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武本紀第十一

少君與少翁

武帝，是文帝的孫子。當時，漢朝的基業(yè)已經(jīng)建立60多年了，天下太平，百姓和睦。武帝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廣泛招賢納士。

一次，武帝在祭祀的時候，求到了神君，就把她供奉在上林苑的蹄氏觀。神君，原本是長陵的一個女子，兒子死后，萬分悲痛，也在哀傷中死去了。后來神君在妯娌宛若的面前顯靈，宛若就在家中供奉她。人們聽說后，紛紛前來祭祀。據(jù)說武帝的姥姥也來拜見了神君。從這之后，她的子孫后代就開始地位尊貴，聲名顯赫起來。武帝繼位后，就用隆重的禮儀將神君安置在宮里，并供奉豐厚的祭物。

李少君原本是被深澤侯請來專門管理方術(shù)和醫(yī)藥事務(wù)的，后來因為他懂得祭祀求神和長生不老等方術(shù)，所以就受到了武帝的器重。李少君故意隱瞞了自己的年齡、籍貫和經(jīng)歷，說自己已經(jīng)70多歲了，之所以容貌還很年輕，就因為自己能驅(qū)使神鬼，吃了能令人返老還童、長生不老的仙藥。

李少君這個人本來就喜歡研究方術(shù)，耍點小聰明，再加上自己的胡亂分析和判斷，有許多事情都被他奇跡般地言中了。有一次，他陪武安侯喝酒，在座的有一位90多歲的老人，李少君就跟他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他說曾經(jīng)陪同老人的祖父去過很多地方打獵。這個老人小的時候也曾隨祖父一起去過這些地方，和李少君說得差不多，在座的人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后來皇上召見李少君，拿出一個古老破舊的銅器問他：“你知道這個東西的來由嗎？”李少君回答說：“這件銅器是齊桓公時候的器具，齊桓公十年的時候，曾經(jīng)擺設(shè)在柏寢臺。”皇上立即派人去考證上面的刻字，果然一點也不錯，朝廷的上上下下都驚呆了。

李少君私下里對皇上說：“只有祭祀灶神，才能召來神靈。神靈來了以后，就能把丹砂煉成黃金。用丹砂煉成的黃金打造成吃飯用的器皿，使用后就能長命百歲。壽命長了就能看見大海中蓬萊仙島上的神仙。見到了神仙后，再進行封禪活動，這樣就能長生不老了，遠古的黃帝就是這樣的，你相信嗎？我以前在海上游玩的時候，遇見了安期生。他是個神仙，能和住在仙島上的神仙交往。如果你和他投緣，他就接見你；你要是和他沒緣分，他就會藏起來，不讓你看見。他還給過我一顆像瓜那么大的棗子呢！”武帝聽信了他的話，就親自參加灶神的祭祀儀式，還派方士到海中去尋找神仙，并專門派人去把丹砂和藥劑混合在一起煉制黃金。

李少君生病而死，武帝認為他并不是死了，而是變成了神仙。后來武帝又派寬舒去學(xué)習他的方術(shù)，到處尋找蓬萊仙島和安期生，結(jié)果一無所獲。但這個說法卻被人們傳得沸沸揚揚，神乎其神，致使沿海地區(qū)一些愚昧腐朽的方士們爭相仿效。

