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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隋室興亡(1)

第一節 文帝內治

隋文帝何如主也?曰:賢主也。綜帝生平,惟用刑失之嚴酷;其勤政愛民,則實出天性,儉德尤古今所無,故其時國計之富亦冠絕古今焉。其于四夷,則志在攘斥之以安民,而不欲致其朝貢以自夸功德。既非如漢文、景之茍安詒患,亦非如漢武帝、唐太宗之勞民逞欲。雖無赫赫之功,求其志,實交鄰待敵之正道也。

帝平陳之明年,江南復亂,遍今浙東西、皖南、閩、贛之地,遣楊素討平之。事見《素傳》。又《陸知命傳》:晉王廣時鎮江都,召令諷諭反者,知命說下十七城,得其渠帥三百余人,亦可見亂事蔓延之廣也。江都,隋郡,今江蘇江都縣。《通鑒》述致亂之原曰:“自東晉以來,刑法疏緩,世族陵駕寒門。平陳之后,牧民者盡更變之。蘇威復作《五教》,使民無長幼悉誦之。士民嗟怨。民間復訛言隋欲盡徙之入關,遠近驚駭。”蓋南北隔絕既久,民情不免猜疑,喪其利權者,乃從而鼓動之也。此等變亂,究非民欲,故不旋踵而冰消瓦解矣。

偃武修文之治,文帝蓋深有意焉。《本紀》:開皇三年正月,禁長刀大。九年(589)平陳之后,詔禁衛九重之余,鎮守四方之外,戎旅軍器,皆宜停罷。武力之子,俱可學文。人間甲仗,悉皆除毀。十年五月,詔曰:“魏末喪亂,寓縣瓜分。兵士軍人,權置坊府。南征北伐,居處無定。家無完堵,地罕苞桑。恒為流寓之人,竟無鄉里之號。朕甚愍之。凡是軍人,可悉屬州縣,墾田籍帳,一與民同。軍府統領,宜依舊式。罷山東、河南及北方緣邊之地新置軍府。”十五年二月,收天下兵器。敢有私造者斬之。關中緣邊,不在其例。十八年正月,詔曰:“吳、越之人,往承敝俗,所在之處,私造大船,因相聚結,致有侵害。其江南諸州,人間有船長三丈已上,悉括入官。”此承久亂之后,不得不然,固不得訾其欲弱天下之民,以保一家之業也。《煬帝紀》:大業五年正月,制民間鐵叉搭鉤刃之類,皆禁絕之。猶沿此策。

楊氏先世,久居武川,當亦漸于胡俗。然南北朝末,世運已更,雖宇文氏猶思變革,而況于帝乎?帝在受禪之先,即令已前賜姓,皆復其舊。既受禪,又易周氏官儀,依漢、魏之舊。皆見《本紀》。時詔議服色。攝太常卿裴正奏言:“后魏已來,制度咸闕。天興之歲,草創繕修。所造車服,多參胡制。周氏因襲,將為故事。大象承統,咸取用之。輿輦衣冠,甚多迂怪。周宣帝變胡服,見《兩晉南北朝史》第十五章第一節,據此,則仍非純乎漢儀也。今皇隋革命,憲章前代。其魏、周輦輅不合制者,已敕有司,盡令除廢。然衣冠禮器,尚且兼行。既越典章,須革其謬。”《禮儀志》。開皇二年(582),顏之推上言:“今太常雅樂,并用胡聲。請馮梁國舊章,考尋古典。”高祖不從,曰:“梁樂亡國之音,奈何遣我用邪?”俄而鄭譯奏請修正。于是詔太常卿牛弘、國子祭酒辛彥之、國子博士何妥等議正樂。九年(589),平陳,獲宋、齊舊器,詔于太常置清商署以管之。牛弘奏曰:“前克荊州,得梁家雅曲。今平蔣州,隋平陳置于石頭城。又得陳氏正樂。請修緝之,以備雅樂。其后魏洛陽之曲,《魏史》云:太武平赫連昌所得,更無明證。后周所用,皆是新造,雜有邊裔之聲。戎音亂華,皆不可用。請悉停之。”制曰:“制禮作樂,圣人之事。功成化洽,方可議之,宇內初平,我則未暇。”晉王廣又表請,帝乃許之。十四年三月,樂定。詔并令施用,見行者皆停之。《音樂志》。

