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踩在校門口的瀝青路上,陣陣陰冷的風拂過寂靜的夜。有聲有色的校園,此夜也是死一般的沉寂。
公交車停和走一樣安靜,以至于車啟動的時候,林曉夕竟沒有半點察覺。等她反應過來,車已消融在漆黑之中,只留下一陣清寒的冷風,證明它經過這無聲的夏夜。
林曉夕捋了捋頭發,借助月色往校門的輪廓緩步走去。懷婷卻沒有和她并肩而行,而是跟隨在她身后。不知為何,懷婷若有若無的腳步聲讓她心里猛地一陣抽搐。林曉夕忽然想到下車時司機說的那句“小心哪”,怎么感覺不像是對她們兩個說的。
難道這句話——是對她一個人說的?
小心?小心什么?
難道是身后這個女生嗎?
林曉夕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這個叫懷婷的女生,為什么這么晚了會忽然在路上出現?為何要隱瞞包里藏的東西?明明她坐在外側,為什么非要讓我走到前面?
這回林曉夕不再認為是自己敏感了,這些東西串聯起來,分明就驗證了懷婷動機不一般。
正當林曉夕起疑心的時候,比她矮半個頭的懷婷卻走到了她身邊。
“你住靜廬吧?”這次是懷婷主動和她說話了。
H大有四棟大宿舍——寧、靜、祥、和。
林曉夕住在靜廬第18層。
林曉夕點頭:“嗯。”她剛懸起的一顆心好像又放下一些。
“我不住校內,就在這里別過吧。”
又是一陣冷風吹過,拂起了兩個女孩的頭發。本應沁人的馨香,也在黑暗中顯得微不足道。
“哦……哦。”這回林曉夕有些木訥了。她剛懷疑懷婷對她有動機,后者便提出就此別過。
“那,拜了……”林曉夕不好意思地擺起了手。
“再見。”懷婷也輕揮了一下手,嬌小的身影和綠色的小包,和公交車一樣瞬間融于夜色中。
懷婷早已走遠,林曉夕卻仍呆呆矗立在原地。良久,才苦笑一聲,心想:“我這是怎么了?”
獨自一人經過校門,平日最勤勞的門衛,此刻也沒了蹤影。
走進校園,正對的是一個大花圃,種植著各樣的花草。林曉夕也是沒多久前才知道,這個花圃里面的花,構成的竟是一幅簡單的世界地圖,這必須在花圃正對的教學樓上仔細看才看得出來。
從左側繞過花圃一直走,經過體育場后,就來到了她所在的宿舍——靜廬。
和預料的一樣,由于停電的緣故,電梯不能使用。
這反而讓林曉夕松了口氣。雖說她膽子不小,但這么晚了要她一個人去乘坐電梯,在那狹隘的小空間里,難免會升起懼意。
只是樓梯要走18層,也純當鍛煉身體了。
林曉夕躡手躡腳地走上樓梯,用手機發出的淡光照亮面前一個個臺階。
偌大的樓梯道,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回蕩。尤其是在這樣一個陰暗、沒有燈光的夜里,氣氛顯得格外詭異。
林曉夕越來越感覺害怕,幾乎就想閉上眼睛了。
也許是心理在作怪,她總覺得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跟著她。林曉夕也不敢回頭,只盼盡快回到自己寢室。
當她踏上一個新臺階時,腳步忽然頓住。
她把手機揚在額頭上方,生怕是自己看錯了。
沒有錯,樓梯口上貼著一個大大的數字標簽——“9”。
這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樓道標簽,沒有任何異樣。然而正是這樣一個標簽,給林曉夕帶來了難以言表的恐懼。
只因為這個“9”,她分明已經走過了一次……
“看錯了,剛才肯定是看錯了……”林曉夕平復了一下心態,繼續往上走。這一次她的步子緩了很多,盡管她竭力掩蓋,但心底最真實的那個聲音告訴她,剛才并沒有看錯。
當第三個“9”再次出現在凄慘的暗光下時,林曉夕的神經終于來到崩潰的邊緣。
鬼打墻?
不,不可能的。
樓梯口遭遇鬼打墻,這種事只能發生在夢里。
然而,接二連三出現同一個數字,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的。
林曉夕感覺手上漸漸乏力,竟連手機也有些拿捏不穩。她另一只手支著額頭,努力讓自己的理智不散去。
她思考了幾秒鐘,走進這個“9樓”。
如果說方才的樓梯道還能有一絲月光點亮,那么走廊之內就沒有任何發光的東西了。漆黑一片,死一般沉寂,只能聽到她自己輕得不能再輕的腳步聲。
這里,是我們宿舍?
