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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的線

約翰·羅德

普里警官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太急于訴說,發音又含糊不清,結果普里警官只聽到妻子啦、集雨桶啦之類的詞兒,壓根兒沒弄明白對方想表達什么。

普里警官心想,依對方現在的狀態,在電話里顯然說不清楚。于是他說:“我立刻過去。地址是霍里平房是嗎?在卡特福德路?好的!”

他上了警車,駛出規模很大的費索普集鎮。郊區大路兩旁的小屋只延續了很短一段距離,路的盡頭有一個紅色電話亭。緊接著這條路的是一條兩側種滿樹木的鄉村小路。

因為不知道霍里平房的確切位置,普里警官開車時必須留意四周的情況。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二月份的下午,天黑得本來就早,下了一天的雨也沒有停。駛過電話亭大概半英里,普里警官看到左邊樹叢間有一扇漆成白色的大門。大門旁邊站著一個手扶自行車的男人??吹介T上的“霍里平房”幾個字,普里放慢了車速。

沒等普里下車,那人就比手畫腳地說起來。

男人長得又矮又壯,圓圓的臉,眼球突出,顯然他正經歷著激烈的情緒波動。男人身上的風雨衣早就濕透了。他沒有戴帽子,雨水順著頭發流到臉上。

“我騎車跑到電話亭?!彼Z無倫次地說,“我就是從那兒給你打的電話。你知道,我們家沒有電話。我不知道該怎么辦,這太可怕了!走,跟我去看看!”

他轉身跑向通往大門的小路。普里警官跟著他,走進離這兒只有幾碼遠的平房。

男人拐到平房后面,突然停住了:“那兒,你看!”

平房后面是一條走廊。由此望去,是一片草地和樹木圍繞著的花園。走廊盡頭是一個圓形的集雨桶。水從屋檐上的噴頭流出,注入集水桶。集水桶頂部,靠著邊緣的地方倒掛著一雙高跟鞋。

“那是我妻子!”小個子男人驚叫道。

集雨桶建在磚塊堆砌起來的地基上,有五英尺高,直徑大約二點六英尺。集雨桶旁放著一把木椅。普里爬上椅子,靠著集雨桶邊緣往里看。

里面是一個女人。她穿得整整齊齊,頭朝下掛在集水桶上。全身除了雙腳以外,全都沒入水中。

當務之急是怎么把她弄出來。把集雨桶向一側推倒是個可行的辦法。普里試著推了推,水從里面溢了出來。

“嘿,過來幫忙!”他朝小個子男人大喊。在兩人的努力下,集雨桶傾斜得更厲害了。水流到草坪上。終于,集雨桶倒向一邊。

普里拖著女人的雙腿,把她拉出來。

小個子男人沒有試圖上前幫忙。

那女人看起來相當高挑苗條。三十多歲,穿著黑色上衣,絲質長襪,高跟鞋,沒有戴帽子。

普里朝集雨桶里看了一眼。里面的水已經流盡了,只剩一層黏質和一塊破碎的瓦片。這很可能是偶爾從屋頂上掉下來的。

普里把女人拖到走廊下面。小個子男人渾身顫抖?!澳阕詈酶乙黄饋?!”普里說。

小個子男人神情呆滯地跟著普里回到車里。普里把車開到電話亭,給警局打了電話。然后倆人又回到平房?!霸蹅冞M屋吧,外面雨太大了!”普里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p>

他們從前門進去。

平房不是很大。一間起居室,一間餐廳,兩個臥室,還有幾個廚房、儲藏室等小房間。屋里的擺設即使說不上豪華,也該算很高檔了。餐廳有一扇通向走廊的落地窗。窗戶是開著的。餐桌上放著一些剩飯,看得出來是午飯,只擺了一份餐具。餐具旁邊有一個酒杯、一根吸管、一瓶只剩一半的威士忌。

兩人坐下后,普里掏出筆記本,翻到寫著“2月13日,星期一”的那一頁。

“你說你叫布里斯頓,是嗎?”他問那個男人。

小個子男人點點頭:“是的,我叫亨利·布里斯頓。我妻子叫雪莉。最近幾天,她情緒很低落。早知道她會做傻事,我就不會讓她一人在家了?!?/p>

“你最后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

“大概是今天上午八點?!辈祭锼诡D回答說,“那時她還沒起床。我起得很早,因為要去莫切斯特看望我的哥哥。我給她倒了一杯水。當時她看起來心情不錯。我給自己準備了早飯。趁著煎蛋的工夫,我還給那邊的自動氣壓計換了新的記錄紙?!彼呎f,邊指著餐廳墻邊支架上的一個儀器。