武帝原來有個非常寵愛的李夫人，早已經(jīng)過世了，可漢武帝一直對她念念不忘，有時在夢里都能看見到她。武帝想把李夫人的魂魄招來跟自己相會。為此，他召見了一個自稱能招神引鬼的方士，名字叫少翁。這個少翁，從外表上看年紀不大，卻說自己已經(jīng)200多歲了，所以叫“少年老翁”，簡稱少翁。少翁向漢武帝索要了李夫人曾經(jīng)穿過的衣服，又找了一間清靜的屋子，在屋子的中央掛上輕紗做的帷帳，里面點上蠟燭，又偷偷讓人按照李夫人的模樣在羊皮上畫了一張肖像。一切都準備好了以后，就把漢武帝一個人叫來，坐在屋子的帷帳前，看他實施法術(shù)。屋子本來就暗，燭光半昏半明，漢武帝看見輕紗后面出現(xiàn)了李夫人的半張臉，加上他的心理作用，越看越覺得就是李夫人。他剛想撩開帷帳，仔細看個清楚，李夫人的影子一晃就不見了。這時，少翁從帷帳的后面走了出來，說漢武帝身上的陽氣太重，把李夫人的魂魄都嚇跑了。漢武帝相信少翁真有法力，封他做文成將軍。這個文成將軍又對皇上說：“皇上如果真想見到神仙，就要把住的地方重新裝飾一下，身上穿的衣服也仿照神仙的去做，否則神仙就不愿意來見您。”皇上就下令制作車子，在車身上畫上云氣圖案，還按照方士的要求，在不同的日子里駕著不同顏色的車子來驅(qū)趕惡鬼。之后，武帝又派人營建甘泉宮，建起高臺宮室，室內(nèi)畫著天、地和太一等各種神仙，并擺下精美的祭祀器具用來招引神靈。

一年多過去了，少翁的方術(shù)并沒有顯靈，怎么招也招不來神仙。武帝很生氣，但沒有說什么。這時，少翁有點沉不住氣了，為了糊弄皇帝，就偷偷找來一塊玉帛，在上面寫了幾行字，把它放在喂牛的草料里，讓牛吞下去。接著就騙人說：“這頭牛有些怪異，它的肚子里一定有什么東西！”武帝派人把牛殺了一看，牛胃里有一張帛書，上面寫著奇怪的文字。皇上開始懷疑這里面有問題，就命人察看，結(jié)果有人認出是少翁的筆跡，一審問，果然是少翁假造的文書。皇上大怒，立即派人把少翁拉出去，砍了那顆“已經(jīng)好幾百年”的腦袋，不許任何人張揚這件事。

據(jù)說當年少翁為哄騙漢武帝，玩的那些鬼把戲，就是后來的皮影戲。

欒大顯貴

少翁被殺的第二年，武帝住在鼎湖宮，得了病，而且病得很嚴重。巫醫(yī)們想盡了辦法，病情也不見好轉(zhuǎn)。于是又有人向武帝推薦了一個巫師，這個巫師對武帝說“：皇上不用擔心，您的病很快就會好了，到時您再來甘泉宮找我。”不久，武帝果然好點兒，就親自前往甘泉宮。到甘泉宮時間不長，武帝就痊愈了，于是大赦天下，把巫師安置在壽宮。

公元前112年的春天，樂成侯上書推薦欒大。欒大本是膠東王劉寄的宮人，和少翁同是一個師傅的徒弟，后來做了掌管配制藥品的尚方令。樂成侯的姐姐是膠東王的王后。她聽說少翁死了，就想討好皇上，便讓樂成侯把欒大推薦給皇上。這時，天子正在為殺死少翁而追悔莫及，一見欒大，非常高興。

欒大這個人長得高大英俊，還很會說話，言談顯得很有策略，而且很張狂。他吹噓說：“我經(jīng)常在海上來來往往，無數(shù)次見到過安期生和其他的仙人，不過他們都說我地位低下，不理我。還說膠東王也只是一個小小的諸侯，不配接受神仙方術(shù)，我向膠東王說過多少遍，膠東王都不相信我。師傅曾經(jīng)對我說：‘黃金可以煉成，黃河的決口也可以堵塞，長生不老的藥也可以求得到，神仙也可以招來。’只是我有點擔心，將來會像少翁那樣招來殺身之禍。唉！要是這樣下去，那方士們就都得把嘴巴閉上，哪里還敢再談?wù)摲叫g(shù)呢！”

武帝說：“少翁是誤食了馬肝而死的。你如果真能修煉出你師傅那樣的法術(shù)，我怎么會舍不得那些金銀財寶和高官厚祿呢！”欒大說：“我的師傅無求于人，而是人們有求于他。如果您真想招來神仙，就先要善待神仙的使者，讓他受到賓客一樣的款待，給他佩帶各種印信，擁有自己的家眷，這樣才能變得尊貴。即使這樣，神仙來不來還很難說。總而言之，只有盡可能地尊崇神仙的使者，才能招來神仙。”武帝請欒大演示一個小法術(shù)。他表演斗棋，讓那些棋子在棋盤上自由移動，互相撞擊，看得武帝眼花繚亂，心悅誠服。

