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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圣人大知,執兩用中

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為舜乎!”

——《中庸》第六章“審問”

從平民到天子的大舜

大舜是怎樣推行中庸之道的呢?以堯、舜、禹為代表的上古三王時代,是儒家所推崇的理想政治社會。尤其對大舜,孔夫子非常推崇。

舜從血緣上說,也是黃帝、顓頊的后人,但是,到舜出生的時候,他家已經是五世為庶人。就像三國時候的劉備一樣,雖然從血統輩分上說,他被稱為“皇叔”,但實際上,劉備早已是流落到民間的一介貧民,以打草鞋為生。我們到成都武侯祠去參觀,里面還有一塊匾,就是民國時期成都鞋業行會捐的,他被制鞋行業公推為“鞋業之祖”。舜的家境也大抵如此。

大舜的身世非常不幸,史傳上有一些記載,概括起來,用六個字就可以把他的家庭環境說完——父頑、母囂、弟敖。他的父親叫瞽叟,可能眼睛有問題,性格非常頑固、惡劣。舜的生母早死,繼母為人非常囂張,心術很壞,經常給舜穿小鞋,乃至于還想謀害他。后母和瞽叟又生了一個兒子,叫象,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非常傲慢無禮,但是卻深得瞽叟的寵愛。瞽叟、后母和象三個人經常結成統一戰線,聯合起來收拾舜,經常把舜搞得很難堪,甚至是欲除之而后快。

孔夫子這里就說,“舜其大知也與!”舜這個人是有大智慧的,真是太聰明了!他聰明到什么程度呢?史書上記載說:“欲殺,不可得;即求,嘗在側”,他的父母兄弟發狠要除掉他的時候,要么是找不到他的人影,要么他總是能脫離險境,就是拿他沒辦法;反過來,當父母兄弟有求于他的時候,要讓他為家里辦事的時候,他隨時都在跟前,隨叫隨到,好像從沒有離開過一樣,每一件事都辦得很好。這就是大智慧啊!他就有這種明察先機的能力。所以,他非常有號召力,以智慧和孝道聞名于世,各方面都堪稱模范。

《史記》中說:“舜耕歷山,歷山之人皆讓畔;漁雷澤,雷澤之人皆讓居;陶河濱,河濱器皆不苦窳。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本褪钦f大舜曾經在歷山耕種,結果因為他的典范作用,歷山一帶的老百姓都受到感化,互相推讓田地邊界的產權,形成了人人謙讓知禮的君子之風;他在雷澤一帶捕魚,那一帶的老百姓也都謙讓有禮,連自己的住處都愿意讓給別人;他到黃河之濱去制陶器,向那一帶的制陶之人傳授技藝,陶器制作得非常精美。正因為大舜有這樣的本事,所以,只要他到一個地方住下,即使是荒無人煙的地方,一年之后那里也會形成很大的聚落,兩年之后就會形成繁榮的市鎮,三年之后這個地方就會變成一個繁華的都市。成都這個城市的名字,就是來源于這個典故。

當時,天子堯帝知道了大舜的名聲后,想重點栽培他,于是就把自己的兩個女兒,一個叫娥皇,一個叫女英,都嫁給了他。

大家想一想,一個平民的兒子居然娶了兩個尊貴無比的公主,公主是在什么環境下長大的?平民是在什么環境下長大的?哪個平民有本事消受得起一個公主?公主是什么脾氣?什么生活習慣?平民是什么脾氣?什么生活習慣?而且一下子就發給你兩個公主。所以,能夠把這個家管理好,把兩個嬌滴滴的公主擺平,他的平衡術得多強??!非得有天大的本事才行。大舜在兩個公主的夾磨之下,能夠把整個家庭關系搞得非常和諧,如果不是在中庸之道上有很高的修為,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

后來,堯帝的考察結束,大舜正式繼天子之位,果然不負眾望,把天下治理得非常好。所以,孔夫子對舜帝是非常佩服的。

舜的大智慧

那么,大舜的大智慧表現在哪些方面呢?其實很簡單,就是這幾句:“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

第一個是“好問”。好問的人一定好學,有什么不懂就請教別人,只有好問好學之人,才可能集眾人之所長,眼界也才能超出眾人,智慧也才能超出常人。

第二個是“好察邇言”。邇言,就是淺白、粗樸的言辭。大舜不管是即位前還是即位后,沒事就喜歡到底層民間去逛一逛,凡是老百姓有議論的地方他都會去,不恥下問,尤其喜歡去聽取民間最樸實、最淺近的議論,并從中體察國家治理的情況,體察天下人心的向背。我們看中國歷史上,凡是賢明的君主、皇帝,要么是來自于民間,像漢文帝一類,要么就是喜歡微服私訪,喜歡下基層去了解真實民情,體察社會。作為最高領導者,只有“好察邇言”,才能真正掌握第一手資料,才不會受人瞞騙,這當然是大舜的優點。

第三個是“隱惡揚善”。這一條本來就是做人的美德,對于他人不好的地方,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問題,能放過就放過,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看大舜的父母兄弟那么惡劣,三番五次要置他于死地,但他一點怨言也沒有。

