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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雍也第六(6)

三是愛的次序等級。前面伯禽說的:“親親,先內后外,先仁后義。”首先是自己的親人,先管自己家人,再管別人。為了別人,犧牲自己,就是犧牲自己家庭了,于妻子兒女何?于父母兄弟何?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不是講“博愛”嗎?春秋時墨家就講“兼愛”,指同時同樣愛不同的人或事物。墨子就針對儒家“愛有等差”的說法,主張愛無差別等級,不分厚薄親疏。儒家怎么說墨子呢?王陽明罵他是“禽獸”!你自己家人跟別人一樣,還跟萬事萬物所有生命一樣沒差別,那就是禽獸唄!

我們有時高談闊論“諸子百家”,要“兼收并蓄”,兼收不了,并蓄不了,因為他們不一樣,甚至針鋒相對,你說你要兼收并蓄,因為你全都不懂,全都不了解,才會信口開河。你若認真研究過,把自己代入進去,我是那種人,你自然就進那個門。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學問也是這樣。

因為學習的標準是知行合一,知識你可以都學,行動卻只能選擇一個。

圣人經典流傳兩千多年,每一個字都深不可測

原文

子曰:“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

華杉詳解

“畔”,就是叛,離經叛道。君子如果能廣博地學習,又能用禮來約束自己,也就可以不離經叛道了。

“博學于文”,廣泛地學習前人的典章文獻。學習要聚焦,也要廣博,不廣博,就不能旁通,不能貫通。旁通和貫通,是學習的重要效驗。

旁通,是觸類旁通,在同一個類別、同一個領域,說同一件事,你也要讀過很多不同人、不同角度,甚至不同立場寫的東西,都讀過,你才能把那件事弄明白。

貫通呢,是把不同領域的事,貫通起來。就像我們經營講的跨行業經驗。在這個行業很前沿的事情,對于另一個行業來說可能早就是每天日常工作的常識、習慣。你學習的領域廣博,才能貫通。

“博學于文”,就是《大學》里講的格物致知,要廣博地去格物。

“約之以禮”,就是《大學》里講的誠意、正心、修身。

“禮”,就是履,履行,學了就要做。如果只是博學,但并不真正吸取前人的經驗教訓,不用那學習到的道理來要求自己,不按那書上說的東西去做,那學來徒事講說,有什么用呢?

“博學”的人多,“約禮”的人就連博學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一些最基本的道理,各種心靈雞湯,大家都有“共鳴”,掛在嘴邊,一說起來,把自己都感動了,但并不去做。這就不是真懂得。如果真懂得,就連滾帶爬地趕緊去做了。

“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也可理解為王陽明說的知行合一。

孔子叫顏回要“克己復禮”,“復”,就是反,反之于禮,反之于身,這也是講約之以禮。所以顏回感嘆老師說,老師循循善誘啊,“博我以文,約我以禮”。

圣人經典,能傳下兩千多年。每一個字,都深不可測,要仔細玩味,反復體驗。“博學于文,約之以禮”,約嗎?

孔子的八卦故事

要堅持原則,但也不能不給人面子,特別是對那面子特別大的人,如果不是特別要命的原則,孔子也可以妥協的。

原文

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

華杉詳解

這就是常被人們津津樂道的孔子見南子的故事,孔子的“八卦故事”。

孔子去見了衛靈公夫人南子,子路非常不高興,覺得老師違背了自己每天標榜的原則和禮節。子路的性格是覺得老師不對,他也要當面指責的。孔子也很激動,“矢之曰”,“矢”,就是誓,指天發誓,賭咒發誓:“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予”,就是余,我。“所”,假如。我如果做得不對,讓上天厭棄我吧!讓上天厭棄我吧!

