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切都生銹發(fā)霉了

現(xiàn)在，我還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波特一家，但他們可不是一般的家庭——換句話說，他們并不是平凡的一家人。即便是敏西，她也是一個愛冒險的媽媽，否則她肯定不會嫁給像卡拉克塔克斯·波特指揮官（已退休）這樣的冒險家和發(fā)明家。因為就像大家說的一樣，這位冒險家兼發(fā)明家沒有什么像樣的經(jīng)濟來源，這意味著他沒有任何能帶來穩(wěn)定收入的工作，而是靠幸運的冒險或發(fā)明而獲得的意外之財生活。

所以，當波特一家決定買一輛汽車的時候，他們?nèi)颊J為絕不能隨便買一輛車，而一定要買一輛與眾不同的——絕對不是那種前面后面長得差不多的黑色甲殼蟲沙龍汽車，這種車遠遠駛來，你根本不知道它究竟是朝你開來還是向遠方駛?cè)ァＫ麄冃枰惠v特別的、驚險刺激的車。

所以，他們花了整整一個下午和第二天來尋找稱心如意的車。他們看了全新的汽車，還去了二手車展館。在二手車展館里，精明的售貨員忙不迭地給指揮官和波特太太點香煙，還給杰里米和杰麥瑪糖吃，目的就是引誘他們買下一輛車。但波特指揮官對車可是非常在行的。作為一名皇家海軍的工程軍官和發(fā)明家，就算他沒發(fā)現(xiàn)儀表盤上那個已經(jīng)損壞的速度計，或者是變形底盤上被售貨員精心掩飾過的因事故而產(chǎn)生的刮擦和凹痕。波特指揮官只消往引擎罩內(nèi)看一眼，試一下車，聽一聽引擎的轟鳴聲，就能判斷這輛車究竟好不好。（所以，小朋友們，當你們買二手商品的時候一定要非常小心，因為你永遠不知道這個商品的上一個主人是怎么對待它的。況且，無論怎樣，如果一件東西用得好好的，為什么有人會把它當作二手商品賣掉呢？）

第二天結(jié)束時，波特一家來到一間破破爛爛的小修車店，小店老板是曾經(jīng)紅極一時的賽車手。這間小店有個錫制大屋頂，還有幾根蕩在外面的油膩膩的汽油泵；店內(nèi)，水泥地板上到處流著滑溜溜的機油，隨處散落著店主用來修補老爺車的零部件。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店主開這家修理店只是圖個樂子。

然而，他正是波特指揮官非常樂于結(jié)交的夢想家。這兩人熱烈地交談了很久，困得不行的敏西、杰里米和杰麥瑪都漸漸失去了耐心。

突然，他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波特指揮官跟著店主去了小屋的背面，那兒有一塊柏油帆布，帆布下面藏著一個又矮又長的東西。店主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波特家的每一個人，然后便走到帆布旁邊，把它卷起來。

嗯……我沒法告訴你，敏西和孩子們究竟有多失望。從店主的行為來看，他們覺得帆布下一定藏著絕世寶藏。結(jié)果你猜有什么？一堆廢鐵，就這么多了。這堆廢鐵就是一輛又長又矮的四座敞篷汽車，而且這輛敞篷車的折疊式車篷不見了，車的綠漆還成條狀從車身上剝落。

“那么，就是她了，”店主傷感地說，“她曾馳騁過歐洲的每一條賽道。那時候，英國沒有哪一個知名賽車手沒有開過她。她依然有著代表英格蘭賽車的標志性綠色，正如你所知道的——那可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早期呀。她是一頭擁有十二個氣缸，能喝八升汽油、具有超強動力的帕拉貢美洲豹。制造她的公司僅僅生產(chǎn)了一輛就破產(chǎn)了。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汽車。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對吧？以后恐怕只能在廢物堆里面找到她嘍，我沒法給她提供生存空間。實際上，他們下周就會把她帶走，帶到垃圾場去。她將在那里被巨大的機械臂舉起來，并扔進巨型液壓壓力裝置里。壓力裝置一下就能把她壓成一個餅干形的金屬塊。然后她就被送進熔爐工廠里熔解成生產(chǎn)其他東西的原材料。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恥辱，不是嗎？你幾乎能從她的眼睛——那兩個大馬查爾競速燈看出來，她明白這店里沒什么能給她。看看她現(xiàn)在這殘破的狀態(tài)，讓她重新上路需要上百英鎊，而且還得有人愿意支付這筆錢。

波特指揮官既好奇又興奮，說：“我能看看她嗎？”

“自便吧，”店主傷心地搖了搖頭，“一個像您這樣明白她過去輝煌的人來為她送別會令她非常高興的。”

于是，波特一家人從布滿機油的斑駁地面走過去。波特指揮官朝車罩里面看，敏西、杰里米和杰麥瑪則戳了戳曾經(jīng)美麗的內(nèi)飾皮具（蛾子從里面飛了出來），然后看了看前后的腳墊（甲殼蟲匆忙地從里面逃了出來），并檢查了儀表盤上的按鈕、開關(guān)和刻度盤（儀表盤上有許多這種部件，全都生銹發(fā)霉了），接著按了按連著一個橡皮球的巨蟒般的喇叭。這一按，喇叭沒響，倒把正彎腰鼓搗引擎的波特指揮官噴了一臉灰。孩子們看了看敏西，敏西看了看他們。你猜怎么著？他們居然沒有愁眉苦臉地搖頭表示不滿，反而露出了同樣的神情，好像在說“這輛車一定曾經(jīng)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如果她的引擎沒有什么大毛病，如果我們齊心協(xié)力把她擦干凈，涂上漆，修理好，打磨亮，你覺得我們能讓她煥發(fā)以前的容光嗎？跟那些從工廠里成千上萬批量生產(chǎn)出來的長得一模一樣的黑色甲殼蟲決然不同，我們將擁有一輛真正的寶貝車，她值得我們關(guān)愛和珍惜，并像家人一樣照顧！”

波特指揮官從引擎罩下抽出頭，看了看家人，然后轉(zhuǎn)向店主，說：“我要買下她。我們都喜歡她，而且我們會讓她煥然一新。你出價多少錢呢？”

“五十英鎊，”店主說，“這和賣廢鐵的價格沒什么兩樣了。”

波特指揮官二話不說就把錢掏了出來，然后說：“謝謝你，請你盡快把她拉到我的工作室。”

你知道嗎？店主握著波特一家的手致謝時，激動的淚水幾乎充滿了他的眼眶。當波特一家坐上的士準備回家時，店主嚴肅地說：“波特指揮官、波特太太、波特少爺和波特小姐，你們永遠不會后悔買下她。你從廢品回收廠里救下了她。如果她不值這個價錢，我一定當場把我的帽子吃下去的，如果我有一頂帽子的話。”當波特一家已經(jīng)開出店主的視野之外時，他還在激動地揮手致意。

他們在出租車里時，杰麥瑪向坐在前排副駕駛座的杰里米輕聲說：“杰里米，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那輛車后面的舊車牌號很不可思議？”

“沒有啊，”杰里米輕蔑地說，“不就是GEN II嘛。”

“沒錯，”杰麥瑪興奮地說，“GEN II。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它是怎么拼寫的嗎？GENii，就像一部小說里的魔幻人物一樣，某種精靈，就好像敏西給我們讀的羅伯特·路易斯·斯蒂芬森寫的《瓶中怪》故事一樣。”

“嗯！”杰里米若有所思地說，“嗯！嗯！嗯！”然后他就一直靜靜地坐著，翻來覆去地琢磨這古怪的巧合，直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