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識大融通
- (美)愛德華·威爾遜
- 1499字
- 2019-01-04 14:03:42
融通的意義
“融通”(consilience)是學術統一的前提。我喜歡這個用詞勝過“一致性”(coherence)一詞,因為consilience很少被使用,所以仍然具有較準確的含義;coherence則同時包含幾個不同的含義,其中只有一個代表“融通”。休厄爾在1840年所寫的《歸納科學的哲學觀》(The Philosophy of the Inductive Sciences)一書中,第一次采用“融通”這個詞,字面上的意義是:經由綜合跨學科的事實和以事實為基礎的理論,創造一個共同的解釋基礎,以便使知識融會在一起。他說:“當我們從一組事實歸納出的結果與從另一組不同事實歸納出的結果相符合時,歸納法才算達到了融通的階段。這個‘融通’的現象是一種測試理論真實性的方法。”
自然科學所發展出來的研究方法,是建立或推翻融通的唯一方法——我必須立刻強調,我所指的并不是科學家努力的成果,或是局限于抽象的數學中,而是指能忠實地采用一些在探索物質世界時已經養成的極佳思考習慣。
我們相信科學以外的其他學術分支,也有可能達成融通。這個想法本身并非科學,而是一個形而上學的世界觀,是一個為少數科學家和哲學家所分享的想法。它無法從最先建立的原理上經由邏輯推導來證明,也無法架構于一組確定的經驗法則上,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能構想出任何驗證的方法。它最有力的支持,也只不過是來自以往自然科學上屢試不爽的成功記錄的推演;最肯定的測試,則將是它在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上所顯示的應用效果。學術融通這個想法最吸引人的,是它在學術探險上的發展潛能,以及讓我們更確切了解人類處境的價值,即使只有些微的成功。
接下來,請允許我舉例說明上述的想法。假設你畫了兩條線,相交成十字,就產生了四個區域(象限)。在其中一個區域,我們標上“環境政策”,另一個標上“倫理”,下一個標上“生物學”,最后一個則是“社會科學”。在直覺上,我們已經認為這四個領域彼此密切相關,在其中任何一個領域中進行的理性探討,都會影響到其他三個領域內的思考。但是,不可否認,在當今學術界的想法上,這些領域卻是各自獨立的;每個領域都有它自己的研究人員、專門語言、分析模式和確認標準。這種劃分的結果是混淆的,而培根早在四個世紀前就正確預見到這種類型的混淆會是一種最致命的錯誤:“每當我們將來自某一經驗世界的推論或證據,運用到另一個經驗世界時,就會出現這種混淆的現象。”

接下來,以十字的交點為圓心,畫一系列同心圓(見下圖)。
當我們穿過圓圈往內走向所有區域的交界點時,就會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愈來愈不穩定、同時方向變得混淆的區域。最靠近交界點的圓環,也是大多數真實問題存在的部位,正是最需要做基本分析的區域;然而,實際上,根本沒有任何示意圖存在,只能靠幾個觀念和說法作為我們的引導。我們只有憑借想象力,才能沿著順時針方向,由一開始對環境問題的認識和對正確決策的需求,前進到依照道德標準來選擇解決方案,接著再進一步探討支持這些理性思考的生物基礎,然后才有可能了解到,社會機構其實是生物、環境和歷史的產物。由此,才能再回到環境政策的問題上。

現在我們來考慮下述這個例子。對于該采取什么政策才能有效維護世界上日益減少的森林保護區,政府的各個部門都對此感到十分困惑。既存而可以用來達成協議的倫理準則并不多,而且這些準則是在不充分的生態學知識下建立起來的,就算我們具有充分的科學知識,對森林仍然缺乏長期判斷的基礎。有關永續收益的經濟學,目前仍處于原始藝術的狀態,也幾乎沒人探討過自然生態系統對人類心理平衡的好處。
現在已經到了在真實世界里完成這個歷程的時刻了。這并不是給知識分子增添樂趣的無聊練習題。除了知識分子與政治領袖,有知識的大眾也必須能夠自如地從上圖圓圈或其他類似的圓圈的任一點開始,朝著不同的方向進行思考,我們才能夠明智地選擇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