普里對自動氣壓計并不陌生。警局隔壁眼鏡商的窗戶上就有一個。墻上的這個自動氣壓計是老式的。一個靠發條驅動的旋轉鼓,長長的指針旁邊放著一支鋼筆。旋轉鼓周圍的記錄紙印證了小個子男人的話。旋轉鼓從星期一轉到星期天,一格代表兩小時,兩條線之間相距八分之一英寸。

那天早上的鋼筆停在八點所在的位置,而且看得出來,灌墨水的人動作很笨拙,深深的紫色墨跡豎直地流到記錄紙上?,F在是晚上七點,鋼筆準確地指向六點與八點之間的那條線上。在代表八點到十點這段時間的格子里,鋼筆畫下一條八分之一英寸長的水平線段。然后,線條垂直下落,說明當時氣壓降得很快。

“早飯之后呢?”普里問,“你又看到布里斯頓太太了嗎?”

“沒有?!辈祭锼诡D說,“我在門口告訴她,我走了。她答應了一聲。然后,我就騎上自行車去車站,趕八點五十分去莫切斯特的火車了?!?/p>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里,布里斯頓太太跟人有約嗎?”

布里斯頓搖搖頭:“據我所知,沒有。不過,郵遞員肯定來過。我騎車去車站時碰到他了。我問他有沒有我的信,他說只有寄給我妻子的一個包裹。”

“你走的時候,那把椅子就在集水桶旁邊放著嗎?”

“我想不是。就算是的話,也不是我放的。每年這個時候,我們總是把它折疊起來,放在走廊里。我有時會踩著它看看集水桶的水位。但今天早上,集水桶里沒水了。上周天氣一直很干燥,我們的水都用來澆灌暖房里的植物了。即使像今天這么大的雨,要注滿整個集水桶也需要三四個小時?!?/p>

“桌子上的威士忌是你放的嗎?”

“不是。我回來時才發現的。最近,我妻子開始酗酒。這是我很不愿意看到的。我吃完早飯,沒有收拾餐桌。我妻子一定是先收拾了餐桌,然后準備了自己的午飯。”

“你八點五十分去的莫切斯特,回來時是幾點?”

“我坐的是四點四十五分到費索普的火車。售票員應該還記得——我們聊了幾句。去的時候,我買了打折車票。但四點四十五分回費索普的車票沒有優惠,我只好買了全票。我在莫切斯特跟我哥哥一起吃了午飯,還見了另外一些人?!?/p>

外面傳來很大的敲門聲。普里打開門,發現是本地的法醫?!斑@邊請,醫生!”普里邊說,邊領著醫生繞過平房,來到走廊?!坝惺裁窗l現?”

“跟你看到的差不多。”醫生說,“她是幾小時前死的。死因是溺水。頭頂有嚴重撞傷,但那不是致命的,因為頭蓋骨沒有裂開。但我想,你需要找出撞傷的原因。”

“看看集水桶里面。”普里說,“看到那個碎瓦片了嗎?”

醫生點點頭:“是的,看到了。你是說,她是頭朝下掛在集水桶上的?如果她頭朝下掉入水中,頭部撞到瓦片,那么頭部的撞傷就可以解釋了。”

又是一陣敲門聲。普里打開門,幾個救護人員帶著擔架趕到了。他們把尸體抬進救護車,運往停尸房。醫生開著自己的車尾隨其后。

普里回到餐廳,發現布里斯頓看上去又沮喪又疲憊。普里擔心他想不開,便建議道:“布里斯頓先生,我想你不應該一個人待在這里?!?/p>

“噢,我沒事的?!辈祭锼诡D有氣無力地回答道,“待會我再去一趟電話亭,給我哥哥打個電話。我想,即使他來不了,也會讓我去他那兒的?!?/p>

普里回到費索普。意外?謀殺?自殺?如果是不慎頭朝下,掉進集水桶,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爬上了屋頂。顯然她不可能這么做。是謀殺?兇手是誰呢?她丈夫的不在場證明聽起來天衣無縫。當然,這還需要進一步查證。但有一點是確信無疑的:沒有人——她那小個子丈夫更不可能——只靠一把椅子就能把一個掙扎著的受害者舉過肩頭,頭朝下扔進集水桶。

