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乞巧佳節(jié)芳心可
- 再嫁(全集)
- 伊一
- 9318字
- 2016-08-26 11:56:11
書房。
木子彬利索地關(guān)好門,又聽了聽四周的動靜,才看向桌案前的慕宛之道:“傳位卷軸就在清安殿中!”
“太子可有動靜?”慕宛之聞聲不動,竟是一貫的沉冷。
“這幾天一直派人緊密觀察,還在中宮,未曾出來過。”
……
“爺?”木子彬一頓,復(fù)又抬起頭來,“太子是不是已經(jīng)放棄了?”
“如果他有什么動靜,本王才放心。”慕宛之轉(zhuǎn)身看著窗外的夜色,緩緩吸了口涼氣,“上次一役,他不會輕易罷休的。”
“那……”
“兵權(quán)。”慕宛之忽而眼前一亮,轉(zhuǎn)身速速交代木子彬,“你且去觀察,他手底下的死士都在做什么!”
“是。”
木子彬即刻扭頭,卻又忽地一頓,朝著他稟報道:“那清安殿內(nèi)的卷軸還燒不燒?”
蟬鳴嗡嗡地響在耳側(cè),慕宛之瞇眸,拳頭緊緊攥在寬袖中,蒙了一層薄汗。
“先不燒了。”
“是。”
門吱呀被關(guān)上,余一個孤影,映在窗扉上。
許幼荷正端著點心往廂房走,忽見丫鬟急急跑過來,吞吐道:“四爺,四爺……”
“盯了一天了,有什么進展?”許幼荷趕忙停住憂心問。
“四爺被蘇氏喊走了。”
“什么?”許幼荷連忙把點心交給丫鬟,咬牙道,“這大半夜的,還能整出動靜來?給我繼續(xù)盯!”
“王妃,王爺若是知道我們暗中盯他……”
“不怕,他昨兒剛答應(yīng)過我,不跟蘇氏來往,今兒就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兒!”
丫鬟小心瞧著許幼荷手腕間纏的白布,連忙噤聲。以死相逼,真是愛極恨極……
夜,清安殿。
蘇年錦偷偷把慕疏涵帶到殿后方,借著遠處的燈光往前瞧了瞧,似乎并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慕疏涵連連嘆氣,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嘟囔道:“你干嘛帶我到這來?”
“我問你,三爺最近有沒有和你說過什么?”蘇年錦示意他小點聲。
“說什么?沒有啊……”慕疏涵莫不著頭腦。
“奇怪……”
有侍衛(wèi)經(jīng)過,蘇年錦趕緊把慕疏涵拉到石頭后面躲著,四周樹葉深濃如墨,正好遮全他們。
“三哥就是陪陪父皇在殿中與無慧大師聊聊天什么的。”慕疏涵抬頭望天,實在是想不起來什么了。
“太子……果真就在皇宮里老老實實待著了?”
“嗯?”慕疏涵皺了皺眉,“我哪知道,問三哥,三哥也不肯和我說。”
“總覺得太子不會坐以待斃。”蘇年錦停了一會,忽然一驚,“他不會發(fā)動兵權(quán)吧?”
“啊?”慕疏涵也一個激靈,“他還沒那么大的膽子吧……”
“對,不會,不會……”
蘇年錦看著清安殿毫無動靜,心里想著,太子一定也想看里面的傳位卷軸上寫的是誰的名字,如果還是他的名字,他根本不需要鋌而走險。但是如果不是……
如果我是慕宛之的話……蘇年錦閉眼,狠狠呼吸,如果我是慕宛之,我又該怎么做呢……暗中派人盯著太子,然后改了傳位卷軸上的名字?不是……不能改,慶元沒有死,改了就會被發(fā)現(xiàn)……對!毀掉!他一定會毀掉卷軸……不過前提是,前提是他知道卷軸上還是寫了太子的名字……
蘇年錦想起來下午時候慕佑澤的話,慕宛之要讓慕佑澤即位,一定會鋌而走險,鋌而走險……
難道他要弒父?!
蘇年錦猛地一睜眼,弒父?毀掉卷軸?擁立慕佑澤?
