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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貝多芬傳(2)

一八〇一年時,他熱情的對象是琪麗哀太·琪卻爾第,為他題贈那著名的全集卷二十七之二的《月光朔拿大》(一八〇二),而知名于世的。他寫信給韋該勒說:“現(xiàn)在我生活比較甜美,和人家來往也較多了些……這變化是一個親愛的姑娘底魅力促成的;她愛我,我也愛她。這是兩年來我初次遇到的幸運的日子。”可是他為此付了很高的代價。第一,這段愛情使他格外感到自己的殘廢,境況的艱難,使他無法娶他所愛的人。其次,琪麗哀太是風騷的,稚氣的,自私的,使貝多芬苦惱;一八〇三年十一月,她嫁了伽侖堡伯爵。——這樣的熱情是摧殘心靈的;而象貝多芬那樣,心靈已因疾病而變得虛弱的時候,狂亂的情緒更有把它完全毀滅的危險。他一生就只是這一次,似乎到了顛蹶的關頭;他經(jīng)歷著一個絕望的苦悶時期,只消讀他那時寫給兄弟卡爾與約翰的遺囑便可知道,遺囑上注明“等我死后開拆”。這是慘痛之極的呼聲,也是反抗的呼聲。我們聽著不由不充滿著憐憫,他差不多要結束他的生命了。就只靠著他堅強的道德情操才把他止住。他對病愈的最后的希望沒有了。“連一向支持我的卓絕的勇氣也消失了。噢神,給我一天真正的歡樂罷,就是一天也好!我沒有聽到歡樂底深遠的聲音已經(jīng)多久!什么時候,噢!我的上帝,什么時候我再能和它相遇?……永遠不?——不?——不,這太殘酷了!”這是臨終的哀訴;可是貝多芬還活了二十五年。他的強毅的天性不能遇到磨難就屈服。“我的體力和智力突飛猛進……我的青春,是的,我感到我的青春不過才開始。我窺見我不能加以肯定的目標,我每天都迫近它一些。……噢!如果我擺脫了這疾病,我將擁抱世界!……一些休息都沒有!除了睡眠以外我不知還有什么休息;而可憐我對于睡眠不得不化費比從前更多的時間。但愿我能在疾病中解放出一半:那時候!……不,我受不了。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它決不能使我完全屈服……噢!能把人生活上千百次,真是多美!”

這愛情,這痛苦,這意志,這時而頹喪時而驕慠的轉換,這些內(nèi)心的悲劇,都反映在一八〇二年的大作品里:附有葬曲的朔拿大(全集卷二十六);俗稱為《月光曲》的《幻想朔拿大》(全集卷二十七之二);全集卷三十一之二的朔拿大,——其中戲劇式的吟誦體恍如一場偉大而凄惋的獨白;——題獻亞歷山大皇的提琴朔拿大(全集卷三十);《克埒采朔拿大》(全集卷四十七);依著伽蘭爾脫的詞句所譜的、六支悲壯慘痛的宗教歌(全集卷四十八)。至于一八〇三年的《第二交響樂》,卻反映著他年少氣盛的情愛;顯然是他的意志占了優(yōu)勢。一種無可抵抗的力把憂郁的思想一掃而空。生命的沸騰掀起了樂曲的終局。貝多芬渴望幸福;不肯相信他無可救藥的災難;他渴望痊愈,渴望愛情,他充滿著希望。

