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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 富士山禁戀
  • (日)松本清張
  • 4987字
  • 2016-09-02 16:56:56

“臺風刮得更厲害了。”這是位上了年紀的女傭人,聲音有些慌亂,“怕出現(xiàn)意外情況,所以要請二位客人馬上轉(zhuǎn)移到別處去。”

“到別處?”竟要去避難,這簡直不可想象。小野木又問:“你講的別處,是哪兒?”

“啊……”女傭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打量著這兩位沒有點燃蠟燭、跪坐在漆黑房間里的客人。小野木穿著旅館的浴衣坐在桌前,賴子身穿白色的西式服裝離他稍遠。昏暗的燈籠光沒有照到他們倆的全身,投射出令人不安的陰影。

“在這東邊,有個旅館工會的辦事處。那里地勢高,比這兒安全。我們想暫且把客人領(lǐng)到那里去,然后再與附近的旅館交涉,請他們給安排住處。”

小野木想起來了,乘出租車到這里來的路上,沿著斜坡有一排旅館。

“你是說,這里危險,對嗎?”小野木問。

“是的。旁邊就是河,據(jù)說也許會發(fā)生洪水。因為這幢房子是建在最低的地方。”

雨很大,這是顯而易見的。然而,卻不知道還有洪水泛濫的危險。小野木腦海里掠過去年伊豆半島發(fā)生臺風的情景,當時曾把該地的溫泉鎮(zhèn)刮得一片狼藉。他想,或許是因為有了那一次的前車之鑒,這個旅館也要采取預防萬一的措施。

狂風依舊呼嘯不已。每當風聲一緊,拍打在整個建筑物上的雨滴也就更猛烈了。

盡管受到風雨聲的阻礙聽得不大真切,但仍能聽到從旅館舊主建筑物方面?zhèn)鱽砹巳膫€男人的喊聲。

“那邊的客人也都離開了。”女傭人催促著說。每當風雨狂呼而過,女傭人的聲音就更增加一層不安。

“賴子,準備好了嗎?”小野木問道。在這種危險迫近的時刻,小野木心里竟首先涌出來一個奇怪的念頭,就是要把賴子安然無恙地送回她丈夫身邊。

“嗯,我……”賴子的聲音不同往常。她驀地站起身,急步朝裝有西服衣掛的固定門走去,敏捷地取下小野木的衣服,抱在手里。

小野木站起來,要把浴衣脫掉。

“還是穿著出去好。要是把西服淋濕了就……”賴子一面說,一面把拿在手里的小野木的西服、襯衣等分裝在自己和小野木的旅行皮箱里,因為不能一下子全裝到同一只皮箱里。賴子迅速麻利地做完這件事。這時響起了樹木或別的什么東西倒下去的聲音。

“您二位攜帶的東西就這么多嗎?”女傭人驚恐不安地問,“快,請吧!”

女傭人提起一只旅行皮箱,打著燈籠,首先走出了房間。然而,在快到游廊的時候,燈籠滅掉了。沒有窗子的游廊里,風和雨穿堂掠過。

小野木摟住賴子在游廊里跑著。只跑過三米多的距離,小野木半邊身子就被雨淋透了。

一個披著雨衣的旅館男侍,從黑暗中靠近過來,喊著女傭人的名字。

“這是新樓那邊的客人呀!”女傭人把旅行皮箱交給旅館的那個男侍,喊道,“快把客人的皮鞋包好!”

賴子把旅館借的男用雨衣披到頭上。小野木摟著她的肩又跑起來,由于風雨交加,賴子的身體好像就要倒往地上。

兩人都感到身體發(fā)飄。瞬息而過的強風一吹,他們險些就要被吹散到漆黑的夜幕里去,腳尖根本用不上力氣。

走在前面的那個旅館男侍,不斷地從黑暗中朝他們喊著:“走路的時候,身體向前傾!用往前倒的姿勢邁開步子!”

