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則 不良少年是傳說

在回家的路上我們問土匪怎么會認識巨無霸的，但土匪好像不愿多說，只說他們兩家住得很近，還說他老爸和巨無霸的老爸是高中同學(xué)。我們又問他在什么比賽上拿到的散打和柔道的冠軍，他也沒有詳細回答，只說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小兒科的比賽不值一提。

“聽說你爸爸很有錢，是真的嗎？”棉花糖問道。

“你媽媽呢，你媽媽是做什么的？不過你爸爸要是很有錢，我猜大概她什么都不用做。”沒等土匪回答我便接著棉花糖的話問道。

“別說他們了，好嗎？挺沒勁的！”土匪不但沒有回答我和棉花糖的問題，并且突然變得郁郁寡歡起來，看來他很不喜歡別人問起他的家事，于是我們只好打住不問了。

后來土匪開始反問我們問題，他先問我怎么會惹到巨無霸的，我便把放學(xué)后看到她們?nèi)绾蔚箅y盆景兒而盆景兒沒命喊我的經(jīng)過說給他聽，他聽了以后連連搖頭，說想不到還有比他還傻還笨的人。我因一時沒聽懂他的話，竟然向他虛心請教那個比他還傻還笨的人是誰？他呢則用奇怪的眼光瞪著我半天不說話。

“你不知道她的外號叫大頭嗎？大頭奇奇就是她！”棉花糖嘆著氣對土匪說道，一聽到棉花糖這么說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土匪說的那個比他還笨還傻的人指的就是我。

“大頭？”土匪盯住我的頭，“她的頭也不是很大！”

“大頭不是說頭大，是常常做傻事蠢事的意思！”棉花糖解釋道，“就像今天這樣為根本不值得的人兩肋插刀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我敢說那個盆景兒是絕對不會感激她的。”

“確實如此，大頭豆（就）是奇奇的精髓！”蠶豆也忍不住發(fā)表了看法，并且靈活運用了他剛剛學(xué)到的新知識。

再后來為表達謝意，我向土匪一一出示了我的寶貝，并且逐一介紹了它們的價值所在。我給土匪很詳細很認真地講述了每一件寶物的來歷，雖然我并不認為他也能認同這些東西的珍貴之處。而且如果他真的有個闊爸爸的話，他當(dāng)然更不會把我的這些東西放在眼里。不過我想他不認同并不意味著不能做朋友，就拿蠶豆來說吧，我和他還不是常常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發(fā)生爭執(zhí)？可我們還不是照樣做朋友？所以土匪若也能成為像蠶豆一樣的朋友我就知足，蠶豆雖說常常無法讓我滿意，但是總的來說還算靠得住。

我顯然是低估了土匪，在仔細看過我百寶囊里所有的寶物并且津津有味地聽我一一講述完它們的來歷以后，他對它們表示出罕見的尊重，認為它們的確個個價值不菲，非常難得而且珍貴。能遇到土匪這樣的知己，真讓我大為驚喜，要知道像這樣的尊重是我從蠶豆和棉花糖那里都從未得到過的，當(dāng)然，他們對我的寶物也不是完全沒有尊重，比如對蜻蜓的尸體他們也很在乎，但是至于別的東西他們則認為根本沒有保留的價值。

第二天早上在教室門口碰到盆景兒。

“昨天你沒事吧？”他問。

“還說呢！你為什么一個人先跑了？”

“不是跑，是走了，我有急事！再說本來也跟我沒關(guān)系！”盆景兒竟然這么說！

“跟你沒關(guān)系？那巨無霸為什么找上你？”

“是你亂說話才惹惱她的，蔣曉奇，以后別再亂說話了，亂說話真的很不好！”盆景兒理直氣壯煞有介事，擺出班長的派頭兒教訓(xùn)起我來。我立刻生發(fā)出了一肚子的感想，并對于大頭的含義有了更深的體會，我開始意識到大家給我起的這個外號有多么的恰如其分。只是我并不打算和盆景兒分享我的這些感想，我決定立刻結(jié)束這種雞同鴨講的對話進教室去。

土匪戰(zhàn)勝了巨無霸，拯救了我和我的那些寶貝，他的英雄事跡很快在學(xué)校傳播開了。土匪還是土匪，可是他在大家眼中的形象和從前完全不同了，傳說中的紈绔子弟不良少年搖身一變成了人人敬佩的綠林好漢。不過說人人敬佩也不是很恰當(dāng)，因為起碼我知道有兩個人要除外，他們不但不能敬佩土匪，還對他的所作所為提出了不同見解。這兩個人一個是蠶豆，另一個是偵探。

蠶豆的觀點早在那天巨無霸灰溜溜地走掉以后他就極力表達清楚了，而偵探對這件事的看法更為獨到，他認為土匪這么做完全是為了討好我，對，就是為了討好蔣曉奇。偵探就是這么跟我說的，他說如果那天被巨無霸欺負的人是他或者是別的男生，土匪是絕對不會拔刀相助表達善心的，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善心，只有不良企圖。最后偵探用非常肯定的語氣說對于土匪其人再不會有比他剛剛發(fā)表的這番見解更公正客觀全面而且獨到的見解了，還說就算他只掌握一個真理，那這個真理也一定是他的這個見解。既然他說得如此肯定，那我也不得不表示一下對他的這個見解的敬意，于是我便就“不良企圖”這幾個字向偵探進行了一番認真的討教。