這些作品里有好幾部,進行曲和戰(zhàn)斗的節(jié)奏特別強烈。這在《第二交晌樂》的Allegro與終局內(nèi)已很顯著,但尤其是獻給亞歷山大皇的朔拿大的第一章,更富于英武壯烈的氣概。這種音樂所特有的戰(zhàn)斗性,令人想起產(chǎn)生它的時代。大革命已經(jīng)到了維也納。貝多芬被它煽動了。騎士塞弗烈特說:“他在親密的友人中間,很髙興地談論政局,用著非常的聰明下判斷,目光犀利而且明確。”他所有的同情都傾向于革命黨人。在他生命晚期最熟知他的興特勒說:“他愛共和的原則。”他主張無限制的自由與民族的獨立……他渴望大家協(xié)力同心的建立國家的政府……渴望法國實現(xiàn)普選,希望波那帕脫建立起這個制度來,替人類的幸福奠定基石他仿佛一個革命的古羅馬人,受著普盧塔克的熏陶,夢想著一個英雄的共和國,由勝利之神建立的:而所謂勝利之神便是法國的首席執(zhí)政;于是他接連寫下《英雄交響樂:波那帕脫》(一八〇四),帝國的史詩;和《第五交響樂》(一八〇五——〇八)的終局,光榮底敘事歌。第一闋真正革命的音樂時代之魂在其中復活了,那么強烈,那么純潔,因為當代巨大的變故在孤獨的巨人心中是顯得強烈與純潔的,這種印象即和現(xiàn)實接觸之下也不會減損分毫。貝多芬的面目,似乎都受著這些歷史戰(zhàn)爭的反映。在當時的作品里,到處都有它們的蹤影,也許作者自己不曾覺察,在《髙麗奧朗序曲》(一八〇七)內(nèi),有狂風暴雨在呼嘯,《第四四重奏》(全集卷十八)的第一章,和上述的序曲非常相似;《熱情朔拿大》(全集卷五十七——一八〇四),俾斯麥曾經(jīng)說過:“倘我常常聽到它,我的勇氣將永遠不竭。”還有《哀格蒙》,甚至《降E調(diào)鋼琴合奏曲》(全集卷七十三一八〇九),其中炫耀技巧的部分都是壯烈的,仿佛有人馬奔突之勢。——而這也不足為怪。在貝多芬寫全集卷二十六朔拿大中的“英雄葬曲”時,比《英雄交響樂》的主人翁更配他謳歌的英雄,奧許將軍,正戰(zhàn)死在萊茵河畔,他的紀念像至今屹立在科布愣茲與篷恩之間的山崗上,——即使當時貝多芬不曾知道這件事,但他在維也納也已目擊兩次革命的勝利。一八〇五年十一月,當《斐但麗奧》初次上演時,在座的便是法國軍佐。于冷將軍,巴斯蒂獄的勝利者,住在洛勃高維茲家里,做著貝多芬的朋友兼保護人,受著他《英雄交響樂》與《第五交響樂》的題贈。一八〇九年五月十日,拿破侖駐節(jié)在勛勃洛。不久貝多芬便厭惡法國的征略者。但他對于法國人史詩般的狂熱,依舊很清楚的感覺到;所以凡是不能象他那樣感覺的人,對于他這種行動與勝利底音樂決不能徹底了解。

貝多芬突然中止了他的《第五交響樂》,不經(jīng)過慣有的擬稿手續(xù),一口氣寫下了《第四交響樂》。幸福在他眼前顯現(xiàn)了。一八〇六年五月,他和丹蘭士·特·勃侖斯維克訂了婚。她老早就愛上他。從貝多芬卜居維也納的初期,和她的哥哥法朗梭阿伯爵為友,她還是一個小姑娘,跟著貝多芬學鋼琴時起,就愛他的。一八〇六年,他在他們匈牙利的瑪東伐薩家里作客,在那里他們才相愛起來。關于這些幸福的日子的回憶,還保存在丹蘭士·特·勃侖斯維克的一部分敘述里。她說:“一個星期日的晚上,用過了晚餐,在月光下貝多芬坐在鋼琴前面。先是他放平著手指在鍵盤上來回撫弄。我和法朗梭阿都知道他這種習慣。他往往是這樣開場的。隨后他在低音部分奏了幾個和弦;接著,慢慢地,他用一種神秘的莊嚴的神氣,奏著賽白斯打·罷哈的一支歌:‘若愿素心相贈,無妨悄悄相傳;兩情脈脈,勿為人知。’”

“母親和教士都已就寢;哥哥嚴肅地凝眸睇視著;我的心被他的歌和目光滲透了,感到生命的豐滿。——明天早上,我們在園中相遇。他對我說:‘我正在寫一本歌劇。主要的人物在我心中,在我面前,不論我到什么地方,停留在什么地方,他總和我同在。我從沒到過這般崇高的境界。一切都是光明和純潔。在此以前,我只象童話里的孩子,只管撿取石子,而不看見路上美艷的鮮花……’一八〇六年五月,只獲得我最親愛的哥哥的同意,我和他訂了婚。”

這一年所寫的《第四交響樂》,是一朵精純的花,蘊藏著他一生比較平靜的日子底香味。人家說:“貝多芬那時竭力要把他的天才,和一般人在前輩大師留下的形式中所認識與愛好的東西,加以調(diào)和。”這是不錯的。同樣淵源于愛情的妥協(xié)精神,對他的舉動和生活方式也發(fā)生了影響。塞弗烈特和葛里巴扎說他興致很好,心靈活躍,處世接物彬彬有禮,對可厭的人也肯忍耐,穿著很講究;而且他巧妙地瞞著大家,甚至令人不覺得他耳聾;他們說他身體很好,除了目光有些近視之外在曼勒替他畫的肖像上,我們也可看到一種浪漫底克的風雅,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貝多芬要博人歡心,并且知道已經(jīng)博得人家歡心。猛獅在戀愛中:它的利爪藏起來了。但在他的眼睛深處,甚至在《第四交響樂》的幻夢與溫柔的情調(diào)之下,我們?nèi)阅芨械侥枪煽膳碌牧Γ涡缘钠猓话l(fā)的憤怒。