連林曉夕自己都不相信。
她一次又一次按亮手機,生怕這唯一的一點色彩消失,盡管她也知道手機就要沒電了。走廊兩邊,的的確確是成排的鐵門,讓她有理由相信這真的是她們宿舍,只是因為太黑太暗,陰森得和往日不一樣而已。
林曉夕的恐懼感稍稍消減了一些,她很想敲其中一扇門問問,又怕打攪到別人休息——她很在意,在意別人對她的厭惡。
不知不覺間,林曉夕感覺累了。
她靠在一扇門邊,緩緩蹲了下去。
手機屏幕又暗了下去,讓她迷失在黑暗中。
她害怕走回樓梯口,害怕那始終不變的數字。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林曉夕難以想象。她不是沒有遭遇過所謂的“鬼打墻”,但那是在沒有具體參照物的情況下迷失方向。樓梯層層向上,是不會有重復的。
不斷重復的數字……為何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嗎?林曉夕拼命搖了搖頭,什么也想不起來。
靠在門廊上,林曉夕仿佛感覺到門內傳出的溫暖,冰涼的身體也舒服了一些。
這真是見鬼的一天啊!
她開始回憶這一天的過程。
上午和室友王雪一起去N市市中心買東西。王雪喜歡購物,一逛商場不覺就過了大半下午,然后又說要去找同學,約定傍晚的時候再一起回學校。兩人就此分開,林曉夕在偌大的城里也不知道該干什么,就在公園閑步。之后王雪電話一直處于關機狀態,眼看天色變暗,曉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既然約好一起回學校,一走了之不是她的作風,何況王雪手機一直關機,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等王雪打她電話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九點了。電話那頭王雪連連道歉,說玩得太high,忘記時間了……今晚要和同學在一起,就不回去了。曉夕呆呆地聽著電話另一頭的聲音,難以相信最要好的室友竟如此不在乎自己的感受。無奈,她只有一個人回去,卻發現回學校的末趟公交已經開走了。身上的200塊錢,也被王雪借走,就剩幾枚硬幣。如此一來,唯一回去的途徑只有坐夜間公交車了,這也是N市的奇葩之處,過了八點半的最后一趟公交后,回H大最早的一趟夜間公交也要晚上十一點半。于是她又在城里四處亂逛,感受繁忙城市夜間獨有的喧嘩。不知不覺,就過了零點,她上了夜間公交車,無聊了一整天,迷迷糊糊就在車上睡著了……
想到這里,林曉夕撥打了其他幾個室友的號碼,果然不出所料,都已經關機了。
“嘟嘟嘟……”手機不斷傳來低電警告,上面顯示的時間是凌晨兩點二十。
林曉夕接著回憶。
記不得車上都做了什么夢,醒來后,發現周圍全部是黑的,好像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司機給她的感覺有點特別,也許是整輛公交車上只剩兩個人的緣故。后來又上來一個女孩子,手里拿著一款漂亮的小背包,和她是校友。女孩子和她一樣,不太愛說話,兩人在剩余的幾站中也沒有多少交流。到站了,女孩起身讓她走前面,接著、接著……
林曉夕瞳孔驟然收縮,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聲音!
那個時候懷婷讓她走在前面,她并沒有怎么注意。現在回想一下,發現當時背后的聲音并不對勁。懷婷一個瘦弱的女孩,踩在公交車的地板上,聲音未免太大了點……如果放在平時,公交車里擠滿了人,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但當時乘客只有她們倆,懷婷在她背后,踏地所發出的聲音,所產生的震動,和她嬌小的身軀完全不搭調。
是那個包里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嗎?
不對!林曉夕再仔細回憶了一下,產生了一個極其恐怖的推想:當時公交車上的乘客,不是只有她們兩個人……
“小心哪。”
司機的話仿佛又在她耳旁響起。
小心?
到底小心什么?
就在林曉夕惶恐不安的時候,手機忽然閃動了一下,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她旁邊。
她站了起來,揚起手機。
刺鼻的氣息,無情的黑暗,籠罩著林曉夕的身體、心靈。
淡光所照之處,就離林曉夕不到兩米的地方,躺著一個人。
確切地說,這已不再是一個活人。漆黑的走廊里,無數蟑螂密密麻麻貫穿在他五臟六腑,儼然已是具尸體。
這東西,是什么時候躺在她旁邊的?
連喊出來的力氣都沒有,林曉夕直接暈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