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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過失是有意義的

在上次講演時,我們只是討論了過失本身,而沒有涉及過失與被干涉的有意動作的關系;大家知道,拿某些例子來說,過失好像有意義。假如過失有意義這個說法能在更大范圍上成立,那么研究過失意義的研究會比研究引起過失的條件來得更加有趣。

心理過程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我們首先必須要有一致的觀點。

我認為,意義即它所借以表示的“意向”(intention),或是在心理程序中所占據的地位。就我們所舉的大部分實例來說,“意義”一詞皆可用“意向”和“傾向”(tendency)等詞來替代。

到底是因為表現,還是因為有意夸大過失的意義,才讓我們認為過失之中存在意向呢?

現在我們仍以口誤舉例,仔細觀察更多的表現,就能明白這些實例都有明顯的意義或意向,尤其是那些把自己所要說的話說反了的例子。比如,議會議長在宣布開會時說成了散會,很明顯,其意義和意向就是他想要閉會。或許你認為“他自己這么說的”,我們不過是抓住了他的要害。大家最好不要表示反對,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你以為他要的是開會而不是閉會,以為他的意向就是要說開會的。如果你們這樣認為,就忘記了我們原意是要“只討論過失”,而忽略了過失和它所擾亂的意向的關系,由此,你們就會犯邏輯上“竊取論點”(beging the question)的錯誤,而隨意處理其所討論的全部問題。

在其他實例中,口誤雖不完全表示相反的意思,卻仍表示出來一種矛盾的思想,比如“我不愿(geneigt)估量前任教授的優點”中的“不愿”雖并非“不配”(geaignet)的反面,但這句話的意義卻與說者應取的態度大相矛盾了。

還有些實例,口誤表示的除了本身的意義外還有一個第二意義,因此錯句就像是好幾句的凝縮。比如那個剛愎的女人說:“我選擇的東西他只要吃點喝點就行了。”她的言外之意是說:“他雖然能支配自己的飲食,但是他要什么又有什么用呢?只有我才可以代他選擇食品呢?”口誤常給人這種凝縮的感覺。

又比如,一位解剖學教授在講演完鼻腔的構造之后,問學生們是否明白了,學生們回答明白了之后,他卻說道:“真不可思議,要知道充分了解鼻腔解剖的人,即使在幾百萬人的城市中,也只一指可數……不,不,我的意思是屈指可數。”仔細品讀就會發現,他的意思是,真正懂得這個問題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一些口誤的實例可以明顯看出其意義,但還有一些例子的意義是不易了解的。比如,錯讀了專有名詞,或亂發些無意義的語音等,都是比較常見的實例。從這一點來看,就可以解答“過失到底是否全部有意義”這個問題了。其實如果更仔細地研究這些例子也能揭露一個事實,就是這種錯誤是很容易看出端倪的;說實話,這些看起來很難理解的例子與前面比較容易懂得的例子之間并沒有太大的差別。

比如,有人問馬的主人,馬怎么樣了,馬主人回答:“啊!它可‘慘過’了(stad)——可能只有一個月可活了。”“It may take another month。”其實他想說的是這是一件慘事(a sad busines),但他把sad(慘)和take(過)糅合到一起,結果就成了“慘過”(stad)。

還有一個人在談及一件引人非議的事時說:“于是某些事實又‘發齪’(refilled)了”。他的意思是要說這些事實是“齷齪”的,結果把“發現”(revealed)和“齷齪”(filthy)合而為一變成了“發齪”(refilled)。

大家還記得有個少年要“送辱”一個女孩的例子嗎。我們曾將此二字分解成“護送”和“侮辱”,現在不需要證據便清楚這個分析是可信的了。

從這些實例可以看出,它們即使表達的意思不太明白,卻都能解釋為是兩種不一樣的說話意向彼此混合或沖突。不同的是,在前面一組的“口誤”中,一個意向排斥了其他意向,說話者把所要表達的話說反了;后面一組則是一個意向歪曲或更改了其他意向,于是造成了一種有意義的或無意義的混合字形。