這種深邃的和平并不持久;但愛情底美好的影響一直保存到一八一〇年。無疑是靠了這個影響貝多芬才獲得自主力,使他的天才產(chǎn)生了最完滿的果實,例如那古典的悲劇:《第五交響樂》,——那夏日底神明的夢:《田園交響樂》(一八〇八),還有他自認為他朔拿大中最有力的,從莎士比亞的《狂風暴雨》感悟得來的《熱情朔拿大》(一八〇七),為他題獻給丹蘭士的。全集卷七十八的富于幻夢與神秘氣息的朔拿大(一八〇九),也是獻給丹蘭士的。寫給“不朽的愛人”的一封沒有日期的信,所表現(xiàn)的他的愛情的熱烈,也不下于《熱情朔拿大》:

“我的天使,我的一切,我的我……我心頭裝滿了和你說不盡的話……啊!不論我在哪里,你總和我同在……當我想到你星期日以前不能接到我初次的消息時,我哭了。——我愛你,象你的愛我一樣,但還要強得多……啊!天哪!——有了你是怎樣的生活啊!——咫尺,天涯。——……我的不朽的愛人,我的思念一齊奔向你,有時是快樂的,隨后是悲哀的,問著命運,問它是否還有接受我們的愿望的一天。——我只能同你在一起過活,否則我就活不了……永遠無人再能占有我的心。永遠!——永遠!——噢上帝!為何人們相愛時要分離呢?可是我現(xiàn)在的生活是憂苦的生活。你的愛使我同時成為最幸福和最苦惱的人。——安靜罷……安靜——愛我呀!——今天,——昨天,——多少熱烈的憧憬,多少的眼淚對你,——你,——你,——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別了!——噢!繼續(xù)愛我呀,——永勿誤解你親愛的L的心。——永久是你的——永久是我的——永遠是我們的。”

什么神秘的理由,阻撓著這一對相愛的人底幸福?——也許是沒有財產(chǎn),地位的不同。也許貝多芬對人家要他長時期的等待,要他把這段愛情保守秘密,感到屈辱而表示反抗。

也許以他暴烈、多病、憎恨人類的性情,無形中使他的愛人受難,而他自己又因之感到絕望。——婚約毀了;然而兩人中間似乎沒有一個忘卻這段愛情。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丹蘭士·特·勃侖斯維克還愛著貝多芬。

一八一六年時貝多芬說:“當我想到她時,我的心仍和第一天見到她時跳得一樣的劇烈。”同年,他制作六闋“獻給遙遠的愛人”的歌。他在筆記內(nèi)寫道:“我一見到這個美妙的造物,我的心情就泛濫起來,可是她并不在此,并不在我旁邊!”——丹蘭士曾把她的肖像贈與貝多芬,題著:“給希有的天才,偉大的藝術家,善良的人。T·B·”在貝多芬晚年,一位朋友無意中撞見他獨自擁抱著這幅肖像,哭著,髙聲的自言自語著(這是他的習慣):“你這樣的美,這樣的偉大,和天使一樣!”朋友退了出去,過了一忽再進去,看見他在彈琴,便對他說:“今天,我的朋友,你臉上全無可怕的氣色。”貝多芬答道:“因為我的好天使來訪問過我了。”一一創(chuàng)傷深深地銘刻在他心上。他自己說:“可憐的貝多芬,此世沒有你的幸福。只有在理想的境界里才能找到你的朋友。”

他在筆記上又寫著:“屈服,深深地向你的運命屈服:你不復能為你自己而存在,只能為著旁人而存在;為你,只在你的藝術里才有幸福。噢上帝!給我勇氣讓我征服我自己!”

愛情把他遺棄了。一八一〇年,他重又變成孤獨;但光榮已經(jīng)來到,他也顯然感到自己的烕力。他正當盛年。他完全放縱他的暴烈與粗獷的性情,對于社會,對于習俗,對于旁人的意見,對一切都不顧慮。他還有什么需要畏懼,需要敷衍?愛情,沒有了,野心,沒有了。所剩下的只有力,力底歡樂,需要應用它,甚至濫用它。“力,這才是和尋常人不同的人底精神!”他重復不修邊幅,舉止也愈加放肆。他知道他有權可以言所欲言,即對世間最大的人物亦然如此。“除了仁慈以外,我不承認還有什么優(yōu)越底標記,”這是他一八一二年七月十七日所寫的說話。裴蒂娜·勃朗太諾那時看見他,說“沒有一個帝皇對于自己的力有他這樣堅強的意識”。她被他的威力懾服了,寫信給歌德時說道:“當我初次看見他時,整個世界在我面前消失了,貝多芬使我忘記了世界,甚至忘記了你,噢歌德!……我敢斷言這個人物遠遠地走在現(xiàn)代文明之前,而我相信我這句話是不錯的。”

歌德設法要認識貝多芬。一八一二年,終于他們在波希米的浴場托帕列茲地方相遇,結果卻不很投機。貝多芬熱烈佩服著歌德的天才;但他過于自由和過于暴烈的性格,不能和歌德的性格融和,而不免于傷害它。他曾敘述他們一同散步的情景,當時這位驕傲的共和黨人,把威瑪大公的樞密參贊教訓了一頓,使歌德永遠不能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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