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涼夢
- 暮雪塵埃
- 妖
- 11229字
- 2016-07-05 17:59:12
在所有物是人非的風景里,我最喜歡你。
001
卓良說完那番話后,就轉身大步上了樓。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愣,恍恍惚惚想了很多,大多是關乎于我和卓良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往。人一旦愛回憶了,就特容易感到累,好像那些經歷過的時光又在腦子里重新走過一遍,我帶著這樣的疲憊迷迷糊糊的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隱約是剛睡下沒多久,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弄醒了。我迷糊了半晌,發現樓上的某人并沒有下來開門的意思,于是帶著一肚子的起床氣打開門,準備對那個擾人清夢的人大罵一通。
現實總是和期望背道而馳的,我在這個帶著晨露的清晨得到深刻的理解。我還沒看清門外是何種生物,就被一道力道極其強勁的巴掌扇的眼冒金星,然后就聽到一個尖利的女聲扯著嗓子嚎啕大哭起來。
這唱的是哪出戲?我捂著火辣辣生疼的臉徹底清醒了,瞪著面前梨花帶雨的美女說:“媽的你哭個毛,被打的是我好嗎?”
美女絲毫沒有理睬我的意思,推開我徑直跑進屋內,“卓良卓良”的叫開了。戲劇性的是,任憑她如何喊叫,樓上的卓良愣是一點動靜都沒。我的心底忽然躥上股無名的怒火,蹬蹬蹬的沖上樓,幾腳踹開房門,順手把床頭柜上的一杯水倒在昏昏大睡的卓良身上。
他一個激靈,掙扎著跳了起來:“紀桑夏你又發什么神經?!”眼底嗖嗖冒起的小火苗在瞄到我腫起的半邊臉后瞬間消了下去。
“你……摔了?”他不確定的問。
“媽的你摔一個給我看看!”我說。
他皺著眉,剛想說什么,才消停沒多久的尖利女聲又跌宕起伏起來,然后一個人影就從敞開的門外飛奔到他懷里,眼淚和花掉的妝全部蹭在他的睡衣上。
我呵呵的笑了兩聲,幸災樂禍起來,這個女人肯定不了解卓良,否則也不會這樣挑戰卓良令人發指的潔癖。
果不其然,卓良僅僅是愣了幾秒,旋即如送瘟神般推開她,往我身邊挪了兩步,滿臉嫌惡的脫掉上衣沖還想扒上來的美女吼:“司徒悅你再過來一步試試。”成功制止了那個叫司徒悅的美女后,他又轉頭問我:“她怎么會在這里?”
正斜著眼欣賞他上三路的我連忙收回視線,咬牙切齒的說:“媽的你問我我哪知道!”莫名其妙的被他帶到這里,又莫名其妙挨了一耳光,我還沒從郁悶中緩過來呢,他倒好,直接把問題甩給了我。
“媽的你說話能不能別這么沖!”卓良瞪我。
“我哥說你帶了個女人回家,”被晾在一旁的司徒悅不甘被忽略,著急解釋道,看向我的美目寫滿敵意,“卓良,她是誰啊。”
“關你屁事。”卓良沒好氣的回了句,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我的臉說:“這是她打的?”
我用一副“不然你以為呢”的表情睨他,他的臉立馬黑了起來,一言不發的拽著司徒悅的胳膊就往外走,我不放心的跟過去,幾次想開口都被卓良瞪了回去。
人家小姑娘哪比的上我皮糙肉厚的,被卓良那從來不懂得控制的力道一拽,眼淚又刷刷冒了出來,想抗議又不敢說出來的模樣叫人心里直生憐憫。我忍不住提醒:“你下手輕點,輕點!”
