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精細制造

當擁有穩定的零配件輸入和高效的虛擬仿真軟件后，我們是否就能做出好的汽車呢？這相當于擁有了穩定的原料，最佳的配菜組合，是否我們就一定可以烹炒出最美味的佳肴？似乎不一定，因為燒菜的流程非常重要！只有精益求精的改進過程才能保證我們用指定的原料，按指定的程序炒出美味佳肴。

沿用上面的生炒肉排的例子，當我們采用一定量的質量穩定的原料炒菜時，如果發現肉排炒三分鐘會變得太老，就必須改成炒兩分鐘；如果發現用一只青椒和一只紅椒炒出來的肉排太辣，我們就要改用半只青椒和半只紅椒。如果顧客還不滿意，大廚就必須根據他們的要求不斷改進。這樣通過持續的流程改進、參數調整后，我們只要依據流程就可以炒出色香味俱全的生炒肉排。

同樣，運用到汽車工業中，只有通過可積累的持續改進，不斷地把每個工序優化，記錄下所有的細節，才可以持續改進汽車的品質，牢牢把握住制造環節的質量，因為汽車工業不僅是在造車，更是在精益求精中積累。下面我們以“2mm工程”為例，看看具體是怎么做的。

一、2mm工程

在整車制造的流程中，沖壓、焊接和涂裝三部分的流程工序最復雜，要求也最高，同時也是車身制造的核心。車身的制造過程極其復雜（參見圖5-6），首先要沖壓300至500個具有復雜曲面的薄板零件，然后把零件經焊接成為分總成，分總成又成為下層的零件，通過近100個車身裝配工位進行裝配。接下來又是涂裝和內飾等數十道工序，再加上中間環節眾多，從而使制造偏差難以控制。具體有些什么類型的偏差呢？例如，沖壓件尺寸偏差、焊接變形、夾具的影響、操作的失誤等等。

于是，繁多的偏差原因會最終造成車身尺寸的偏差，這將為汽車的后期制造帶來極大的影響，所以要采取一定標準誤差方法來進行過程控制。密歇根大學和通用汽車數年前就是采用“2mm工程”來實現車身制造的偏差過程控制，其實施原理是：所有車身關鍵測量點的波動（6）必須小于2mm，從而保證整車的波動小于兩毫米。6保證了控制偏差在±3以內，從而達到77.73%的穩定性。并且，持續將質量指數打造6時間曲線，監控車身制造的長期波動范圍，從而實現車身制造持續縮小波動和高度的生產穩定。其執行步驟是通過測量數據、數據分離、原因分析、工裝調整和功能評估來測量每個重要環節的波動是否小于2mm，否則就要從測量數據重新開始，因此，“2mm工程”是閉環工程，通過這樣的流程不斷地進行優化。

例如，當發現車頂定位不足造成定位孔邊緣易損而造成偏差大于2mm，就要檢查制造存在的問題，如果問題是由于定位孔和定位稍的接觸面積過小而造成時，就會將方形的定位改成圓形，然后重新測量數據，并作整車2mm驗證。如果誤差依然大于2mm，工程師就會更換不同孔徑定位稍，直至穩定性控制在2mm內。假如發現門框縫隙過大，波動超過2mm，檢查后發現偏差來源于車門框的分開沖壓，工程師就會改成整體沖壓，然后重新測量數據，并作整車2mm驗證；如果誤差依然大于2mm，工程師會不斷修正沖壓直至參數穩定性控制在2mm內。2mm工程還包括通過持續質量改進指數，即，用每期6δ 的歷史曲線來監控長期的波動（參見圖5-8）。

也就是說，每次做完工裝調整后，都要進行局部和整車的2mm工程。經改進后，會得到較低的6δ，然后確定新的波動控制點，再進行不斷的改進。因此，持續不斷的改進，使局部和整車波動性都能限制在2mm以內，穩定性不斷加強。“2mm工程”體現了不斷改善的思想，也成為保障汽車實際裝配質量的法寶。

二、從汽車召回案例看精益制造的差距

“2mm工程”不僅在本世紀初已成功地運用在國際汽車制造商流程中，而且也進一步深入到其汽車零配件的制造環節。反觀我國本土的自主品牌汽車制造企業在強調做大做強的同時，卻沒有完全引進和消化持續改進的思想。而市場永遠是檢驗企業競爭力最公平、最公正的標尺。下面，我們就從國產汽車的市場表現中剖析精益制造的差距。

中國汽車召回制度，即《缺陷汽車產品召回管理規定》，從2004年10月1日開始實施，截至2006年底，據統計，本土汽車召回次數占30%，本土生產汽車召回數量卻占了召回總數的83%。這一數字令人擔憂，國產車為什么如此大量地被召回？召回的原因是什么呢？如表5-5所示，在2007年8月至2008年年初，國產車頻頻被召回。什么原因導致國產車扎堆召回，是巧合嗎？當我們去探究這些召回數字背后的原因時，中國汽車制造業的質量問題開始浮出水面。

