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章 莫格里的兄弟們——[英國]吉卜林(1)

約瑟夫·魯德亞德·吉卜林(1865~1936),英國小說家、詩人。他出生于印度孟買,父親曾是孟買藝術學校的教師,后任拉合爾藝術學校校長和博物館館長。吉卜林6歲時被送到英國接受教育,17歲中學畢業后返回印度,父親為他在拉合爾找了份工作——擔任拉合爾市《軍民報》的副編輯。1889年,身為特派記者的吉卜林還曾游歷多個國家,這些經歷都深深影響了他的文學創作。吉卜林一生寫下了大量散文、隨筆、游記等,這些作品簡潔凝練,充滿異國情調,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主要作品有詩集《營房謠》《七海》,小說集《生命的阻力》《叢林之書》,長篇小說《基姆》等。吉卜林于1907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獲獎理由是“這位世界名作家的作品以觀察入微、想象獨特、氣概雄渾、敘述卓越見長”。

《莫格里的兄弟們》是吉卜林的小說代表作,以印度原始森林中的野獸故事為背景,講述了一只勇敢的母狼從虎口下救出嬰兒莫格里并撫養了他,從此小莫格里在森林里與野獸一起生活,長大后殺死兇暴的老虎的故事。作者寫的是動物的故事,但充滿了人類生活的寓意,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

這是西奧尼山里一個非常暖和的夜晚,狼爸爸睡了一天,醒來時已經晚上七點了。他搔了搔癢,翻身打了個哈欠,便把爪子一只接一只地舒展開來,好以此驅走殘存的睡意。此刻,狼媽媽還躺在那兒,她那灰色的大鼻子埋在四只滾來滾去吱吱尖叫的狼崽子身上,月亮的光輝傾瀉進了他們一家居住的山洞里。

正當狼爸爸準備出去打獵的時候,專門舔食殘羹剩飯、到處搬弄是非的小個子豹塔巴克來乞討。狼爸爸板著臉說:“這兒什么吃的也沒有。”“在一只狼看來,的確是沒有什么可吃的。”塔巴克說,“但是對于像我這么一個微不足道的家伙,一根干骨頭就是一頓美餐了。”他一溜煙鉆進洞的深處,在那里找到一塊上面帶點肉的公鹿骨頭,便坐下來美滋滋地啃起來。

“多謝這頓美餐,”他舔著嘴唇說,“您家高貴的孩子們長得多漂亮呀,他們的眼睛多大呀!而且這么年輕,就長得如此英俊!不愧是大王家的孩子,從小時候起就像個男子漢。”塔巴克接著不懷好意地說。老虎謝爾汗要占領狼爸爸他們的狩獵場地,惹得狼爸爸十分生氣。

狼爸爸這時聽見下面通往一條小河的河谷里有只氣沖沖的老虎在發出單調粗魯的哼哼聲,這只老虎正是謝爾汗。“噓!他今晚要吃人。”狼媽媽不安地說。原來,叢林法律禁止任何一頭野獸吃人。這條規定的真實原因在于:殺了人就意味著遲早會招來騎著大象、帶著槍支的白人,或者幾百個手持銅鑼、火箭和火把的棕褐色皮膚的人。到了那個時候,所有住在叢林里的獸類都會遭殃。當然,獸類自己對這條規定是這樣解釋的:因為人是生物中最軟弱、最缺乏自衛能力的動物,所以去碰他是不公正的。

“有什么東西上山來了,”狼媽媽的一只耳朵抽搐了一下,說道,“準備好。”樹叢的枝條響了起來,狼爸爸蹲下身子,準備往上跳。“是人!”他猛地說道,“是人的小娃娃,你看!”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娃娃,他全身赤裸,皮膚棕褐色,握住一根低矮的枝條,正站在面前。還從來沒有一個這么嬌嫩的小生命,在這個時候來到狼窩。

洞口的月光被擋住了,因為謝爾汗方方的大腦袋和寬肩膀塞進了洞口,塔巴克跟在他身后高聲叫嚷道:“我的老爺,這個小孩兒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狼爸爸眼睛里充滿了怒氣:“謝爾汗,你想干什么?”“我要我的獵物。有一個小孩兒沖這兒來了,”謝爾汗說,“他的爹媽都跑掉了,把他給我吧。”“狼是自由的動物,”狼爸爸說道,“我們只聽狼群頭領的命令,不會聽你的,這個小孩兒是我們的。”

老虎生氣了,他的咆哮聲像雷鳴一般,震動了整個山洞。狼媽媽拋下崽子們跳上前來,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像兩個綠瑩瑩的月亮,直沖著謝爾汗閃閃發亮的眼睛。“這個人類的小孩兒是我的,我要讓他活下來,跟狼群一起生活。看著吧,總有一天,他會來捕獵你的!滾開!”

