纓絡
妮桑很少和我說她身邊的男人,我亦不問。我們之間總是默契十足,彼此不需要說什么,一切就都會了然于胸。我以為她是不會愛上任何人的,但當妮桑開始和我說嚴的時候,我就發現我錯了。這個男人會帶給妮桑無窮的災難和痛苦。妮桑說嚴是個有婦之夫的時候臉上沒有露出慣有的諷刺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迷茫而無助的憂傷,這一切是在她不自覺中改變的。這種改變顯然比我看到她激烈的生活方式更令我擔憂。妮桑是個很矛盾的女子,表面上看起來桀驁不馴,內心卻很脆弱。她把自己掩飾的緊緊的,從來不輕易外露,但我卻看得到她在我穿完耳洞后,臉上一閃而過心疼。這樣的一個女子,游走在城市的邊緣,常常歇斯底里,莫名其妙,毫無規律可言,卻在陷入愛情時也會迷茫。
于是,我們的生活仿佛一下子變成了三個人的電影。而這個突如其來的男子卻令我尤其不安,我覺得他是強盜,把很多東西都奪走了,包括妮桑。這樣想的時候,我開始憎恨。每每看到妮桑呆呆得坐在電話旁,一次次地說著“對不起,我撥錯電話”了的時候,心里是怎樣的痛徹心肺。然后那天我終于對她發脾氣,說你別傻了,這樣的幸福不過曇花一現。可她卻摸著我的臉說,這是我所期望的……那一句語氣輕飄的話,卻把我拉入谷底,因為我感覺到了那話中的深深堅定。親愛的妮桑,你告訴我,我如何拯救你?如何阻止你正在忍痛一根一根的拔掉你保護自己的刺?
那天我們三個去吃飯,妮桑快樂而靈動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嚴,那個英俊而挺拔的男子,他太知道如何討一個女孩子的歡心,殷勤而細致的無法令女子不被動容,即便是一個夾菜的動作都保持優雅,微笑的弧度都恰到好處,他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覺得你是多余的,這個男人太知道自己的目的以及狀態,于是他輕易的征服妮桑仿佛也并非意料之外,這場戰役,妮桑會沒有懸念的一敗涂地。我說了,任何女子都期望一種歸宿,流離失所太久的女子更甚。當她發現自己找到一把保護傘的時候就會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不忍松開,是的,我體會到了妮桑預備把這場戰役堅持到底,哪怕你死我亡。
[愛上魔鬼]
妮桑
那天吃過飯以后,嚴把我跟纓絡送回去。纓絡始終沒有什么表情,話也不是很多,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不過我并不生氣。我愛上的人不一定也要纓絡愛上,我知道她心疼我,可是愛上一個人本來就是一種很莫名其妙的事情,纓絡重要,纓絡的感覺也重要,但是沒有我的重要。
纓絡回到家簡單的打聲招呼就走進自己的房間,我把嚴拉到房間,我對他說,親愛的,今晚留下好么?他開始吻我,一點一點的激烈,感覺到他的力量緩緩的變的霸道,我知道我開始依賴這樣的感覺,不被救贖以及應該被譴責的行為,我猜想在這個城市的某個燈火之下,一個女子等待著他舉止優雅的丈夫回家,也許此刻她一個人寂寞的看著偶像劇,廚房的飯菜已經冷了。她堅信自己的丈夫所編造的理由,無數次的看掛鐘上的時間,很多次懷疑它停了,她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心里變得安心,那是他對她的承諾。她應該怎么也沒有想到,此刻他的丈夫在另一個女人的床上,說著令人心醉的甜言蜜語,無數次的我愛你,或許也在重復著曾經對你許過的諾言,語言是可以被重復使用的,沒有硬性的規則說這句話只能對誰說。
你說這場愛情里面,究竟誰是局外人?
