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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股份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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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劉海亮
  • 4540字
  • 2016-07-18 14:23:13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三周的寒假一下子就哧溜滑過,任誰也無法把它拉回來。臨走時娘在他的包里塞了一大包干花兒,這種小吃食,其實就是炸面片兒。娘說,咱這兒沒有啥出名的吃食,只有粉皮最好,可是你們這些傻小子又不會做,所以還是帶點兒干花兒吧,回學校給同學們嘗嘗也算是咱的心意。

走的那天是正月十一,雪零星地飄著,風很大。走到村口的大路邊上,他一邊搭著小裴的肩膀上摩托車一邊對娘揮手說回去吧!娘說好,但卻沒有挪動腳步。摩托車過了小橋該拐彎的時候,他一回頭,透過隱隱的雪幕看到娘還站在原地,頻頻揮手。他忽然鼻子一酸,很想喊小裴掉頭回去。

火車上照例是擠得半死,好在很快就到洛城了,他得在這里換車。出站后簽完中轉,他百無聊賴地坐在廣場邊,心想著得找個地方吃碗洛城漿面條兒時,一抬頭,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面前,正是吉芬!

“啊!你怎么會在這里?”他問。她反問道:“應該是我問你啊!”他說我換車啊!她說我今天休息沒事兒干,就隨便溜達過來的。“你來這里等不到我怎么辦?”“誰說要等你了?我就是來溜達溜達,再說,誰知道你來不來。”“正好,我要轉的車還有三個小時才開,要不我就陪你視察一下?”她點了點頭說那就恩準了吧。

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走,過了兩個路口后她才說:“有件事想跟你說一聲,我的老板炒股票上癮了,為了便于炒股他決定去深圳開餐館,叫我也去深圳。”他有點兒吃驚:“你同意了嗎?”她說基本上同意了。“什么時候走?”“還得幾個月吧。”“這是好事啊,去深圳了你也炒炒股票,賺了大錢就自己開個館子。”“炒股票得要錢呢,我哪里有……”話沒說完,一輛小車忽地沖了過來,她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退了兩步。他還沒有站穩,車子就“唰”的一聲擦身而過。她趕緊松開他,在揚塵里尷尬地背過臉去。他的臉開始發熱,心里突突地跳著,整個手臂都有些麻酥酥的感覺。

三個小時很快就溜達過去了。臨進站時,她忽然從包里拿出一個塑料袋,他一看,里邊是像云朵一樣的吃食。她直接把東西塞進他的書包里,同時用極快的語速說:“這叫‘云頭兒’,是洛城過年吃的東西,是店里大師傅專門做的。這是用面和柿餅合成兩層,然后下鍋炸出來的,象征著青云直上。”他說謝謝你,她說應該謝謝大師傅。兩個人在進站口告別后,他被人流推著來到車門口,擠到一邊拿出云頭兒咬了一口,心里詫異柿餅原來也可以弄得這么好吃。直到開車鈴聲響起,列車員要收起上車的踏板了,他才如夢方醒,大呼小叫著沖上了車。

火車離站了好半天,他還是覺得麻酥酥的,而被牽過的那只手,明顯比另一只要熱一些。

轟轟隆隆的一宿,火車把他帶回了屬于自己的世界。

走進寢室后,他才明白帶點兒特產小吃是多么的必要。返校的同學們一見面沒別的,都是咋咋呼呼地串門拜晚年,還有就是分享吃食兒。他們房間桌子上擺著驢打滾、紅腸、松子、榛子,還有玫瑰糖、辣椒醬和臨武鴨、東江魚,桌子下面還躺著兩個碩大的榴蓮。怪不得老生們都說,開學的頭兩天不必去食堂,你足不出戶就有各地美食送上門來。他嘗了榛子和玫瑰糖,正待發表權威評論時,忽見班長的身影經過,他趕忙出去打招呼。班長說正要找你呢,你快過來開開眼界吧!說著就把他拉到隔壁寢室。這個寢室成員來源復雜,桌子上擺的東西更是稀奇古怪。他挑最古怪的嘗了兩樣,都是說不上來的奇香,他點頭說喲西喲西。有人告訴他這是老鼠干,他不信,向班長投去了求證的目光。班長權威地點了點頭算作肯定。不承想,他這點頭相當于給張長弓的嗓子里捅進去一條老鼠尾巴,他一陣反胃,連叫快來點喝的壓壓,快快快!班長立即遞給他一個小杯子,說是老北京酸豆汁,他咕咚一口灌了下去,卻是一股發餿的酸臭,于是就更想吐了。這時不知是誰伸手遞過來一小塊面包,他搶過來一口吞了下去,才算沒有當場噴薄而出。班長說,這里還有血蚶和雞仔胎,要不來兩口試試?他大叫著饒命饒命,舉起雙手逃將出去。回到自己房間時,老三正在控訴內蒙古奶酪,說這東西偽裝得細膩鮮嫩奶香醇厚,可吃起來腐爛酸臭真是活要人命,怪不得臺灣人管這東西叫氣死。一會兒老六回來了,他說在女生那里吃了湖南的檳榔,滿嘴血紅像食人獸不說,就連呼吸都感覺困難,全身血管好像都開始收縮了。老七說,別人的美食可能是你的毒藥,你相信這話了吧?幸好自己帶的干花兒和云頭兒沒有被控訴。當然,云頭兒他只拿出來了一小半,因為這里邊有吉芬的祝福,這祝福需要緩釋。