卓良卻充耳不聞,徑直把司徒悅拽出了門,再轟地一下關上門,無視司徒悅在外面哭的肝腸寸斷,回頭拿起手機打了起來:“喂,保安室嗎?有個瘋子在我門口鬧騰,你們趕快來個人把她弄走,嗯,對,B207。”
我目瞪口呆了,雖然早早就見識過卓良的無情,可此刻他的舉動還是讓我有點接受不了,我打心里覺得,愛上這樣的男人,實在是件很悲催的事。
002
卓良從冰箱拿了冰塊,搗碎后用毛巾細心地包起來,遞給我,示意我放到臉上。我一邊接過,一邊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高檔小區果然不同凡響,保安的辦事效率就是快,才一會功夫就讓外面重歸平靜。
“她打你你不會還回去?”靠在沙發上看我的卓良突然開口。
我“啊”了聲,以為自己幻聽了。
“我說,她打你,你要打回去。”卓良頗有耐心的重復了遍,那模樣,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我突然沒有來由的打了個寒戰,咽了咽口水,決心以后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卓大爺。
這樣的想法,在下一秒就被我拋到九霄云外。
光著上身的卓良捕捉到我咽口水的動作,心領神會的笑起來,雙肩搭在沙發背上挺了挺胸道:“怎么樣,我保養得不錯吧,有沒有一種沖動。”
“沖動你大爺!”我說,把包著碎冰的毛巾扔到他身上,在他跳腳前一撒腳丫跑到廁所里關上門,把水龍頭開到最大,企圖用水聲掩蓋掉卓良抓狂的吼叫聲。
我在廁所里躲了半個小時,這期間我一直擔心卓良會拿鑰匙開了門沖進來,然后把我掐死在浴缸里,就在我認真思考他是會把我先奸后殺還是先殺后奸這個問題時,耳尖的聽到了關門聲。
我關掉水龍頭,趴在門上聽了一會,發現外面沒有一點動靜后,輕手輕腳的打開門,又輕手輕腳的上下找了遍,確信卓良出了門,才放心的拍拍胸口舒了口氣。
草草洗漱過后,我在卓良的冰箱里找到一塊不知道有沒有過期的蛋糕,就著牛奶填飽肚子。本來我是準備趁著卓良不在的時候逃之夭夭,畢竟他之于我,和宋楚予一樣,都是一顆大號地雷,無奈我找遍了屋子都找不到我的行李,又不能穿著睡衣在大白天跑路,只有認命的坐了下來,百無聊賴的看起電視,順便在心底把卓良家族譜從上到下問候了遍。
我是被一陣飯香弄醒的,睜開眼時才發現我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還被人被抱進了房間,躺在卓良柔軟的大床上,被子似乎是剛曬過,透著股陽光的清新,但這并不能和縈繞在我周圍的飯香相提并論。我吸著口水爬起來,趴在樓梯的護欄上往下看,目光剛好和端著菜的卓良撞在一起。
“下來吃飯。”他說,是再自然不過的語氣,我卻有了片刻的恍惚,曾幾何時,這是我在夢里期待了無數遍的畫面,只不過端著菜叫我吃飯的那個人,不是他。
感動和苦澀交雜在一起,我悻悻的下樓,坐在他面前扒飯,估計是一臉苦逼樣倒了卓良的胃口,他放下筷子,吼道:“紀桑夏,你擺這副臉給誰看?”
我的嘴里還包著飯,被他這么一吼,一個緊張,噎了,臉也憋的通紅。卓良見狀,立即轉身倒了杯水遞給我,我接過連忙灌下。
“怎么樣了?”卓良不放心的伸過手來,還沒碰到我,就被我下意識的躲開。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陰沉著臉道:“你什么意思?”
我順了順氣,避重就輕,心虛的提高了音量:“我就這副臉怎么了?你他媽的看不爽干嘛還要把我的行李藏起來不讓我走,請問你這是犯賤呢還是吃飽了撐著?”
