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牛津通識讀本:基督教神學(中文版)
- (英國)戴維·福特
- 11字
- 2019-01-04 07:30:21
第一部分 對該領域的描述
第一章 導言:巨變中的神學與宗教
泛言之,神學即是對宗教所提出的問題及宗教本身的思考。下一章,我們將對神學在學術意義上更為確切的定義加以審視,但就揭示神學領域的范疇來說,上述定義目前而言也就夠了。
據估計,全球人口中有四五十億人都與世界幾大宗教有著直接關聯,而且除此之外尚有其他許許多多的人受到宗教的影響或者對宗教所提出來的問題饒有興趣。媒體對宗教的興趣非常之大,且通常都是在壞消息里體現——這倒也不難理解。不管是在所謂“多事之地”還是在其他形勢不甚緊張的區域,世界范圍的沖突當中有不少(或者說十有八九)都帶有明顯的宗教特征。就在落筆之時我還記得過去幾個月的一些新聞報道,這些報道側重于問題的宗教因素,而新聞的發生地幾乎遍及全球:北愛爾蘭、法國、前南斯拉夫、前蘇聯的許多地方、中東、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緬甸、斯里蘭卡、印度尼西亞、美國、墨西哥、薩爾瓦多、巴西、阿爾及利亞、蘇丹、埃及、尼日利亞、南非、盧旺達、布隆迪及肯尼亞。
但這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為什么如此眾多的人都認為宗教是那么富有爭議,那么重要,以至于在看到自己的宗教存亡攸關時,他們會爭斗、會痛苦、會作出巨大犧牲?答案是,宗教事關生活的整個形態。顯而易見,宗教在不同群體和個人生活中的作用可大可小,但通常宗教所做的是對生活整體諸多層面的塑造。世界幾大信仰千百年來全面地影響了各種文明,并與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經濟和政治體系共存。就個體而言,涉足宗教往往會影響人們看待現實的方式,影響人們的所信所思、所感所為,甚而至于影響婚嫁對象,以及各種各樣對其身份認同至關重要的事。
凡此種種,無怪乎宗教總是爭議的淵藪。家庭是暴力犯罪最頻繁發生的場所,而最深厚的情感、最親密的關系、最不可推卸的責任又都匯集此處。就其對人們的深刻影響而言,宗教與家庭生活有不少相似之處,不管是好是壞,對人們的身份認同和行為方式都至關重要。“敗壞至善便是至惡”——正是這些至關重要的東西才有可能造成極端的錯誤。如果對我們的影響不是那么深刻,其毀滅的力量也不會如此巨大。
與家庭一樣,宗教的許多影響根深蒂固,無所不及,令人難以察覺。因此,即便是那些自認為已經拋家舍業或放棄信仰的人,通常也還是會繼續受到家庭或宗教的影響,還是得有個新的家庭或者新的信仰之類的東西才能覺得生活如意。對于處于信仰危機或者信仰轉變當中的人來說,在苦苦思索那些重大問題的時候,少不了要觸及寬泛意義上的神學。
那些悠游于某一特定信仰的人也同樣會遭遇他們自己的重大問題。世界上各種宗教的千百萬信眾都在殫精竭慮地思索著他們的信仰及其內涵。問題不斷出現,不是沒有現成的答案可資參考,就是答案一大堆,且都看似合理。上帝(或者安拉,或者用于其他信仰的同等稱呼)是如何卷入當今世界以及我們的生活的?我們應當給孩子們教些什么呢?但凡安樂死就一概錯誤嗎?家庭、學校、職場以及軍隊中都應有什么樣的道德標準?現代科學對我們的信仰意味著什么?有沒有對惡的辯護?該如何理解死亡?我的使命是什么?我該如何解讀經書?我該遵從怎樣的權威,遵從到什么程度?對于金錢我們應持何種態度?祈禱和禮拜到底應當擺在什么樣的優先位置?信仰的真理性如何才能得到檢驗和鞏固?