不對,不對,兵權(quán)呢……沒有兵權(quán)他如何對抗太子……
“想到了什么?”慕疏涵剛想離她近點,卻不小心腳下一滑,嘴里忙哎呦一聲……
“誰在那?”
有侍衛(wèi)發(fā)現(xiàn),匆忙趕過來。
“啊被發(fā)現(xiàn)了!”蘇年錦來不及多想,猛地一推,硬生生把慕疏涵推了出去。
“哎……”
慕疏涵還沒站穩(wěn),就見侍衛(wèi)已到面前,陰森森地看著他。
“呃……咳咳……”慕疏涵撓了撓頭,“本王,本王……”
“王爺你去哪了,說去醒酒,怎么在這?”遠處忽然傳來許幼荷的聲音,眾侍衛(wèi)一看,連忙行禮。
“爺,你好些了嗎?”許幼荷錯過眾侍衛(wèi)一忙攬住慕疏涵的胳膊,笑得嫵媚,“我還等著你趕緊回去呢,已經(jīng)備下了醒酒湯,還是回去喝了吧。你在外面吐酒,這黑燈瞎火的,侍衛(wèi)們再把你當(dāng)刺客捉住了,豈不丟臉。”
“說得是,說得是。”慕疏涵背后一冷,下意識想回頭去看蘇年錦,卻礙于許幼荷在身邊,連忙錯開石頭兩步,“那咱們就回去吧。”
“嗯,好。”許幼荷笑意更濃,回頭又看了看眾侍衛(wèi),“誤會一場,大家都散了吧。”
眾侍衛(wèi)面面相覷,終還是有侍衛(wèi)頭子出來說了句:“王爺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馬上回,馬上。”
二人攜手離去,竟羨煞一干人等。
“呼……”
眼見得眾侍衛(wèi)也散去,躲在幾米外的蘇年錦狠狠呼了口氣,有涼風(fēng)灌入,將額上薄汗吹散,使她一個激靈。
慕佑澤不出面阻止慕宛之,卻讓她去阻止,一定有別的原因——
兵權(quán)、刺殺、栽贓、牢獄、陷害、死士、詛咒……死士?死士!
如果我是慕宛之,如果我想擁護慕佑澤,我會鏟除現(xiàn)在的目標,我會……殺太子?!
殺掉太子,毀掉卷軸……用刀,用劍,用水,不對,用火,燒……一舉兩得,果然是鋌而走險……
蘇年錦一步步向著蘭閣走去,心也跟著一點一點沉下去。
肯定有的,士兵里肯定有慕宛之的心腹,肯定會起兵造反。到時太子自顧不暇,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就一定會去看清安殿中的卷軸,然后讓慶元帝傳位給他。慕宛之的棋子,就在清安殿里,待太子得到卷軸,他就帶人闖入,到時候太子的死士出來應(yīng)付慕宛之的侍衛(wèi),而慕宛之則……一把火把清安殿燒得干凈……
怎么辦,怎么阻止慕宛之……
一日,過得猶如一年。
夏芷宜與慕嘉偐在一方亭子里里相對而坐,中間擱壺茶,四周皆是花樹,有奴才們各自在背后打著扇子,倒也涼快一些。
七月初六,正是最熱的時候,除了夜里偶爾來些涼風(fēng),白天真的是燥熱無比。
慕瀟吟捧來一個大西瓜讓人切開,然后提身窩到慕嘉偐懷里,奶聲奶氣道:“五叔,先吃西瓜,再比賽。”
孰知慕嘉偐竟是一笑,對著懷里的人兒溫情道:“你先吃吧,五叔待會再吃。”而后抬眸看向?qū)γ娴南能埔耍伴_始吧。”
“好啊,一天之內(nèi),誰先上廁所誰就輸!”
夏芷宜懶洋洋地靠在亭帷上,聽著下人們發(fā)出細細的笑聲,不屑道:“別說我沒讓著你,你現(xiàn)在可以先去趟茅房。”
“你……”慕嘉偐一聽就來氣,昨兒聽到比賽規(guī)定時他差一點沒噴老血,這是什么規(guī)定?有這樣比賽的嗎?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簡直喪心病狂!比誰不去茅房?比誰憋的時間久?