那么就是自殺了。所有的推測都指向這一點。一直折磨著雪莉的低落情緒;威士忌酒或許也為她增添了一些勇氣。早上九點半左右開始下雨,一下就是一整天。三四個小時,布里斯頓說。她吃午飯的時候,集水桶可能滿了。她取來椅子,爬上去,投進了集水桶。

當然,布里斯頓的不在場證明很快得到了證實。售票員記得很清楚。“早上他坐的哪趟車我說不清楚了,因為那時不是我值班。”他對普里說,“但他是坐四點四十五的車離開的。他把去莫切斯特的打折票退了。我告訴他那種票沒有用,因為那只有在晚上六點以后坐火車離開莫切斯特時才有效。于是他就買了全票,我給他開了收據?!?/p>

普里在“赤蛺蝶”酒吧找到了郵遞員:“說說今天早上的郵件好嗎?”

聽了普里的問題,郵遞員回憶道:“是這樣的。我記得在去卡特福德的路上遇到了布里斯頓。他騎著自行車去鎮上。碰面的時候,他還問我有沒有他的郵件。我告訴他,霍里平房只有一個包裹,是給布里斯頓太太的。”

“你去送包裹了吧?”普里問,“霍里平房有人在嗎?”

“噢,是的?!编]遞員說,“包裹太大了,沒辦法投進信箱。我只好按了門鈴。過了一會兒,布里斯頓太太來開門,領取了包裹。她的穿著算不上很正式,只是披了件衣服。”

“你還記得當時是幾點嗎?”

“我跟布里斯頓說話的時候大概是八點半,那么我到霍里平房應該是五分鐘以后?!?/p>

現在,只要再跟醫生談談就可以確定了。只有一種可能性。布里斯頓四點四十五分到達費索普車站。五點十五分回到家。普里第一次見到集水桶里的尸體時已經是六點以后了。當然,這只是初步推測。

普里打電話的時候,醫生正在家里。聽到普里的問題,他生氣地皺起眉頭:“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能看出些什么呢?我可以確定死者是溺死的。但我說不準確切的死亡時間。尸體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是不可能看出死亡時間的。我的看法是,那女人是中午左右死的,不可能再晚了?!?/p>

這就對了。她丈夫早上離開以后還有人見到布里斯頓太太。而醫學鑒定證明,她是在丈夫下午回來之前死的。顯然是自殺。

第二天早上,普里很早就來到霍里平房。

開門的男人長得與亨利·布里斯頓有些相似之處,只是個子高一點,也沒那么胖。“你來找我弟弟嗎?”他問,“我是愛德華·布里斯頓,從莫切斯特來。昨晚亨利給我打電話,告訴我發生了不幸的事,我立刻就趕過來了。他昨晚情況很糟,所以我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那我就不打擾他了。”普里說,“我就是來看看他是否安好。你昨天在莫切斯特見到你弟弟了,是嗎?”

“是的,我們一起吃了午飯。然后,我們去了我的辦公室。他從那兒去了車站。”

普里點點頭:“你了解他妻子最近的精神狀態嗎?”

愛德華·布里斯頓回頭看看,然后領著普里走進餐廳,關上門?!昂嗬蛱靵砜次?,就是為了雪莉的事。”他輕聲說,“亨利說,雪莉非常消沉,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但什么都不跟他說?!?/p>

“我倒知道一些內情,警官。但我沒有告訴亨利,以后也不用說了。上個星期的某一天,我在莫切斯特見過雪莉。她跟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在一起,兩人看起來很親密。我知道她認出我了,但他們很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了。我想,那個可憐的女人一定是做了什么傻事,只能以這種方式求得解脫?!?/p>

很可能是這樣的,普里想。他環視四周,看到了那個自動氣壓計。在那段八分之一英寸的水平進程之后,紫色的線一直垂直下落,直到午夜。然后又變成水平的,現在則開始上升。看來今天是個好天氣。房間里的豪華裝飾引出普里的下一個問題“:你弟弟的經濟狀況很好?”

