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秉煥開車送慕雪回家,七年前只是聽父親說她家境不怎么好,沒想到送她到家才發(fā)現(xiàn)竟有這么大一幢別墅。有一間房間亮著燈,想必她母親還沒睡,雖然心里充滿疑惑,但卻沒有問。
他將慕雪送到門口,說:“進去吧,早點休息。”
慕雪仿佛沒有聽到,她環(huán)顧著四周,不知道在看什么。“怎么了?”
慕雪這才回過頭看著他,“不知道,總覺得有人在看我。”
李秉煥聽了也環(huán)視一圈,卻沒發(fā)現(xiàn)任何人,他敲了敲她腦袋,“沒有人啊,我看你是累壞了,出現(xiàn)幻覺了吧?趕快去洗洗睡。”
慕雪抓了抓腦勺,又看了看周圍,確實沒有見到什么人,便跟他道了晚安,進了門。
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慕雪的母親慕姝婷從客廳出來。慕雪趕緊過去扶她,“媽,你怎么還不睡?”
慕姝婷攙著她的手說:“我沒事,就是想等你回來。”
“媽,以后我在公司可能會加班到很晚,你別等我,到九點就睡覺。”慕雪扶她在沙發(fā)上坐下。其實慕姝婷的病情好得差不多了,但慕雪實在擔心,連把她的作息時間都規(guī)定好了。
“你知道,到了媽這個年紀瞌睡就少了,哪里比得上你們年輕人。倒是你,每天那么晚睡,身子越來越瘦了,要是你病倒了,媽就沒人照顧了。”慕姝婷為女兒理了理被晚風吹亂的頭發(fā)。
“我身體好著呢,回來倒時差所以才沒怎么睡,再過幾天就好了。”慕雪安慰母親道,看了一下手機,時間不早了,哄著她去了臥室,“來,你先去床上躺著,躺著躺著就睡著了。我呢,馬上洗個澡,也睡了,好不好?”
親眼看她上了床,慕雪才找來睡衣進了浴室,洗完澡出來躺在床上,原本以為又要難熬一個晚上,沒想到可能是因為過度疲勞,竟然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幾天前車子送去保養(yǎng),剛取出來就被一個朋友借走了,昨晚才還回來,顧炎慶幸今天終于不用擠公交車。除了路上堵了幾分鐘,一切都還順利。從地下車庫出來,就看到一輛白色路虎攬勝剛好停在公司門口,從里面走出來兩個人,李秉煥對慕雪說:“你先上去,我去停車。”
“好。”慕雪回過頭,便看到了顧炎。
兩個人對視著,還是顧炎先打破平靜,說道:“早。”
“早。”慕雪被他的目光看得不得不轉移視線,她拿著包走到前面,顧炎跟在其后。這會兒的隊伍排得很長,兩人一直沒有說話,等到電梯門開,人數(shù)剛好到慕雪前一位截止,只好等下一輪。幾分鐘后,電梯門再次打開,進來的人太多,將慕雪擠到了角落,正好貼在顧炎胸前。顧炎下意識地把手臂圍成一個圈,不讓別人碰到她。慕雪身體僵住,不敢亂動,也不敢看他,明明周圍的人在說話,可是覺得世界都安靜了,只聽得見心跳的聲音。
這一兩分鐘過得異常漫長,好不容易到了辦公樓層,人們紛紛出了電梯門,顧炎將身子移開,輕輕咳嗽了一聲,慕雪匆匆看了他一眼,快速走出去。
手心出了薄薄的一層汗,一定是天氣太熱,一定是。
慕雪受到的沖擊還沒有消散,剛到部門就聽到里面?zhèn)鱽頎幷摰穆曇簟?
“別說了,小心禍從口出。”陳妮娜似乎在勸誰。
這時一個陌生的女聲響起:“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總經(jīng)理的心上人嘛,又沒有結婚,就算結婚了又怎樣,我該說的還是要說。她雖然聲名在外,可誰又知道她到底有多少真材實料,有董事長罩著她,又有總經(jīng)理寵著她,就算給她打造一個幕后團隊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我實在無法相信一個年僅二十五歲的小姑娘能有這么大本事,估計多半是被媒體炒作出來的,現(xiàn)在總有些人喜歡把事情說得神乎其神,我看她也沒多大能耐。僅憑在國外混過幾年拿過幾個獎項就想坐上主設計師的職位,我趙鈺琳可不會答應,有本事就拿出點能耐讓我瞧瞧!”