“開始吧。”慕嘉偐抬頭看了看日頭,硬生生道。
“哎呀這西瓜不錯嘛。”夏芷宜挑了挑眉,伸手就拿了一塊西瓜啃,“你真不吃啊?放心,一塊西瓜不會有什么大影響的。”說著,左手又拿了一塊瓜送到他面前,舉在半空等他吃。
“阿嚏——”
慕嘉偐忽然打了個噴嚏,連忙躲到一邊,不耐煩道:“要吃你吃,已經(jīng)開始了,早點結(jié)束不要浪費本王時間!”
“嘿!好心讓你解暑,不吃算了。”夏芷宜白了他一眼,顧自大口啃起來。
左右蟬鳴交相呼應(yīng),叫的盛夏沒有一絲波瀾。
“嗝……”夏芷宜心滿意足啃完一整個西瓜,瞇眼看了看他,“爽!”
……
“好困……”
吃飽就有些打瞌睡……
……
慕嘉偐眉心皺的跟團紙似的。
“我先瞇會,他什么時候去茅房,你們都作證哈。”夏芷宜笑嘻嘻地仰身將頭搭在亭柱上,臉上蓋個手帕,竟呼呼睡過去了。
“蠢婦。”
慕嘉偐實在是有點瞧不上她……
京都,中宮。
顧筠菱半躺在榻上,由著佩兒端了蓮子羹來,宮外一抹夾竹桃的葉子正巧打在窗戶邊上,看著舒爽。
“太子呢?”
“剛才還在院子里。”佩兒一怔,“看見有下人來喊他,就出去了。”
“這中宮哪里來的下人……”顧筠菱微微皺眉,自從父皇把太子與她軟禁在中宮,身邊只有一個佩兒照顧他們。
“或許是太子手下的人。”佩兒瞧了瞧外面,小聲道,“太子最近總是很忙的樣子。”
“父皇帶著母后都去天恩寺了,他能有什么忙的……”或許剛剛小產(chǎn)不久,顧筠菱蒼白的面頰連日都沒有一絲血色,氣息都弱了很多。
“夫人……”佩兒頓了頓,將羹湯放在桌角上,才道,“看太子每天都很頹廢,夫人如今又這樣,太子怕是連照顧你都有心無力。皇上以前那么疼寵太子,如今就把太子囚禁在深宮,以太子的脾性,大概很難接受吧……”
顧筠菱靜靜聽著,忽而一笑,“是啊,他自小,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
佩兒低頭沒應(yīng)聲,半晌喏喏,“委屈了夫人才對,如今連孩子都……”
“你們在做什么?”
慕辰景進來時,正巧看見兩人都在垂淚,眉心一皺,“怎么都哭起來了?”
佩兒急忙退下,把屋子騰給他們二人。
“剛才說起孩子,心里難過。”顧筠菱垂了睫,聲音更低。
“菱兒……”慕辰景心中一緊,忙上前看著她,聲音也跟著狠戾起來,“如今落在我身上的,我都要一樣一樣還回去!”
“還回去……我們的孩子就能回來么……”
“菱兒你……”慕辰景眉心褶皺更深,“至少我要把我該得到的,全部拿回來!父皇現(xiàn)在不相信我,任我做再多事說再多話他都不肯相信,我恨不得起……”
“起兵?”顧筠菱嚇了一跳,忙立起身子抓住他的胳膊,“你不能!那樣會自尋死路的……”
錦袖一緊,慕辰景拳頭緊攥,此時心亂如麻。方才死士告訴他,傳位卷軸就在清安殿中,他要看,他一定要看!倘若父皇改了主意傳給其他人,他又該怎么辦!
半晌,慕辰景緩緩放下顧筠菱抓在他胳膊上的手,緩緩一笑,“怎么會呢,父皇那么疼我,我一切都聽父皇的。”
“不騙我?”