他從我的身上下來,緊緊地抱著我,說我愛你。妮桑,你真美好。我說,那你娶我吧。他說,又說傻話了,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的。然后低頭吻我。我不再說話,把頭緊緊地埋在他的脖子上,我想對他說,沒有一個女子對名分蔑視,我不想做那個見不得人的女子,可是我不敢說,我怕我說了就連這樣一個齷齪的角色都做不了了。是的,我覺得我的靈魂以及所有的尊嚴都用來愛他了,它們變得越發的貧瘠了。我的淚水流在我的鎖骨上,冰涼,親愛的,你體會到了這種涼么?他們可以凍結冰川峽谷么?可以把這一刻的擁抱凝固么?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流下去。
纓絡
我聽到隔壁妮桑低聲的呻吟,那是女子沉醉與激情之中的貪婪與滿足的回應。我把自己縮在被子里,我討厭聽這樣的聲音,我覺得渾身開始燥熱,頭上冒著冷汗,腦海中仿佛浮現兩俱身體糾結在一起的畫面。我想我該離開了,妮桑不再需要我,她不再是那個會在地鐵旁張開雙臂的女子,她現在應該是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愛惜自己的女子吧。
很久以后我仍舊無法入睡,于是起身去廚房拿了些牛奶,一口氣的就喝光了,這曾經是妮桑喜歡的方式,吃飯的時候常常狼吞虎咽,一口氣喝掉所有的牛奶,然后粗魯的用手背擦掉嘴上的殘汁,她就是一個如此沒有安全感的女子。脆弱得像個孩子,卻拼命的裝作一個英勇而無畏的戰士。這個時候我聽到妮桑的門開了,之后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這個屋子不大,從妮桑的房門到門口不過幾步的路程,我卻覺得那腳步聲格外的響亮,路程格外的漫長。我沒有開燈,那夜的月光很好,我借著熹微的光線看著那個高大而挺拔的身影,他仿佛也看到我于是向我走來。
我說,妮桑睡了么?你要走了么?
他說,是的,這么晚還不睡么?
我說,大概是有些熱,無法入眠。
他說,你是不是很不喜歡我?
我說,我喜不喜歡你重要么?
我們的不自覺地把聲音都壓得很低。像在做什么壞事一樣的怕驚動了妮桑,當我有這樣的想法的時候我被嚇了一跳。
他說,其實是很重要的,如果你喜歡我,我會感覺到榮幸。他輕輕的湊到我的耳邊說,你真美。
之后轉身離開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有說不出來的感覺,妮桑,我們真可憐,你愛上的是一個魔鬼。
我沖到衛生間看著自己的臉,輕輕的撫摸,耳邊不停的回響他的話,你真美。你真美。仿佛咒語般的蠱惑人心。我拼命的把水往臉上撩,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一場游走在愛的絕境之感,犯罪感油然而生。我輕輕的走進妮桑的房間,只有看到她才能讓我變得安定。她的睡臉猶如一孩子般的純真與無邪,她真得很美,睡覺的時候微微蹙眉,她在做夢么?夢里是否有我?上帝,剛才的感覺是我對愛情的不忠么?是的,妮桑,我愛你,這樣畸形的愛你可以接受么?我們有未來么?如果愛上魔鬼注定令你萬劫不復,那么,愛上我呢?