因為風的關(guān)系,那聲音忽而變細,忽而又大起來。雨點打在身上很疼。水順著鼻子和嘴流到下巴,風吹得人透不過氣來。

“賴子。”小野木摟著賴子淋得透濕的身子走著。

“不要緊……請放心。”賴子只有聲音從遮頭的雨帽下傳出來,看不到她那白皙的面孔。小野木的浴衣已經(jīng)濕透到貼在身上了。

后邊還有避難的客人走過來。大家都很害怕樹木倒下去的聲音以及河水的轟響,沒有一個人吭聲。地面上的水沿著斜坡流成了河。

倒伏的草木在黑暗中擺動著,讓人不辨方位。風,和著雨聲吼叫著。

“賴子!”小野木放開嗓門叫了一聲,心想任誰聽到也無所謂了。

“請放心!”賴子又講了同樣的話。

小野木要說的并不是這件事。他是想說,賴子,您不要走開!請您不要離開我,我們決不分離!這才是小野木心里要說的話。他很想在風雨交加之中,不顧一切地把這些話喊出來。

賴子好像把小野木那句話理解為要講暴風雨了。小野木不再吭聲,沒有講出下面的話。

然而,他馬上又想到,賴子說“請放心”,也許就是在回答自己的這種心情吧!以賴子的敏感,她不會不理解的。“請放心”這三個字,大概就是賴子作出的回答。

小野木想把賴子抱得更緊。

從對面?zhèn)鱽碛腥撕敖械穆曇簦骸拔埂?

“喂!”走在前頭的旅館男侍應了一聲。

“幾個人哪……”對方在問人數(shù)。

“七位呀……”這邊的領(lǐng)班回答著。

越過鐵道口,路開始上坡。從坡上走下來幾個黑影,手里拿著電筒,腳下淌著水。這幾個男人里,有的穿著消防團的號衣,也有的赤露上身。

“是七位嗎?”領(lǐng)頭的男子一邊向領(lǐng)班核實著人數(shù),一邊還在用指頭數(shù)著。

“暫時在工會的二層吧!筱屋旅館遭了災,所以那邊的客人都逃了過來,房間分配不開了!”那個男子怕風吹得聽不清,大聲地說著。

“筱屋遭了災啦?”領(lǐng)班發(fā)出了吃驚的聲音。

“發(fā)生山崩啦!”

只有旅館那幢開始傾斜的樓房黑影,在夜幕中尚能看到,手電筒的微光在房檐下忽隱忽現(xiàn)。旅館后面也有一條河,不斷傳來河水奔騰咆哮的聲音。小野木知道那條河的上游是個峽谷,就在那個方向的遠方,發(fā)出地動一般的轟響。

房屋、樓頂、檐下,都不斷響著金屬碰撞的聲音。

“現(xiàn)在帶領(lǐng)各位到工會辦事處去,走路的時候請多留神!”消防團的男子帶著幾分傲慢的腔調(diào)說。客人們都保持著沉默。

一路上不斷響起東西落下來摔碎的聲音。

“小心瓦片飛過來,請盡量靠房檐里面走!”消防團的男子在狂風里又吼了一句。

賴子仍由小野木摟著走在路上,她叫了一聲:“小野木先生!”

似乎聽她說了句“我真高興”,卻被風遮去沒有聽清。小野木反問了一聲“啊?”但這次賴子也仿佛沒有聽到。

旅館工會辦事處的二樓,有二十疊[13]大小。然而,這里一點也不寬敞,其狹小的程度使人覺得,簡直要彼此背靠背地擠在一起。收容到這里來的,有小野木他們所住旅館的七名客人,以及從其他旅館來避難的十一名房客。

和其他旅館進行交涉,也都以住著團體客人或滿員為理由,遭到拒絕。因為旅館本來就不多。再加上所有旅館都受到洪水的威脅,全都拒絕接受新的避難客人。

小野木和賴子摻雜在其他房客中間,在這二層樓上度過了昏暗的一夜。據(jù)說點燃光禿禿的蠟燭很危險,因而吊起了馬燈,人們都用手電筒照著腳底下走路。簡直和戰(zhàn)爭時期的夜晚一樣。