“嗯。”
顧筠菱心有余悸,指尖遲遲不肯松開,落日余暉,照得兩人的影子分外孤清。直到佩兒進來,慕辰景才緩過神來。只見佩兒拿著一封信遞給他,道:“宮外來的。”
慕辰景微一瞇眸,緩緩接過信箋打開,只一眼,便青筋暴起,久久不能平靜……
明月半墻。
夏芷宜迷迷糊糊睡醒的時候正瞧見慕嘉偐怒氣沖沖地看著她,不由一個激靈,“你去茅房啦?”
“妖婦!”
“不要激動嘛……”夏芷宜瞧了瞧扔在地上的西瓜皮,懶洋洋道,“輸了就是輸了,愿賭服輸噢。”
“你跟我說,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慕嘉偐早已支退了所有下人,此時半弓著身子捂著肚子惡狠狠地罵道。
“沒什么手段啊。”夏芷宜一副天真無邪狀,“你拉肚子,管我什么事情。”
“你還敢說你沒使詐?!”肚子又開始痛了,慕嘉偐強忍著不適對她咬牙切齒,“西瓜皮上你抹了什么東西!”
“咦?西瓜皮?”夏芷宜懵懂地看了看地上,“沒什么啊,花粉而已。”
“你……噗……”慕嘉偐臉色蒼白正欲再罵,忽聽一聲巨響從身后傳來,忙不迭捂著肚子又快步向茅房跑去。
“哈哈哈哈哈……”
“你為什么沒事!”臨走還不忘甩下一句。
夏芷宜揉了揉鼻子,看著他狼狽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月影下,笑得張牙舞爪,直到最后直不起腰來,爽朗的笑聲依舊沒停。
“因為……因為解藥就在西瓜瓤里啊蠢貨哈哈哈哈哈哈……”
亭檐角上立著一對雀鷹,于夜里叫的啁啾莞爾。
七月初七。
一大早就有宮女和太監(jiān)擺置好行宮宮殿,慶元從山上下來到達行宮不久,就見幾個王爺帶著家眷也都趕來。慕嘉偐明顯有些體虛,走路一顫一顫的,看得夏芷宜一個勁地捂嘴笑。
每年的七月七都是皇家舉行大型活動的日子,紅緞高掛煙火齊盛,此時各府王妃也都會奉獻節(jié)目為乞巧節(jié)添彩。官員在下席,皇族貴胄在中席,慶元與皇后在上,一起在行宮廣場舉行一年一度的七夕盛會,好不熱鬧。
王爺與王妃各自請安,只見皇后與慶元端坐在上方,宮外陽光鋪入,耀的黃袍腳擺上都漾著一層亮色。左右宮女端著福盤立在身后,前面慶元正端著青瓷盞一勺一勺喂給皇后羹湯,皇后癡癡傻傻,吃一口吐半口,慶元也不急,舀了湯汁先放在唇角吹一遍,再小心翼翼端到皇后唇邊,哄一聲:“乖,慢點吃。”
那樣慈眉善目,竟覺得他再也不是帝王,而是普通的丈夫,給予妻子呵護。
“晚上的節(jié)目各王妃都準備的怎么樣了?”喂下最后一勺羹湯,慶元將青瓷盞交給身側(cè)宮女,笑問了問。
“回父皇,都已安排妥當(dāng)。”慕疏涵率先出了聲。
“嗯,眾人同樂,乞巧節(jié)本就是歡聚的日子,今晚你們不要拘束,各府側(cè)室有想上臺表演的,可以提前跟內(nèi)務(wù)府說一聲,隨時可以。”
“啊……”慕疏涵一怔,“這么好?”
許幼荷暗暗踩了他一腳。
“哦?四子有比較好的人選嗎?”慶元彎了彎眸,也不知為什么,眸光卻是昏暗,“說來聽聽。”
“那……那倒沒有。”慕疏涵悻悻往后退了一步,再看許幼荷,立馬噤聲。
“嗯,都去準備吧,朕想好好休息休息。”慶元有點無力地站起身來,而后攙扶著皇后一起向中宮走去。
眾人恭送后皆默不作聲,面面相覷,宮外陽光乍亮,似乎今日,頗不尋常。
湖中船舫。
夏芷宜招呼著其他人就坐,四周荷花次第盛開,有蜻蜓站在蕊尖上,倒影下水波也一一蕩開。
慕嘉偐皺了皺眉,看著一桌奇怪的東西扯了嗓子,“你又在搞什么花樣?”