傳說有一次,他家糧倉漏雨,舜爬到房頂去補漏,結果,瞽叟就在下面放了一把火,想把他燒死。但是舜很聰明,急中生智拿起兩只遮雨的斗笠當降落傘,從高處跳下來,一點也沒有傷著。還有一次家里讓他去挖井,挖到很深的時候,后母和弟弟就把土往井里填,要活埋舜。填了井以后,他弟弟很高興,就跑到舜的房間里去,把他珍藏的一張名琴拿出來據為己有。就在弟弟把琴擺好,準備高高興興地彈上一曲時,大舜卻從外邊回來了!原來,大舜早就多了一個心眼兒,在挖井挖到一定深度時,就在井壁側面預先挖了一個隱蔽的通道。他弟弟見了大舜手足無措,很不好意思,就說:“哎呀,那井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垮了,我以為你被活埋了,很傷心,正在睹物思人,準備彈兩首憂傷的曲子來懷念你呢!”

總之,大舜遇到了很多類似的事情,他都處理得非常好。

最根本的中道原則

下面說“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這兩句非常關鍵,可以說是我們日常運用中庸之道的大原則。

什么是“兩端”?善惡是兩端,是非是兩端,人我是兩端,陰陽是兩端,左右、上下、前后等,都是兩端。這是我們每時每刻都應該特別留意的地方。任何一件事情來了,都要對其“兩端”保持高度的清醒、高度的重視!要善于知陰陽、通變化,全面地把握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些人學佛沒有學通,遇見事情沒主意的時候,動輒就說自己是不起分別心、不著是非相,其實,那是大錯特錯了。學佛是大智慧,要有大勇氣,要分清楚大是大非,要有當仁不讓、敢于擔當的豪杰之氣,不能學成傻子、廢物。很多人就走入了這個誤區,往往以懦弱為忍辱,以愚鈍為定力,以模棱兩可為智慧。

那么,真正的大智慧是什么樣子?就是禪宗里經常說的,“善能分別諸法相,于第一義而不動”。注意,不是不分別,而是善能分別!真正的大智慧,不僅能夠分別清楚一切是非善惡,分別清楚復雜事物的細微變化,同時還要做到不動心,不動喜怒哀樂的各種情緒,然后冷靜、清晰、完滿地處理好一切事情。

所以,“善能分別諸法相”,就是善于“執其兩端”;而“于第一義而不動”,就是“用其中”?!爸杏埂钡摹爸小保褪欠鸱ǖ牡谝涣x。只有善于“執其兩端”,才可能“用其中于民”,才能夠把我們遇到的各種人我是非、善惡陰陽,處理得恰到好處。

“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對我們的啟發非常大。我們面臨一件事情,首先要把“兩端”搞清楚,把事情的上限和下限弄清楚,把自身的優勢和劣勢弄清楚,把最好的可能和最壞的打算分析清楚,這樣,真正做決策的時候,你才能有全面和通盤的考慮。什么才是全面和通盤的考慮呢?就是要“用其中”,找到這個中間值,找到發生概率的最大值。我們聽取別人的意見時,也是各方面都要聽,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只聽好話不聽壞話,所謂“兼聽則明”嘛。只有把各方面因素都綜合起來考慮,然后制定出適合大多數情況的政策,這個政策才容易推行。大舜的治國原則就是中道而行,就是“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正是這一政治理念,締造出了中國上古的理想政治。

所以,孔夫子最后贊嘆道:“其斯以為舜乎!”舜之所以成為舜,他之所以成為古代的圣王,就是因為他“好問”“好察邇言”“隱惡揚善”,而這些優秀品德,都是落實在“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這個最根本的中道原則上。

精神現象中的二元對立

舜帝最大的優點,也是《中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就是“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這是儒家提出來的日常行為處事的根本原則。

所謂“兩端”,放在我們的心性修養上來體會,就是指我們一念初生之時,馬上就會分陰分陽,馬上就會形成一正一反的兩個對立概念。這是我們意識活動的根本規律,任何一念產生,也就同時產生了它的對立面。從這個角度來看,人類的意識功能、理性的認知能力,最基本的規律和方式,就是制造“兩端”,即產生二元對立。

《易經》里面說:“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蔽覀儼堰@一段話放在人的精神現象中來理解,就是講我們精神運動的根本規律。只要我們一念初生,同時就陰陽立判,也就形成陰陽兩儀。你這一念是善是惡?是對是錯?是好是壞?可行不可行?有用沒用?這中間立刻就有一陰一陽的分別與變化。陰陽變化繼續進行,生出四象、八卦、六十四重卦等,于是,世間萬事萬物就都包含在我們的精神世界里了。所以,從精神運動的根本上說,一念未生之時,即是太極混沌之際,一旦最初一念生起,立即就形成陰陽兩儀的變化。這個陰陽兩儀,就是咱們《中庸》里的“兩端”。

有些學佛的人,在學修進行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接觸到了“空性”的觀念,就經常把這個“空”掛嘴里,好像他真的空掉了,任何東西都不執著了,一點分別念都沒有了。很多人以為這個境界是很高了,其實,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這種見解一點也沒有空,是對“空性”的誤解。這是執著到“空”的概念上了,以為空就是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分別。其實,你還有一個“空”在,還是落在有上。因為空的概念,是相對于有的概念而存在的,如果你執著于空的概念,那么,你仍然落在邊見上,仍然落在有一個“空”上面。

如果每天百不思、百不想,就以為證悟了“空性”,那學佛就有可能學得很僵化,就有可能學傻、學癡呆。其實,般若空性是非常活潑靈動的,是真空不礙妙有,哪里會成天傻乎乎地百不思、百不想呢?