我想現在大家已經了解了大部分口誤的秘密了。如果弄明白了這一層,那么之前不能理解的另一組口誤也就自然能理解了。比如變換名詞的形式雖并非經常因為兩種相似的名詞的競爭所致,但第二個意向還是比較容易看出來的。非口誤所致的名詞的變式也是比較是常見的;這些變式主要是為了某一人名。這種方式有些侮辱人的意味,有教養的人員一般不愿采用,但又不愿意放棄,因此它常被偽裝成笑話,一種比較下流的笑話。舉一個粗俗的例子,法國總統Poincaré曾被歪曲為“Schweinskaré”(豬樣的)。進一步講,這種譏諷的意向也能夠隱匿于因口誤而造成的人名變式之后。如果這個假定成立,那么因口誤而造成的滑稽可笑的變名便可以這樣解釋。比如,議會議員稱別人是“中央地獄里的名譽會員”(honourable member for Central Hell),會場里安靜的氣氛立刻就會被打亂,因為這個字眼可以喚起一種可笑而不快的形象。由于這些變式帶有譏諷的味道,所以我們能夠斷定它背后還有這樣一個意思:就是“你別被騙了。我這個字是沒有意義的,如果誰亂說,就讓他下地獄!”

其他的口誤,如把完全無害的字變成粗俗污穢的字也同樣適用于這樣的解釋。

一些人為了娛樂,有故意將無害的字說成粗野的字的這個傾向。有人把它看成是滑稽的表現,但實際上,如果你聽到這樣的例子,就不免會提出疑問,這到底是有意的笑話還是無意的口誤。

關于過失之謎,我們似乎已經揭開了一些謎底。過失的發生并非沒有原因,它是一項重要的心理活動。兩種意向同時發生,或互相干涉,導致了過失的發生,而且這個過失是有意義的。我知道大家心中還有一些疑問,當然,我們必須要先解決了這些難題,這樣你們才會相信我所說的。我當然不愿意用草率的結論欺騙你們,還是讓我們冷靜地依次解決每一個問題吧。

你們可能會有怎樣的疑問呢?第一個問題,你們可能會問我這個解釋是用來說明一切口誤的事例,還是只能說明某些少數的事例?第二個問題,這個答案能否適用于許多種類的過失,如誤讀、誤寫、遺忘及做錯事和丟失東西等呢?第三個問題,疲倦、興奮、心不在焉及無法集中注意力等因素究竟在過失心理學中占何種地位呢?另外,過失中的兩種意向往往是互相競爭的,有一種常常是明顯的,另一種則不一定,那么我們究竟怎樣去揣知那種不明顯的意義呢?

除了上述這些問題之外,你們還有沒有其他問題?假如沒有,那我可要提問了。我要提醒大家,我們討論過失,不只是為了要了解過失,而是要進一步去了解精神分析的要義。因此,我要問大家一個問題:究竟是哪種目的或傾向在干涉其他意向呢?而干涉與被干涉的傾向之間又存在怎樣的關系呢?過失的謎一旦解決,便又開始了進一步的努力。

難道這就是一切口誤的解釋嗎?

我想說,是的。

為什么呢?

因為我們如果研究一個口誤的例子,便能得到這個結論。不過,我們可不能證明所有口誤都受到這個法則的支配。但是,即使我們所解釋的口誤的例子只是一小部分,卻也能夠有效地說明精神分析的結論;何況這些口誤還不只是一小部分的事例。

關于這個解釋可否適用于其他種類的過失,我們也能先給予肯定的答復。以后再討論筆誤、做錯事等例子時,大家也不會再對此有疑問。不過為了方便敘述,我們先充分地研究了口誤之后再來說這個問題。

