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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故人依稀

  • 繚歌一曲天下亂
  • 惜雅
  • 3403字
  • 2017-01-22 17:09:17

流花臺。

青伶招搖客,粉裙開遍地。

是什么樣的故人?

能讓平時一身正氣,不近女色的公子,把赴約的地兒選在了青樓歌苑?

繚歌不解。

從醫館出來后,孟云與繚歌便追隨公子胤,直奔約見之地。

〞人都安排好了?〞

孟云肅聲道:〞已派二十人混成客人,守在流花臺各個正偏門前,剩下的人在墻外隨時接應。〞

〞公子一一〞

〞不用。〞

〞此事,是我己事。云弟你守在門外即可。〞

孟云只得遵命,將繚歌安排在對面一間干凈舒適的房間里。

繚歌在房中,不敢隨意走動,她在高樓上,便悄開一角縫隙,望外查望。

窗外。光禿禿的枝椏上竟用各色錦緞,扎成了朵朵盛放的花兒。

花徑里,走過一人。不,是二人。

一人走在前,一人跨劍侍立跟在后。

等走近了,繚歌大驚失色。她連忙側過身去。

那個跨劍的人竟是他!是那個在茂溪劫持自己的一一軍營將領!

走在前面一人繚歌不敢細想。

能讓他貼身護衛,畢恭畢敬的還能有誰?

可,公子有沒有危險?他見的又到底是誰?她壯著膽子,側身望去。

那一人,已卸了披衣。黑衣里露出一張白凈俊逸的臉,徑直走進公子胤所在的房間。

繚歌睖睜。

仿佛被人抽去魂魄呆立在原地。

是他!真是他!公子胤所見的故人竟是一一穆洛廷!

她想立即沖出去,找孟云。

卻隨即又滅了這個念頭。

公子胤不讓孟云進房是為什么?又挑選青樓楚館是為了什么?

當今天下,北漢早已名存實亡,諸侯割據,互相殺伐。

最有實力的兩支是憑長江天險據守的穆氏,囚禁北漢少帝的司馬王氏,他們與易氏一族皆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公子胤本就握著易氏大權,秘見穆洛廷,要是讓世子身邊的老臣們知道,還不引起軒然大波?

孟云又會不會因此被牽連,有性命之憂?

她堅信,公子是絕不會背叛易氏!

王氏日盛,權勢儼然快超過易氏。而穆氏最為勢弱。莫不是因著上次在茂陵的機遇,兩人達成了什么對付王氏的盟約?

繚歌不傻,一切因利益轉換。今日之友就是明日之敵,明日之敵或許就是今日之友。

她忽然記起,幼時父親教她的一句話。

不聰明,裝聰明,是自作聰明。不糊涂,裝糊涂,是難得糊涂。

半個時辰后,天空又飄灑起小雨,絲絲密密細如愁。

繚歌躺在床上休息,孟云為她端來一方食盒。

〞此藥剛熬好,藥效最好,二妹快點服下。〞孟云從食盒中拿出一碗湯藥,一盞精致的圓碟。

〞多謝大哥,知道我怕苦,還為我準備了蜜餞。〞

繚歌滿心感激,望著孟云灼灼生亮的臉龐。

她心下更加確定。今日,她什么也不知道,都要通通爛在肚里。

前路迷茫,也罷。但,絕不可威脅到公子胤與孟云。

又過了一個時辰,公子胤才從房間出來。無人知道他與那位故人談論了些什么。

孟云也知公子胤諱莫如深,未敢提及。而后,便護著公子胤與繚歌返回城外。

夜間。在山神廟停留一夜。

第二日清晨,朝露未干,一行人匆匆上路,避免再節外生枝。

長蕩峽谷孟云已派人清掃安全,一行人快速過谷。出谷后,孟云在前領隊,公子胤與繚歌乘坐馬車,返回茂陵。

〞二妹,你怎么一路上郁郁寡歡,還在為手腕的事傷神嗎?〞

〞沒有。只是天冷了,我愈發的畏寒。大哥不用擔心。〞

繚歌擠出一絲笑意,孟云隨后便又拿來一件大氅,放到繚歌的馬車上。

一路上,繚歌在努力消解穆洛廷這個心結。孟云則以為繚歌仍在為手腕之事傷痛,多番安慰。

而公子胤,則甚少言語。偶爾下車,也只是極目遠望。

三個人,各有情衷。

四天五夜。

一行人平安到達茂陵。

風筑仆婢已被清洗調換過,合筑早已對外一致宣稱,半月多來公子胤身染風寒,去茂陵別院養病。

孟云也不動聲色,只道,他是前往茂溪,操練軍隊。

一切仿如從未發生。

公子胤照例處理政事,孟云照舊駐守茂陵。

可手腕上已結痂的傷疤,卻時時提醒著她。

提醒她的,還有公子胤對她不知為何,日益冷淡的態度。

按理,在長安繚歌曾舍身護他,他應當對她倍加憐惜才是。

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繚歌已窺破了他的秘密,從而心生芥蒂。

但,自從踏上茂陵這塊土地。他那雙曾無數次照拂她的眸子,曾緩緩喂她喝水的溫柔憐愛,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她正回味自己受傷,依偎在他懷中時,公子胤卻把她從隨身服侍的霜華廷,調到雪澈廷。