小野木讓賴子把頭枕在自己的膝上睡覺。就是這樣也無法充分伸開手腳,否則就會碰到鄰人身上,因此不得不蜷縮著身子躺在那里。

小野木用手指輕輕地撫摩著賴子濡濕的頭發(fā)。她的頭發(fā)和面頰都像沾著水一樣冰涼。在馬燈微弱的亮光下,賴子的臉很暗,表情模糊不清。

“小野木先生,您不睡也不行的呀!”賴子在小野木的膝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馬上又睜開了眼睛。盡管離事先約好的輪換睡覺還有一會兒,賴子卻立即坐起身來。

“可以的。您再睡一會兒吧!”

“不,我睡不著。還是坐起來舒服。”

旁邊就睡著別人,不能大聲講話。兩個人低聲耳語起來。

“對不起!”

小野木也把頭放到賴子的腿上了。賴子脫去淋濕的西式服裝,換上了旅行皮箱里備用的連衣裙。小野木也穿著從皮箱里取出的襯衣和西服褲子。躺在賴子的腿上,小野木剛剛睡意蒙眬,馬上又把眼睛睜開了。

“對不起!把您領(lǐng)到了這種地方。”小野木仰視著賴子的臉說。

“不,原因并不在小野木先生呀!”賴子含著微笑答道。

“不過,我要是不來這里的活,就不會遇上這樣的天災了。”

“這沒辦法呀!是我任性跟著來的。”

外人就躺在身邊,不可能進行復雜的談話。這說不定倒是件好事。剛才這些話,自然而然地繞開了賴子所坦白的問題的核心。然而,結(jié)果卻相反,使彼此的心更加貼近了。外面正在呼嘯的暴風雨,室內(nèi)光線暗淡的吊燈,加上燈光下映出的胡亂擠睡在一起的模糊的人影,這一切都促使兩個人的心貼得更緊。

這一夜之中,竟兩次聽到了山崩的聲響……

天將破曉時分,從背后穿過的河流,清晰地發(fā)出了洪水的聲音。

這條河的坡度很陡,兩岸崖壁很高,一般認為河水不會溢出河床。盡管如此,也還是有人通知說河水已經(jīng)開始漫到公路上。

那條公路已經(jīng)流成了河。

在剛剛拉開的晨曦之中,朝后面那條河流望去,鮮紅的濁流正以意想不到的寬度和規(guī)模奔騰咆哮著。

樹木和斷崖的土方在水里翻滾著,以一瀉千里之勢飛流而去。雨小了,風也停了。只有那紅色的洪流還在盡情地逞著威風。

“今天早晨七點三十分滿潮!”穿著消防團服裝的三個男人來到二樓說。他們好像是來查看這座建筑物是否安全的,還仔細觀察了正在奔騰的河水。

“還有兩個小時啊!”另外一個男人說。

“富士川說不定也要泛濫呢!”

“火車會不通的吧!”

“那是肯定的。身延線被沖得七零八落。若是東海道干線的話,會馬上修復,但支線就慢了。即使水退下去,也得兩三天吧!”

小野木臉色變了。首先產(chǎn)生的沖動仍然是無論如何也要在今天把賴子平安地送到她丈夫的身邊,送到她那既沒見過面、也不知道名字的丈夫跟前。這是小野木的責任。

07

天亮后,臺風停了,樹木還在搖動。不過那已是由普通強風所吹動的樣子。只有雨還在下,但也是普通的大雨了。

然而,紅色的河水卻仍在上漲。水面的寬度超出想象,速度正加快,水勢在激增。長著樹木的河崖,被洪水不費吹灰之力就沖垮了,并順流朝下游漂去。

聚集在旅館工會辦事處二樓的人們首先關(guān)心的是火車是否會來。然而,甲府發(fā)出的六點二十分的火車不見蹤影,富士宮發(fā)出的七點零一分的火車也杳無音訊。

穿消防團服裝的男人從車站跑回來了。雖然普通電話線已經(jīng)中斷,鐵路電話好像仍然暢通,他進來報告說:“聽說從K到甲府的鐵路線,因為山崖塌方已經(jīng)不通了。我們這面由H往前的線路,被富士川沖斷啦!”