“你說他有不良企圖？”我問。

“那當(dāng)然！”

“什么企圖？”

“討好你唄！”

“他為什么要討好我呢？”

“因為你是女生！”

“我們班有28名女生，也沒見他討好！”

“可他討好你了！”

“他為什么獨獨要討好我呢？”

“因為你是女生！”

我望著偵探，覺得他如此草率的回答和我認真討教的態(tài)度極不相稱。偵探大概對自己這種車輪式回答也不甚滿意，所以便開始抓耳撓腮，想必是在搜腸刮肚想給他自以為很了不起的見解找出點像樣的靠得住的依據(jù)。不過好像根本沒有這樣的依據(jù)，要么就是有這樣的依據(jù)但是恰好不在他肚子里，具體是哪種情形無法得知。可見對一個見解做出合理的解釋要比發(fā)表見解難得多，盡管如此偵探仍然堅持認為他發(fā)表的關(guān)于土匪其人的那番見解是絕對的高見，雖然他無法對這一高見做出同等高明的解釋。

我的期中考試成績令老媽大失所望，不過我并不以為然，反正她永遠要對我的考試成績，以及其他別的事情大失所望。如果她不是對“大失所望”這類情緒過于熱衷，她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事事不順心。我的想法跟她的想法不一樣，我想我根本沒有必要自己為難自己。這次我考了第25名，比上次考試還進步了5名，是比中間兒還靠前一點的位置，所以理當(dāng)算是中等生。我認為我不應(yīng)該對我的這個并不算太差的成績大失所望，因為如果我都要大失所望，那么排在我后面的那些同學(xué)豈不是更要大失所望，特別是排在最后的那名同學(xué)豈不是得想著要上吊了？而我明明見他并沒有想上吊的意思，相反我看見他活得興高采烈的，至少比那個盆景兒要活得興高采烈。何況老爸以前就說過，學(xué)校里的很多中等生到后來都有意想不到的遠大前程，反倒是一些尖子越到后來越光景黯淡。我原本也不知道老爸的說法是否正確，不過針對我當(dāng)前是一名中等生的狀況，我認為我還是選擇相信這種說法對自己更有益處。

老媽雖然對我的成績大失所望，但看在我到底比上次進步了的份上沒有執(zhí)行任何懲罰措施，只是不停地嘮叨說她這是對我的墮落和不求上進的縱容，她說她簡直就是在犯罪，總而言之她認為不對我做懲罰對我沒有任何好處。除此以外她還十分蠻橫地要求我每晚自省，以便讓我盡快找出和第一名的差距并努力追上他，她說只有這樣我才能挽救我自己，還說如果我自己不挽救我自己的話，那她和我就都沒什么指望了。

找出和第一名的差距原本不是件很難的事，我是說假設(shè)第一名不是盆景兒的話。然而第一名偏偏是盆景兒，我越反省越糊涂。盆景兒是第一名不錯，他的成績好也是真的，但是綜合來看我確實不認為他比我或比別的同學(xué)更出色更優(yōu)秀，相反我認為他在很多方面都比我更需要反省。最后我不得不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我沒有必要非要去追盆景兒，我完全可以去追別的什么人，比如第二名，因為他的確不賴，還有別的班級的第一名，我也可以努力追追看。至于盆景兒我想我不妨把他當(dāng)成路上的一棵樹或是其他什么植物，他生長他的，我走我的路，誰也不必影響誰！

盆景兒在演講比賽上大獲全勝凱旋而歸，不但拿到了演講比賽的第一名，還順便給麻雀捧回了優(yōu)秀教學(xué)班集體的獎杯，為此麻雀立即召開班會向全班宣布這個激動人心的消息。就連無敵至尊也大駕光臨我們班親自表示祝賀，并在班會上狠狠地表揚了麻雀一番，說麻雀工作態(tài)度一貫嚴肅認真，一貫非常重視學(xué)校和集體的榮譽，不像有的老師一貫我行我素，無組織無紀律無視領(lǐng)導(dǎo)的權(quán)威，從來不把集體的榮譽當(dāng)回事，等等。盡管無敵至尊沒有提到這位一貫我行我素，無組織無紀律無視領(lǐng)導(dǎo)的權(quán)威，從來不把集體的榮譽當(dāng)回事的“罪大惡極”的老師的尊姓大名，不過以我的直覺判斷這位完全不能讓校長滿意的老師非杏花春雨莫屬。最后無敵至尊明確表示如果學(xué)校里的老師都能像麻雀這樣有責(zé)任心，那他這個校長也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把心都操碎了。我并不知道無敵之尊究竟是怎樣把心操碎了的，但見他說這話時沉痛的表情我倒似乎能夠體會到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