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天學點歷史智慧大全集
- 宋偉
- 3854字
- 2019-01-03 12:19:49
晏嬰為政
以臣代君,說是陰謀也好,說是篡權(quán)也罷,只是陰謀成功了也就成了陽謀,篡權(quán)符合民意也就成了改革。何況莊子早就說過“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呢?當然,這里決不否定正義的價值標準,在看待歷史時,應該采取客觀的態(tài)度,不能把中國的歷史看成一部權(quán)謀史,也不能把權(quán)謀者看成是決定成敗的根本因素。如果行不義之舉,“竊鉤”者是小偷,“竊國”者乃大盜,近代史上的袁世凱曾做過“皇帝”,但并沒有人認為他是莊子所說的“侯”,道理也就在這里。真正立于不敗之地的,還是那句古話:“得人心者得天下。”
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齊國出了兩個好國相,一是管仲,一是晏嬰。晏嬰雖然沒有能夠像管仲那樣輔佐君王稱霸諸侯,但他留給后人的影響還是不小的。
齊景公在位的時候,有一年,天降大雨,連下了十幾天不停。景公在宮中日夜飲酒,沒有考慮百姓的死活。晏嬰請求開倉放糧,賑濟百姓,一連懇請數(shù)次,景公都不理睬,反而派柏遽去巡察全國,搜羅能歌善舞的人供自己享樂。晏嬰得知此事,十分生氣,就把自己家里的糧食分發(fā)給老百姓,將能盛米的容器放在鄉(xiāng)間路旁,供災民使用。他自己徒步走著去見景公,對景公說:“大雨已連下十幾日了。現(xiàn)在一鄉(xiāng)之中房屋被毀的有數(shù)十戶,一里之中斷糧挨餓的有好幾家。百姓中的老人在寒冷中掙扎,連粗布短衣也穿不上,餓著肚子的人,連糟糠也吃不著,他們走投無路,呼救無門。而大王不但不予救濟,還不分晝夜地飲酒作樂,甚至讓人到全國各地搜求歌女樂。宮中的馬匹吃著官倉的糧食,狗飽餐著肉食,您的姬妾無不酒足飯飽,您對狗、馬、姬妾的待遇是不是太優(yōu)厚,而對待災民百姓是不是過于殘忍了呢?鄉(xiāng)里窮困而無法上報實情,就不會喜歡自己的主上;百姓饑餓而無處申訴,就不會感念自己的君王。我手捧簡策,身在百官之列,目睹百姓饑餓窮困而無法報告給您,君主沉湎于酒色,臣下不能救恤百姓,我的罪過實在是太大了。”說完晏嬰跪下向景公行了禮便急急地跑出王宮。

晏嬰像
景公一見,連忙追了出去,可是道路泥濘,沒有趕上。于是吩咐備車,乘車去追晏嬰。趕到晏嬰的家里,也沒有見到他。只見他家中的糧食已被百姓吃盡,只有容器放在路邊。景公又追到了一個大路口,才看見晏嬰。景公下車,追上晏嬰說:“我有罪,先生拋棄我,不肯幫助,我無話可說,可先生不能不顧百姓啊!如何救災,全憑先生作主。”說完,就站在路上給晏嬰行禮。
于是,晏嬰就返回了都城,令官吏巡視百姓,對于能紡織而缺少糧食的人家,發(fā)給存糧;對農(nóng)桑俱廢的人家,給予一年的口糧;對沒有柴草的人家,就發(fā)給足以渡過雨季的柴草。又派官吏巡視災民,對住房壞損不能抵御風雨的,發(fā)給錢財。對孤寡貧困之家,無力安葬死者的,幫其安葬,并限3日內(nèi)辦完,延誤者以不遵命令治罪。景公也搬出深宮,減肉撤酒,馬、狗不喂肉,減少俸臣的俸祿和酒徒的賞賜。過了3天,官吏來報告說,共救濟貧民17000家,發(fā)米96萬鐘,柴薪13000千車,房屋毀壞的有2700家,用去賑金3000斤。