“沒有啊。”夏芷宜一臉天真無邪狀,“就是,比第二句嘍。”
“那這是什么?”慕嘉偐身后的仆人松牙也略微不懂,看了看夏芷宜。
“麻將!”夏芷宜嘿嘿一笑,“我教你們玩啊,這局誰贏了,誰再定下局。”
“麻將是什么東西?”松牙不懂,轉(zhuǎn)頭看向夏芷宜身邊的鴛兒,鴛兒一低頭,根本不看他。
“麻將呢,歷史悠久,流傳甚廣,有起牌、組牌、合牌三個基本環(huán)節(jié)。牌術(shù)變化莫測,組牌花樣名目繁多,既要胸有成竹,又要隨機應(yīng)變。可以說它是一種智慧和趣味相結(jié)合的高尚活動,有益于提高觀察、分析和判斷能力,還能陶冶性情、消除疲勞、增進身心健康……”
“說人話。”
慕嘉偐根本不想聽她羅里吧嗦沒完沒了!要是比賽她贏了,這些可不就是夸她自己的!
“咳咳……”夏芷宜猛地被截斷,也不好再往下說,直接說規(guī)則,“麻將分萬、餅、條,無論萬、餅還是條,從一到九分別四張,外加三箭四風(fēng),即紅中,綠發(fā),白板,東西南北風(fēng)各四張,總共一百三十六張。麻將可吃,可碰,可杠,具體可根據(jù)……”
日頭偏西,遠處的宮女皆忙著張燈結(jié)彩準備宴席,太監(jiān)總管扯著嗓子招呼其他人掛懸幅添喜字忙得不可開交,只有船舫這一處,優(yōu)哉游哉。
等夏芷宜說完規(guī)則,鴛兒和松牙都已經(jīng)坐好了。慕嘉偐看著眸底下一方牌桌咬牙切齒,“什么亂七八糟的,你駕輕就熟,我們卻陌生至極,如此比賽,完全沒有公平性!”
“第一局輸了,第二局就得甘愿認罰啊。”夏芷宜挑挑眉毛,想當(dāng)年她可是麻將老手,這麻將還是她吩咐下人連夜照著她畫的模子趕制出來的,這局,她贏定了!
“主子,我完全沒聽懂啊。”松牙氣急急地看著慕嘉偐,一副頹敗相,“這萬一輸了,奴才擔(dān)當(dāng)不起啊……”
“沒事。”慕嘉偐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眸光卻緊緊盯著夏芷宜,冷冷笑道,“你且陪著我打,輸了算我的。”
“哎呦,氣場不小嘛,那就開始嘍。”
對于他兇神惡煞的眼神,夏芷宜裝沒看到,趴在桌子邊上就開始洗牌,幾個人動手一起擺,不一會就開始擲骰子,分牌。
“三餅。”
“對碰——”
“六條。”
“碰!”
“二萬。”
“吃。”
鴛兒欣喜地拿過松牙丟的牌。
“西風(fēng)。”慕嘉偐冷冰冰地看向夏芷宜。
“看我也沒用啊,杠!”
三個西風(fēng)一溜亮相,驚得旁邊丫鬟們嘖嘖稱奇。
“運氣真好。”慕嘉偐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不是運氣好,是你們——笨。”夏芷宜搓了搓手,“可別說我沒讓著你們,這第一局,我已經(jīng)是收斂很多了。”
“這不公平,連鴛兒都是提前訓(xùn)練好的,你……”
“松牙,閉嘴。”慕嘉偐一口截住松牙的話,朝著夏芷宜冷冷一笑,“繼續(xù)。”
“好啊,速戰(zhàn)速決。”夏芷宜也不示弱,繼續(xù)起牌,揚了聲調(diào)說,“誰也別浪費誰的時間。”
有風(fēng)送到船舫,一陣涼意。
后院的亭子里,倒是過分安靜了些。
四周花樹環(huán)繞,有曲水繞過雕窗流到假山處,潺潺水聲,叮咚入耳。
蘇年錦執(zhí)白棋,慕宛之執(zhí)黑棋,棋局上又是一番廝殺。
“看你下棋凌厲,做事倒是迂回,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你。”下到最后,慕宛之竟然感慨出聲。
“明明是你下棋太狠,跟不上才按著你的風(fēng)格來的。”蘇年錦倒是不羞怍,嗔了一嗓子。
“這么說,你是跟什么人下棋,有什么人的風(fēng)格?”