就像所有的繁華都得成為過往,所有的激動都得歸于平淡一樣,過年的氣氛這么茍延了幾天后,終于沉寂了下來。

小半個學期過去后,張長弓發現自己對機械工程其實并沒有興趣。沒興趣了,就是有人逼著也深入不進去,況且官方逼的手段也僅僅是考試,而應付考試正是他的強項——歷史不斷證明,給他兩三個星期時間復習,不管什么課程準能考過。那次《材料力學》臨考前十幾天,他翻箱倒柜找課本未果,就只好去圖書館借。課本雖是借到了,但版本卻不一樣。就這條件,他還是毫無懸念地考了80多分,這讓老畢很是佩服,說他是應試之神,是文曲星和武曲星轉世合體。不過他這事跡在班里還不算最神,因為還有更神的——考高數的時候,那個成功混入校學生會的老潘,就是后來被喚作潘高干的,竟是連突擊復習都興趣缺缺。那天開考前,他對張長弓說,老大你的考卷先別寫名字嘛,張長弓問為什么?他說干部的指示你照辦就行。開考了,潘高干悠悠地在演算紙上推演著國計民生周易六爻,等到張長弓答完考題,正準備檢查答案的一剎那,驚世駭俗的一幕出現了:潘高干趁老師不留神,神速把自己的白卷丟到張長弓桌子上,同時一把抓過張長弓的試卷,認真地簽上自己的大名后,面無表情地揚長而去!張長弓當時就驚呆了,又不敢聲張,只好一邊罵著老潘一邊重做,但題沒答完時間就到了。后來公布成績,他這門課才得了不到70分,這是他入學以來的最低成績了。事后,潘高干請他喝酒時埋怨說,你這個應試的快槍手,這次咋就那么磨嘰,讓我等得好生心煩!張長弓說,誰讓你不早說明白了?你也不怕我答的卷子不及格?潘高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誰啊,不及格還有天理嗎?我連這點識別能力都沒有,能當上高干嗎?張長弓攤了攤手,承認自己遇到大神了。

雖然不怎么聽講,但張長弓絕不是一個偷懶的學生,他怠慢了自己的必修課,省下的時間并沒有用于招貓惹狗,而是去讀課外書了。他先是讀了幾十本小說,然后又讀起了經濟管理。他認為,學工科將來當個工程師,并不是自己的興趣所在,如果能做“讓工程師發揮作用”的事情,才能算作大事。要做這種大事,就得學經濟和管理。吳小蘇也跟他說過,市場化是中國發展的必然方向,所以經濟管理才是經世致用的學問。他跟老六說,要想做大事,只學技術是遠遠不夠的,我們學工科的還是得補充些經濟管理知識才好。老六反駁說,如果經濟學那么厲害,經濟學院的豈不都牛得不像話了?張長弓說,也不能這么說,我認為有技術背景的人更能理解經濟和管理,經濟科班的人反而沒有這種優勢。老六點頭表示認可。

有了這個認識后,兩個人就常常去圖書館借財經書,還不時去經濟學院蹭課。他特別感興趣的是投資理論,包括黃金、外匯、股票、期貨,老六和他學得都很上心。幾個月過去后,老六有點兒扛不住了,所以又苦讀專業課做回好學生了,因為他自知沒有張長弓那般不聽課也能考高分的神功,也沒有潘高干那般不愛學就干脆不學的狠勁兒。