顧炎默不作聲地看向慕雪,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此時她的情緒。
陳妮娜看到門口的慕雪和她身邊的顧炎時,急忙給趙鈺琳遞眼神,趙鈺琳猜到了她的意思,雖然心里嚇了一跳,但還是硬著頭皮迎上去。
站在一邊的楊遠剛想為趙鈺琳說什么,就被慕雪阻止了:“不用說了,我都聽到了。”
趙鈺琳見她向自己走來,好像并沒有生氣,拉得越來越近的臉讓她不得不驚羨于慕雪的美貌,該死,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
慕雪在回國之前就聽李秉煥說起過趙鈺琳這個人。趙鈺琳年紀跟陳妮娜相仿,天賦卻在她之上,在國內也是一流的設計師,原本公司打算將主設計師這個位子留給她的,結果卻派了慕雪過來,想來她不服氣也是正常的。聽說她愛憎分明,快人快語,一個周前突發(fā)急性闌尾炎請了病假,直到今天才上班。相聞不如一見,果然如所說一般。
慕雪回過頭對顧炎說:“麻煩你把剪刀針線給我。”
顧炎照她的話找來她要的東西。
趙鈺琳驚恐地看著她,禁不住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叫我拿點本事給你瞧瞧么?”慕雪說話的時候剪刀也動起來,只見地上很快掉了一層碎布,“你放心,要是不滿意,我賠你一件一模一樣的。”
趙鈺琳鑒于她手中的工具一動也不敢動,只能任她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上飛針走線,只用了兩三分鐘,慕雪就拍拍手,一臉笑意的看著她。
顧炎如釋重負地為她舒了口氣。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吳寶玲像看了一場魔術一樣睜大了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喃喃自語:“太美了,太美了!”
無人不驚嘆慕雪精湛的裁剪和大膽的創(chuàng)意,她手法的速度也是難以有人企及的,寥寥數(shù)刀,就剪出完美的線條,配上貼身的針腳,竟將整條裙子改頭換面。
慕雪將趙鈺琳推到鏡子前,“其實我并沒有動多大的手腳,只是將沒有凸顯出來的地方凸顯出來而已。最漂亮的衣服不是衣服本身,而是將穿衣人的優(yōu)點顯露出來,設計好看的衣服也不是衣服讓人好看,相反,是穿的人讓衣服變得好看。”
話音剛落,便響起一陣掌聲,從他們的表情可以看出這些掌聲是由衷的,是信服的,也是驕傲的。
待掌聲降息,慕雪對趙鈺琳深深鞠一躬,“在您面前獻丑了。”
趙鈺琳對著鏡子滿意地點點頭,突然笑起來:“我終于明白什么叫做后生可畏了,慕雪,以后你有什么吩咐盡管開口,包在我身上。”
慕雪頷首,莞爾一笑。
七年,讓她改變了很多,她已經(jīng)不完全是他認識的她了。他認識她的那個時候,她是驕傲的,驕傲得甚至目中無人,她知道她的美麗,所以更加肆無忌憚地張揚她的美。那個時候的她,不會微微一笑,不會向人鞠躬,她伸長了脖子俯視世界,又穿著盔甲防御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顧炎坐在電腦前發(fā)呆,想到這些,嘴角不自覺地扯起一個弧度,他現(xiàn)在,終于不用為她擔心了。
又回想起剛才在電梯里,時隔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貼近她,她垂著眼,長長的微卷的睫毛上有一層燈光照射的光暈,膚如凝脂的小臉仿佛吹彈可破,微高的鼻梁,淡紅的嘴唇,還有胸膛前能夠真實感知的心跳,那一瞬間,他的心跳漏了幾拍。
“咳咳。”不知何時,慕雪站在他身前。
顧炎嚇了一跳,表面卻鎮(zhèn)定自若,“有什么事?”
“上班時間不要走神,”慕雪癟了癟嘴,把一份手稿交給他,“你整理一下。”
“好。”顧炎拿在手里隨意翻了翻,見慕雪要走,叫住她,可是又不知道要說什么。
“干嘛?”慕雪神色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顧炎在心里倒騰了很久,詞,短語,句子,各種排列組合,最后只說:“交換一下電話號碼比較好,以后你有什么問題直接消息給我,不用麻煩出來。”
慕雪挑了挑眉,揚起嘴角盯著他看。
顧炎立刻明白她的笑意,不緊不慢的解釋道:“你不要誤會,除了工作需要我不會打擾你。”
慕雪只是一笑,拿起桌上的筆和紙,留了一串數(shù)字。顧炎照著這串數(shù)字撥了出去,又馬上掛斷,“整理好之后我再給你看看。”
“行。”慕雪說著回到工作室。看到桌上放著的手機,閃爍著綠色的指示燈,圖案解鎖后,有未接電話的提示,她打開后便看到了那個號碼,不由一驚。
居然,七年了,也沒有改變。
慕雪靠在椅子上猶豫著存什么名字,輸入“顧炎”,反復看了幾眼,決定按回車鍵刪除,又用大寫字母輸了“GY”,想了想又刪掉,最后只保存了號碼,沒有備注。
正在這時一條短信進來,第一個跳入慕雪腦海的是那個熟悉的號碼,彈出后原來是李秉煥發(fā)來的消息:“今天有一個會議不能送你回家了,要不我派司機送你?”
