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識大融通
- (美)愛德華·威爾遜
- 1571字
- 2019-01-04 14:03:50
阿瑪林果的夢中繪畫
亞馬孫河流域東南方約800公里處的秘魯境內,住著一位阿瑪林果(Pablo Amaringo)。他是一位梅斯蒂索巫師,也是藝術家。阿瑪林果的美洲印第安祖先,是亞馬孫(Amazonas)與卡哈麥卡(Cajamarca)地區說科卡馬語(Cocama)及蓋丘亞語(Quechua)的種族,他承繼他們的傳統,能夠念咒召來幻象,并以繪畫的方式描述其中的情節。他選用的迷幻劑是烏卡亞利河(Rio Ucayali)流區廣泛使用的“死藤水”(ayahuasca),萃取自叢林中的爬藤卡披木(Banisteriopsis)。阿瑪林果的夢幻中充滿巨蛇,其中大多代表亞馬孫河流域文化中的角色:成堆的神祇、森林幽靈、襲擊動物和人類的掠食者、使婦人懷孕的精靈、湖泊和森林的主宰,有時彎彎曲曲的爬藤會自動轉變成動物的形狀。
阿瑪林果的繪畫受當地希皮博人(Shipibo)豐富傳統的影響,其中的巨蛇及其他真實或超自然的生物,都裝飾著設計繁復的三原色幾何圖形。這些繪畫也呈現出不喜歡留白的希皮博特色:空間中每一個部位都塞滿了細節,這種繪畫風格正好和亞馬孫地區繁多得讓人目瞪口呆的生物種類相互搭配。
阿瑪林果畫中的主題分散而具多樣性,把幽靈、魔術師、古代美洲印第安神話中出現的奇幻動物,以及秘魯的現代人物和工業發展中的事物都堆在一起。另外,畫中還有船艦和飛機經過,甚至在熱帶雨林的樹冠上還有飛碟懸留。這些圖像超現實而令人困擾,不再受到任何正常感官知覺的拘束,是一種追尋戲劇化和敘事性的情緒表現。這種瘋狂的圖像顯示出,人們在進入催眠狀態和夢境時,任何隱喻和記憶片斷都有可能溜入不設防的心靈,而變成故事的部分情節。
這些神圣的植物在化學家的分析之下,已經喪失了神秘感。它們的汁液中含有神經調節物質,如果大劑量服用,將使人進入興奮、迷幻的狀態。在這些主要效應之后,通常會緊接著出現昏睡或類似做夢的狀態。黑瓦洛人的曼陀羅迷藥,在結構上很接近生物堿阿托品(atropine)和莨菪堿(scopolamine);梅斯蒂索人的迷藥“死藤水”則含有β-咔啉(beta-carbolines),而且巫師經常還會加入從另一種植物中提取出來的二甲基色胺(dimethyltryptamine)。這些物質會對精神產生作用,它們所產生的強烈圖像刺激,足以打破受意識控制的一般思維過程。它們改變大腦的方式,就好比自然的神經調節分子在調節正常的做夢過程一般。這之間的差別是,人們在這些迷藥的影響下,會進入半昏迷的催眠狀態,而那些無法控制又十分鮮明、緊急的夢境,則不再局限于睡眠中。
我們很容易以屈尊俯就的態度,對待亞馬孫河流域維吉塔利斯塔人(vegetalistas)的這類精神追求;就像我們也很容易以輕視的態度看待1960年代和1970年代中,崇拜濫用藥物的精神領袖和術士的反文化的無知信仰。除了少數的宗教狂熱分子,今日已經沒有人會相信已過世的藥物濫用者宗教領袖利瑞(Timothy Leary),也沒有人會記得卡斯塔尼達(Carlos Casta?eda)和他一度著名的《唐璜的教誨》(The Teachings of Don Juan)。但是,我們不能忽視這類幻覺的重要性,它們顯示出生物學和人類本性上的一些重要現象。數千年來,利用迷幻劑來增強內在覺察力的方法,會得到世界各種文化的廣泛采用。西方文明長久以來一直認為,自然睡眠和藥物導致的夢境是通往圣靈的大門,它們都出現在《新約》和《舊約》中最關鍵的時刻。比方說,《馬太福音》第1章第20節中提到,當約瑟正思考馬利亞的身孕,也就是馬利亞懷著耶穌時,“有主的使者向他夢中顯現”,告訴他馬利亞所懷的是圣靈的后代。約瑟的見證是基督教信仰中的兩個重要支柱之一,另一個則是耶穌的12個門徒所描述的基督復活的情景,也如夢幻一般。
斯威登堡(Emanuel Swedenborg,1688—1772)是18世紀的科學家兼神學家,他的追隨者創立了新耶路撒冷教派。斯威登堡相信,夢帶有神靈的秘密,神的話并不只局限于《圣經》內。如果我們在顯微鏡下找不著神圣的密碼(這位瑞典著名的科學家很沮喪地發現了這個事實),那么它也許會在夢境中出現。斯威登堡建議采取睡眠不規律和睡眠不足的方法,來引發更鮮明、更多的圖像。他的說法至少在生理學上是正確的,我猜,他必然也會樂于服用一劑強效的“死藤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