這一段時間的猛學,使他認識到經濟學就像所有的人文學科一樣,誰都可以在短時間內入門,但真能學出頭的人卻少之又少。老六不陪他學了,他就常去找吳小蘇,他們兩個是“室友”,找她也算是師出有名。她告訴他,得多讀些經濟學基礎理論,入了門上了道了,再認真讀些經典,慢慢你就能用經濟學的視角來理解世界了。按照她開的書單,他讀宏觀經濟學,讀投資理論,讀行為經濟學;讀厲以寧,讀吳敬璉,也讀亞當·斯密,讀凱恩斯和曼昆。

通過讀書和蹭課,他對“公司”這個耳熟能詳的詞兒有了深入的認識,認為公司制度是個了不起的發明。他還認為,商業比科技更能推動社會進步,如果一定把這兩種不搭界的東西放在一起比較的話。他知道,古希臘人早已發明了蒸汽機的原型,但當時沒有成熟的企業制度,所以該項偉大發明就淪落成了一個奇妙的玩具,直到18世紀,隨著股份制的成熟,瓦特的冷凝器才使蒸汽機具有了實用意義。

就這樣,張長弓成了股份制的崇尚者,認為它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智慧”。對于股票的炒買炒賣,他認識到這是證券市場對流動性的需要,要不這些股票轉讓給誰。吳小蘇跟他說過,目前股份制的理論權威是北大的厲以寧教授,人稱厲股份。其實之前他也讀過厲老師的書,但只是泛讀而已,沒能弄明白老師的思想體系。巧的是,五一過后厲老師要來講學,這是吳小蘇告訴他的。因為入場券不易搞到,他一急就放出話來要搶吳小蘇的票。她說,你這太不講規則了吧,不過為了拯救你的墮落,我可以幫你找找。奇跡的是,她班上一個討厭本專業的同學把票讓給了張長弓。有點兒諷刺的是,那哥們喜歡的是物理學,他認為經濟學的基本前提都是違背人性的,那些貌似高妙的理論其實都是沙灘起高樓而已,所以經濟類學科中,會計和統計還算實用,別的都是瞎掰。這講座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厲老師的高明之處是能把枯燥的理論講成大白話,在講的過程中還善于用小故事解釋大道理。自此,他言必稱股份制,班上的同學也開始叫他“股份張”,就連科班的吳小蘇也承認他讀過的財經書挺多。

作為編外室友,張長弓和吳小蘇見面的次數比戀人還多,說不上是誰愛主動找誰。不過兩個人更像是哥兒們,她喜歡聽他講鄉下和工地上的事情,也總是能給出角度獨特的點評,常常讓他備受啟發。有時她會笑稱要嫁給他,他說也好我正想吃天鵝肉;有時他會作勢說要抱抱她,她說正好我也需要一個熊抱。她雖然一貫以溫婉知性示人,但在他面前卻常常是沒心沒肺:有一次她忽然說自己從小就擔心男生騎車會傷著某部位,問他是這樣嗎?他驚得下巴都快掉到褲襠里了,脫口撒謊說自己不會騎車所以不知道,她放肆地笑道你不招就算了,反正以后會有人告訴我的!就這樣,兩個人在一起無話不談,但卻是只述不作,只說不練,淳樸卻不簡單,黏糊而不曖昧。迷上經濟學以后,兩人談論的話題就更多了,雙方都覺著患上了某種依賴癥。他們這算是純友誼的男女同學,還是可以忽略性別的中性朋友?或者是可以相互激發潛力或者交流能量的異性玩伴?他不知道,反正他覺得和她相處時,自己不需要情商也不需要智慧,往往是兩個人胡扯一通道別之后,自己打道回府的路上都想哼朝陽溝。他不想知道未來,只知道有她相伴很開心。

不過自詡理性的他,時常會警告自己只能和她自由行走,不能在某個地方駐足停留,因為還有吉芬呢。不過,吉芬又是自己的誰呢……這算是腳踏兩只船嗎?當他把自己的擔心講給老潘時,這小子笑得岔了氣,說你這連半只船都沒有踩上呢就矯情成這樣,你這小子真的真的真的只是虛長我兩歲,白活了白活了,馬齒徒增而已!

徒增就徒增吧。反正他覺得和她在一起就是自在隨性,很有些親人般的默契和魚水情誼……他知道魚水不是形容這個的,但他很是想用這個詞兒。閑下來的時候,他也會想起吉芬,但她那么遠,來往兩地的鴻雁又幫他們傳不了幾片尺素,而且他連一個情字也寫不進信里去,按老潘的說法,這叫思春馬達在空轉,又費腦子又費電。

空轉的日子過得飛快,一個學期短短四個多月,讀幾本書,吹幾場牛,應付幾次考試就出溜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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