“不會下棋,學(xué)棋還是會的。”蘇年錦彎了彎眉眼,“不過總有一點不好,贏不過別人,始終是別人早一步贏。”
“非也。”
“怎么講?”
慕宛之看著目下一方棋盤,倏而一笑,“能依著別人的章法走,除了要有記憶力,還得有掌控力,而且學(xué)了別人的,就成了自己的,你會的下棋方法越來越多,別人卻只有自己的一種章法,最后當(dāng)然是你贏。”
“爺說了那么多大道理,可是疏略了一點啊。”蘇年錦聽后轉(zhuǎn)頭瞧了瞧枝頭上的鳥雀,微微挑眉。
“哦?”
“是……”蘇年錦頓了頓,“根本沒人和我下過棋啊,從哪里學(xué)來那么多招數(shù)。”
小女兒時養(yǎng)在深閨,嫁了人就成了別人家里的女人,又哪有那么多下棋的機會呢?
慕宛之聽聞哈哈一笑,指尖棋子一落,說的有理。
“晚上準備好節(jié)目了嗎?”他眸中多了一絲光芒,微微有些期待。
“啊?我還要獻節(jié)目嗎?”
“你不想?”
“萬一表演不好,豈不是丟死人了……”蘇年錦悻悻。
“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嗎?這次乞巧節(jié)難得讓妾室也登臺表演,為何不展現(xiàn)一次?”慕宛之袍子里裹著風(fēng),潤出一絲竹青香。
蘇年錦恍憶起來,她剛在蘇府的前兩年,被嬤嬤逼著天天學(xué)琴棋書畫,指頭都磨破了,卻仍不能停下來的情景。那是多苦的一段時日啊……
“會而已,算不上精通。”蘇年錦拿起白字摩挲著,笑了笑,“今晚就當(dāng)個看客不好嗎?那么多要出彩的人,我也沒有資格和別人搶。”
“呵。除了王妃那個活寶,本王還真想不起來,誰還想要出彩……”
一句話意味深長,蕩悠悠地穿過曲水回廊,散進蓮池里杳無回音。
“阿嚏——”
夏芷宜猛地打了個噴嚏,驚的一桌子不敢再動。鼻涕口水噴了一桌子,慕嘉偐嫌惡地趕緊躲到一邊。
“大爺?shù)模裉煲膊恢朗钦l一直咒我,害我一直打噴嚏!”夏芷宜一邊捂著鼻子一邊指揮,“哎哎哎不許動,不能隨便看別人牌。坐回去,坐回去。”
“這桌子還能玩嗎?”慕嘉偐惡狠狠地看向她。
“那也得打完這一局!”夏芷宜毫不示弱。
“這是……最后一局了吧?”松牙小心補上一句。
“當(dāng)然。”夏芷宜挑眉,“一局決勝負!”
“啊……”松牙已經(jīng)緊張的滿手冒汗。
“哼。”慕嘉偐白了她一眼,待下人收拾好牌桌,遂撩袍重新坐下,“倘若本王贏了呢?這牌又不是五局三勝,只有一圈四局,你贏了兩次我贏了一次,那這次平局怎么辦?”
“上次你贏完全是運氣,這次怎么可能再讓你贏。”夏芷宜沒好氣地看了看他,又笑瞇瞇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這副好牌,清一色的萬字橫在眼前,她已經(jīng)聽牌了,鴛兒的技術(shù)她前幾天一直訓(xùn)練過,絲毫不擔(dān)心拖后腿,那么只要他們打三萬六萬九萬她都贏了!