“噢,是的?!睈鄣氯A·布里斯頓回答說,“亨利自己沒多少錢,不過雪莉很富有。她跟亨利結婚以前是個寡婦,第一任丈夫死的時候給她留下一筆很可觀的財產?!?/p>

亨利·布里斯頓的不在場證明完美無缺。毫無疑問,他的妻子是自殺,愛德華·布里斯頓的陳述解釋了原因。普里回到警察局,看到隔壁屋里窗戶上的自動氣壓計。

他走近觀察這個儀器,發現它跟霍里平房的那個很像。普里所能看到的唯一不同之處是鼓面上的記錄紙——這個儀器記錄的時間是從星期天到星期六。新的記錄紙放在上個星期天十點鐘的位置,而那正是紫色標記開始的地方。星期天的大部分時間里,標記幾乎都是水平的。到了晚上,標記開始傾斜。到了星期一早上,傾斜變成垂直下降。與霍里平房的自動氣壓計一樣,下降一直持續到午夜時分。

奇怪的是,這個自動氣壓計在星期一早上八點到十點之間沒有顯示水平進程。或許布里斯頓家的記錄器失調了。但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無論怎么看,兩條紫色的線都很相像。

普里走進警局。記錄紙上八分之一英寸的誤差也許并不重要。突然他想到一種解釋。

他的思緒開始飛馳。沒有人能證明亨利·布里斯頓是八點五十分離開費索普的。郵遞員八點三十分看到他騎車趕往車站是對的。但他完全可以在郵遞員送完包裹離開后回家,然后搭下一班火車離開。這樣,他同樣有足夠的時間與哥哥在莫切斯特共進午餐。

他回到家,發現妻子穿著整齊,正在吃早飯?;蛟S他是故意遇到郵遞員的。他可以訂購點什么,然后讓人郵遞給他妻子。這一點都不難。還有醫生發現的撞傷。廚房里的撥火棍!那或許不會致人死命,但至少會把人敲暈。

但問題是,以布里斯頓的力氣,他不可能把一個沒有知覺的軀體舉高到集水桶邊緣。不,那是不可能的。

天哪,是的,可以的。別忘了,九點半就開始下雨了。在那之前,集水桶是空的。布里斯頓先把集水桶朝一側放倒,這很容易。因為集水桶是用薄薄的鐵皮做的,沒有水的時候很輕便。

他先是放上碎瓦片,用來解釋死者頭部的撞傷。然后將失去知覺的女人從廚房的落地窗拖出來,將其頭朝下放進集水桶。再稍一用勁兒,就把集水桶連同里面的東西扶起擺正了?;蛟S,那時候雨水已經開始從噴頭注入集水桶了。接著他布置現場,讓人以為死者是在更晚的時間死去的。他把早餐處理掉,擺上午餐,并放了一瓶能引起人無限聯想的威士忌。

可惜他太專注于作案了,竟然忘了更換自動氣壓計的記錄紙。那時已經十點了。他放上一張新的記錄紙,把鋼筆放在表示八點的那條線上,暗示他換紙的時間。然后他轉動旋轉鼓,直到鋼筆停在十點那條線上。他必須這么做,否則一定會有人發現他的自動氣壓計慢了兩小時。這樣,就能解釋為什么記錄紙上有八分之一英寸的紫色線是水平的。

愛德華·布里斯頓的發現可以解釋亨利·布里斯頓的殺人動機。而雪莉的消沉情緒只是她丈夫的一面之詞。她不是消沉,而是已經決心離開。她告訴丈夫,她要離開他。這樣一來,她的可觀財產也會隨之離開。

毫無疑問,自動氣壓計的記錄紙是十點而不是八點換的。如果能證明這一點,亨利·布里斯頓的不在場證明就不攻自破了。他當時一定很焦慮。他在給鋼筆灌墨水的時候,不慎滴落到記錄紙上。他那么激動,有沒有可能弄到手指上?那種油油的紫色液體并不是真的墨水,而是顏料,用香皂也無法清洗干凈。

普里立刻開車來到霍里平房。這次是亨利·布里斯頓本人開的門?!吧斐瞿愕碾p手,布里斯頓?!逼绽锞賴绤柕卣f。

“我的雙手?”布里斯頓重復著。他顫抖地伸出雙手,掌心向下。普里抓起他的右手,翻過來:食指與拇指之間的部分留著兩塊紫色印跡?!案易咭惶税?!”普里厲聲說,“我必須警告你——”

(李強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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