說完我就后悔了,因為我清楚地看見卓良放在桌上的手漸漸捏緊,淡棕色的眼眸加深了顏色,他朝我走了兩步,揪住我的衣領。
“我犯賤?我吃飽了撐著?”他的聲音像在北極冰凍過一樣,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冷笑了兩聲,就這樣把我揪出門,下一秒,我的行李也被扔了出來。
紅木大門被他摔的嗡嗡作響,我愣了幾秒后,蹲下來開始撿散落一地的行李,眼前卻模糊了起來。我抹了抹眼睛,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已經流了一臉狼狽的眼淚。
003
在小區的公共衛生間里換好衣服后,我打了個電話給駱蔻蔻,和她約在市中心那家被我們譽為文藝青年裝逼圣地的咖啡廳。
服務員帶著怨毒的目光給我續完第九杯咖啡后,駱蔻蔻終于踏著小碎步姍姍來遲,她一見到我,就笑得花枝亂顫:“喲,瞧你這睡眠不足的樣子,嘖嘖,難怪人家說這個年紀的男人如狼似虎。”
我一口咖啡差點沒噴出來,撫著喉嚨說:“你這人思想怎么這么污穢啊。”我把昨晚跑出去后到被卓良趕出來的經過草草說了一遍,在說到我被人打了一巴掌并且沒有還手后,駱蔻蔻整個人都跳起來了,把桌子拍的咯咯響,惹得整間咖啡館的人紛紛朝對我們投來不滿的目光。
我一邊賠笑一邊拉了拉駱蔻蔻的衣角,示意她坐下。
駱蔻蔻咬牙切齒地說:“丫就別給姑奶奶碰到,弄不死她。”
相比于她的母親,駱蔻蔻的身上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狠勁,大概是遺傳于她的親生父親。我第一次見到駱蔻蔻的狠是在十四歲那年的暑假,一場轟轟烈烈的捉奸行動。駱蔻蔻說她繼父在外面養了個小狐貍精,被她撞見過幾次,可無論她怎么告訴她媽,她媽就是不愿意相信,所以,她暗自跟蹤了好久,才找到繼續和那個小狐貍精在外面的巢,這一次,她要抓個現行。
我說:“難怪最近老不見你人影啊,敢情你還有當私家偵探的潛質啊。”
她白了我一眼,從倉庫里掏出幾條舊拖把,遞給我:“喏,分給他們。”我撇撇嘴,轉身將拖把分給身后那幾個被駱蔻蔻以武力逮來壯聲勢的小孩。
我湊近駱蔻蔻,有些猶豫的說:“你就真打算領著一幫子人去?就我們兩個去的話,是不是會好點?”
她挑眉:“紀桑夏,這個時候你能不能別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咱不能輸在氣勢上。”語罷,她便一揚手,聲勢浩大的領著我們的穿過幾條街來到了她口中的“狐貍巢”。剛到門口,駱蔻蔻就扯著嗓子敲起門來起來:“開門!駱祥有種你就出來,你敢做不敢當!你還是男人不!帶著那個狗娘養的狐貍精滾出來!”
這樣一串話從年僅十四歲的駱蔻蔻嘴里輕車熟路的冒出來,瞬間石化了在場的每個人,注意到我們的表情,她干笑了兩聲小聲道:“我特意去了下抓奸的電視劇,照搬臺詞來著。”
就這樣,一行人堵門口聽她罵了半天,鄰里間來圍觀的人已經圍了里三層外三層,最后,不知道是誰通知了駱蔻蔻的母親,那個向來唯唯諾諾的女人氣的渾身發抖,拖著駱蔻蔻的胳膊就往外走,駱蔻蔻當然不愿意就這么離開,邊掙扎邊嚷:“媽,你都給人欺負到頭上來了,你不是不信嗎,駱祥和那個女人就在里面,我現在就去把門撞開,我……”
啪——
駱蔻蔻的聲音被清脆的巴掌聲蓋過,她的母親顫著聲吼:“你還嫌不夠丟人嗎?”駱蔻蔻捂著臉蒙了一會,反應過來后,使出吃奶的力氣甩開她母親的手,搶過我手上的拖把,朝著緊閉的窗戶揮去,玻璃噼里啪啦的伴著女高音的尖叫聲碎了一地,揚起的窗簾后,隱約看見兩個錯愕的人影。
然后,就是乒呤乓啷的開門聲,駱蔻蔻那兇神惡煞的繼父沖了出來:“叫什么叫,賤人,看看你養的女兒是啥樣的,花老子的錢還拆老子的抬。”這個男人當真是厲害,直接把矛頭轉向駱蔻蔻的母親。
駱蔻蔻的母親臉白了白,顫抖著唇沒有說話。
“我咬死你丫的。”駱蔻蔻突然吼道。
下一秒,駱蔻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沖到在門口張望的女人身邊,一個起跳,張口咬住她的臉。凄慘的叫聲響側云霄,和著人群中爆發出的悶笑混在一起頗為諷刺。任憑大人們如何拉扯,駱蔻蔻就像個八爪魚一樣纏在那個女人的身上不下來,最后,估計是疼痛加上驚嚇過度,那個女人竟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看完熱鬧的人們一哄而散,我陪駱蔻蔻回家后,她捧著牙膏刷牙,包著滿嘴的泡沫氣急敗壞地說:“就只有駱祥那傻逼才看的上那個狐貍精,粉擦的跟刷墻一樣,我嘴里現在還有一股化學的味道,真倒胃口!”我想了半天,也沒弄懂化學的味道是什么樣的,正想進一步問來著,就恍然看見駱蔻蔻的脖子后面幾道血淋淋的指痕。