因此,不管個人在某個信仰群體及其機構中處境如何,都免不了會碰到神學問題。
關于本書
千百年以來,尤其在當下,上述及其他一些問題是如何被提出來的,又是怎樣獲得解答的?想要對此一探究竟的人正是本書的目標讀者。
倘若在某一問題的探討上更有早行人,向關注過這一問題的前輩們討教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只需對神學稍有涉足,我們便會發現一個由千百年來世界各地男男女女組成的令人向往的群體,他們也曾苦苦思索著我們今天遇到的問題,或者曾經提出過別樣的問題,有過別樣的回答,而我們卻從未想到過。當研究者接觸到古往今來的大思想家們的思想時,一個共同的反應是:“他們就是在直接說給我們聽。”但也常常會聽到有人說:“真夠新奇!可這講得通嗎?怎么還有人那么想?”希望讀完本書后,讀者諸君不僅會或多或少地感受一下上述兩種反應,而且也已經學會如何超越這兩種反應。“這聽來千真萬確!”“這根本就不可能正確!”——兩種反應都很極端,但在實際中卻都能引人走向神學研究。也就是說,兩種極端反應激勵我們去進一步思考,盡量利用所有資源,包括已有的最精妙的思想。許多醉心于神學問題的人,終其一生都不知道借助已有資源來使自己的思考更為廣博、深邃和切適。本書要做的就是試圖使讀者免蹈此轍。
首先要說明的是,本書介紹神學的方法是以研究促引導,并邀請讀者身體力行。有些導論或以有關神學研究之可能性的問題展開,或以研究方法的問題展開,討論的是該采取怎樣的推理和認識方式,或者需要什么樣的技巧。這些問題雖然都很重要,但直到本書結尾部分我才會具體論及。在此之前,我想做兩件事。在第一部分我將簡要描述自己如何看待當前的宗教現狀和學術現狀(第一章余下部分),以及在此背景下的神學學科和宗教研究的情況(見第二章)。接著在第二部分我將探究神學,給出神學對一系列關鍵問題所作思考的例子(第三到第七章)。完成了這兩部分,我才會更為細致地去分析這種思考從何而來——對語篇、經文、傳統的運用,歷史探詢的本質,經驗、理解、認識的方法,以及追求智慧的無上重要性(第八和第九章)。最后,第四部分(第十章)將展望未來,以期在神學進入第三個千年之際作出簡要的預言性補遺。
究竟是專注于某一主要的宗教傳統,還是介紹多種傳統,這個問題讓我費盡思量。權衡再三,我決定通過基督教神學使討論得以集中。首先,最實際的考慮就是本書意在提供“簡介”。宗教至少跟語言及伴之而生的文化同樣復雜,同時又與它們同樣多種多樣,影響久遠,很少有人指望著小小簡介能同時論及好幾種宗教傳統。有鑒于此,我的原則是,力圖通曉一種“語言”,而不犯險,弄得到頭來像個游客似的對幾種“語言”都淺嘗輒止。叢書中有些書專就猶太教、佛教以及伊斯蘭教進行探討,本書并非基督教簡介,但就其他幾本書對相關信仰的思考來說,倒的確是種補充。第二點考慮是,要想對神學思考有所了解,較之每次引入新話題都得重起爐灶來說,有個共同的體系顯然更為有利。這使得我們的討論能夠更加深入,各章關聯更多,而當我們在第八、第九章進行反思時,那些與不同經書、宗教傳統以及學術體系相關的、復雜得不可想象的任務也得以避免。第三點考慮是,基督教是世界上最大的宗教(當前具體規模如何,估算各有不同,但介于十二億五千萬到十五億之間的信徒應該是有的),在各類三級學院中專攻基督教神學的學生和教師數量遠遠多過研究其他神學的,并且借由現代性(定義見下文)的啟示,基督教進行了深入的神學思考(這一點恐怕只有猶太教能與之比肩)。最后一點考慮是,基督教神學乃是我的學術專攻領域。
因此,本書主要是通過基督教的例子來進行神學思考,但同時也試圖以某種方式激發與其他宗教傳統相關的類似思考,激發不同宗教傳統中的思想家們富有成效的思想交融。
多重洪流沖擊下的當代神學