慕雪馬上給他回復:“不用了,我有辦法回去。”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陣雨,我還是派人送你比較好。”李秉煥回得也很快。
“沒關系,我不喜歡和陌生人一起,相信我回家的能力還是有的,好嗎?”慕雪手持機身,兩個拇指飛快移動。
“那好吧,注意安全。”看到這行字的時候,慕雪能夠想象他在那一頭拿她沒辦法的樣子,突然心情就沉下來。
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無法接受他,其實,李秉煥算得上一個完美情人,有能力,有風度,長得也好看,對她情有獨鐘,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羨慕她的好運,但是,她就是沒有辦法喜歡他,除了朋友一詞,無以復加。
以前,慕雪對他說過:“對不起。”
李秉煥用笑起來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對她說:“沒有什么對不起的,感情的事,沒有辦法勉強,但是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我有自信。”
慕雪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自信,哭笑不得,“你這樣做只會把我變成壞女人。”
“那也好啊,就沒有其他男的敢喜歡你了,你沒得挑,只剩我了。”慕雪記憶里的李秉煥永遠是一張笑臉,至少他從沒對自己發(fā)過脾氣。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走到窗邊,果然早上還明媚的天空這會兒就陰了下來,風呼呼地吹,快十點了,估計到了下班時間外面就會下起雨來。
事實上還沒下班,地面就濕了。慕雪到了公司門口,想要打計程車,可是遠遠地就看到被別人攔下來了,沒有帶傘,這么大的雨走到地鐵站也不可能,正愁苦的時候一輛黑色汽車從地下車庫的方向開來,在她面前停下。
“上車。”車窗搖下,顧炎的臉露出來。
慕雪也沒再想,一股腦兒鉆進去。
顧炎一邊打方向盤一邊不經(jīng)意地問道:“你們家那位呢?怎么沒來接你?”
慕雪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你說李秉煥嗎?他有會要開。”
見慕雪沒有否定,顧炎心里不愉快,車子也在路上飛速行駛起來,嚇得慕雪按住他的胳膊叫道:“喂,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啊?你不要命我還要命呢!”
顧炎意識到自己情緒失常,將車速放慢,目光落到搭在自己手臂的慕雪的手上,她的手指白皙纖長,很是漂亮,溫度冰涼冰涼的,慕雪也發(fā)現(xiàn)他在看自己,趕緊把手收回來,嘴里小聲嘟囔著說:“叫別人上車還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不想送我就算了,又沒把刀架你脖子上。”
“上我的車還說我的壞話,未免太不厚道了。”顧炎直視前方,嘴角卻微微上揚。
慕雪這才放開聲音說:“真是小氣。”
顧炎不語,車里就突然安靜下來,慕雪扭頭看窗外的景色,開了幾條街這才想起來她并沒有告訴他要怎么走,可是車的方向卻準確無誤,慕雪轉過臉問:“你還記得?”
“嗯。”顧炎只應了一句。
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但沒有直接問,而是拐了個彎。“這之前你有去過嗎?”
“沒有。”顧炎不假思索地回答。
慕雪怕他沒有完全明白,又補了一句:“那我走之后呢?”
“沒有。”顧炎說得斬釘截鐵,看向她,“你以為你離開之后,我每天晚上都要去你家外面等你回來嗎?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該死,就知道他要這么說,早知道干嘛要問呀,都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慕雪為了挽回面子,扯了一句:“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夸你記性不錯。”
“謝謝,我記性一向很好。”聽到顧炎這么說,慕雪氣得要死,原本感激的心情頓時飛得煙消云散了,到了家,連謝謝也不想說,就直接下了車,開了大門。
顧炎看她賭氣的樣子只覺得可愛,臉上不自覺地泛起笑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過了七年,很多東西都變了,但有些骨子里的東西,還是和以前一樣。
顧炎抬起手表看看,給陸泓打了個電話:“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