我驚呼:“蔻蔻,你的脖子怎么會受傷。”
吐完水的她愣了愣,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然后齜著嘴嘶了一聲,說:“大概是被那狐貍精撓的吧。”
我找來紅藥水給她涂上,心疼的看著那一大片紅說:“一定很痛吧。”
背對著我的她搖了搖頭,淡淡的說:“比起我媽的痛,這根本算不了什么。”
很久之后,當駱蔻蔻的巴掌落在我臉上,當她紅著眼痛苦的深深呼吸,當她絕望地對我說:“我沒事,真的沒事。”
我又想起了這個時候,小小的她,顫抖著肩膀,無聲哭泣的樣子。我想,如果這世上真的有一種可以穿梭時空的機器,我愿意舍棄我的所有回到過去,在最初,像她對我那樣,好好地保護她,不讓她受半點傷害。
004
我和駱蔻蔻提出要搬回宿舍,被她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在我的追問之下,她告訴我,宋楚予他們學校的代表隊要來清遠參加比賽,我前腳剛走,她就通過宋楚予把我的床位以每天二十塊的價錢租給了代表隊里唯一的女生。
我一個抽搐差點沒昏過去。
駱蔻蔻說:“你總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吧,我也是資源再利用。”
我說:“你才睡茅坑你全家都睡茅坑。”
駱蔻蔻說:“得了,我不也是給你和卓良提供機會嗎,人家多好的一青年才俊啊,要家世有家世,要長相有長相,最重要的是,這個人還死心塌地的對你。”
我囁喏:“可是,你也知道殷若她有多可怕,我……”說完我和駱蔻蔻都沉默了。我低頭用勺子攪著咖啡,心情也跟著渾渾噩噩起來。
可是即便殷若是造成我和宋楚予之間隔閡的罪魁禍首,我還是討厭不起來她,因為,說到底也是我自己撬她墻角在先。
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我十八歲,讀高三。我爸為福川一家有名的IT公司老板開車,日子也算奔向小康,結果我爸卻利欲熏心偷了公司的重要資料給對手公司,害公司損失了一大筆錢。查明真相的老板暴跳如雷,把我爸告上了法庭。那段時間,一向陰郁的家里又添了幾分愁悶,我媽整天四處奔走托關系,常常在夜里對著我爸照片掉眼淚。雖然從小我和父親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但畢竟血濃于水,便也跟著瞎著急,甚至還想學著電視上那樣,勾引老板舍身取義。
這讓駱蔻蔻特鄙視我,她說:“你有點腦子好不好,人家都五十多歲了,所謂心有余力不足,你不如從他兒子下手,聽說他就是這次的代表律師。”駱蔻蔻的話讓我眼前一亮,也沒管她是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就計劃著如何制造一場意外的邂逅。
名人就是不一樣,我隨便一谷歌,就搜出了那位號稱律師界的“鄭板橋”——卓良的資料,看到照片的一剎那,我有種被忽悠了的感覺,照片上的這個人,長相打扮都跟一電影明星似的,和歷史書上鄭板橋的肖像相去甚遠,整個一嬌生慣養的富二代紈绔模樣。至于那幾個羨煞眾人的學歷,我堅定地認為,也一定是他老爸用錢砸出來的。
后來想想,這件事上,我之所以輸的一敗涂地,就是因為在一開始我就犯了輕敵的兵家大忌。
跟蹤了卓良幾日,我驚悚地發現,卓良根本不進出那些聲色場所,所有應酬都是在一本正經的餐廳里進行,我覺得不是他有隱疾就是他太古板,這讓我感到很沮喪,因為我根本沒有一個接近他的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
眼看離開庭的日子越來越近,橫豎都是死,我決定孤注一擲。
開庭前的一晚,駱蔻蔻給我精心打扮了番,我望著鏡子里被幾塊清涼布料包裹住的自己,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我正悲壯著呢,駱蔻蔻突然拿了兩個胸墊塞到我的內衣里,她摸著下巴點頭:“這樣才像個女人。”
我沉默了一會,低頭看了看起碼有C的人造罩杯,顫抖著說:“老娘還在發育!”