像循環系統的擾亂、疲倦、興奮、分心及注意力不集中等某些學者比較看重的因素對我們說來有何種意義呢?假如過失的心理機制如上所述,這個問題的答案則會更徹底。當然我不否認這些因素。說實話,精神分析只是要將過去已經說過的話加入一些新鮮的材料,而對于其他各方面的主張基本上是沒有爭議的。有時候,之前被忽視現在卻被精神分析補加的正是那事件中最重要的部分。那些由于小病、循環系統的紊亂和疲倦等發生的生理傾向,也會引起口誤;這在日常生活中是值得相信的。可是承認這些到底能解釋什么呢?答案是,它們并非過失的必要條件。即使是在完全健康和正常的情形之下,也能產生口誤。因此,身體的因素只算是補充的,只能給產生口誤的特殊精神機制提供便利。我過去用過這樣一個比喻,用在這里也很合適。這就好比在黑夜里我在一處僻靜的地方散步,忽然流氓出現了,把我的金錢、手表都搶去了,而由于黑暗我根本沒看清強盜的面孔。我向警察局控訴說:“是僻靜和黑暗搶去了我的錢物。”警察局長或許會告訴我說:“從事實上來說,你有些太相信極端的機械觀點了。你應該控訴的是有一個沒看清的竊賊趁黑夜和僻靜膽大作案,是他將你的錢物劫去。在我看來,首要的事是捉賊。因為賊捉到了才有可能取還贓物。”

興奮、分心、注意力不集中等心理生理的原因,只是幾個名詞而已,根本算不上解釋。也就是說,它們是簾子,我們必須揭開簾子看看才行。我們應該問: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了興奮或分心?音值、字的類同、某些字共有的聯想等影響因素為過失指出一條可以發泄的道路,因此它們是重要的。但是即使前面有一條路,就能保證我一定走這條路嗎?當然不能,我還需要走這條路的理由,讓我不得不循著這條路走。因此,這些音值和字的聯想正如身體狀況一般,只是誘發口誤的原因,不能作為口誤的真正解釋。我講演時說的無數詞語中就有許多字和別的字聲音很像,或與其相反的意思或公用的表示有密切的聯想,但我卻很少用錯。

哲學家馮特認為意向本身如果因身體的疲倦導致偏向于聯想,便容易引起口誤。這看起來有些道理,但卻不免與經驗相抵觸,因為從大多數例子來看,口誤并沒有什么身體的或聯想的原因。

我對你們的下一個問題特別感興趣:究竟用什么方法來測定兩種互相干涉的傾向呢?這個問題非常重要。被干涉的傾向是比較容易被認識的,犯錯誤的人知道并且承認它。令人懷疑的是另一種,即所謂干涉的傾向。大家應該記得,我說過這個傾向偶爾也是顯而易見的,只要我們有認錯的勇氣,便能在錯誤的結果之中看出這個傾向的性質。

議長要宣布開會,但他卻把意思說反了,而事實上他骨子里是想要閉會。看得清楚明白,根本無須解釋。其他實例則不然,干涉的傾向只是讓原來的傾向略有改變,而沒有將自己的意思充分暴露出來,那么我們究竟用何種方法來探得這個變式中那種干涉傾向呢?

在某些例子中,我們可以采用穩便而簡單的方法,即用你測定被干涉的傾向的方法來測定干涉的傾向。我們可以查問,讓說話者恢復他原來所要說的字。

“啊!它可慘過(stad)——不,它可再過一個月。”他也可以補充說明干涉的傾向。我們可以問他為什么先說“慘過”呢?

他說,“我本來想說的是‘這是件慘事’。”

就另一例來說,說話者用了“發齪”兩個字,他表示他本想說這是一件齷齪的事,可是他控制住了自己,用另一種表示取而代之了。其干涉的傾向正如被干涉的傾向那樣清晰可見。

這些實例的發生和解釋都并非我或幫助我的人編造出來的,我是有目的選用它們。我們必須問那說話者為什么會發生這個錯誤,看他是否可以解釋。如果沒有這樣問,他可能就會輕易放過而不會去尋找答案。不過一旦追問他,他就會將他所想到的第一個念頭說出來。事實上,我們所要討論的精神分析的雛形就來自這個小小的幫助和其結果。

不過我擔心大家才了解精神分析的概念,可能會對它產生一種本能的抵抗。大家不是竭力想要抗議,說犯錯誤的人告訴我們的話不就是可靠的證據嗎?你可能認為他為了要滿足你要求解釋的希望,而將他所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告訴了你。至于是不是確實因為這樣引起了這個錯誤,大家都沒有足夠的證據。它可能是這樣的,也可能不是,他或許還想得到一種別的解釋。