當時黃河決口，泛濫成災(zāi)，武帝整日憂心忡忡。煉黃金的事也屢遭失敗，武帝十分煩惱，就封欒大為五利將軍。一個月后，他又把欒大封為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和天道將軍，還賜給他四顆金印，另外加封為樂通侯，賜給他上等的宅第和1000個奴仆。武帝還還把自己的女兒衛(wèi)長公主嫁給他，并拿萬斤黃金作為陪嫁，改封女兒為當利公主。

皇帝親自登門拜訪五利將軍，皇親國戚和朝廷的文武百官也紛紛前往祝賀。五利將軍就在家里置備酒宴款待，贈送禮物的人們走在路上絡(luò)繹不絕。皇帝覺得這還不夠，又派人穿上鳥羽毛制成的衣服，拿著刻有“天道將軍”的玉印，賜給五利將軍。五利將軍也身著羽毛制成的衣服，站在白茅草上，接受玉印。

從這以后，五利將軍時常夜間躲在家中祭祀，求神仙下界。后來，他打點行裝，說是東行海上，去尋找他的神仙老師。皇上派人暗中監(jiān)視他，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去海里，而是到泰山去祭祀。五利將軍回來后，卻對皇上撒謊說見到了仙人。皇帝認為五利將軍所有的招數(shù)一次都沒應(yīng)驗過，覺得自己被他欺騙了，龍顏大怒，下令斬了欒大。

武帝求仙

武帝被方士們騙了一次又一次，仍沒有吸取教訓(xùn)，還是癡心不改，繼續(xù)派人到海上尋找神仙、求取仙藥，夢想著能夠長生不老。

這年夏天，汾陰一位名叫錦的巫師在祭祀時，看見地面隆起了一個大包，扒開土一看，原來是一只鼎。這個鼎非常大，上面刻有花紋，卻沒有刻寫文字。巫師覺得很奇怪，就告訴了當?shù)氐墓倮簦倮粲謭蟾娼o河?xùn)|太守，太守又上書稟告了皇上。皇上派使者前來查問巫師得鼎的詳細情況，確認他們沒有騙人后，就按照禮法舉行儀式，把大鼎請到甘泉宮。

經(jīng)過中山時，天氣溫暖晴和，天空被一小塊黃色的云彩覆蓋著。這時，有一頭野獸跑過來，皇上拿起箭，一下就射中了它，叫人取回來做了祭品。到了長安，皇上說：“近年來黃河泛濫成災(zāi)，連續(xù)幾年了，收成都不好，所以我才四處巡游，祭祀求福，祈求上天保佑百姓，讓莊稼豐收。如今還沒到收成的時候，這鼎怎么就出現(xiàn)了呢？”官員們說“：聽說古時候的太帝伏羲氏造了一只神鼎，表示天下一統(tǒng)。黃帝又接著制造了三座寶鼎，象征天、地、人三者和諧。后來夏禹收集了九州的銅，澆鑄成九座寶鼎，用來烹煮牲畜，祭祀上帝和鬼神。從此，每遇到圣明的君主大鼎就會出現(xiàn)。到了周朝末期德行衰敗，大鼎也就跟著消失不見了。如今，大鼎已迎到甘泉宮，它光彩奪目，變化莫測，這就意味著我們將獲得無窮無盡的吉祥。這和在中山時遇見的黃白祥云相合一樣，是個吉祥的征兆啊！只有受天命做皇帝的人才能得到上天的佑護，上天才降下這些吉祥的預(yù)兆。我們應(yīng)該把寶鼎進獻給高祖廟，珍藏起來，這樣才能順應(yīng)天意。”皇上滿意地點點頭說“：有道理，就這么辦吧！”