帝頗能勤政。《本紀》言其“每旦聽朝,日昃忘倦。乘輿四出,路逢上表者,則駐馬親自臨問。或潛遣行人,采聽風俗。吏治得失,人間疾苦,無不留意。嘗遇關中饑,遣左右視百姓所食。有得豆屑雜糠而奏之者,上流涕,以示群臣,深自咎責,為之撤膳,不御酒肉者,殆將一期。及東拜泰山,關中戶口,就食洛陽者,道路相屬。開皇十四年八月,關中大旱,人饑。上率戶口就食洛陽。十五年正月,以歲旱,祠泰山以謝愆咎。上敕斥堠:不得輒有驅遣。男女參廁于仗衛之間。逢扶老攜幼者,輒引馬避之,慰免而去。至艱險之處,見負擔者,遽令左右扶助之”。《舊唐書·太宗紀》:上謂房玄齡、蕭瑀曰:“隋文帝何等主?”對曰:“克己復禮,勤勞思政,每一坐朝,或至日昃。五品已上,引之論事。宿衛之人,傳飧而食。雖非性體仁明,亦勵精之主也。”貞觀四年(630)。帝之勤政,固時人所共喻矣。

其儉德尤為絕人。《本紀》言其居處服玩,務在節儉。《食貨志》云:六宮咸服浣濯之衣。乘輿供御,有故敝者,隨令補用,皆不改作。非享燕,所食不過一肉而已。開皇十五年(595),相州刺史豆盧通相州,今河南安陽縣。貢綾文布,命焚之于朝堂。《紀》言帝令行禁止,上下化之。開皇、仁壽之間,丈夫不衣綾綺,無金玉之飾,常服率多布帛,裝帶不過銅鐵骨角而已。雖曰齊之以刑,究亦由其能以身先之也。

帝初受禪,即以官牛五千頭分賜貧人。又弛山澤之禁。開皇三年(583),入新官,見下。初令軍人以二十一成丁。減十二番,每歲為二十日役。減調絹一疋為二丈。罷酒坊。通鹽池、鹽井,與百姓共之。陳平,以江表初定,給復十年。自余諸州,并免當年租賦。十年(590),又以宇內無事,益寬徭賦。百姓年五十者,輸庸停防。十二年(592),有司上言庫藏皆滿,更辟左藏之院,構屋以受之。下詔曰:寧積于人,無藏府庫。河北、河東今年田租,三分減一,兵減半,功調全免。十七年(597),戶口滋盛,中外倉庫,無不盈滿。遂停此年正賦,以賜黎元。皆見《食貨志》。皆寬恤民力之事也。

取民之寡如此,而其用度,則百官祿賜及賞功臣,皆出于豐厚。《食貨志》。將士戰歿,必加優賞。仍令使者,就加勞問。《本紀》。平陳之役,親御朱雀門勞還師,因行慶賞。自門外夾道列布帛之積,達于南郊,以次頒給。所費三百余萬段焉。《食貨志》。《文獻通考·國用考》曰:“古今稱國計之富者莫如隋,然考之史傳,則未見其有以為富國之術也。夫既非苛斂以取財,且時有征役以糜財,而賞賜復不吝財,則宜用度之空匱也,而殷富如此。然后知大《易》所謂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孟子》所謂賢君必恭儉禮下,取于民有制者,信利國之良規,而非迂闊之談也。”案前興國計,端資賦役,而賦役之本,則在人丁。《食貨志》云:隋初山東尚承齊俗,避役惰游者十六七。四方疲人,或詐老詐小,規免租賦。高祖令州縣大索貌閱。戶口不實者,正長遠配。又開相糾之科。大功已下,兼令析籍,各為戶頭,以防容隱。于是計帳進四十四萬三千丁,新附一百六十四萬一千五百口。高颎又以人間課輸,雖有定分,年常征納,除注恒多。長吏肆情,文帳出沒,復無定簿,難以推校,乃為輸籍之樣。請遍下諸州,每年正月五日,縣令巡人客,隨便近,五黨三黨,共為一團,依樣定戶上下。帝從之。自是奸無所容矣。《通鑒》言帝受禪之初,民戶不滿四百萬,末年逾八百九十萬,獨冀州已一百萬戶,見仁壽四年(604)。胡三省《注》曰:“此以開皇初元戶口之數比較仁壽末、大業初之數而言之也。周之平齊,得戶三百三萬,而隋受周禪,戶不滿四百萬,則周氏初有關中,西并巴蜀,南兼江漢,見戶不滿百萬也。陳氏之亡,戶六十萬。大約隋氏混一天下,見戶不及五百萬。及其盛也,蓋幾倍之。”案《食貨志》言大索貌閱之事,實在平陳之先,則混一時,戶必不止五百萬矣。可見其所增之多。又諸州調物,紀綱廢弛之世,或不盡歸中樞,而此時則《食貨志》言:河南自潼關,河北自蒲阪,達于京師者,相屬于路,晝夜不絕者數月。則當時國計之裕,亦未必盡由節流。然非節流固終如漏卮,鉤較愈勤,則其為繭絲愈甚耳。此則帝之躬履儉素,不能不謂其大有造于國計民生也。《蘇威傳》:文帝受禪,威兼民部尚書。初威父綽在西魏,以國用不足,為征稅之法,頗稱為重。既而嘆曰:“今所為者,正如張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誰能弛乎?”威聞其言,每以為己任。至是奏減賦役,務從輕典。上悉從之。則雖務絕隱漏,以防奸欺,而其取之之法,則未嘗不從寬矣。