狼爸爸驚異地看著,他幾乎已經忘記了過去的時光,那時他和五只狼決斗之后才得到狼媽媽。謝爾汗也許能和狼爸爸對著干,然而他可沒辦法對付狼媽媽,他很明白,在這兒,狼媽媽占據了有利的地形,而且一旦打起來,就一定要和他拼個你死我活。于是他低聲咆哮著,退出了洞口。

叢林的法律有著十分明確的規定,任何一只狼崽子長大到能夠站立起來的時候,就必須把他們帶到狼群大會上去,讓別的狼認識他們,這樣的大會一般是在每個月月亮圓的那一天舉行。經過檢閱之后,狼崽子們才可以自由自在地到處奔跑。于是,狼爸爸等到他的狼崽子們稍稍能跑的時候,就在舉行狼群大會的晚上,帶上他們以及人娃娃,還有狼媽媽,一同來到了會議巖。

時候到了,狼媽媽脖頸上的鬃毛都豎了起來,狼爸爸把“青蛙莫格里”推到圈子中間,是的,“青蛙莫格里”,他和狼媽媽就是這樣叫這個人類的小孩兒的。莫格里坐在那里,一邊笑著,一邊玩著幾顆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鵝卵石。在一片低沉的狼嚎聲中,一只4歲的年輕狼責問道:“自由的獸民要一個人娃娃干什么?”

唯一被允許參加狼群大會的異類動物巴盧用后腳直立著,咕噥著說話了。這是一只老喜歡打瞌睡的褐熊,專門教小狼崽們叢林法律。老巴盧可以隨意來去,因為他只吃堅果、植物塊根和蜂蜜。“我來替人娃娃說話。人娃娃不會傷害誰。我笨嘴拙舌,不會說話,但是我說的是實話。讓他跟狼群一起奔跑好了,讓他跟其他狼崽子一塊參加狼群。我來教他。”

一條黑影跳進圈子里,這是黑豹巴希拉,他渾身的皮毛是黑的,可是在月光下面就顯出波紋綢一般的豹斑。“殺死一個赤裸裸的娃娃是可恥的。現在,除了巴盧的話,我準備再加上一頭公牛,一頭剛剛殺死的肥肥的大公牛來招待大家,就在離這兒不到半里的地方,只要你們按法律規定接受這個人娃娃。怎么樣,這事難辦嗎?”于是莫格里就這樣憑著一頭公牛的代價和巴盧的話被接納進了西奧尼的狼群。

10年后,莫格里像別的男孩一樣壯實地長大了,并逐漸學會了狼的各種本領。當時,狼群正在醞釀一件大事,即更換首領。因為獨身大灰狼,智勇雙全的阿克拉已經越來越年老體衰,謝爾汗乘機鼓動年輕的狼獵手殺死阿克拉和他的人娃娃莫格里。黑豹巴希拉要莫格里準備好“紅花”以應付突發事變。巴希拉所說的“紅花”,指的是火。不過叢林里的動物都不知道它的名字叫火。所有動物都怕火怕得要命,他們創造了上百種方式來描繪它。

狼群聚集會議巖開大會的時候,謝爾汗和那些追隨他,吃他的殘羹剩飯的狼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一副得意的神氣。莫格里跳了起來。“自由的獸民們,”他喊道,“難道是謝爾汗在率領狼群嗎?我們選頭領和一只老虎有什么關系?”這時響起了一片叫嚷聲。“住嘴,你這人崽子!”狼群里一半以上的狼都嚷了起來,“人跟我們有什么關系?讓他回他自己該去的地方。”

“我,作為人,帶來了你們害怕的一小罐紅花。”莫格里把火罐扔到地上,幾塊燒紅的炭塊把一簇干苔蘚點著了,一下子燒了起來。全場的狼在跳動的火焰面前,都驚慌地向后退縮。他大步走到正在糊里糊涂地對著火焰眨巴眼睛的謝爾汗身邊,抓起他下巴上的一簇虎須。“站起來,狗!”莫格里喝道,“當人在說話的時候,你必須站起來,不然我就把你這身皮毛燒掉!”