可見孔子去見南子,也是被逼無奈,他自己也知道不該去,大家會有看法,說不清,所以指天發誓“天厭之!天厭之!”說了兩遍。

怎么回事呢?《史記》里有很生動的描述:

靈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愿見。”孔子辭謝,不得已而見之。夫人在絺(chī)帷中。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環佩玉聲璆(qiú)然。孔子曰:“吾鄉為弗見,見之禮答焉。”子路不說。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厭之!天厭之!”居衛月余,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出,使孔子為次乘,招搖市過之。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于是丑之,去衛。

孔子有賢名,屬于天下名士,在魯國有政績,但被齊國設美人計,送了女樂給魯定公,讓他沉湎女色,疏遠孔子,把孔子排擠走了。孔子到了衛國。衛靈公派人來問,魯國給你多少俸祿,回答說六萬小斗糧食。衛靈公就也給他六萬小斗,但是又沒什么具體權力和事情給他干。

這時候衛靈公夫人南子派人來,對孔子說:“四方君子來我衛國,要跟我丈夫做兄弟的,都一定要來見我。我希望見見你!”寡君是衛靈公,寡小君就是南子了。

這南子是什么人呢,是衛靈公夫人,以淫行聞名,又把持衛國國政。也就是說,她是一個權力欲和情欲都很強,而且很能干的女人。因為衛靈公雖然昏庸,但當時衛國治理得不錯,就是把持朝政的幾個權臣居然都還不錯。來了孔子這奇男子,南子便要會他一會。

孔子為難了。去吧,不合適,說不清。不去吧,得罪了南子,那是絕對沒機會在衛國立足。

不得已,還是去,豁出去地去。

南子在葛布做的帷帳中見他,孔子北面叩首。南子在帷帳中再拜還禮,身上的玉佩叮當作響。

兩人說了什么,史書上沒寫,無非是些場面話吧,算是認識一下。

子路責問,孔子說:“吾鄉為弗見,見之禮答焉。”我是不想去見她,見也是答禮罷了。她專門派人來請,不去不好。

見的效果怎么樣呢,孔子是在衛國待下來了,算是進了“圈子”。但那是個什么圈子呢,過了一個多月,有一次衛靈公和南子同車,宦官雍渠駕車出門。讓孔子在后面第二輛車上,招搖過市。孔子覺得自己像個小丑,衛靈公夫婦只是把他當門面人物招搖,并不真正接受他的思想,更不會給他做事的權力。

孔子發出那句著名的感嘆:“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知道自己在衛國沒希望了,孔子帶著弟子們離開了。

離開魯國后,在衛國,是孔子最接近權力的一次。他沒有想到,之后顛沛流離十幾年,也再未得到施展能力的機會。

中庸不是平庸,而是恰到好處

最大的誤解:中庸不是平庸,不是中等水平,不是缺乏個性,不是不思進取,而是做到恰到好處、分毫不差、天人合一的極致。儒家思想的淺近和深刻,最高智慧和自然法則,盡在中庸二字。

原文

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

華杉詳解

孔子感嘆說,中庸作為仁德,是最高的極致,人們已經很久沒有了。

問題來了,什么是中庸?

因為有一個中,有一個庸,就被世人普遍誤解了。中,就是沒立場,中不溜;庸,就是平庸,沒個性。大部分人都這么理解,對吧?

那什么是中庸呢,因為后面專門有一本書要講,這里就不展開,摘要講三層含義:

一是程頤說的:“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中”,一會兒再說。這里的“庸”,程頤說,是不易,是永恒不變的真理,永恒不變的自然法則。朱熹注說:“庸,平常也。”所以說,庸,是永恒不變的平常道,是常識。

中庸,首先就是叫你永遠不要離開常識。

社會最缺的是什么呢,就是常識!人們總是離開常識。好人會輕視常識,壞人有意要把你帶離常識。

陳淳《北溪字義》說:“凡日用間人所常行而不可廢者,便是正常道理。唯平常,故萬古常行而不可廢。如五谷之食,布帛之衣,萬古常不可改易。”日用常行的道理,就像穿衣吃飯一樣,萬古不變。中庸,就是要我們遵循那些簡單平常的道理。

第二講“中”,中,是不偏不倚,無過不及,分毫不差,恰到好處。

做什么事,你做到恰到好處,分毫不差,這就叫中!好像正中靶心一樣,射中那紅點都不算中,要射中那紅點的中心才算中。

我喜歡用那女子的身材來講中庸。形容說這女子——多一分則太肥,少一分則太瘦——這就是中庸的身材了。所以中庸身材,不是中等身材,是魔鬼身材!

以這個標準看,誰還敢說自己中嗎?