顯然,你們是太小瞧心理事實了。如果有人拿某一物質去做化學分析,來測定其中某一成分的重量,然后從這個測出的重量得到某一結論,你認為一個化學家會因為害怕這一分離出來的物質可能會有其他重量,而去懷疑這個結論嗎?不管是誰都知道,除了這個重量,不會有其他的。所以說,他一定會在這一基礎上毫不猶豫地建立進一步的結論。那么關于心理事實,說某人在受盤問時想到這個觀念而沒有想到別的觀念,你們就不愿意輕易相信,總認為他可能還有別的念頭,事實上,這完全是你們不愿放棄自己心中的心理自由的幻覺。關于這一點,很抱歉,我不能茍同大家的意見。

現在你們可能會出現另一種抗議了,認為:“我們知道精神分析有一種特長的技術,可以使被分析者解決精神分析的問題。比如在餐桌上的那個讓請大家起來打嗝以祝主人健康的客人,你說他干涉的傾向是想要取笑,可是這個傾向與這個對主人心懷尊敬的客人的傾向又是互相沖突的。不過,這只是你的解釋,你的觀察和這個口誤沒有什么關系。如果你去征求那位說錯話者的意見,他不但不同意他有污辱的意思,而且還會強烈地否認這個意思。為何當別人堅決否認時,你對這個無法證明的解釋還抓著不放呢?”

沒錯,這次你們的辯駁可以說是很有力了。我能夠想象那位不相識的客人,他可能是那位首席客人的助理員,也可能是一位年輕的講師,或者是一個很有希望的青年。如果我告訴他,他這樣對他的領導有點有失尊敬。那么一場吵鬧便會發生了,他會不耐煩起來,生氣地對我說:“你管得也太多了,你要是再多說,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要知道你的懷疑足以破壞我一生的事業。我是因為說了兩次auf,才誤把anstossen說成了aufsatossen。這是梅林格所謂‘語音持續’的例子,背后絕對沒有其他惡意。你知道這一點那便夠了。”

這確實是一個有力的抗議。我知道我們不應該再懷疑他,可是他在說自己的錯誤沒有惡意的時候,是不是反應太強烈了呢?他完全不必因純學術的研究而大發雷霆,這一點你們也許會同意,但你們仍會覺得他自己知道應該說什么,不應該說什么。可是他到底知道嗎?恐怕這還是一個疑問吧。

你千萬不要以為現在已將我駁倒了。

你們可能會說:“這是你的技術問題。假如說錯話的人的解釋與你的觀點相一致,那么你便可以宣告他是本問題的最后證人!但如果他所說的和你的觀點不一致,你可以馬上宣告他說的話毫無根據,要大家不必相信。”

這的確是個好方法。不過,我可以舉一個類似的例子。比如在法庭上,被告認罪,法官便相信他;被告不認罪,法官就不相信。一旦不是這樣,法律便不能施行了;即使有時候也存在過失,但大家總該承認,這個法律制度是行之有效的。

你可能會說“嗯,難道你是法官嗎?犯錯誤的人是你的被告嗎?難道口誤就是罪過嗎?”關于這個比喻,大家其實沒必要予以駁斥。事實上,關于過失的問題,我們所持的意見是不同的,但我現在還不知道如何去和解。因此,我才提出法官和罪犯的比喻充當暫時和解的基礎。

大家應該承認,如果被分析者承認了過失的意義,那么這個過失的意義就是毋庸置疑的。當然,我承認假如被分析者不肯直說,或者根本不見面,那么就得不到直接的證據,我們就不得不像法官審案那樣,利用其他證據來進行推斷。在法庭中判罪,為了需要,是可以采用間接證據的。精神分析雖然沒有這種必要,但也可以考慮采用這種方法。假如你相信科學只會有已經確定證實的命題,那你可能有所誤解了。而且如果你對科學做這樣的要求,也不太公平。只有那些有權威欲的,想要以科學教條代替宗教教條的人才有這樣的要求。事實上,科學作為教條只有極少數明了的原則,主要是那些有不同程度的幾率的陳述。科學家有個特點,即可以滿足于接近真理的東西,即使最后缺乏有力的證明,他也能進行創造性的工作。

