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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南山之下,殷殷其雷(5)

  • 和氏璧
  • 吳蔚
  • 4756字
  • 2016-12-13 17:48:09

孟說心念一動,道:“他打聽和氏璧做什么?”店家道:“他說就是好奇。小人告訴和氏璧已經被大王賞賜給了令尹,他忽然冷笑了好幾聲,道:‘傻子,楚國人都是一幫傻子。’”

孟說道:“他還說了什么?”店家道:“沒有了,他說了那句話后就打發小人出來了。”

孟說沉思半晌,道:“你做得很好。如果他還有什么異常舉動,你就告訴客棧的便衣衛士,或是直接來鳳凰山屈府找我。”店家道:“是,是,小人知道了。”

既找不到唐姑果,又冒出個行蹤鬼祟的同伴田鳩。孟說便派衛士趕去通告太伯屈蓋,一旦有巡城士卒發現有墨者行跡,不論是不是唐姑果,立即逮捕。

回來屈府時,正好遇到媭羋、屈平姊弟。

屈平問道:“負責監視嫌疑人的衛士可有回報?”孟說便說了齊國質子田文府中的異樣。

媭羋道:“那老者可是四五十歲年紀,一身錦衣長袍,侍從都佩著長劍?”

孟說道:“不錯,邑君認得他。”媭羋道:“那人一定是田忌。我和南杉昨日在桃花夫人墳塋前見過他。”

屈平沉吟道:“田忌雖是齊國人,卻早已是我楚國封君。他從江南封地來到郢都,不到王宮拜見大王,不參與云夢之會,反而去會見齊國質子,這可有些于禮不合了。”

孟說道:“屈莫敖放心,我已經交代人嚴密監視田忌去向。等稟報過大王后,再決定如何處置。”

媭羋道:“唐姑果還沒有找到么?”孟說道:“他從昨晚離開十里鋪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我擔心他已經是兇多吉少。”

媭羋道:“難道他已經被殺人滅口了么?”孟說點點頭,道:“這種可能性很大,目下其他墨者也在四下尋找他。”

既然是衛士打扮的人出面帶走了唐姑果,那么一定是楚國內部人士所為了。會不會就是刺客背后的主使?進一步說,會不會就是江羋公主?公主會不會認為是由于唐姑果那一撲的干擾,才使得刺客誤射中了華容夫人,所以她務必要除掉唐姑果?

幾人心頭各有疑問,但誰也不愿意指名道姓地說出江羋公主嫌疑重大。畢竟,她只是一個花樣少女,昨日才剛剛失去母親,失去依附,今日就懷疑她是害死母親的間接兇手,于情于理,都似乎有些太殘忍了。

媭羋躊躇道:“也許我可以想法子試探一下公主……”

一語未畢,衛士庸芮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嚷道:“宮正君,天大的好消息,那刺客愿意招供了。”

孟說大為驚訝,道:“你到底用了什么刑罰,能令刺客主動求饒?”庸芮笑道:“最簡單又最有效的法子。”

原來昨夜孟說走后,庸芮命人將刺客吊起來,派人輪班守著,只要他一犯困,就弄醒他,不讓他睡著,往他臉上潑水也好,鞭打他一下也好。挨到今天,他已是衰弱不堪。庸芮又命人脫掉他的鞋襪,用馬鬃做成的刷子不停地刷他的腳底。刺客笑也笑不得,哭也哭不出,痛不欲生,備受煎熬。這一刑罰雖然沒有肉體上的痛苦,卻是奇癢無比,令人心悸,難以忍受。而且鞭打夾榻之類傷殘肉體的酷刑到最后只會令犯人昏迷過去,但使用這種法子,犯人永遠不會暈厥過去,想折磨他多久都行。那刺客既掙不開捆綁手腳的繩索,又避不開腳底傳來陣陣的酥癢,“嗷嗷”叫個不停,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非但大小便失禁,連眼淚也流了出來,再無半分氣概。到最后實在熬刑過去,終于服軟求饒。

孟說聞言不免半信半疑,心道:“這刑罰雖然古怪,但那刺客既然敢當眾行刺,心中定然早存了必死之念。他的眼神倨傲鋒銳,一看就知道是意志堅強、威武難屈之人,如何會經受不住這類刑罰?”忙道:“且去聽聽他怎么說。”當即與屈平姊弟一起趕來囚室。

一進來房中,便聞見一股惡臭。那刺客被倒吊在房梁下,上半身衣衫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尿濕還是汗濕,身上沾有不少黃白污穢之物,情形極是凄慘,所受的折辱更是難以言表。媭羋一見之下,立即轉身退了出去。

孟說命人將刺客解下來,讓他倚柱而坐,親手端了一碗水喂他喝,這才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刺客道:“徐弱。”

孟說道:“是誰主使你行刺的?你要行刺的到底是誰?”徐弱道:“我愿意招供,但不是對你,我要見公主,江羋公主。只有見到她,我才會交代出一切。”