謝爾汗的兩只耳朵平平地貼在腦袋上,眼睛也閉上了,因為熊熊燃燒的樹枝離他實在太近了。“這個專門吃牛的屠夫說,因為我小時候沒有被他殺死,他就要在大會上殺我。那么,看吧,吃我一記,再吃我一記,我們人打狗就是這樣打的。你敢動一根胡子,瘸鬼,我就把紅花塞進你喉嚨里去。”他抄起樹枝抽打著謝爾汗的腦袋,老虎被恐怖折磨得嗚嗚哀叫。

“呸,燎掉了毛的叢林野貓,滾開!”樹枝頂端的火焰燃燒得十分旺,莫格里拿著樹枝繞著圈兒左右揮舞,四散的火星點燃了狼的毛皮,他們都號叫著逃跑了。最后,只剩下巴希拉,還有站在莫格里一邊的十來只狼。

“好吧,”他說,“我要到人那里去了。但是首先我得跟媽媽告別。”于是他來到狼媽媽和狼爸爸住的洞穴里,趴在他們身上痛哭了一場,四只小狼崽子也一塊悲悲切切地哭嚎起來。天即將破曉,莫格里獨自走下山坡,去會見那些叫作人的神秘動物。

莫格里和狼群在會議巖斗了一場之后,離開了狼穴,下山來到村民居住的地方。但是他沒有在這里停留,因為這兒離叢林太近了,而他很明白,他在大會上至少已經結下了一個死敵,那便是老虎謝爾汗。于是他匆匆地趕著路,沿著山谷旁邊崎嶇不平的大路,邁著平穩的步子趕了將近20里地,直到來到一塊不熟悉的地方。到了這里,山谷變得開闊一些,形成了一片廣袤的平原,上面零星散布著一塊塊巖石,還有一條條溝澗穿流其間。平原盡頭有一座小小的村莊,平原的另一頭是茂密的叢林,黑壓壓的一片,一直伸展到牧場旁。平原的邊緣十分清晰,好像有人用一把斧頭砍掉了森林一般。平原上到處都是牛群在吃草。放牛的小孩兒們看見了莫格里,頓時驚慌地喊叫起來,嚇得四散奔逃。那些經常徘徊在印度村莊周圍的黃毛野狗也汪汪地吠叫起來。莫格里向前走去,因為他覺得餓了,想找點吃的。當他走到村莊大門的時候,看見傍晚用來擋住大門的那個大荊棘叢已經被挪到了一旁。

“哼!”他說,因為他夜間出門尋找食物時,曾經不止一次碰見過這樣的障礙物。“看來這兒的人也怕叢林里的獸族。”他在大門邊坐了下來。等到有個男人走過來的時候,他便站了起來,張大嘴巴,往嘴里指指,表示他想吃東西。那個男人先是盯著他看,然后迅速跑到村里那條唯一的大路上,一邊跑一邊大聲叫著祭司。祭司是個高高的胖子,穿著白衣服,額頭上涂著紅黃色的記號。祭司來到大門前,跟在他后面的還有大約一百個人,他們一起過來了。這伙人目不轉睛地看著莫格里,彼此交談著、喊叫著,對莫格里指指點點。

“這些人類真沒有禮貌,”莫格里自言自語地說,“只有灰猿才會像他們這樣。”于是他把又黑又長的頭發甩到腦后,皺起眉頭看著人群。

“你們害怕什么呀?”祭司說,“瞧瞧他的胳臂和腿上的傷疤,這些都是狼咬的。他不過是個從叢林里逃出來的狼孩子罷了。”

當然,狼崽子一塊玩的時候,往往不注意,啃莫格里啃得重了點,所以他的胳臂上和腿上全都是淺色的傷疤。可是他根本不把這叫作咬,他知道這只是游戲,因為他非常清楚真正被咬是什么滋味。

“哎喲!哎喲!”兩三個婦女同時叫出聲來,“被狼咬得這么慘,真是可憐的孩子!他是個漂亮的男孩子。他的眼睛像紅紅的火焰。我敢起誓,米蘇阿,他和你那個被老虎叼走的兒子可真有些像呢。”

“讓我瞧瞧。”一個名叫米蘇阿的女人說道。她的手腕和腳踝上都戴著許多沉甸甸的銅鐲子。她用手掌擋住眼睛,仔細望著莫格里。“確實有些相像。他要瘦一點兒,可是他的相貌長得和我的孩子一個樣。”

祭司是個聰明人,他知道米蘇阿是當地最富有的村民的妻子,于是他仰起頭朝天空望了片刻,接著一本正經地說:“被叢林奪去的,叢林又歸還給你了。把這個男孩帶回家去吧,我的姐妹,別忘了向祭司表示敬意啊,因為他能看透人的命運。”