[絕殤]
妮桑
嚴的老婆終于知道了我的存在。那天她霸道的把車停在我家門口,看到她的時候我驚呆了,那是一個看上去很老的女人,再多名貴的化妝品以及與年齡不相稱的穿著都無法掩飾的蒼老,女人的年齡很容易泄底,可是她看上去是一個及其任性而幼稚的女子。也許是因為被保護得太好。于是并不知道隱藏自己的情緒。
她走下車,狠狠地揮了我一個耳光罵道,不要臉,婊子!然后把我跟嚴親熱的照片狠狠地丟在了我的臉上,我側過頭去的時候看到坐在車后面一連窘迫的嚴。然后女人驅車離開,嚴始終沒有敢看我一眼。
我仿佛進入了一個設好的圈套,一切跟我設想的都不一樣,我想要據為己有的那個人竟然是被人抱養的男人。他的才情以及優秀不過是包裹在虛妄外表之下的戲碼,只是他比一般人高明而已。我以為他會與眾不同,我以為我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女人,懂得分辨真相跟假象,可其實最笨的那人是我。我覺得胸口憋悶,仿佛一場惡夢,我希望它快一點醒來,可是我發現這比什么都要真實,太陽那么大,我覺得我的身體變得輕飄,于是昏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我看到纓絡坐在床邊,眼睛紅紅的,我知道她心疼我了,事情終究是被她言中了,愛上這個人,幸福不過是在某一點上,其余的都是苦海無邊。我沒看她,把頭別了過去。她說,妮桑,你懷孕了。然后我發現上帝真的很不公平,我被推倒了一個比無愛還要絕望的境地。
纓絡
我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的,真的。當我看到妮桑無助的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甚至想著是不是因為我的詛咒才把這僅事情變得如此不堪,這個世界現實的有些殘忍,我們終究無法獲知在一些看似無堅不摧的美好而盛大之下有多少偽善的包裝,那個看上去那么富有魅力的正人君子,如此齷齪的把美好的妮桑弄得血肉模糊,他的確是魔鬼,不值得原諒。
我說,妮桑,你懷孕了。她沒有說話,把臉別了過去,我聽到她小聲的啜泣,她還是不愿意讓別人看到她的脆弱,哪怕此刻她已經敗的潰不成軍,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妮桑哭,在一個看上去身經百戰的女子身上,栽倒在一個騙局之中,這樣的懲罰方式的確格外的慘重,于是你應該明白,無論是怎樣的一種愛情,誰愛的深刻,誰注定是敗者。
我終于忍不住的過去吻住妮桑冰冷而柔軟的嘴唇,她驚訝得停住半刻,之后狠狠地把我推開,她說,纓絡!你瘋了!
我說,是,我瘋了,妮桑,我不要再隱瞞下去了,我愛你,真的愛你啊,我想要克制我自己,可是無能為力,我會接受你的孩子,你把他忘了,我們以后會有一個幸福快樂的日子,妮桑,你要相信我。
妮桑開始聲嘶力竭的吼道,滾!都給我滾!這個該死的骯臟的世界!
[尾聲]
妮桑,此刻你應該走向通往天堂的大門,你走后的第三天,我從睡夢中醒來,頭腦是徹頭徹尾的清醒,你死在浴缸中的一幕卻無法從我的腦海中刪除,那里面有你的血液,直到水都無法稀釋的時候你被上帝悄然帶走。留下的是連同你腹中尚未成型的嬰兒。你走在潔白而圣潔的道路之上,洗刷著前塵一切的罪孽以及欲望。你的周遭應該飄舞著漫天的紅枚,那是你喜歡的顏色。足下是否有一方我們曾經眷戀的土地,喝下孟婆湯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我?
我們的愛在那個空間是否可以名正言順的支撐,也許到了你輕生的那一刻對我仍舊是憎恨的,你帶著對這個世界的絕望負氣而去,而我卻覺得似乎這是我們彼此最好的結果,生亦無法聚首,死亦與人無憂。那一片櫻花樹開了,你聽到他們開放的聲音么?如你一樣的美好而絕塵。這個世界終究有它的道德規范,我知道我沒有遵守,我克制過,這一生做紅塵亦是失敗的,于是我希望來生可以成為你毫無雜念的朋友,不再讓自己的愛在欲望中扭曲。于是我去穿耳洞,我希望下輩子還做女人,真真正正的女人。
親愛的,我們都寬恕了吧,這個世界的一切一切,宛如夢境的沒有高潮生命的終結。也許有美好,只是我們沒有遭遇到。當我執迷不悟吧,到了這一刻我仍舊無法說服自己不去愛你,你唇上有我的痕跡,我會在天堂上識別你,那個時候會請求你的原諒,原諒我愛得如此失去理智,原諒我成為推你進入最后絕境的罪魁禍首,我們仿佛一場命運的賭徒,只是我們都慘敗而歸。那么死是不是已經是最慘痛的代價了?親愛的,那么等我,懲罰我們共同擔當,罪孽,我們一同清洗。
紅顏,薄命。
纓絡深夜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