事過之后,景公下令減少內(nèi)宮的膳食,不彈琴瑟,不陳列鐘鼓。晏嬰建議罷免景公身邊的嬖昵之人,辭退那些以歌舞引誘景公的人。被遣散的人有3000之多。
景公是個很沒有見識的人,他喜歡任用那些搬弄是非、造謠生事的小人,使得無功者受賞,無罪者反而受罰。
晏嬰非常不滿意,他求見景公,進諫說:“我聽說,賢明的君主都敬仰圣人,都信服圣人的教誨,我還不曾聽說過哪位賢明的君主聽信小人之言而行使賞罰的。如今,我聽說大王與身邊的人議論為罪犯減輕刑罰的事,竟說:‘那些快死的人還要盡力享受,不委屈自己,我為什么要為了仁義的名聲而放棄享樂,只是使自己的生活僅比罪人稍強一些呢?’所以大王寵信的人在城里橫行霸道,朝廷的幸臣在地方上強取豪奪,執(zhí)法官吏也無不魚肉百姓。百姓貧病悲苦,奸邪的人肆無忌憚,掩飾罪惡,蒙蔽君主。因此,就是有至圣大賢,又怎么能勝過這些奸邪讒佞之徒呢?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忠良之臣常常遇到災禍,受到傷害。”
晏嬰又說:“我聽說,古代的士人,君王如果能夠與之相處,就能得到他們輔佐,如果不能與之相處,則會失掉他們;士者能夠與君王相處,便為君王做事;不能與君王相處,便自己隱身而去。現(xiàn)在大王偏聽讒言,不聽正直之士的勸諫,我無法與您共事,請求您讓我離去。”說完,他不等齊景公答應,就揚鞭催馬而去。
景公急忙派韓子休去追趕晏嬰,替他傳話說:“我不講仁義,不能聽從先生的教誨,以致弄到了現(xiàn)在這個地步。先生辭官后要去哪里,我也將跟隨到哪里。”
晏嬰聽了這些話,就掉轉(zhuǎn)馬頭,返回了宮廷。
晏嬰敢于犯言直諫值得我們敬重,齊景公能知錯就改、當面道歉的賢德風范也值得我們推崇。
有一次,景公和晏嬰兩人悠閑地站在淄水邊觀景。景公突然深深地嘆口氣,大發(fā)感慨地說:“唉,要是能夠長久地保有國家,能把它傳給子孫后代,該是件多么令人快樂的事啊!”晏嬰聽了以后回答道:“我聽說賢明的君主是不愿意平白無故地得到別人的擁立的,民眾也不會無端地來歸附他。大王不修政事,行事不公,背棄民眾,倒行逆施已經(jīng)很久了,卻想要長久地保有國家,難道這是可能的嗎?我聽說,能長久保有國家的人,都是能把事情做到底的人。諸侯并立,能夠自始至終為善的人被尊為長者;學習也是一樣,士人一同進學學習,能夠善始善終的人就會成為老師。當年,先王桓公開始任用賢才,引導推行德教時,曾使面臨滅亡的國家得以生存,使已經(jīng)滅亡的國家得以復生,使危殆的國家得以安定,所以民眾擁護他,天下人崇敬他的功德,他率師遠征討伐暴虐,將士百姓雖然勞苦但無損于他的完美。桓公衰敗,是因為他放松了德行修養(yǎng)而追求享樂,迷戀女色并聽信讒言,百姓因為他的統(tǒng)治而痛苦不堪,世人也都譴責他的行徑,以至死在王宮而無人報告,尸體腐爛,生了蛆蟲也無人收尸。這時,他的下場比起暴君桀、紂更加可悲。不能善始善終的人,是當不好君主的。如今,大王對待百姓如同仇敵,見到善事就像怕燙著一樣地迅速避開,擾亂國家,傷害賢良,必然遭到民眾的反對。對民眾為所欲為,對臣下肆行誅戮,恐怕災禍早晚會降到您的身上。我已經(jīng)年老了,不能再聽候大王的調(diào)遣了,大王如果不能變更自己的行為,那么我就辭官,只求保持晚節(jié)而已。”
在選擇繼承人問題上,齊景公就更糊涂了。淳于人把女兒送給景公作妾,生了兒子取名叫荼。景公非常疼愛他,于是大臣們就商量要廢掉長公子陽生而立荼為太子。景公把這件事告訴了晏嬰。