不過,如果被分析者不想解釋過失的意義,我們要到哪里去尋找解釋的起源和作為證據的資料呢?以下幾種都可以作為來源:首先,可以借助那些非過失所產生的相似現象,比如一個人如果因錯誤而變式和因故意而變式是一樣的,都暗含著取笑之意。其次,可借助引起過失的心理情境,犯錯誤者的性格和沒有犯錯誤之前的情感,過失往往就是反應這些情感。通常來講,我們以一般原則來尋求過失的意義,最初這只是一種揣測,使問題得以暫時解決,后來通過研究心理情境而求得證據。

有時,還需要在進行進一步研究過失的意義后,才能證實我們所猜測的對不對。以口誤為例,雖然我舉了好幾個例子,但恐怕要說服你們也并不容易。其實,那位要“送辱”某女士的青年是很害羞的,而那位說自己的丈夫要吃喝她所選定的食品的夫人則可以看出是位治家很嚴的婦女。我再舉一個例子,某俱樂部開會,一個青年會員演說時猛烈攻擊他人,他稱委員會的成員為“Lenders of the Committee”(意即委員會中的放債者)他用Lenders(放債者)代替了“members”(意即委員)。

我們可以猜想出,他在攻擊別人時腦子里正活躍著一些與放債(lending)有關的干涉傾向。事實上,有人告訴我這位演說家經常在金錢上遇到困難,那時正想借債。因此其干涉的傾向暗含著這樣一種意思:“你在抗議時請慎重一些吧!這些人都是你想要向他們借錢的人啊。”

其實,像這樣的間接實例,我可以提供給你們很多。如果一個人很努力還無法記起一個熟悉的人的名字,那么我們就能夠推測出他對這個人一定沒有什么好感,因此不愿去回憶。假如我們記得這一點,那我們便可以討論下面幾個過失的心理情境了。

Y先生愛上了某女士,但這位女士對他沒有什么興趣,不久后,這個女士和X先生結婚了。Y先生早就認識X先生,并與他在業務上有聯系,可是現在他卻經常忘記X先生的名字,以至于每當寫信給他的時候都不得不向別人詢問他的名字。很顯然,Y先生是不想記起這位幸運的情敵,要將他永遠忘掉。

又如,某女士在和醫生談及一個他們所共同認識的女朋友時,用的是這位女友沒有出嫁以前的姓氏,她承認自己十分反對這個婚事,并且厭惡她現在的丈夫,所以忘記了她結婚以后的姓氏。

關于專有名詞的遺忘,我們以后再詳細討論,我們現在還是先關注引起遺忘的心理情境。之所以發生“決心”的遺忘可能是因為一種相反的情感阻止了“決心”的實行。不光精神分析家這樣認為,其實一般人在日常事務中也常常這樣,只是在心理上不肯承認而已。

假如一個施恩者忘記了求恩者的請求,那么施恩者即使道歉也仍會讓求恩者感到怨恨或不快。因為在求恩者看來,既然施恩者答應了他的請求,就應該去做,但是很顯然,施恩者太忽視他了,而沒有去實踐。我們由此可以看出,即使在日常生活中,遺忘有時也可能會引起怨恨,在這一點上精神分析者和一般人似乎想法一致。試想一下,一女主人看見客人來了,卻說:“沒想到你今天來了?我早就忘記了今天的約會了。”客人會是什么感覺。

又如,一青年假如對他的戀人說自己已將他們上次所定的約會完全忘記了,會是什么結果。事實上,這個青年是決不會承認的,他會在一瞬間找出各種理由來說明他為何沒有踐約赴會,為何一直到現在都沒給她消息。大家都十分清楚,在軍隊中,遺忘是不能作為借口來求得寬恕而免于刑罰的。關于這個制度,大家都承認它是公允的。那么,每個人都會承認某種過失是有意義的,并知道這意義是什么了。可是他們為何不將它推之于其他過失并公然承認它呢?這個問題當然有它自己的答案。