不要光說空不說有

我從廣元到成都來的頭幾年,一個人邊打工邊學佛。那時候,我跟一些藏地來的喇嘛有交往,他們也常到我家里來住,接受我的供養。我記得有一個胖喇嘛很有意思,差不多有兩百多斤的樣子,大家都叫他扎西活佛。其實他不是藏族人,是個漢人,因為在西藏那邊學佛修行很多年,據說打坐禪定的功夫非常深。后來,有一個西藏的活佛就認定他是某一位活佛轉世,于是他就出山開始傳法了,在深圳、海南那邊還有一批弟子。

我聽別人介紹他時都說,這個扎西活佛厲害呀!他是不會生氣的,從來沒有人看見他生過氣,只要他往那里盤腿一坐,你拿針扎他他都不會動,定力就有那么好。

他那時到成都也住在我家,我早上出去上班,看他在沙發那里坐著,晚上下班回來,他還在那坐著沒動。有一次我就忍不住問他:扎西活佛,什么叫作定???他回答說:不起分別念就是定。我隨手把電視遙控器拿起來,問他:這是什么?他說:遙控器。我馬上就追問他一句:你這是在定中還是不在定中啊?他一下子就愣了,到這里他就糊涂了,不好回答了。如果回答說在定中,那為什么你會起分別念,認得這是遙控器呢?如果說不在定中,那你在定中還認得這個遙控器嗎?認得,就說明你不在定中;認不得,如果入定就什么都認不得了,那說明你這個定除了把自己變成一根木樁外,什么用也沒有。于是我就說,扎西活佛,你原來就這見地?。磕阈薜倪@個定有問題哦!他沒有吭聲。后來,他離開我家,就再也沒來過。

不是我為難出家人,他修的這個定確實有問題,見地不到就會出問題。凡是有出有入,就不是真正的大定,只是你做功夫的一個過程。

所以,“善能分別諸法相”,一定是要善能分別,不能不分別,如果真沒有分別的話,就學成傻瓜了!別人的東西你能隨便拿?別人家的媳婦你能隨便抱?沒有這個分別可不行。所以,真正的定是什么?是“于第一義而不動”,什么事情你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了了,一切事情都瞞不了你,這就是般若自性的顯現。你用這個般若自性來分別萬事萬物,但它本身是從未動過,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所以我們讀佛經,老佛爺一會兒給你說空,一會兒又給你說有,其實,根本就沒有一個空,也根本就沒有一個有!他說空是為了破你對有的執著,說有是為了破你對空的執著。總之,空、有都是執著,都要破干凈!

以前維摩精舍的楊光岱老先生,也是我們馮老師在禪宗上的老師。楊光岱先生年輕的時候,第一次參加袁煥仙老太爺主持的靈巖禪七法會,之后若有所悟,但并沒有一口咬定。解七之后,楊光岱仍留在靈巖山上休養。有一天,他看憨山大師年譜,年譜上面有一句“通乎晝夜之道而知生死”,意思是說,如果你明白了晝夜相互轉化的道理,就知道生死的道理,就能了脫生死。楊光岱覺得這一句話很有玄機,起了疑情,就在靈巖寺的大殿里苦思冥想。到了半夜里,大殿里佛像背后不知是老鼠還是別的什么東西,突然弄出了一聲脆響。一驚之下,他的疑情渙然冰釋,開悟了!

他一下山就跑到袁老太爺那里,見了老師就磕頭。袁老手一擺,說:“不是!”楊先生起來之后也不吭聲,又磕第二個頭。袁老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去!跟你說不是,還發神經!”楊先生不為所動,仍然穩穩當當地磕第三個頭。這一下,袁老的臉色終于緩和下來,問他:“你大清早跑來磕頭,到底明白什么啦?”楊先生說:“我現在終于明白《中庸》了。”袁老太爺就問:“《中庸》上說什么?”楊先生說:“喜怒哀樂之未發,就是空?!痹夏樕僮儯瑓柭曊f道:“你為什么不接著說,發而皆中節,就是有?你不要光說空不說有,也不要光說有不說空?!?/p>

所以,中庸之道就是般若中道,就是遠離對空有等四邊八戲論的執著?!皥唐鋬啥恕?,不是執著于兩端,而是對空有兩端都有充分的認識和把握,對一切戲論都分辨得清清楚楚、明明了了。在這個前提下,然后“用其中于民”,才能中道而行,產生無我利他的大機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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