晏嬰反對這種做法,說:“這樣做可不行。讓地位低下的人去和地位高的人競爭,這是國家的大害,放棄年長的公子而立年幼的為太子,自古以來就是產(chǎn)生禍亂的根源。公子陽生年長,受齊國人的擁戴,請大王不要更立太子。因為人的服飾、地位有明確的等級界限,所以卑下者不能欺侮尊貴的人,立太子有禮制規(guī)定,所以庶子不能奪嫡長子的位置。希望大王要用禮義來教育荼,不讓他陷入奸邪之人的引誘之中,希望您用仁義來引導他,不讓他只注重自己的利益。無論年長的和年少的都要按禮法辦事,宗族、嫡庶關系也就能合乎倫理規(guī)范了。廢長立幼的事情,歷來不能教育下人,也不會給所愛的公子帶來好處。長幼之間沒有等級界限,嫡庶之間不加區(qū)別,實際上就是給不軌之徒制造了乘機作亂的禍根,請大王要慎重考慮。古代賢明的君王,不是不喜歡縱情享樂,只是他們懂得樂極生悲;他們有的人并不是不想立愛子為儲,只是因為他們知道違背倫理大義就要帶來天下的混亂,因此,他們享樂有所節(jié)制,立子也遵守道德倫理。那些用花言巧語來欺騙大王的人,怎么能值得您的信任呢?
“現(xiàn)在,您采納奸邪之人的主意,聽信亂夫賊子的壞話,廢長立幼,我真怕將來會有人利用大王的這個過失為他個人的邪惡用心服務,去搞廢幼立長的事,借此以達到個人的目的,請大王一定慎重地考慮這件事!”
治理國家,最根本的問題不是能否聽從別人的意見,而是在于是否能聽到高明之士的意見,如果言路阻塞,各種機制都不透明,那么不論君主如何賢明,國家最終還是會混亂不堪。這樣的論斷并非今人的研究成果,早在千年之前晏子就根據(jù)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做出了相應的判斷。
有一次,景公問晏嬰:“治理國家擔心的是什么?”晏嬰回答:“治理國家最擔心的就是‘社鼠’。”景公問:“為什么這樣說?”晏嬰答道:“社是供奉土地神的場所,它用木頭搭起來做內(nèi)架,外面抹上泥巴制成,老鼠趁機寄居其中,如果想把老鼠清除出來,那是十分麻煩的。如果用煙熏老鼠,怕燒壞了里面的木頭,用水灌老鼠,又怕?lián)p壞了土地神。這樣的老鼠是無法殺死的,就是因為土地廟的緣故。國家也有這種事,國王身邊的近臣就是這樣的‘社鼠’,他們在內(nèi)混淆視聽,蒙蔽君王;在外賣弄權(quán)勢,欺壓百姓。不除掉他們就會亂了國家的法紀,要除去吧,他們又受到君王的保護,被視為親信心腹,這樣的人就是國家的‘社鼠’。”

晏子見齊景公的畫像磚
晏嬰又說:“我聽說,有個賣酒的人,他盛酒的器皿都擦拭得特別干凈,酒店的酒幌高大醒目,可酒放酸了也沒人來買。他問鄰居是什么緣故,鄰人告訴他說:‘你們的狗太兇惡了,客人拿著酒瓶要進屋買酒,惡狗就撲上來撕咬,把人都嚇跑了,所以您的酒放酸了也沒人買。’國家也有這樣的惡狗,就是在君王身邊執(zhí)政當權(quán)的小人。一些有道德有學術(shù)的賢良之士想為君王效力,這些小人就沖上前來‘咬’他們,講他們的壞話,這就是國家中的惡狗。君王身邊的近臣是‘社鼠’,執(zhí)政當權(quán)的小人就是‘惡狗’,君王怎么能不被障蔽、蒙騙,國家又怎么能沒有憂患呢?”
何謂賢?身在高位的封建君主們總以為諂媚就是衷心,總以為愚忠就可以委以重任,但是實際上他們的這些舉動恰恰關閉了求賢之門,使得賢才們羞于與小人為伍,而不愿意施展自己的才華,這樣國家的大廈終于會在蠹蟲的侵蝕下腐朽崩潰。
——見《晏子春秋》、《說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