在場的人都驚惶失色。因為聽說七點才是滿潮時刻,大家本來就心存一縷憂慮,而一旦面對現(xiàn)實,人人都感到狼狽不堪。

“幾個小時能修復呢?”有人這樣問。

“大概得兩天吧。”對方這樣回答。而且,據(jù)說這也是不可靠的。

賴子臉色煞白,從工會辦事處的窗子朝下望著河里奔騰的洪流。

“賴子,怎么辦?”小野木說。

“您說怎么辦?”賴子反問道,兩眼顯得木然失色。

“他們說修復需要兩天。在這里停留兩天的話,您……”下面的話,小野木實在說不出口了。

賴子肯定是在丈夫面前撒了謊才來的。按照小野木事先的打算,她此行也是只計劃住一夜的。

要是在這里滯留兩三天的話,她的處境將會怎樣呢?小野木感到自己臉上失去了血色,內(nèi)心緊張得難以忍受。

“簡直是束手無策呀!”賴子以低而顫抖的聲音說。眼里現(xiàn)出一副近乎坐以待斃的神情。

小野木心想,這樣不行!仿佛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腦,眼前突然一黑。內(nèi)心里發(fā)出一種本能的叫聲: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今天夜里也一定要把賴子送回她丈夫的身邊!

小野木大步朝帶來消息的身著消防服的男人那兒走了過去。

“據(jù)說因崖壁塌方,鐵路沒有修復的希望,這消息準確嗎?”

連小野木本人都覺出了自己的臉色不正常。那個男人吃驚地看著他的臉。

“準確。因為車站工作人員在電話里聯(lián)系時是這樣說的。”

“往回返程的列車大概還在運行吧?那是在哪個車站呢?”

“這個……”消防團的男人現(xiàn)出困惑的表情,“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哪一站。恐怕,也許還不清楚吧!”

在小野木聽來,這種說法完全是一副與己無關(guān)的口吻。

“請你馬上給弄清楚!我想你是有這個責任的。我們今天夜里必須返回東京。”

事后,賴子覺得小野木講得有些過分,但當時他激動得眼睛都紅了。

好像由于小野木的抗議才清醒過來一樣,被困在這里的其他房客都向穿消防服的男人圍了過來。

“對呀!我們必須回去!旅館有責任幫助解決!”一個類似公司職員的年輕人調(diào)子最高。他的身后,一個辦事員模樣的女子,正哭喪著臉站在那里。

“叫我們住到這種地方,這算什么?難道還要我們在這里住兩個晚上嗎?”一個禿頂?shù)哪腥说芍茄壅f。

后面河里的水量仍在繼續(xù)增加,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不過,臺風已經(jīng)過去,房客們都松了一口氣,感到危險解除了。現(xiàn)在的情況是,希望盡快離開這個地區(qū)的焦躁情緒,又在每個人的臉上毫無修飾地表現(xiàn)出來了。

然而,比起聚集在這里進行抗議的任何一個旅客來,小野木更感到進退維谷、心急如焚。

“我不是旅館的工作人員。”穿消防服的男人一面退縮一面說,臉上顯出一副為對方氣勢所壓倒的神情。

“你把旅館方面的負責人叫來!”大家吼叫起來。那個男人急忙跑下樓梯逃之夭夭了。

不過,倒不是旅館方面有意把客人丟下不管。三四個旅館領(lǐng)班跑上來對大家說,好不容易才與各個旅館安排妥當,就請轉(zhuǎn)移到那些地方去。

“據(jù)說完全沒有通車的希望。由于中央線被沖斷了好多地方,即使到甲府方面能夠通行,去東京方向的火車也開不出去。”

另外一個男人這樣說:“與東海道線相聯(lián)的鐵路,從H站到終點有三處被切斷,所以這條線路也指望不上。據(jù)鐵路方面說,水勢一旦減退,修復工作將通宵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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