有宗教信仰也好,無宗教信仰也罷,所有領域中都有人被神學問題深深吸引——我在上文對這種情形進行描述時是節制的。這種明顯經過了調整的描述,在數百年間、在許多有別于今的情況下大概還算是準確的。宗教的重要性一直伴隨著人類歷史,宗教頻繁地引發沖突和質疑,人們不得不解決信奉與不信奉宗教的問題(盡管對于某些群體而言,信奉與否難以判定)。作為探究神學的背景,現在我想來問問,我們這個時代有什么特別之處。
我的回答是,我們這個時代似乎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區別性標志:正在發生的種種嬗變,節奏快、程度深、涉及面廣。
要對“現代性”追根溯源很不容易。它起自歐洲文藝復興?伽利略?宗教改革?牛頓?對南北美洲的殖民?資本主義的興起?具備軍隊和官僚機構的民族國家?啟蒙運動?法國和美國的革命和民主制度?還是起自工業革命?種種事件揭示了一系列變化的不同方面,這些變化都堪稱史無前例,并且意味著一個巨大的變遷:正如在其他領域一樣,在宗教領域從20世紀的視角來看也理應以“此前”和“此間”來區劃不同的歷史時期,不管過渡期可以追溯到哪里。所說的不同方面包括文化、科學、技術、宗教、帝國、經濟、政治、社會以及知識。它們聯動共進,形成了一種不斷變化和革新的力量,成為現代性的永久特征。自主要濫觴于歐洲(實際的起源非常復雜)起,這種力量已遍布全球,見諸多個領域,如戰爭與武器、市場資本主義及其國際公司、通信、大眾傳媒及信息傳播,還有污染、毒品和流行性疾病等伴生問題。
這一時期的影響一直以來都勢不可當。上述生活的方方面面無一能保持實質上的連續性,這對個人、群體、整個民族、區域、宗教都造成了身份方面的巨大問題。即便在保持連續性方面煞費苦心,這種防守性的努力在發生了根本改變的背景下也只能事與愿違,到頭來保住的東西其實已然走樣。
高等教育在此形勢下又如何呢?上個世紀,在大眾教育風行全球之際,各級教育機構的數量成倍增長。同時出現的還有史無前例的知識大爆炸。所有傳統的學科都得以擴充,許多新學科和學科分支也得以增設。除此之外,新的信息交流、存儲和提取方法使得來自全球各地、關于所有歷史時期的信息變得更為龐大,其結果又是一幅勢不可當的景象。就算是剛剛著手,想要對這個資訊豐富、運行日益復雜的社會應付裕如,也應視教育為重中之重。
宗教又是怎樣?因為觸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宗教受到了種種變遷所引起的深刻而復雜的影響。各大宗教都植根于前現代時期,它們需要與傳統保持足夠的一致,因此,現代性永不停歇的變化和連根拔起式的影響對它們沖擊尤其猛烈。各大宗教的應對之策不盡相同(這些應對之策在各大宗教內部都有表現),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有的為了“與時俱進”一變而面目全非,有的極力抵制任何變化,一仍其舊。
多重洪流沖擊下的宗教還有一個更加關鍵的特征。大多數宗教自身幾乎要被洪流淹沒——或者被上帝(或其他的某位神,不管我們如何稱呼那位對于人類而言至高無上者);或者被超越我們的某種力量所發出的啟示或指令,這種力量會促成根本性改變;或者被祈禱、冥想、修行以及其他需要全身心投入的活動。面對洪流壓境,各種宗教都有數個世紀的前現代的經驗。洪流壓境不單是上帝使然,也是由人類自身的狀態造成的,如疾病,饑荒,戰爭,邪惡,情欲,對金錢、名譽和權力的迷戀,暴飲暴食;還有比較正面的,如對真善美的狂熱追求。
換言之,每個宗教在或好或壞的大形勢下總能創造出自己塑造生活形態的智慧。在前現代時期,每個宗教都經歷了危機和重要變遷,在此過程中,除了其他事宜,它們都需要進行艱難的思考和縝密的辯論。這些宗教今天所面臨的一個關鍵問題是,他們曾經的所思所悟,以及其他思想資源,能否應對各個層面出現的空前變化。每個宗教都有數百萬接受了良好教育的信徒,他們置身于資訊豐富的“學習型社會”之中,每天都會面對來自媒體和其他渠道的對其信仰的挑戰以及別樣的選擇。他們的反應會有什么樣的特點呢?