我們發現大量的召回并不是由于高精尖的關鍵技術問題導致的，而是裝配和工藝上的小故障導致的。為什么這些焊裝工藝不穩定、螺母松動、微小龜裂、制動液滲出、安裝間隙過大等很容易被忽視的小問題可以導致汽車被召回呢？

原來在這些小缺陷的背后隱藏著重重危險，其可能引發的事故后果不可想象。如一汽奔騰轎車的發動機連桿的緊固螺栓松動，竟可導致汽缸體破裂，發動機熄火。湖南長豐的帕杰羅越野車發動機罩鎖閂的成型模具磨損，發生微小龜裂，可導致發動機罩鎖閂斷裂而導致發動機罩打開，遮擋駕駛視線。再如江西昌河鈴木的利亞納轎車手動變速器操縱鋼索銷釘卡子與換擋支座之間的間隙過小，可導致卡子疲勞斷裂，擋位無法切換，車速無法控制。

這些鮮活的以血為代價的案例凸顯了我國汽車工業在精益制造上的差距。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問題，其實正是我們一直以來的瓶頸，即穩定性差，質量波動區間較大。僅以看似簡單的沖壓焊接環節為例，如果缺乏有效的質量穩定性控制，沖壓和焊接的工藝要求都無法被滿足。更為嚴重的是國內部分生產廠商甚至“精簡”持續改進中必要的生產環節，蒙蔽消費者。

我們以“涂裝”工藝流程為例，探討精益制造在實施中是如何失之毫厘，謬之千里的。我們可以看到圖5-10中焊裝好后下線的白車身是銀白色的，也就是鋼板原始的顏色。白車身在最后總裝前還要在涂裝車間做以下的幾道工序：三遍防護漆（電泳底漆、中涂漆、面漆）、安裝防腐堵件、三遍防護膠漆（粗密封、地板防護、細密封）、防腐注蠟、鋪裝減震消音墊片、修飾打磨、鋪防塵罩、發往總裝。而其中三遍防護漆（中涂漆）、三遍防護膠漆（粗密封、地板防護、細密封）、防腐注蠟在正常情況下對汽車本身的安全沒有直接影響，并且最終用戶也無法直接感受到其價值。因此，國內的部分生產商看到了可以精簡的空間，直接把這些環節大膽省去了。

這些環節真的沒有什么價值嗎？是我們的生產商太聰明還是國外的廠商太愚蠢呢？事實當然不是如此簡單，消費者看不到的環節不等于多余的沒有價值的環節。殊不知，在一個看似不重要的環節工藝上馬虎或者缺失工藝，最終將導致整車質量的偏差。特別如PVC防護漆對發動機和后備箱蓋的影響極大，有效噴涂后，鋼板抗沖擊力可大大提高。

還記得2005年發生在杭州震驚全國的“婚禮門”事件嗎？這場特大交通慘劇發生在一輛婚車上，婚車廣本雅閣撞上隔離帶后車身當場解體兩段，三死兩傷！更令人震驚的是車身斷裂非常整齊，難以解釋！經過事后的事故認定和調查分析，車身的整齊斷裂竟然和焊接涂裝環節的質量不過關有重大關系。而這僅僅是雅閣“斷裂門”的序曲。2006年7月30日，內蒙古S311省道大約150公里處的一起事故，同樣的雅閣也是齊刷刷地斷裂成兩截。而到了2006年的12月31日21時20分許，在青島的海爾路與遼陽西路交界處北側發生一起車禍，一輛疾速行駛的廣州本田車撞向馬路中間的立柱，整輛汽車甚至立刻斷成三截。媒體發問，為何廣本的雅閣一出事就解體？我們是否可以推測原來以為的消費者眼睛看不到的環節就可以被“精明”地節省掉？而無情的車禍就像一個鐵面無私的判官，把質量不過關的車毫不留情地踢出場外，只是這代價是如此的沉重！

三、小結

談起精益制造，2mm工程不僅僅是在對產品負責任，更是對消費者的安全和生命負責任。唯有對每一個環節持續不懈地精益求精，才是2mm工程的真正精髓。而汽車生產商不能在生產過程中止步于每個環節的嚴格執行與檢驗，更要在檢驗中積累參數，堅持持續改進，才能真正實現穩定的質量與品質。由此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國外生產商可以大方地將仿真系統賣給我們，而不擔心我們對其構成競爭威脅。因為我們還沒有經過精益求精的制造過程來積累數據，買來仿真平臺也只是一個空中樓閣，根本沒有辦法搭建自己的開發模型。國外的生產商在中國采購不到滿足要求的零配件也是同樣的道理，因為在零配件的制造階段，波動也非常大。缺乏精益求精的思想，沒有可積累的持續改進，我們的零配件根本無法進入國外的仿真系統運行。路遙知馬力，日久現實力。當我們曾經為自己聰明的“精簡”流程和策略而自鳴得意時，我們將又一次輸掉這場實力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