一重又一重的淡漠與冷遇,孟云也發覺了端倪。

他卻沒有點破,兩人見面時,只閑著說道:〞雪澈廷是公子接見外臣才會駕臨之地,婢奴閑暇時辰很多,二妹你手腕受傷,來此處為婢,活兒輕少,公子如此安排是最合適的。〞

她手中擺弄著孟云帶給她解悶的小玩意。嘴角卻泛起一絲苦笑,〞希望,如大哥所言。〞

漸漸的,在午夜夢回里,她每每見到的都是公子胤的臉龐。

有一日夢醒。

滿心惆悵與思念。

她推開窗,滿廷銀裝素裹。在夜色中鋪滿銀色流光。

多像,他的眸子。

仿佛,今年,茂陵的冬日來得份外得早。

與往年一樣。紅梅簇簇,開得最為歡烈的時候。公子胤在梅園設宴款待,辛勞一年的易氏文武朝臣。

繚歌隨侍在旁,她垂著眉眼,卻分派站在宴席最未位。

公子胤的長袖在她眼前劃過時,她的心卻還是怦然一動。

隨后公子胤的聲音,如流泉泠泠流進她的心田。

〞今年,茂陵五谷豐登,民生興旺,軍士上下戮力同心,新增十萬兵丁,此皆我茂陵諸位朝臣,朝乾夕惕,辛勤為政所致。〞

〞父王病體未愈,易明胤在此,恭敬各位一杯。〞

〞公子,言重了。〞眾臣俯身拜謝。眾臣一律著土色衣飾,而公子卻一襲淺白,在人群中分外優雅出塵。

宴會進行了很長時間,喧鬧聲,祝酒聲,此起彼伏。

但公子胤身邊,隔著妖嬈梅枝望去,赫然多了一位雅麗佳人。

那佳人,眉目如畫,恬淡中一股貞然靜美。

〞嘖,瞧瞧咱們公子竟還為她親自布菜。〞

〞那是自然,你算哪根蔥,吃得哪門醋?〞

〞她可是世子送給公子的美人,說是來照顧公子衣食,其實,不就是送來個無名無份的妾侍唄。〞

繚歌站立不住,從這幾個沒有上得了席面的仆女中,悄然退下。

她心口酸疼,像一只澀桔,細細咬碎后,全部吞下。

她突然恨上自己,恨自己這么沒用,這么把持不住。

公子胤舉杯的手,在繚歌側身離開時,頓了片刻,隨即恢復如常。

孟云的眼角卻瞟向公子胤。

孟云輕呷一口梅花酒,他知道,自小公子的心思與喜好便難以捉摸。

他對夏繚歌看似無意卻有情,看似無情卻有心。

假假,真真,迷人眼。

不過,這樣更好。她在茂陵可依靠的人,終究只有自己。

一冬便如此,曲折而郁郁地過去了。

春風吹拂千里長堤。

百花蘇醒齊綻,團團錦簇,鶯歌燕舞。

易府此時,也有大喜事。

世子最寵愛的皎月妃子,已懷有身孕。

繚歌聽到消息后,心中又泛起殷殷舊恨。總有一日,她會跟嬈歌清算一切。

在春風微醺的黃昏,她閑閑地翻起書頁,將數十枚曬干的花草夾在書頁里,防蟲防蛀。

公子胤就是這時出現在她的眼前,如夢似幻。

她難以置信,不禁喚出聲。

〞公子……〞

〞是我。〞

〞這段時間一直沒有來看望過你,你可怪我?〞

他語氣輕緩,從容地說道。

〞不。不。我沒有。我不會。〞繚歌急于辯解,我怎么舍得怪你呢,只要你來了,便好。

〞其實。〞

〞這次前來是有事相求。〞

繚歌心口不禁微寒。

仍輕聲道:〞公子請說便是,繚歌必當遵命。〞

〞你應知道,世子為了慶賀皎月妃子有喜,更為祈愿易氏子嗣興旺,在一月后,立夏之日,設舞宴。〞

〞我府中并沒有什么出挑歌姬。為了世子的舞宴,我從府中抽調了兩名幼時學過舞的女婢。〞

〞公子的意思是?〞

〞我是見過你的舞姿的,我希望你能幫我調教這兩個婢女。以待風韻有成,將此二人作為風筑歌姬,獻舞于宴上。〞

〞是。公子。〞繚歌一聲應下。他知道,公子胤是不好歌舞的。所以府中對歌舞深有造詣的,也只有她一人。

公子胤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離去。背影卻在夕陽下逐漸變長,倒映在花圃的叢叢碧草上。

她突然想起一句詩。

愿逐月華流照君。可惜,君心從不似我心。

雪澈廷,她認真教起兩個女婢來。公子胤眼光極好,兩個人都長得十分水靈,眉眼秀麗。身姿俊美,腰肢柔軟。

底子好,加上兩人頗有天賦,半個多月,便已有小成。

甩起水袖來,妖嬈紛飛。映襯著俏生生的粉臉,十分賞心悅目。

一日夜里,她倆練得實在是累了。又適逢晚風吹起,朵朵梨花打著旋兒漫天飄散。

她拈起一片花瓣,來了興致。道:〞你們二人先在一旁歇息。我來舞一段,你們瞧瞧如何?〞

白衣廣袖。她在清涼的月色里,伴著純白的花瓣起舞。仿佛天地間一絲飄搖的柳絮,隨風而來,又即將御風而去。

袖角甩起,片片梨瓣從枝頭跌落。裙擺旋起,又掃起一片清梨飛舞。

她不停地旋轉,這些花瓣跟隨她周身,一起隨著月光飛轉。

美奐美幻。兩個女婢跟一旁看得癡了。

最后一步,腳回,袖收。

舞止。

她緩緩站起。

卻聽到身后有人撫掌大笑。

〞好。好。〞

〞長兄,你可真是厲害呀,平時不見你聽歌觀舞,府中竟有這么一個絕代舞姬。〞

〞世子說笑了。〞

〞世子,請細看,她是誰?〞

易明涵長袍迤地。走上前兩步,繚歌無處躲閃,只得任由他挑起下巴。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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