隋世國計之富,觀其積貯而可知。《舊唐書·馬周傳》:周于貞觀六年(632)上疏曰:“隋家貯洛口倉在今河南鞏縣東南。而李密因之,東都積布帛而世充據之,西京府庫,亦為國家之用,至今未盡。”又《食貨志》:貞觀二年(628),戴胄上言:“開皇立制,天下之人,節級輸粟,多為社倉,終于文皇,得無饑饉。”此即長孫平所立義倉之法,見《隋書·食貨志》。《志》云:自是諸州儲峙委積。觀于胄言,而知其不誣矣。此與清室盛時,徒夸庫藏銀兩之多者何如哉?宜乎言國計之富者,必以隋稱首也。

《隋書·楊尚希傳》:尚希上表曰:“竊見當今郡縣,倍多于古。或地無百里,數縣并置。或戶不滿千,二郡分領。具寮以眾,資費日多。吏卒又倍,租調歲減。清干良才,百分無二,動須數萬,如何可覓?請存要去閑,并小為大。”帝覽而嘉之,遂罷天下諸郡。此事在開皇三年,亦后漢世祖并官省職之意也。

開皇二年六月,詔高颎等創新都。十二月,名之曰大興城。今長安。明年三月,入居焉。蓋以舊城凋殘日久,屢為戰場。當時宮室,事近權宜,營新都詔中語,見《紀》。不足以立制度。未可議其侈也。及十三年二月,于岐州營仁壽宮;岐州,今陜西鳳翔縣。仁壽宮,在麟游縣西。十八年十二月,又自京師至仁壽宮,置行宮十有二所;則雖欲不謂為侈而不可得矣。仁壽宮之立,楊素監營焉。《食貨志》謂其夷山堙谷,役使嚴急,丁夫多死。疲敝顛仆者,推填坑坎,覆以土石,因而筑為平地。死者以萬數。宮成,帝行幸焉。時方暑月,死人相次于道,素乃一切焚除之。事亦見《素傳》。真視民如草芥矣。《志》又云:帝頗知其事,甚不悅。及入新宮游觀,乃喜,又謂素為忠。此所謂之其所親愛而辟焉者也。

帝之失德,在于任刑。《刑法志》言:帝性猜忌,素不悅學。既任智而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恒令左右覘視內外,有小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臧污,私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于殿廷打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命斬之。開皇十年(590),因高颎等諫,令殿內去杖。欲有決罰,各付所由。后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帝寵高颎過甚。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內無杖,遂以馬鞭笞殺之。自是殿內復置杖。十七年(597),又以所在官人,不相敬憚,多自寬縱,事難克舉。諸有殿失,雖備科條,或據律乃輕,論情則重。諸司屬官,若有愆犯,聽于律外斟酌決杖。《志》稱于是上下相驅,迭行捶楚,以殘暴為干能,以守法為懦弱焉。楚州,今江蘇淮安縣。其立法之酷,至于盜邊糧一升已上皆死,家口沒官。因有司奏合川倉粟少七千石而起。此事《志》在十六年(596),《紀》在十五年十二月,蓋法實定于十五年(595),而合川之獄,至十六年(596)始竟,《志》述獄事訖乃及之也。合川,隋縣,在今青海西寧市西北。又嘗命盜一錢已上皆棄市。《志》又云。后又定制,行署取一錢已上,聞見不告言者坐至死。有數人劫執事而謂之曰:“吾豈求財者邪?但為枉人來耳。而為我奏至尊:自古已來,體國正法,未有盜一錢而死也。而不為我以聞,吾更來,而屬無類矣。”帝聞之,為停盜取一錢棄市之法。案此或譎諫者之飾辭,不必實有其事也。仁壽中,用法益峻。帝既喜怒不恒,不復依準科律,《刑法志》。而其時用事之臣如楊素等,又務為深文以中其意,民尚安所措手足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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