“我以贖買我的那頭公牛起誓,”莫格里自言自語道,“這一切可真像是又一次被狼群接納入伙的儀式啊!好吧,既然我是人,我就必須變成人。”

米蘇阿招手叫莫格里跟她到她的小屋里去,人群也就散開了。小屋里有一張刷了紅漆的床架,一個陶土制成的收藏糧食的大柜子,上面有許多凸出的花紋,六只銅鍋,一尊印度神像安放在一個小小的神壁龕里,墻上掛著一面真正的鏡子,就是農村集市上賣的那種鏡子。

她給他喝了一大杯牛奶,還給他幾塊面包,然后伸手撫摸著他的腦袋,凝視他的眼睛。因為她認為他也許真是她的兒子,老虎把他拖到森林里,現在他又回來了。于是她說:“納索,噢,納索!”但是莫格里看樣子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你不記得我給你穿上新鞋子的那天了嗎?”她碰了碰他的腳,這只腳堅硬得像鹿角。“不,”她悲傷地說,“這雙腳從來沒有穿過鞋子。可是你非常像我的納索,你就當我的兒子吧。”

莫格里心里很不踏實,因為他從來沒有在人類的屋頂下面待過。但是他看了看茅草屋頂,發現他如果想逃走,隨時可以把它撕開,而且窗戶也沒有窗閂。“如果聽不懂人說的話,”他終于對自己說,“做人又有什么用呢?現在我什么都不懂,像個啞巴,就跟人來到森林里和我們待在一起那樣。我應該學會他們說的話。”

當他在狼群里的時候,他學過森林里大公鹿的聲音,也學過小野豬的哼哼聲,那都不是為了鬧著玩兒的。因此,只要米蘇阿說出一個字,莫格里就馬上學著說,一點兒也不走樣。不到天黑,他已經學會了小屋里許多東西的名稱。

到了上床睡覺的時候,困難又來了。因為莫格里不肯睡在那個看上去有點兒像捕豹陷阱的小屋里,當他們關上房門的時候,他就從窗子跳了出去。“隨他去吧,”米蘇阿的丈夫說,“你要記住,直到現在,他還從來沒有在床上睡過覺。如果他真是被打發來代替我們的兒子的,他就一定不會逃走。”

于是莫格里伸直了身軀,躺在耕地邊上一片長得高高的潔凈的草地上。但是還沒有等他閉上眼睛,一只柔軟的灰鼻子就開始拱他的下巴了。

“嗬!”灰兄弟(他是狼媽媽的崽子們中最年長的一個)說,“我跟蹤你跑了20里路,得到的是這樣的回報,實在太不值得了。你身上盡是篝火氣味和牛群的氣味,完全像個人了。醒醒吧,小兄弟,我帶來了消息。”

“叢林里一切平安嗎?”莫格里擁抱了他,說道。

“一切都好,除了那些被紅花燙傷的狼。喂,聽著,謝爾汗到很遠的地方去打獵了,要等到他的皮毛重新長出以后再回來,他的皮毛都被燒焦了。他發誓說,回來以后一定要把你的骨頭埋葬在韋根加。”

“那可不一定。我也做了一個小小的保證。不過有消息總是件好事。我今晚累了,好些新鮮玩意兒弄得我累極了,灰兄弟,你一定要經常給我帶消息啊。”

“你不會忘記你是一只狼吧?那些人不會使你忘記吧?”灰兄弟焦急地說。

“永遠不會。我永遠記得我愛你,愛我們山洞里的全家;可是我也永遠會記得,我是被趕出狼群的。”

“你要記住,另外一群也可能把你趕出去的。人終歸是人,小兄弟,他們說起話來,就像池塘里的青蛙那樣哇里哇啦。下次下山,我就在牧場邊上的竹林里等你。”

主站蜘蛛池模板: 海口市| 饶阳县| 来宾市| 尉犁县| 沙洋县| 循化| 子洲县| 天长市| 浏阳市| 德化县| 孝昌县| 秭归县| 遵义市| 日土县| 同仁县| 永胜县| 邻水| 长治市| 兴国县| 章丘市| 兰溪市| 商河县| 嘉禾县| 荔浦县| 加查县| 太保市| 沙湾县| 铁岭市| 大余县| 扎鲁特旗| 松溪县| 响水县| 林甸县| 读书| 房产| 芒康县| 黄龙县| 自贡市| 屏山县| 汪清县| 定远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