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銀河獎征文(特別贊助:微像文化 閱文集團)(2)
- 科幻世界(2017年1月)
- 《科幻世界》雜志社
- 4958字
- 2017-03-02 16:09:41
要說啊,作家就是點子多。李重朝說,根本就不會出人命,因為他要綁架的不是身體,而是量子腦態暫存盒里的意識!當一個人把身體給了別人的時候,意識就只能待在腦盒兒里——對不起啊,警察同志,您就讓我說“腦盒兒”吧,這“量子腦態暫存盒”也忒繞嘴了。得嘞,謝謝您啊,理解萬歲!
我接著給您講。我那天看到李重朝留的字條,一開始還覺得他真叫一個聰明,可又一想:不對啊,綁架勒索總得找個有錢人吧,可有錢人誰會跟我們似的,一天有半天在腦盒兒里待著呢?
李重朝夜里回復說,他物色好的這個目標是個富二代,為了保持好身材需要經常健身,可又懶得受那份罪,于是就花錢雇了個代練,每周會有幾個晚上把身體交給代練去健身。這種事兒我當時還是頭一次聽說,真心覺得這幫有錢人真是閑得發慌,您說我不綁他們綁誰啊?是不是也得算個劫富濟貧啊?
是是是,不該耍貧嘴……后來我就問李重朝物色的目標是誰。說起來也是巧到家了,他找好的那目標,還是我認識的人。唉,這些情況你們肯定都掌握了,不用我說了吧?不,不是,警察同志,真不是成心跟你們繞彎子。我也不是慣犯,真是頭一回坐這兒交代問題,我也不知道什么規矩啊。得,我接著說成吧?
李重朝要綁的人叫唐卯生,是我們部門的主管,一個傲氣十足的“白骨精”。她爸是我們那家國企的老總,說是要讓女兒從基層干起,可誰不明白啊,不就是想讓她將來接班兒嘛……他們家多有錢就甭說了,這丫頭人也長得漂亮,身材又棒,聽說她本科是在紐約大學念的。您肯定以為她是去曼哈頓吃喝玩樂,順便鍍金的吧?結果人家接著就讀了哈佛的博士,真材實料的科學家。她的個人主頁我看過,也炫富,但人家不炫豪車、別墅這種沒品的東西,她炫的全是各種超級燒錢的極限運動視頻。什么叫“彪悍的人生無須解釋”啊?人家這就叫——
“說點兒跟案情有關的吧。”警察冷冷地打斷了魏龍錫的無限感慨,“你具體是怎么實施犯罪的?”
“警察同志,我可全是聽李重朝指揮的!”魏龍錫指天賭誓道。
B面 #3
“李重朝,”警察主動打破了沉默,“選擇唐卯生作為綁架對象,也是你的主意吧?”
李重朝回過神來,抬眼靜靜地看著警察。幾秒鐘之后,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的確是我選中了唐卯生,原因是多方面的。當然,首先是因為他們家富有。其次是因為我認識她,了解她的很多事情,包括她經常找健身代練這件事。而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我跟她是在小攤兒上吃夜宵時認識的,你們警方絕對查不到這層關系,事發之后也就不可能查到我頭上。
我跟唐卯生的第一次碰面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可我仍然記憶猶新。當時是夏天,不過那天夜里還算清爽。我剛剛寫完一個重要的章節,感覺能夠按時交稿了,心情無比輕松,可肚子卻餓得很。于是我沖到小攤上,大快朵頤地吃了一頓夜宵,結賬時才發現身上沒帶錢。
攤主認識我,說是可以回頭再補,但臉上老大不樂意,還說些不中聽的怪話擠兌我。正在尷尬之間,唐卯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替我付了飯錢。我看這個女孩雖然一副富家女的穿戴模樣,但為人還算豪氣,于是約定還錢的時候請她吃飯,聊表謝意。就這么一來二去的,我跟她熟絡了起來。
唐卯生似乎對我很感興趣,聽我講自己的故事時,常常是一副著迷的表情。我一度以為她喜歡我,所以還幻想過沒準兒能就此入贅豪門。結果慢慢地我發現,她只是對我的經歷和故事感興趣,但對我這個人……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總感覺她看我的眼神和表情就好像在看一部電影一樣。后來,我的人生講得差不多了,她似乎也對我失去了興趣。我們倆見面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