他飽受摧殘,本來面色灰白,雙眼散亂無神,委頓不堪,但一提到江羋公主,臉上立即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神采,生動而真實。

孟說與屈平交換了一下眼色,二人均是一般的心思:“這刺客誰都不見,只要見公主,看來公主果然有重大嫌疑。”

孟說道:“你射死了公主的母親華容夫人,公主恨你入骨,你要見她,等于自尋死路。你還是老實招供,我取得你的口供后,自會立即進宮稟報大王和公主。”

徐弱態度卻很堅決,道:“我一定要見到公主。”

孟說轉頭道:“屈莫敖,我們先出去,再讓徐君好好想想。”

屈平料想孟說要命人繼續對徐弱用刑,他雖不贊成刑訊的法子,可案子到目前這個地步,已成僵局,也只能勉力一試,只得應道:“好。”

庸芮便指揮衛士重新將徐弱四馬攢蹄地倒吊起來。兩名衛士各持一把刷子,分別刷他的兩只腳板。徐弱痛苦不堪,不斷掙扎,身上鐐銬嘩嘩作響,大聲叫道:“我一定要見到公主!無論你們再如何折磨我,我也還是這句話。”

孟說也不理睬,自與屈平退出門外,掩好房門。

媭羋還等在門外,上前問道:“他還是不肯說?”屈平道:“他只說了他的名字,余下的,一定要見到公主才肯說。”頓了頓,又道:“姊姊,這不是你來的地方,你先去吧。”

房內不斷發出一陣陣凄慘的號叫。媭羋聽在耳中,也覺得難以忍受,便道:“好。”轉身離去。

過了小半個時辰,慘叫聲逐漸微弱了下來,只能聽見鐐銬“叮叮當當”的撞擊聲。

又等了好大一會兒,孟說和屈平才重新推門進來。衛士仍然在用刑,徐弱卻只能發出低低的呻吟,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孟說道:“你肯說了么?”徐弱道:“我說過,一定要見到公主。你們再怎么折磨我,也是沒有用的。”

孟說道:“我如何知道你見到公主一定會交代出真相?”徐弱道:“聽說孟宮正是孟勝孟巨子后人。昔日孟巨子只為對陽城君的一個承諾,便能率領墨家弟子自殺赴義。我徐弱不敢與令祖孟巨子比肩,卻也知道人當言而有信。大丈夫得以立于天地之間,百折不屈,唯‘信義’二字。”

這句話說得極有豪氣,孟說當即心頭一凜,揮手命人停止行刑,將徐弱放下來,道:“你說得不錯。好,我這就派人去請公主。”

屈平道:“不如由我姊姊去王宮請公主,這樣我們就能知道公主的第一反應是什么。”孟說道:“如此甚好。”屈平便出去安排。

孟說見徐弱癱躺在地上,渾身上下又臟又臭,極是虛弱,心中忽然起了憐憫之意,當即命衛士去取水沖干凈他的便溺,為他梳洗,換上干凈的衣裳。

徐弱道:“多謝。”

傍晚時分,媭羋引著江羋公主來到囚室。孟說已命衛士打掃過屋子,清理了污穢,房中再無那股囚室特有的騷臭氣味。

徐弱一見到公主進來,立即亢奮地挺直了身子,若不是雙手被反縛在柱子上,只怕還想要招手致意。一旁衛士看到他面紅耳赤、失魂落魄的樣子,均猜想這人也不過是個垂涎公主美色的登徒浪子。

江羋徑直走到柱子前,問道:“你就是刺客么?”徐弱微笑道:“公主,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那語氣,就好像是久別重逢的故人。淡淡的笑容,則是發自內心的欣喜。只是他不知道他這句話又進一步將公主推向嫌疑的深淵。又或者,他是有意如此。

江羋有“楚國第一美女”之稱,早見慣天下男子為她絕世容光神魂顛倒的樣子,也不以為意。只是眼前之人是她殺母仇人,心中氣憤難平,當即上前,狠狠扇了徐弱一耳光。

孟說忙勸道:“公主,當心弄臟了你的手。”使了個眼色,一旁衛士便舉鞭上前,用力抽打徐弱,直至他昏死過去。

江羋怒氣稍平,道:“好了,弄醒他吧,看看他到底要對我說什么。”

徐弱被衛士拿涼水一潑,悠悠醒轉,猶自面帶笑容,道:“我下面的話只能對公主一個人說。公主,你讓他們退出去。”

江羋倒也干脆,揮手命道:“你們先退下。”孟說道:“公主……”江羋厲聲道:“退下!”

孟說無可奈何,只得率領衛士退出房外。等了一會兒,房中傳來清脆的耳光聲,大概是公主抑制不住憤怒,又在扇打徐弱。

屈平道:“姊姊以為如何?”媭羋道:“在我看來,公主根本不認得這個徐弱。”

屈平道:“嗯,我也是這么認為,從公主的表現來看,她應該對行刺一事并不知情。也許是其他什么人因為私人恩怨要刺殺太子,也許要刺殺的是其他重臣。宮正君,你怎么看?”