把“中”的標準用來要求自己呢。

一是做事分毫不差。比如簡單的道理,做什么事要堅持,日日不斷,堅持十年,沒有一天間斷,這算中了。斷了一天,不中。

或者說吃飯,說七分飽,就七分飽,這才能保持中庸身材嘛。如果有一頓吃了十分飽,不中!

二是情緒管理,“致中和”——“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從來沒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也有喜怒哀樂,但都發而中節,不過分。

每時,每刻,面對每個人,處理每件事,都用中庸之道來提醒要求自己,這就是儒家修身的心法。

第三,再講講中庸之道治天下。

“庸”,就是用。“中庸”,就是中用,就是用中,用中道修身,用中道治天下。

“中者,天下之大本也!”

今天全世界絕大多數國家的政治,或者說正常國家的政治,都是在追求中道。政治的中道是什么呢?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全民幸福的最大公約數”。

《中庸》里講:

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ěr)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

舜是大智慧啊!他廣泛訪求人民的意見,那些最淺近的,他最愛聽。聽到不好的,他就隱而不揚,聽到好的意見,他就大大發揮。把大家的意見都了解了,他執其兩端,兩個極端的都掌握了,而用其中于民,折中處理,方方面面都照顧到。這就是全民幸福的最大公約數。

仁的方法論:不要做圣人,要做仁人

不要說“仁濟天下”,那是圣人的活。能仁濟你周圍的人,就是仁人了。真心、細心、耐心、時時刻刻將心比心地關心愛護你的家人、你的同事、你的客戶、你們家保姆,就是仁。我們容易犯的毛病,是往往“胸懷天下”,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熱愛全世界,熱愛地球,積極做義工,到處搞慈善,自己把自己感動得不行,卻沒有關心愛護身邊的人,那就不是仁。

原文

子貢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

華杉詳解

子貢問仁。說,如果能廣泛地施惠于民并且能賑濟大眾,怎么樣?可以算仁人了嗎?

孔子回答,那豈止是仁,那已經是圣了!

仁是孔子思想的最高道德,孔子這樣說,圣是不是比仁更高呢?

不是,圣和仁的本質和運用都一樣,但仁,是人人可為,仁,要有德還有位,仁道大成,方可稱圣。仁是發心,發愿,踐行,修身齊家,推己及人。圣是治國平天下都完成了,那才叫圣。

所以子貢問仁,好高騖遠,只看遠處,不看近處,孔子就教導他了。

“堯舜其猶病諸”。子貢你問的那個仁,堯舜也沒辦到!他們算是圣人了,但要平治天下,讓人民生活富足,實現《禮記》里大同社會的標準:

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

這標準,堯舜也沒達到啊!

再看看儒家這大同社會的標準,不正是今天全世界所有正常國家都在追求,也都沒達到的嗎?

有好的選舉機制,選出賢良人才各得其位,各司其職。社會講信義,國與國、人與人睦鄰友好。人們不僅老吾老,幼吾幼,親吾親,也及人之老,及人之幼,及人之親。青壯年都得到發揮貢獻,少年兒童健康幸福地成長。孤寡老人、失獨家庭、孤兒寡母、殘障人士、生病的人,都得到社會保障。男人個個有工作,女子都能嫁個好人家。

這就是普世價值!

不錯,正如很多人批評的那樣,儒家思想也沒能解決這問題。

可以說,全世界今天也沒有一個國家百分百解決了這問題。

所以看儒家思想呢,我們不是去要求儒家——你看!你也沒給我們解決嘛!你那套東西也不行!

反過來,我們要用儒家思想來要求自己。

因為儒家思想,是一種要求自己的思想。從這一點來說,它更接近一種宗教思想,而不是一種政治思想。

怎么要求自己呢,孔子就給出了方法論: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

“仁”,就是你怎么對待你身邊的人。“能近取譬”,“譬”,譬如;“近”,就是我自己。別人就譬如我一樣,我想要的,也是別人想要的,那我就要幫他。我想得到的,也幫助別人得到;我想達到的,也幫助別人達到。

所以儒家的仁,就是將心比心,推己及人。

反過來,我不想遭遇的,也不要讓別人遭遇。這就是恕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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