“哈哈哈哈。”夏芷宜竟然忍不住笑出了聲,“快打快打。”
“你這是……”松牙皺眉,要贏了?
慕嘉偐瞅著眉下打出去的牌,心里一番計較,又看夏芷宜美滋滋的表情,清潤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打出去的萬字牌和風(fēng)字牌都很少,莫非……
“東風(fēng)。”鴛兒摸到了無用的牌,不悅地嗔了嗔。
“南風(fēng)。”松牙也跟著一張。
“你摸到的是什么?”夏芷宜看著慕嘉偐手里的牌。
“北……”
“唉這塊的牌怎么擺的,全是垃圾。”還沒聽慕嘉偐說完,夏芷宜就開始罵罵咧咧。
“看錯了,是二萬。”慕嘉偐順手將牌打出去,看見夏芷宜眉毛猛地一挑。
“紅中!”夏芷宜不耐煩地摸牌打牌。
鴛兒有些知曉夏芷宜的心思,趕忙摸了張新牌,“五萬要不要?”
“要那有什么用。”
“噢噢。”鴛兒趕緊點了點頭。
“也是個萬……”沒有在意方才的對話,松牙摸到牌顧自咕噥著,又看了看自己的牌,想是用不到,忙喊著,“三……”
“咳咳。”一陣風(fēng)吹來,慕嘉偐握拳咳了兩聲。
松牙停在半空的手還沒落下去,似是想到什么,連忙又抽回手來,換了張打,“六餅。”
“哎你耍賴皮吧?”夏芷宜瞪著倆眼似銅鈴。
“沒有啊。”松牙一副無辜相,“我又沒打出去,臨時改主意還不行。”說罷,偷偷朝慕嘉偐看了一眼,只見其唇角略微一扯,旁人雖看不出來,自小跟在他身邊的松牙可是瞧個透亮,原來三王妃贏三萬……
慕嘉偐饒有興致地摸牌,而后緊緊盯著夏芷宜的反應(yīng),好似他現(xiàn)在的一舉一動夏芷宜都特別上心,若不是因為要胡牌,她怎么可能有這種恨不得要吃人的虎狼相?
唇角微微一哂,慕嘉偐看著自己的牌,從二條三條四條這個已成順子的牌里,拆了張二條出來然后打了出去。
“二條。”寬袖一揮,夏芷宜目色一怒。
順手又摸了張牌,看完更不悅,“九條,有沒有人要啊,有沒有人要。”
“不如你運氣好,本王還沒聽牌呢。”慕嘉偐很合事宜地調(diào)侃道。
“就你還想贏我?”夏芷宜白了他一眼,“這局我贏了,狼人就是我的!你可不許反悔!”
“好啊。”慕嘉偐挑眉,目光中多了些細碎的陽光,“那萬一這局我贏了,咱們平局了呢?”
“你怎么可能贏。”夏芷宜咕噥著,不過礙于下人在旁,忙道,“那就擲骰子,誰點數(shù)高,誰就決定下局比什么。”
“好!”
眼瞧得牌張越來越少,氣氛一下子也緊張起來。所有的下人都靜靜等待著,看夏芷宜丟掉一張又一張無用的牌,看鴛兒猶猶豫豫換了一張又一張牌打。慕嘉偐拆掉二三四條全部打了出去,可是手里卻多了一個三萬四萬五萬的順子,誰贏這局,只看天命了。
“七萬。”松牙打牌。
“吃。”慕嘉偐順手拈來。
……
“八萬。”
“碰。”又是慕嘉偐。
……
“四萬。”
“吃。”
“為什么你手里那么多萬?”夏芷宜皺眉。
“我怎么知道。”慕嘉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來牌就要唄。”
“德行。”夏芷宜沒好氣地罵道。
“六萬。”
松牙順手一打。
“啊啊啊贏了!”夏芷宜一忙站起來推翻自己的牌,激動地眉飛色舞“我贏了我贏了,三六九萬聽和,下哪個都贏!哈哈哈哈!”