孟說自然希望江羋是無辜的,從她的反應來看也是如此。可目前唐姑果的證詞依舊對她不利,刺客指名要見的也是她而不是別人。一旦案情上報大王,且不說太子一方會因此而大做文章,就連按普通常理來推斷,她也會作為首要嫌疑人被逮捕下獄,興許還會受到拷掠。

孟說既沉默不語,屈平和媭羋也不再說話。房中除了低低的絮語聲,也再沒有別的動靜,大約徐弱按之前所約定的那樣,正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訴公主。

既然還有江羋所不知道的真相,那么就應該愈發能證明公主無辜了。可為什么徐弱又一定要單獨告訴公主呢?莫非他是因為誤殺了華容夫人而心懷內疚,只愿意將真相告訴公主一個人?

時光在靜謐中一點一滴地流逝著,天色黑了下來。

忽聽到“當”的一聲,那是刀鞘掉落地上的聲音。孟說暗叫一聲“不好”,踢門闖了進去,卻見江羋正雙手握著一柄匕首,全力朝徐弱刺去。

孟說大叫道:“不要!”

但還是遲了一步——匕首鋒銳異常,公主又用盡全身力氣,刃身刺入徐弱心口,直至沒柄。他哼也沒哼一聲,便垂頭死去。

媭羋跟了進來,驚道:“公主,你……你竟然殺了他?”

江羋滿臉通紅,又是嬌羞又是氣憤,怒道:“這惡賊用言語挑逗我,要我將我的身子給他,他才會對我說出真相。如果換作是你,你會不殺他么?”

孟說跺腳道:“公主,你不該這么做!”江羋聞言更是生氣,道:“這賊子用惡語侮辱我,我殺了他,你非但不幫我,居然還怪我?”

屈平忙解釋道:“我們根據唐姑果的口供,已經推斷出大王和華容夫人都不是目標,刺客要行刺的很可能是太子。公主自身已經是頭號嫌疑人,現下又殺了刺客,更難脫殺人滅口的嫌疑了。公主,你麻煩大了!”

那一刻,江羋驚奇地瞪大了眼睛,訝然道:“什么?”

注釋:

[1]堞(dié):城上如齒狀的矮墻。

[2]懸梁:后世俗稱的吊橋。

[3]指禽滑厘,初從子夏學儒術,后從學于墨子,盡傳其學,精于攻防城池之術,為墨家第二任巨子,但死在墨子之前。孟說祖父孟勝是墨子親自選定的第三任巨子。墨家家教氣味極濃,巨子是終身職,類似后世的教祖。巨子于死前選定繼任者,而后傳授之,類于佛教徒的衣缽相傳。

[4]即香袋,是楚人喜歡佩帶之物,后世稱為香囊,里面放有香草、香料,芬芳怡人。

[5]指當時“同姓不婚”的制度。楚國昭、景、屈三大氏族均是羋姓,不能與王室通婚。

[6]春秋末期,楚人伍子胥率領吳軍攻入楚國,郢都城破,楚昭王逃走,樂人鐘建背負昭王妹季羋公主相從,二人在逃難途中產生了感情。后來由于秦國出兵干涉,吳軍退兵。楚昭王回到郢都后,預備將季羋嫁去秦國。季羋喜歡鐘建,但王室女下嫁樂人于禮難允,遂道:“所以為女子,遠丈夫也,鐘建負我矣。”以鐘建背過她、身體有過接觸作為理由,要求下嫁鐘建。楚昭王欣然同意,將妹妹嫁給鐘建,并升他為樂尹。

[7]沙羨(yí):今湖北咸寧,中國著名的桂花之鄉,自古就有釀制桂花美酒的傳統,屈原曾為其寫下“奠桂酒兮椒漿”、“沛吾乘兮桂舟”的美妙詩句。

[8]拲(gǒng):古代一種銬手戒具,將囚犯雙手一上一下束縛住,與桎(禁錮犯人腳的戒具)、梏(鎖住犯人脖子的戒具)合稱“三木”。

[9]下蔡:今安徽鳳臺。

[10]邑君:古代女子的封號,也用作對婦女的尊稱。

[11]五月初五出生的名人還有宋徽宗趙佶,故趙佶將自己的生日改成十月初十,并把這天定為“天寧節”。“重五”的俗忌在中國民間某些地方至今仍有沿襲。田文即歷史上著名的孟嘗君,和趙國的平原君、楚國的春申君、魏國的信陵君合稱“戰國四公子”,在當時享有盛譽。孟嘗君雖然留下了許多傳奇故事,但并不是什么忠君愛國之人,在諸侯國之爭中始終為自己謀取利益,保持中立。他去世后,眾多兒子爭相繼位。齊國和魏國聯合出兵攻打其封地薛邑,滅了他滿門,田文由此絕嗣。巧合的是,屈原也死在五月初五這一天,人們為了紀念他,才有了中華民族的傳統節日——端午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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