突圍中撕得破破爛爛的黑衣。
但李明并沒有來,居馬濤說,松江縣地下黨組織遭到了偽軍的破壞,李明是縣委書記,他趕回去重建黨組織了。
自從那一天聽過劉司令員的聲音后,龍飛再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他問了幾次,但老周等人并不知道。好在老周告訴他,盤尼西林已經搞到了,這才讓龍飛對劉司令員歉疚的心稍微平復了一下。
“我們劉司令員是山東人,長得五大三粗,他原先和我一樣就是一名小兵。”馬濤說起劉司令員的事跡,唾沫橫飛,“你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分區司令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