駱蔻蔻把我送到卓良的住處后按了門鈴就躲到了樓道后面,我緊張的回頭看她,她朝我比了個勝利的姿勢。門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深吸幾口氣,按照計劃那樣站到貓眼看不到的地方。
“是誰?”伴隨著低沉的男聲,門喀嚓一聲開了。
我想都沒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開男人鉆了進去,徑直沖到他的臥室里。令我感到詫異的是,卓良不緊不慢的關了門,又不緊不慢的路過我,坐到了床上,雙手環胸的看著我。那副慵懶的樣子就像一只優雅的豹子,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我懵了懵,這和我預期的完全不一樣啊。我想的是,任何一個正常人在看見陌生人沖進自個兒家的情況下,第一個反應應該是遭遇了小偷或者搶劫犯,必然會大叫甚至打電話報警,這個時候我就盡量拖延時間,等到外面來人時,放哨的駱蔻蔻就會震我一下電話,我再抓準時期脫了衣服撲上去,做出一副被強奸的樣子,然后拿此威脅他,讓他放過我爸……
言情小說和電影里都這么演的,可放到現實里實踐后我才覺得,這真是誤人子弟啊。我在心底暗暗發誓,如果這次有命回去,我一定燒了那一箱言情小說!
在卓良的行注目禮下,我好不容易鼓起的那點勇氣終于耗盡。
我邊往外退邊說:“不好意思啊先生,我走錯門了。”好不容易摸索到了臥室的門口,一直沉默的卓良慢悠悠的開口了。
“你跟了我這么多天,怎么可能走錯門。”
消化掉他話里的意思,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敢情他早就發現我跟蹤他了?
“你無非是為了你爸的事,”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把我從上到下掃了眼,似笑非笑,“營養還不錯。”
腦子當機了幾秒鐘,我突然意識到面前這個人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紈绔子弟,不由害怕起來,轉身就想逃,不料手還沒碰到大門把手,就被他搶先一步拽住了胳膊,和拎小雞一樣,把我倒掛到了肩上往臥室走去。
突然起來的懸空,讓我不由自主的掙扎起來,然后悲劇的一幕發生了,駱蔻蔻給我塞的胸墊掉了出來,沒看到的卓良一腳踩上去,腳底一滑,我們兩個就一齊摔到了地上。確切來說,是卓良摔到了地上,我摔到他的背上。
我們兩個都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身后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我反射性的回過頭,就看見一個長發美女微張著嘴,臉色發白的看著我們。
好不容易翻過身來的卓良目光對上她,皺了皺眉:“殷若你怎么來了。”
“我是你的女朋友,來看你有錯么?還是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了你的好事?”可以聽得出來,殷若連聲音都在顫抖。
我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我發誓,我從來都不知道卓良有女朋友,否則,我怎么也不會做“小三”。卓良拉起我,解開自己的襯衫,披到我身上,細心地扣好紐扣,拍拍我的頭說:“你先回去,你爸爸的事情我會斟酌著處理,還有,女孩子家家的不要穿的這么暴露。”
我哦了聲,幾乎是落荒而逃。剛跑到外面就和駱蔻蔻迎面撞上,她說:“桑夏你沒事吧,那個女的速度太快了,我來不及通知你。”我搖搖頭,沒有說話。