遺忘“決心”的意義在普通人心里已經是被認可的了,難怪作家們常用這種過失來表示相類似的意義。大家是否讀過蕭伯納的《凱撒與克利奧佩特拉》,可還記得在最后一幕離場時,凱撒因為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件想要做的事情,而感到十分不安。后來,他才想起這件事是沒有與克利奧佩特拉話別。作者想通過這個文學的技巧來表明凱撒的自大之感,事實上凱撒并沒有這種感覺,也沒有這種渴望。由歷史可知,凱撒曾帶克利奧佩特拉一起去羅馬,并且凱撒被刺的時候,克利奧佩特拉和她的小孩子還住在羅馬,直到后來,他們才離城逃亡。

這些遺忘“決心”的例子的意義都很容易看得出來,因此對我們的研究并沒有多大用處。我們的目的是要從心理情境中尋找過失意義的線索。所以,我們現在來討論一種不是很容易了解的過失,也就是關于物件的遺失。在你們眼里遺失物件是非常令人煩惱的事情,因此很難相信遺失物件是有目的的,然而實際上這種例子非常多。有一個青年弄丟了一支他非常喜愛的鉛筆。幾天前,他曾收到他的姐夫寄來的一封信,信的結尾這樣寫道:“我現在即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致鼓勵你四處鬼混。”

原來這支鉛筆是他姐夫送給他的禮物。假如事先沒有發生這個事件,我們當然不會說他弄丟東西背后有遺棄禮物的意思。像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一個人遺失物件,可能是因為與贈物者吵嘴而不愿記起他,或者因為厭惡舊物,試圖找個借口換得一個更新更好的物品。又或者將物件失落、損壞或毀壞,也往往能夠達到相類似的目的。一個小孩在生日的前一天弄壞了自己的表、書包等,你能說這是偶然發生的事件嗎?

一個人曾經因為丟失物件而感到不安,那么他一定不愿相信這個行為是有意為之的。不過有時我們也能通過丟失物件的情境探知一種暫時的或永遠的遺棄之意。下面的例子也許最能說明這個觀點。

有一個青年給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幾年前,我和我的妻子之間有很多誤會。雖然我知道她有著很好的美德,但我們卻缺乏一定的感情,我一直認為她過于冷淡。有一天她散步回來,為我買了一本書,她以為我看到這本書會高興一些。我很感謝她對我的關心,并答應會讀它,可是我把它放在雜物中,就怎么也找不到了。幾個月之后,我偶爾會想起這本書,可是依然找不到。大約半年后,我的母親生病了。母親的住處和我家相隔很遠,但我的妻子卻一直堅持去母親身邊看護她。通過母親病重這件事,我看到了妻子的美德。一天夜里,我懷著滿腔感激我妻子的熱情回到家,我鬼使神差地走到書桌面前打開了一個抽屜,結果我看到了那本屢尋而不可得的書。”

動機一旦消失,失物便找到了。

這樣的例子,我可以舉出很多,不過我不想這么做。如果你們想知道,可以去看《日常生活心理病理學》(1901年初版),那本書里有很多關于過失的實例。這些實例都可以拿來證明相同的事實。從這些例子中,你們可以看出錯誤是有用意的,也能了解怎樣從發生的情境中揣知或證實錯誤的意義。在這里我不想過多地征引,因為我們今天的目的是為了研究這些現象,以更好地掌握精神分析。我現在要說的只有兩點:第一,是重復的和混合的過失;第二,以后的事實可以證明我們的解釋。

重復的和混合的過失最能夠代表過失。假如我們只證明過失是有意義的,那么舉這些過失足矣,因為就算是極愚笨的人也能明白它們的意義,即使是吹毛求疵的人也會信而不疑。由錯誤而導致重復,從中可以看出它必有用意,并非事出無因。而一種過失轉化為另一種過失,從中能夠看出過失的要素:此要素并非過失的樣式和其所用方法,而是利用過失去達到目的傾向。

我給大家舉個重復遺忘的例子吧。瓊斯寫好了一封信,可是這封信放在在桌上好幾天也沒有寄出去。后來他決心寄出了,可是卻忘了寫收信人的姓名和住址,結果被退了回來。補填之后,再送到郵局去,結果這次又忘了貼郵票。最后,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心里是不太想寄出此信的。