“哦?”慕嘉偐笑了笑。
“怎么?不相信?”夏芷宜挑眉,唇角笑意不減,抬手指著剛剛推翻的牌給他看,“你驗一驗啊,小松子打了六萬,我贏了!”
“果然是三六九萬聽和呢。”慕嘉偐微微哂笑。
“主子,這……這……”松牙連忙跪在地上,不知道該說什么。
“只是……”慕嘉偐也不看他,只慢慢抬手,將自己的牌也推翻亮給外人。
眾人皆倒吸一口氣!原來他也和六萬!
三四五萬,三個七萬,三個九萬,一對白板,還有一個五萬一個七萬!原來是卡六萬的聽和!好險!
“大爺?shù)模植坏靡恢甭牪粊砭湃f,原來都被你藏著!”夏芷宜眉毛都耷拉下來了。
“我在松牙后面,專截你的牌,所以這局,本王贏了。”慕嘉偐緩緩站起身,紫色袍子迎風(fēng)一擺,猶如高山青玉奪彩耀目。
夏芷宜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竟然忘了,他在她前面,能截自己的牌。
這……這不可能……從來沒玩過麻將的人,怎么能把麻將打得如此嫻熟……
“混蛋!”夏芷宜咬牙切齒。
慕嘉偐倒不奇怪她的反應(yīng),只慢悠悠拿起桌子上的骰子,緩緩一投,就見骰子在桌上打了幾個轉(zhuǎn),最后停下來,竟是五點。
“該你了。”
“哼!”夏芷宜忙抓起骰子狠勁在兩手之間搖來搖去,最后咬牙,瀟灑地往外一拋,便見骰子迅速在桌上打轉(zhuǎn)翻滾,和著周圍三王府下人的聲音如洪鐘清脆。
“六點!六點!六點!六點!”
夏芷宜賣力地叫喚著,手指還不忘在空中揮舞,慕嘉偐在一旁看著她的樣子嫌棄地眉心直皺,這女人,真的是沒有教養(yǎng)……
骰子還是停下來了,一點。
“他大爺?shù)模 ?
夏芷宜忍不住叫罵出聲!
慕嘉偐差點沒笑出聲來,單手負后忍著笑意,“命。”
“滾你奶奶個頭。”夏芷宜氣得直撅嘴……
“王爺,方才三王妃罵……”松牙小心湊到慕嘉偐身邊,罵他奶奶?豈不是皇太后……
夏芷宜好似也反應(yīng)過來了,忙跟上前去咳了兩聲,“咳!不要在意這些細節(jié)……”
“認輸了?”慕嘉偐冷冷一笑,“那下局比賽內(nèi)容,就由本王來定了。”
“定什么?不會又是平局吧?!”
“本王怎么會定那么爛的比賽。”慕嘉偐扯了扯唇角,“你不是就想要狼人嗎?那好,明日咱們就把狼人拉出來,你準備一樣?xùn)|西,我準備一樣?xùn)|西,看狼人選哪個,那誰就贏了。”
“我不同意……”
“你沒有權(quán)利反對。”慕嘉偐眉眼一扯,遂走出船舫,再不顧身后某人吐出來的怒火。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他那廝肯定捏住了狼人的把柄才讓狼人跟了他,我拿什么跟他比?狼人喜歡什么?我怎么知道狼人喜歡什么!”
待慕嘉偐走遠,夏芷宜氣得直在船舫里轉(zhuǎn)圈。日頭西下,鴛兒貼著身子在她后面跟著。
“王妃……王妃……”
“干嘛?”
“晚上,就該王妃獻節(jié)目了……”
“我知道。”
“那王妃可有準備?”鴛兒喜出望外。
“那當(dāng)然。”
“那是……”鴛兒皺眉,都這時候了,歌舞什么的也沒見王妃排練過啊……
“我唱歌走調(diào),跳舞又不會,當(dāng)然需要表演點別的來奪彩頭。”似乎明白鴛兒的顧慮,夏芷宜從方才的情緒里跳出來,呵呵一笑,“我一定給三爺爭光!”
“阿嚏……”
后院涼亭里,正在下棋的慕宛之渾身一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