后來據駱蔻蔻所說,我那一晚的臉都是煞白的。而我爸的公司也在開庭前一日撤銷了訴訟,我媽覺得是老祖宗聽到了她的祈禱顯靈了,帶著我回鄉祭祖。
我一邊拜拜一邊默默祈求,老祖宗可以讓這件事告一段落。而我一直也堅定地認為,身邊美女如玉的卓良,即使是瞎了眼也不會看上我的。
可事實就是,老祖宗并沒有聽到我的禱告,我返回學校后的第一天放學,他就開著他那輛拉風的卡宴在學校門口堵住了我。我還記得,當他一臉笑容的朝我走來告訴我,我們現在男未婚女未嫁時,我忽然感覺,背后的天暗了暗,轟然而塌。
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所以,我一直覺得,日后發生的那些事,全都是我應有的報應,怨不得任何人。
005
那天駱蔻蔻走的時候丟給我一句話,她說:“以卓良的性子,能如此容忍你,一定是很愛很愛了。”她背對著我,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隱隱覺得她的語氣里透著股說不出的沉重。
或許她也覺得我身上實在是沒有什么閃光點,值得卓大少這么多年來念念不忘。
我又在咖啡店坐了一會,最后在服務員幾次眼神的暗示下,悻悻地抱著行李離開。我頂著小寒風在街上盲目的游蕩,期間買了個燒餅果腹,直到九杯咖啡在肚子里起了反應,才憋不住的忍痛花了兩塊錢鉆進臨近公園里的廁所解決。
出來時,路過一片小樹林,我眼尖的瞄到兩個年輕的男子在拉拉扯扯。在這個腐字當道的年代,幾乎所有的腐女都希望自己的身邊有一對GAY,而自己又是他們最好的閨蜜。身為腐女大軍中的一員,我的第一反應是,這兩人有貓膩,好奇心立馬被吊到了極致。饒有興致的躲到樹后,正準備看的清楚些,那兩人似乎是爭執完了,各自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而朝我這邊走來的那個人,則讓我瞪大了雙眼。
“顧潮聲?!”我大叫。
他被我嚇了一跳,捂著胸口半天沒緩過來,在看到我后長長地舒了口氣:“桑夏,你怎么在這兒?”
“哦,我路過上廁所來著。”我越過他,踮著腳張望,企圖從漸漸消失的另一個人的背影上瞧出些什么。
大概是那天不歡而散的記憶依然深刻,客套性的一問一答后,我和顧潮聲都陷入了沉默,這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我說:“那個,上次對不起啊,我說的話太重了些。”
他愣了愣,笑著說:“沒關系。”
我的肚子不合時宜的發出咕嚕一聲,抗議我一天只喂了它幾口飯和一塊燒餅。還沒等我說什么,顧潮聲就善解人意的勾起我的胳膊說:“姐,我知道一家干鍋牛蛙可好吃了,我請你去吃。”然后我們都愣住了,這聲姐,應該是他無意中叫出來的,卻讓我覺得無比親切,心頭一熱,差點沒彪出淚來。我一向不是這么矯情的人,此刻卻感慨無比,我笑著說:“我要是有你這么個弟弟,那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
顧潮聲的眼睛忽然閃過一道光,就像宿管大媽養的那只邊牧看到狗咬膠時一樣,他眨巴著眼睛說:“我也想有個像你一樣的姐姐。”
我說:“那不正好,我們湊一對姐弟。”
顧潮聲重重點了點頭,環緊了我的手,生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過去我一直以為顧潮聲接近我是和其他人一樣帶著目的,想來一場風花雪月,可現在看來,他真的只是單純的對我好。懷著巨大喜悅的同時我又感到特別大的憂慮,雖然我是個民主開明的人,但我仍由衷希望自己的弟弟,性取向是正常的。
這樣的憂慮陪伴著我吃完了飯,站在路邊等車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試探地問他:“之前和你在公園的那個人,是?”