秋天，皇上來到雍縣，準備舉行祭祀，祭奠五帝。齊人公孫卿說：“今年皇上得到寶鼎，而且得到的時辰和黃帝時代正好相同，而黃帝成為神仙，已經(jīng)升天了！”皇上聽后挺高興，就把公孫卿找來，問他是怎么知道的。公孫卿說：“我是從申功那聽到的，不過他已經(jīng)死了！”皇上接著問：“申功是什么人？”公孫卿說：“申功是個齊人，他曾與仙人安期生有過交往，聽過黃帝說話，于是就寫在那個鼎上。黃帝還說：‘漢家要是興盛了，就能得到這個鼎！’申功還說過，漢家英明的君主也能成為神仙，登臨仙境。黃帝經(jīng)過百年修道，才得以與神仙交流。后來，他在明廷接待神仙，明廷就是現(xiàn)在的甘泉山。黃帝當年開采首山的銅礦，在荊山腳下鑄造大鼎，鑄成后，一條長胡須的龍從天上飛落下來，迎接黃帝，于是黃帝上了龍背，群臣和后宮嬪妃也都跟了上去，總共帶走有70多人呢！小臣們沒法上去，就都抓住龍須不放，龍須被拉斷了，黃帝的一把弓也掉落下來。百姓們眼睜睜看著黃帝被帶上天，也沒辦法，就抱著他的弓和龍須大聲哭喊。后來世人就把黃帝升天的地方稱為鼎湖，把那張弓叫烏號。”皇上說：“啊！真是太奇妙了，我要真能像黃帝那樣，那么丟棄人間的妻子兒女，就會像脫掉鞋子一樣容易了！”皇上郊祭完后，就去了甘泉宮，又封公孫卿為郎官，派他去東方的太室山恭候神靈。后來，公孫卿在河南恭候神靈的時候，說是找到了仙人的蹤跡。漢武帝親自來查看，問他：“你不是又像文成將軍和五利將軍那樣欺騙我吧？”公孫卿說：“如今是咱們在求各位神仙，不是神仙在求咱們，怎能這樣沒有耐心呢？只有長年累月虔誠等候，神仙才會來呢！”漢武帝似信非信地點了點頭。

后來，漢武帝東巡海上，行禮祭祀各路神靈。由于自稱有奇異方術(shù)的人不計其數(shù)，但沒有一個靈驗的，于是他派出更多的船只，讓那些說海里有神山的人去尋找蓬萊仙人。公孫卿說自己夜晚看見一個人，身高有幾丈，等走到近前，又不見了，留下了像禽獸一樣巨大的腳印。漢武帝親自去察看腳印，于是相信了，就留宿海上，結(jié)果什么也沒見到。后來，公孫卿又說在東萊山見到了神仙，還說神仙好像對他說要見見天子。于是漢武帝就封公孫卿為中大夫，讓他陪同來到東萊。武帝在這里住了幾天后，還是沒有見到神仙。公孫卿解釋說“：仙人是可以見到的，可是您每次都是匆匆地來了，又匆匆地離去，太倉促了，所以沒見著。仙人們都喜歡住樓閣，陛下可以在京城修建一座臺閣，準備一些上好的干肉棗果之類的祭品，神仙一定會來的！”漢武帝命令在長安建造蜚廉觀和桂觀，在甘泉宮建造益延壽觀，派公孫卿手拿符節(jié)，等候仙人。這樣持續(xù)了很長的時間，依然沒有召來仙人。

漢武帝還是不甘心，繼續(xù)加派人尋找神仙。他自己也四處巡游，祭祀鬼神，走遍了天下所有的名山大川，可還是一無所獲。公孫卿等人信口雌黃的借口越來越難說服漢武帝了，受到太多欺騙的漢武帝，在晚年的時候終于有所醒悟。公元前89年，漢武帝最后一次出巡，在山東的海邊等了10多天，也沒有見到神仙的影子，就失望地往回走。這時，他看到農(nóng)民在地里忙著春耕，十分感動，就親自走到地里和農(nóng)民一塊耕田播種。后來，漢武帝來到泰山，向大臣們檢討自己的過錯。回宮后沒多久，漢武帝就應(yīng)大臣們的請求，趕走了所有的方士，還下了罪己詔，檢討自己的過失。

公元前87年，漢武帝病重，立劉弗陵為太子，任命霍光等人輔佐幼主，不久去世。漢武帝的陵墓叫茂陵，在現(xiàn)在的西安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