雖說認識了這么多年,但唐卯生始終算不上是我的朋友。我承認,她是一個既漂亮又聰明的女孩子,像其他富二代一樣穿著前衛,玩著最新潮的東西。可唐卯生不是膚淺的人,甚至應該說很有學識。她學過生物學和金融,也懂IT,還能跟我討論很多文學問題,幾乎是個百事通。可是,我卻一直沒有辦法信任她,因為作家多疑的直覺告訴我: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瞞著我。而在我看來,信任是真正友誼的基礎。所以我從沒把她當成朋友。選她作為綁架目標時,坦率地說,我幾乎沒有什么愧疚感。
直到后來把魏龍錫拉進來,知道了唐卯生是他的上司,我才一度有過猶豫,怕因為同事這層關系把你們的調查引向魏龍錫,再進一步引向我。然而反過來一想,這似乎又是個有利條件。萬一被人看見,或被攝像頭拍到,你們是分辨不出我和魏龍錫的,所以我盡可以把一切都推到魏龍錫身上,因為他認識唐卯生,而你們不可能知道我認識唐卯生。至于我跟魏龍錫的聯絡策劃,根本不會留下任何證據給你們。
“的確,你很聰明,計劃得也算周詳。”警察的贊嘆聽起來很是由衷,“如果有人報警,案子破了,抓住你們共用的這副身體,就算魏龍錫說你是策劃者,我們恐怕也很難相信。所以,你的投案自首真的有點兒令人費解。”
李重朝長嘆了一口氣,說:“其實也沒那么費解。自從這件事兒偏離了我的初衷之后,投案自首便成了我唯一的選擇。”
A面 #4
“魏龍錫,你口口聲聲說是李重朝全程指揮你的,有證據嗎?”警察問道。
您又問證據,我不是說了嘛,真沒有。要是我能多個心眼,當初想辦法把紙條留兩張就好了。不過有一天我工作太忙,看完真忘燒掉了。結果第二天醒來就發現床邊擺著做飯用的不銹鋼盆,里面是燒成炭黑色的紙灰……大早上剛一睜眼就看見這個玩意兒,嚇我一激靈,這不明擺著警告我嗎?您琢磨琢磨,我們倆住一間屋,上一個廁所,睡一張床,洗澡洗的都是同一具身體,我能跟他藏什么啊?我白天還得上班呢,他晚上可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在家搜東西。所以啊,我一早就沒想過要藏什么證據。
李重朝這小子好像也算準了這一點,在紙條上寫的東西越來越明確,越來越露骨。他先是讓我利用工作機會去接近唐卯生,了解她的時間表,后來又讓我跟她搞點兒小曖昧,最好能套出個家里的門禁密碼才好。我本來還傻呵呵地照著做,可有一天突然琢磨過味兒來了:這事兒不對啊!他李重朝要是對唐卯生一點兒都不了解,怎么可能知道她請健身代練的事兒啊?這事兒直到我們動手之前,唐卯生也沒跟我透過半句。難不成,是李重朝認識那個代練?我也問過李重朝這事兒,可他壓根兒不理我這茬兒。唉,沒法面對面說話,好多事兒根本就沒法談。
而且吧,李重朝讓我干那些事兒,有的我真做不來。就說讓我“色誘”唐卯生這事兒吧,要擱我以前那副青春的肉體,沒準還有戲,可是要靠現在這具月租不到兩萬的身體,門兒都沒有。別說人家唐大小姐了,就連我自己照鏡子都不想多看自己一眼。不過要說也邪門兒了,唐卯生好像還真看得上我……有一次工作飯局散了,我假裝在離開餐廳之后又偶遇她,順便就提出送她回家,她竟然同意了。之后我們甚至還單獨一起吃了幾次飯,有點兒約會的意思。當然,這些事兒單位的人都不知道。要不然出事兒之后不得查到我身上啊?
不過,我們倆也沒有真的發展到談戀愛的地步。有一次吃飯,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到家,問出了她家的門禁密碼,把她抱到床上安頓好,也沒對她做什么。其實我一直覺得她那天醉酒是裝的,似乎是想誘使我犯錯誤。可我有我的張萍萍,對她唐卯生還真沒動這個心思。況且,她只是我們要下手的目標,我可不想陷進去壞了大事。但讓我有點兒想不明白的是,唐卯生好像也很滿意我們之間的這種狀態,不急于改變它。我真是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難不成真把我當成靈魂伴侶了?
“拿到唐卯生家的門禁密碼之后,你就動手實施綁架了?”