不知道是不是路燈光線忽明忽暗的原因,我隱約看見顧潮聲眼底的光暗了暗,又或許這只是我的錯覺。
沉默了一會,顧潮聲輕描淡寫地說:“我欠了他錢。”
我急了,欠錢這回事可大可小,萬一碰到惡霸找來要債公司顧潮聲可是小命不保,于是我瞠大眼,說:“你欠了人家多少,你怎么這么傻啊,缺錢不會問我借。”
顧潮聲笑了笑:“你哪里有錢。”我語塞,確實是這樣,若他真向我借錢,我也是拿不出多余的給他。
看出我窮人的憂傷,顧潮聲心領神會的拉起我的手,握了握:“放心啦,在我死前一定會還給人家。”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顧潮聲的目光就越過我望向我身后,他的臉色變了變,說:“姐,我有些事先走了,電話聯系喲。”
“喂……”
“他是誰?”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默默轉過頭,對著面前一臉陰沉的卓良笑得燦爛無比:“我弟。”
他冷笑了兩聲:“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有個這么大的弟弟。”
我覺得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我們準保又會吵起來,于是甩給卓良一記白眼,就越過他朝后面走去。
還沒走幾步,就被他從身后拉住了手。
他放軟了語氣,說:“別鬧了,和我回去吧。”
我看著他略帶期待的樣子忽然有些過意不去,這個一向驕傲的男人,何時對人這么低聲下氣過。于是,破天荒的,我沒有再和他較勁,點了點頭,主動拉起他的手。
卓良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回握住我,直到車開了老遠,他的臉上還掛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笑容。
難怪人家都說,任何年紀的男人都是個孩子,只要給他一顆糖,他就能開心好久。只是那時我并不知道,我給他的一直都是致命的砒霜。
006
卓良大方的把自己的臥室讓給了我,自己則搬到樓下的書房。這讓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尤其最近電視上總是播放一些關于三觀的電視劇,更讓我有一種被包養的感覺。于是我從錢包里掏出幾張毛爺爺,懷著悲憤的心情丟到卓良面前,說:“這些,就當我在你這住的費用。”
其實在這么做之前,我一直以為卓良會把錢扔回給我,然后瞪著眼說“你這是什么意思”,這樣我便可以裝作為難的推脫幾下,更能顯示出我圣潔的氣質。令我沒想到的是,卓良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把錢揣進了口袋,繼續看書。
我愣了會,心疼之余又有種農奴翻身把歌唱的喜悅,不管怎樣,給了錢之后的我,完全沒了顧忌,分貝也大了步伐也輕盈了心情也爽快了不少,就連駱蔻蔻來看我時都不禁感嘆頗有一副女主人的風范。
我說:“可不是嗎,我可是付了錢的,就是大爺。”
駱蔻蔻輕蔑地撇撇嘴,接下來的時間里,她用最快的速度消滅掉卓良買回來的一大袋零食,臨走的時候還順走了桌上一籃蘋果,并熱情的表示很快會再來看我。
雖然我打心底里覺得她感興趣的不是看我,但我還是由衷希望有人來陪,哪怕是個吃貨。
人一旦清閑了,就度日如年了,我現在終于能理解吃飽了撐著是什么感覺。
電視上因為要播三八婦女節的特別節目所以停止了三觀苦情電視劇的播放,我無奈地跑去書房找書,企圖在那一大堆專業書籍中找到一兩本言情小說,沒翻幾下,我就眼尖的在桌面上發現了一張電視臺的出入證,敢情這小伙子被星探發現了走上演員的不歸路?這可比電視劇有趣多了。
我來了勁,考慮要不要在廁所安個攝像頭,然后拍到卓良無碼照的簽名,等他紅了后再放去網上賣。但是作為二十一世紀的有志青年,這樣猥瑣的想法立刻被我的理智憤然地否決了。
等卓良回來時,坐在沙發上等候多時的我,立刻諂媚的迎了上去,又拿鞋又端水的。
“你……這是吃錯藥了?”他狐疑地看我,下意識和我拉開了距離。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你才吃錯藥你全家都吃錯藥。”
卓良笑笑:“你難得不對我張牙舞爪的。”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他若無其事的笑容,我隱隱有種愧疚,仔細想來,我和卓良在一起的時候確實很少給他好臉色看。
我清了清喉嚨,并不打算接下他這句話,我從懷里掏出電視臺的工作證,屁顛屁顛地捧到卓良面前:“這個,怎么弄來的。”
“哦,我過幾天要去電視臺當一個辯論賽的評委。”他淡淡掃了一眼,脫下外套,靠在沙發上晃了晃脖子,姿勢要有多撩人就有多撩人。
若換做平時我鐵定會花癡一會,可是此刻,我的注意力完全被“辯論賽”三個字吸引了,說到辯論賽,我曾被駱蔻蔻硬拉著去參加過一場,理由是因為他們獸醫系人丁單薄,沒有土木工程系拉拉隊人多。
那次辯論的題目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我和駱蔻蔻一致認為想出這個問題的人不是腦袋有毛病就是對社會不滿,果不其然,剛辯完一輪雙方就各自出現了把自己繞暈的情況,甚至開始互相問候對方母親。
這場辯論賽最終并沒有分出勝負,因為到最后兩邊的人已經插著腰罵開了,更有打群架的趨勢。
看得我心情相當之澎湃,深深覺得先人那句“人生雖然搞不出半點美感,但還是有快感存在”的真諦。
自那次以后,我對辯論賽有了新的認識,就是被冠上文化交流標志的對罵。可想而知,在電視臺舉行的必定是一場大型對罵,那可得有多震撼啊。
思及此,我一屁股坐在卓良旁邊,討好道:“帶我去吧,我還沒去過電視臺現場呢。”
卓良看著我,笑了笑,吐出兩個字:“不行。”
我本想學電視上拉著他的衣擺撒嬌,沒想到一個沒注意,直接扯著他的領帶來回晃了起來。絲毫沒有準備的卓良兩眼一翻,拼命掙扎起來,我連忙放開手,拍著他的胸口幫他順氣。
好不容易緩過起來的卓良瞪了我一眼,然后不等我上演死纏爛打的戲目,就徑直走進書房關上了門。
我氣得牙癢癢,對著門呸了幾聲,悻悻地回房。
007
可我紀桑夏是誰啊,人送外號打不死的小強。旁敲側擊的問出辯論賽的日期后,那天一早我就鉆到車庫里,待卓良剛按下車鑰匙那刻迅速拉開車門鉆了進去,速度之快連卓良都震撼了,呆立在離車幾米之遙的地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我沖他嘿嘿地笑,打算死皮賴臉的擱這待下去。
卓良說:“你這是干嗎,霸王硬上弓?”