我所定義的廣義神學正是由此入題的。身陷現代性的變化之境,同時汲取一種或幾種宗教信仰的智慧,神學就是這樣思考著自己的各種問題。是信徒也好,不是信徒也罷,對于被這些重大問題所深深吸引的人們來說,驚惑、懷疑、崇信、權衡、討論、閱讀、傾聽、冥想、審辨、裁決,往往都是家常便飯。各種影響都得承受,從禮拜、教育、布道,到小說、工作經歷和苦難。有誰能說清在實現判斷、決定和基本定位的過程中,什么是決定性的?也有一些組織、群體、教會聯合會、討論會、宗教會議以及理事會,他們對這些問題的思考更多地著眼于社會,并且具備更多的官方性質。沒有直接參與其中的人,大多數對于頭腦里、家庭中以及更大的群體內部的這種活動鮮有覺察。但是,在現代性錯綜復雜的問題當中,這種活動的特征對個體的生存方式、對群體和信仰的塑造都非常關鍵。
到目前為止,我所談論的都是廣義神學,也就是對宗教所提出的問題以及宗教本身的思考。但我也提到了另外一處各種洪流涌動的地方:高等教育——在此我指的是教育機構,尤其指第三等級的教育機構(大學、繼續教育學院、職業學校,以及研究班)。現在我要總結性地提出三點,這三點會將目前的介紹性討論與第二章對學術意義上的神學的全面探究聯系起來。
首先,高等教育中的神學處于上述各種洪流的匯集之地。宗教正在從根本上遭受著洪流的沖擊,同時也經受著巨大的變革;高等教育深陷現代性之中,既在塑造現代性又在研究現代性,同時自身也經歷著各種重大變化;學科的成倍增長,再加上知識大爆炸,對一個有賴眾多學科的課題沖擊尤為巨大。要想找到一個與神學和宗教毫不沾邊的學科可不容易,下章將會討論這種情況所引發的問題。
其次,在某些學術場合,神學的處境尤其敏感。我指的是那些不是由教會或者宗教團體所辦,但教授神學的教育機構。這其中是有些風險的,可能會有這樣的情況:一方面,宗教團體并未真正“掌控”這些機構,甚或對之頗有疑慮;另一方面,其他學科總想將異己之學去之而后快——比如,既然大多數神學問題都是在哲學或者思想史的課堂上討論的,為何不能把《古蘭經》研究放到阿拉伯語系,把《新約》納入經典文學這門課程?但這可能也會帶來一些正面的結果,比如,神學與其他學科的聯系會更加多樣,其他學科與宗教團體之間的關系可以得到調停,宗教的意義、真理、實踐及美等問題或可被賦予應有的學術意義,因為好也罷、壞也罷,宗教自古及今總是舉足輕重。
最后要說的是,還有一個問題,它使得上述有關現代性的討論可以更進一步,因此有必要用一個總結性的簡短章節來專門闡述。
神學與后現代性
有個說法已經流傳了一段時間,它認為我們所處的時代算是“后現代”而不是什么現代。這一說法意味紛紜。我的理解是,上述說法首先指的是20世紀那些削弱了人們對現代性的信心,對人們造成了精神創傷的事件和形勢。世界大戰;法西斯主義意識形態和恐怖;納粹大屠殺;種族滅絕;核武器的使用;現代科學和工業所造成的毀滅性、污染性及不公正的后果;現代文化中生活的瑣碎化;許多現代社會當中的性別歧視和種族偏見:所有這一切已使現代性相對于早前及其他“茍延殘喘”的文化所貌似具備的優越感和復雜性所剩無幾。換句話說,上文羅列的現代巨變并不一定都是好事。變化并不一定意味著進步。
此外,哲學、神學以及其他思想領域促成了一種氛圍,即徹底懷疑一切對生命的整體理解。它們尤其關注人類存在的關鍵“整合因素”。
例如,我們試圖理解生活的方式之一,就是將自身看做某個無所不包的歷史或者戲劇的一部分。它有可能是我們的家族傳說,民族的傳奇,上帝涉足人間的故事,人類進步的敘述,革命運動的記錄,甚或是電視上的肥皂劇。后現代的思想家們對這種整合體驗的方式極為懷疑,并試圖表明這些故事有多種不同的敘述方式。總之,他們已經顛覆了無所不包的“元敘述”這個觀念。“元敘述”一詞是指將現實通過類似于故事的情節進行整合的那些方式。這樣的例子包括:馬克思主義關于資本主義發展的論斷,即資本主義必然遭遇隨之而來的革命,促成一個無階級社會;或者“人類進步的神話”,認為歷史是一個不斷進步的過程;或者傳統基督教的元敘述,從創世到耶穌基督的生、死以及復活,到歷史最終的圓滿完結。后現代思想家們懷疑,這樣的元敘述實際上只是有權勢者將符合自身利益的有關現實的觀點強加于人的手段,后現代主義強調的則是經驗和歷史所具有的支離破碎甚至荒謬的本質。