還有一個例子,是誤取別人的東西之后又把東西弄丟了。一個女士和她的名畫家姐夫同游羅馬,身居羅馬的德國人設盛宴款待這位名畫家,并送了他一枚典雅的金質章,可是他并不看重這精致的贈品,這位女士為此而感到很不高興。她在姐姐到達羅馬后便回國了,結果打開行李時,發現自己竟然把那枚金質章帶回來了,而她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帶回的。她馬上寫信告訴姐夫,并說自己會在第二天將這枚金質章寄回去。可是到了第二天,金質章怎么也找不到了,以至于她不能如約寄還,于是她才知道自己犯下的過失其實是有用意的。事實上,她想要將這個藝術品據為己有。

我曾經講過一個遺忘和過失相結合的例子。某人忘記了開會的事情,他告誡自己第二天一定不要忘記,可是當他第二天赴會的時候卻記錯了時間。有一個愛好文藝和科學的朋友以自己的經驗給我講了一個類似的例子。他說:“幾年前,我被選為某一文學會的評議員,當時我想或許我有機會讓我的劇本能在F戲院里公演,可是之后我卻總是忘記去開會。在讀到你的關于這個問題的著作以后,我感到很自責,覺得他們幫不到我,我就不去開會,似乎有點太卑鄙了,于是我決定在下星期五無論如何也要記得去開會。我多次提醒自己,后來真的去了。但令我詫異的是,會場的門竟然是關著的,顯然已經散會了。原來我把開會的日期記錯了,那天已經是星期六了!”

我本想再舉一些這樣的例子,不過現在我還是應該繼續往下討論,讓大家看一些需要將來去證實的例子。正如我們所想象的那樣,這些實例的心理情境在當時是尚不可知或無法測定的。因此我們那時的解釋也只能作為一種假說,沒有太大的說服力。不過后來發生的另外一些事,能夠用來證實以往的解釋。

有一次,我在一對新婚夫婦家里做客,這位年輕的妻子笑著給我講述她最近的一次經歷,說她在度蜜月回來后的第一天,她的丈夫上班去了,她便邀請她的姐姐一起去買東西。在大街上,她忽然看見了一個男人,于是她碰了姐姐一下,說道:“看,那不是K先生嗎?”原來那人正是剛剛和她結婚了幾個星期的丈夫,可是她卻忘記了自己和他結婚這件事。我聽了她的講述后,非常不安。結果幾年以后,確實證實了我的揣測,這個婚姻有一個不幸的結局。

梅特說過這樣一個故事,某女士在她結婚的前一天,竟忘記了試穿婚紗,使得裁縫非常著急,她記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結果她結婚后不久,她的丈夫就離開了她。梅特認為,這位女士遭到拋棄與她忘記試衣有著一定的聯系。

我還知道另一個與丈夫離異的女人的故事。這位女士結婚后在金錢往來時簽字還經常用她沒有結婚前的簽字,結果沒過幾年,她果然又回到小姐的身份了。還有幾個別的女人,她們的婚姻結果也不是很好,這和她們在蜜月中遺失了她們的結婚戒指有一定的關系。

我這里還有一個結果較好的奇怪例子。德國有一個著名的化學家,他在結婚時竟然忘記了婚禮,沒有到教堂去,反而走進了實驗室。后來,他一直沒有結婚。

你們可能覺得這些例子中出現的過失有一些預兆的跡象在里面。事實上,預兆確實就是過失,比如失足或跌跤,其他的預兆可以說是客觀的事件而非主觀的行動。不過大家或許不會相信,要決定某件事是屬于第一種還是第二種,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主動的行為通常會偽裝為一種被動的經驗。

假如我們回顧已往的生活經驗,肯定會說倘若當時我們有勇氣和決心將一些小過失看成是一種預兆,并在它們還不明顯時就把它們看成傾向的信號,那我們應該能夠避免很多失望和苦惱。事實上,我們常缺乏這樣的勇氣和決心,以免有迷信之譏。事實上預兆也不一定都會變成現實,至于什么原因,我們的學說將會告訴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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