我說:“就這一次,以后絕不湊熱鬧。”
卓良露出一副“信你才怪”的模樣,但還是認命的坐了進來,沉默了一會,他轉頭意味深長地說:“紀桑夏,你不要后悔。”
我連忙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以示我的決心。
到了電視臺后,卓良把我一個人丟在大廳里就跟著工作人員去熟悉場地了,大約是沾了卓良的光,很快就有一個二十多歲上下的姑娘過來對我噓寒問暖,知道我的來意后,還帶著我幾層樓轉悠了幾圈,不時詢問幾句有關卓良的問題。
“你是卓律師什么人啊?”
“哦,我是他妹。”
聽我這么一說,姑娘的眼睛立刻閃過兩道光,親昵的挽住我的胳膊,一口一個“妹妹”,我的雞皮疙瘩瞬間顫栗起來。好不容易逮著她上廁所的空檔,我如釋重負地偷偷溜了出去。
按著電梯牌的指示來到演播廳那層,我就暈了。駱蔻蔻常說我媽生我的時候腦袋朝地,摔壞了一條叫方向的神經,以至于我長到二十多歲仍然分不清東南西北。
于是我隨便找了個看上去敦厚老實的小哥問路,他摸了摸腦袋說:“不好意思啊,我也是在等人來帶我過去,要不你和我一起等吧。”
我想了想說好,便坐在墻角的椅子和他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原來這小哥也是這次辯論賽中的一員,舉手投足間全是咄咄逼人,我完全插不上嘴。
“外國人總嘲笑我們中國人的生肖都是動物,可據我這幾個月對希臘神話的研究,發現他們的星座由來可笑上一百倍,處女座就是個覺得自己很美最后一頭栽水里淹死的自戀狂,宙斯是個沒有環保意識的神,經常亂扔東西,比如天秤座就是他扔的一個稱,射手座更搞笑,被誤殺還不算,死了后還被宙斯拋尸哈哈哈,你說萬一丫扔個中華2B鉛筆上去,那不就有個2B座了。”
我的臉黑了黑,猶豫要不要告訴他我就是那個慘遭拋尸的星座。
小哥正兀自歡樂著呢,突然臉色一變,收斂了許多,指指我身后說:“我學長來了,我們走吧。”
我想著這個學長來的真是時候,救人于水火之中,于是帶著感恩的眼神回頭,然后心跳就倏然靜止了一下。
短短的幾秒鐘內,我對這反復無常的人生有了新的感悟。世界真的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有時候你嫌它太大太寬闊,終其一生都遇不到那個對的人。有時候你又嫌它太小太擁擠,轉一個身就是那個你想盡辦法都不愿再遇見的人。
“桑夏,好久不見。”
直到那聲不帶任何溫度的寒暄響起,我才勉強找回自己的神思,硬扯著嘴角,努力做出神清氣爽地笑容面對他:“好久不見了。”
給我最初的溫暖和最深的痛的人,他一點都沒有變,還是如我記憶中那般耀眼的少年。讓我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對他停止不了深深地迷戀。
宋楚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