整合因素遭受抨擊的第二個例子就是人類本身這個概念。這個概念可以被視為調適、內驅力和吸引力的綜合體,它在現代條件下已是支離破碎甚或被徹底打碎。一個人的身份沒有中心可言;來自外部以及我們本身(尤其是潛意識和無意識)的多重壓力將我們摧垮;在所有這一切當中,我們非常隨意地屢屢嘗試著創建并重建自己的身份。
第三個例子是對理智或者理性喪失了信心。這種喪失被視為提高主導能力的訓練。“知識就是力量”,并且被用來對人進行操控。理性辯論被看成是強權群體用以達成自身目的的強制手段,因而深受懷疑。他們試圖控制教育、研究方向、交流、博學之士和權威人士,以及被視為淵博的、真實的東西。語言尤其備受關注:語言所指的是否果真就是現實,或者它不過是為權力和控制服務的一套辭令?如果對語言比附現實并創造一個可信的、意義共享的世界的能力毫無信任,推理就無從談起。
對神學的這種后現代懷疑會產生什么樣的結果呢?由于神學通常需要一個包羅萬象的故事,需要在人類自身(或靈魂)中尋找某種整合與連貫性,并運用理性的辯論,所以這種懷疑往往就成了后現代思想家們首先懷疑的對象。極端的后現代主義將一切明顯與以往神學衣缽相傳的神學思想都排除在外。
不過,后現代思維對于本書將要呈現的神學概念還是有所助益的。即便承認后現代思維對敘事、自我以及理性辯論的極端懷疑確乎難以為繼(第八章和第九章將對此進行討論),這種思維總還是積極有效地使現代性在更佳的視角中得到審視。各種形式的理性已經信心滿滿,甚至經常是盛氣凌人地主宰著現代生活的主要領域,而通過對現代性消極方面的敏銳發現,以及對各種理性的壓迫可能的揭露,后現代思維已經使現代性得到了更好的審視。認為前現代陳舊落后、沒有意義而對其不屑一顧,以為我們已經將其超越,這些想法不能再被視為順理成章。走出那種優越感的禁錮,心懷敬意,我們大可以放開手腳地去接觸前現代的各種資源,甚至可以期待從中獲得教益。換成神學的方式來進行表述則是,后現代性有效地揭露了近幾個世紀以來造成可怕后果的“偶像崇拜”。后現代批評容易走極端,其懷疑趨于虛無主義;但好處是,現代的優越感更難以為繼,因此深深植根于前現代之中的宗教更有理由被視為當前生活及思想的塑造者。
后現代性的最后一個相關特征就在于它將大眾文化和“高雅”文化混合在一起。在建筑、小說、詩歌、音樂以及其他媒體當中,我們經常會發現以往被稱為“高雅”或“經典”的東西現在以全新的方式被廣為接觸,而其間的界線也變得難以劃清。對于神學來說,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要想時刻了解數十億信徒以及其他試圖回答神學問題的人看待生命這一問題的實際狀況,神學就必須不斷地跨越理論與實踐、復雜方法與一般理解、準確的術語與常識性意義之間的界限。那些公認的最偉大的神學家已經將精神方面的復雜性與一種能力結合起來,這種能力就是將自己的思想與日常生活相聯系的能力。后現代思想的某些方面給人的印象是,它們已經迷失于深奧的語言游戲;然而,還有另一些方面,它們勇往直前地跨越各種邊界,以期把不同層次的、通常互相孤立的文化整合到一起;自認對宗教群體、公眾生活以及學術科目肩負責任的神學,都可以從這些觀點中獲益良多。
下一章將會更細致地審視學術背景下的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