“那怎么可能啊?您可別忘了,唐大小姐找人代練都是夜里的事兒,那可是李重朝的時段,我的意識都在腦盒兒里放空呢。”魏龍錫說著竟然得意起來,像是撿著了一塊免死金牌似的。
B面 #4
“李重朝先生,你總說這事兒偏離了你的初衷。但綁架的確是你本人實施的,你不否認吧?”警察第一次透露出了不耐煩。
李重朝苦笑著嘆了口氣。
唉……所以我才會說,魏龍錫這個人不簡單。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在控制他為我服務,結果卻發現,好像是我中了他的詭計。
對,沒錯,綁架是我做的。唐卯生每次找代練都是夜里十二點以后,在這個時段,身體是由我掌控的,當然只能由我去行動。再者說,關鍵的行動,我不太放心讓魏龍錫去干,也是怕出了差錯,鬧出人命來。
其實,有了魏龍錫搞到的密碼,動手的過程就很簡單了。與其說是一次綁架,倒不如說更像是一次盜竊。那天是唐卯生固定找代練的日子,我八點上線之后先吃了個飯,然后就一直守在她家公寓樓外。果然,夜里快十二點的時候,唐卯生的代練進了公寓樓。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我看到唐卯生——或者說是她的身體——穿著健身的衣服出了公寓樓,小跑著去了附近健身中心的方向。
于是,我就用密碼進了唐卯生家,看到她健身代練的身體躺在客房的床上,而身體連接的腦盒兒是關閉狀態。顯然,代練的意識是通過這個腦盒兒暫存,然后轉移給唐卯生的。那個腦盒的旁邊還有另外一個腦盒,通著電,“量子腦態維持中”的指示燈亮著。唐卯生本人的意識一定就應該在這個腦盒兒中了。我把這個腦盒兒轉接到我帶來的移動電源上,撬掉了北斗定位模塊之后裝進了背包里。我又留下一張索要贖金的字條,然后就匆匆離開了,什么別的東西也沒碰過。
唯一有點兒出乎意料的是,唐家人有錢,用的腦盒兒竟然是非常高端的產品,不僅可以外接通用型的移動電源,本身還自帶一個小型的內置移動電源。另外,為了防止誤斷電,任何操作,包括關機或移除內置移動電源,都需要輸入密碼。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密碼大概是門禁密碼做某種變換得到的,而且我覺得應該先試試順次移位變換。結果沒想到,還真讓我猜中了。于是,我登錄進去之后,立刻重新設定了密碼,因為我不信任魏龍錫,怕他白天會亂來。我還特意給魏龍錫留了紙條,叮囑他千萬別輕舉妄動,后面的事情都交給我來處理。
按我原本的計劃,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等著你們警方行動。你們肯定不會讓唐家付贖金,那我就會進一步威脅:如果不付贖金,我就給唐卯生的腦盒兒斷電,讓她魂飛魄散!最后,你們查不出任何線索來,只能妥協。然后,我會調動著你們滿北京城跑來跑去送贖金,體驗綁架勒索過程中最刺激的環節。
你們警察大概不知道,寫出好故事其實跟高水平的犯罪是一樣的,先要做好功課。我之前研究了很多綁架案例。通常來講,對于綁匪而言,最危險的環節就是取贖金。我也說了,我本不想把案子做實,也并不想要這筆錢,更不想被抓住,所以我不會真的去取贖金。只要再等上幾天,我就會找適當的機會把腦盒兒放在一個妥當的地方,然后通知你們來取。至于魏龍錫那邊,我只要推說事情敗露,警察已經懷疑我們了,勸他放棄就好。
然而過了好幾天,還是沒有人用我留下的聯絡方式來聯系我。雖然這事兒有點兒奇怪,但我還沉得住氣,畢竟我本來也沒想要錢。魏龍錫卻表現得很激動,居然幾次留紙條勸我撕票。
大概過了兩周之后,仍然沒有任何動靜,微媒體上也沒有相關的新聞。我這才覺得事情太不對勁了,于是勸魏龍錫放棄,告訴他畢竟我們不是犯罪組織,不用殺人立威,也就沒必要撕票。但魏龍錫那天留給我的回復讓我感到脊背發涼。他惡狠狠地在紙上寫下:“必須撕票!!!!!唐卯生必須死!!!!!”這一連串的驚嘆號,把紙都劃破了。
我發愁該怎么勸他,當晚就沒給他回復。沒想到過了一天之后再次上線,我發現唐卯生的腦盒兒竟然因為連續輸錯五次密碼而被暫時鎖定了。看來,魏龍錫并不只是說說而已,他真的付諸行動了。我完全沒想到,這筆錢對于他來說竟然如此重要,更沒想到他竟然是這么瘋狂的人。
本來,我也可以把腦盒兒匿名交給你們警方。可我又擔心一旦這么做了,已經失去最后機會的魏龍錫會遷怒于我。畢竟,在白天的十二小時里,我就像現在的唐卯生一樣是待在腦盒兒里任人宰割的狀態……這事兒越想越恐怖,我最后才選擇了立刻投案自首,沒再給腦盒兒里的魏龍錫任何機會。
“在投案自首這件事兒上,你做得不錯。我們會為你爭取減刑。但是……”警察意味深長地頓了頓,“你并沒有交代清楚所有問題。還是希望你能看清形勢,為自己爭取從寬處理的機會。你主動交代的東西跟我們用證據確認的東西,那可是性質完全不同的。”
李重朝臉上不露聲色,心里卻已經繃緊了。
A面 #5
“警察同志,為了把我從腦盒兒里放出來受審,您也給我找具差不多的臨時身體啊!我這剛吃完沒多會兒,又餓得不成了。這副身體什么情況啊?是街上要飯的,還是正減肥吶?”魏龍錫一邊說,一邊使勁揉著肚子。
“問題交代清楚了,自然會讓你吃飽飯。”
“合著這滿滿的都是套路啊?從肉體上餓著我,算不算是刑訊逼供啊?您倒沒給我找個癌癥晚期來,讓我干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我招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