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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苦守尼寺,絕望中尋找通天法門(3)

“師傅!”李治迎上前,挽住老婦臂彎——此人正是教養他多年的薛婕妤。

薛婕妤掙開李治的手,施禮道:“陛下身登大寶,‘師傅’二字可萬不能再提,臣妾領受不起。”

“教養之恩沒齒難忘,無論何時您都是雉奴的師傅!”

“陛下乳名以后也不便再提,關乎您的威嚴。”

要把從小就用的稱呼舍棄絕非易事,李治還是改不了口:“師傅多日未見,莫非身子不適?”

“陛下乃天下之主,臣妾區區一老嫗,怎能無端叨擾圣駕?”

“可過去……”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薛婕妤的口氣格外認真,“陛下入主東宮時臣妾就不該再陪伴您了,皆因先皇念您年少體弱,才容許臣妾侍奉。其實您早已典學有成,憑我這點微末才學還能教什么?今日臣妾便是來向陛下辭行的。”

“什么?!您要去哪里?”

“臣妾明早就離開皇宮,去感業寺落發為尼。”薛婕妤早該走了,她這個婕妤還是高祖皇帝李淵的婕妤,當年高祖賓天就應該出家,是長孫皇后臨終前挽留她教李治讀書的。誰想這一教就是十五年,陰錯陽差教出個皇帝來。現在學生已登上龍位,而她最憐愛的孤侄薛元超也已官任給事中,薛婕妤也該功成身退了。

“這如何使得!”素來溫文爾雅的李治竟然急得直跺腳,“雉奴焉能委屈您?”

“臣妾只是去十五年前就該去的地方。我不過一介婕妤,卻身歷三代帝王,而且有幸教君王讀書,遍觀青史何曾有過這等奇事?臣妾實不宜腆顏居于宮中。”

李治心頭涌起一陣無奈,朝堂上不能自主,在后宮也受約束,親近的人又要離去,這皇帝當著真不是滋味:“不行!朕不讓您走……”

“這是皇家規矩,您身為帝王更該以身作則,遵守禮法。”

半晌無言的皇后也開了口:“陛下切莫不舍,婕妤有教導之功,即便出家為尼,朝廷也要厚加賞賜。聽聞國舅已有安排,欲封婕妤為河東郡夫人,雖在空門卻享俸邑,不會受委屈的。”

王皇后好心勸慰,哪知李治竟面色一凜,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雖說皇后容貌秀麗舉止端莊,李治偏偏對她沒感覺,六個皇子皇女沒一個是皇后所生。好在李治性情溫和,雖不喜歡,也未對她冷言冷語,面子上還過得去;王皇后出自名門矜持有度,也從沒抱怨過,該盡婦道之處還是依舊,譬如曾到翠微宮伺候病重垂危的先皇。婚姻七載也就是行行禮、問問安,逢年過節一起吃吃飯,可謂“相敬如賓”。但最近皇后舅父柳奭升任中書令,兩人關系開始緊張。柳奭與長孫無忌關系親密,是共同進退之人,一位舅舅宰相就已管得李治渾身難受,如今又添一位。他懷疑皇后與兩位舅舅私下交通,甚至受命監視他在后宮的舉動。今日薛婕妤辭行,她偏偏又跟過來,還把舅父的安排擺出來壓人,莫非就是她執意要把婕妤趕走?

其實李治冤枉王皇后了。皇后之父王仁祐因女而貴,封魏國公,惜乎是短命之人,女婿即位后不久便去世。其妻魏國夫人柳氏寡居,經常入宮來看女兒,母女聊天難免提到舅舅,卻絕非故意交通。但此刻皇后面對丈夫怨憤的目光,一不躲閃二不辯解,依舊昂首站在那里——這便是名門大族人家的女兒,自尊自負自信自傲,既然沒做錯又有何可說?不屑于解釋!

薛婕妤察言觀色見氣氛不對,趕忙替皇后解釋:“陛下莫疑心,此事與旁人無關。臣妾早年便有身入空門之心,如今了無牽掛,正可圓此夙愿。”

李治幼年喪母,又在嚴厲的父皇身邊長大,是薛婕妤的傾心教養彌補了母愛,哪怕有千萬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又怎能割舍這份情意?他不顧皇帝身份,一把攥住薛婕妤的手,再不容她掙脫:“不行!朕不讓您走!留下吧,雉奴求您啦!”

堂堂天子開言乞求,可把婕妤嚇得不輕:“臣妾不敢……”

李治眼中已隱隱有淚光:“朕離不開您,真的離不開您。只要您肯留下,什么我都依您。”

薛婕妤見他哭泣,立時亂了方寸,竟也忘卻禮法,嘆道:“孩子,你不能這樣。莫說你是皇帝,即便尋常男兒,哪有動不動哭鼻子的?皇帝應該有威儀,應該頂天立地一言九鼎。”

“頂天立地一言九鼎?”李治的心被這句話深深刺痛了,“好!那朕現在命令您留在宮里!”

薛婕妤哭笑不得——這不成小孩子鬧脾氣了么?耐心勸說道:“雖說君王口含天憲,但總要按規矩辦事。恕臣妾不能……”

李治胸中涌起一陣惱怒,厲聲道:“你們全都這樣!口口聲聲說朕是九五之尊,可從來不聽朕的話!我在外面做不得主,難道在后宮也做不得主?朕這個皇帝當著還有什么意思!”

薛婕妤與王皇后霎時無言——皇帝因何郁悶他們不是不清楚,但一個是前朝嬪妃一心思退,一個是謹守婦德不愿干政,對朝堂上那些心照不宣的事能說什么?只得報以沉默。

李治的胸脯不停地起伏,良久才漸漸平靜:“不走了,好不好?”

“唉……”薛婕妤實在沒辦法,也不愿再惹李治說出更驚心動魄的話,“好吧,不過請陛下準我帶發修行。”

“那好辦。”李治手指東北方一處較為偏僻的宮殿道,“鶴林殿所在幽靜,周匝又有樹木幽林,可再筑上一道圍墻,從此更名鶴林院,您就在那里修行吧。朕想您的時候也可以去探望。”

“一切憑陛下安排。”薛婕妤望著皇帝慶幸的笑容,心里頗不是滋味——當年長孫皇后留她教育李治,說是這孩子軟弱,要把他教成一個堅強的男子漢。可這畢竟是皇家骨血,她哪敢下狠手?三分教育七分哄,常言道“慈母多敗兒”,如今他當了皇帝依舊這么柔弱戀舊,自己是不是有負皇后所托?不過婕妤已疼愛了他十五年,如今想狠心也狠不下來。

師傅終于不走了,李治大感寬慰,正要派人去處置鶴林宮之事,卻見遠處風風火火跑來一個年輕宦官,正是他最親信的內常侍王伏勝。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宦官更如是。先朝時最得勢的宦官是陳玄運,可李治在東宮時一直由王伏勝伺候,早已習慣,自然讓他坐宦官的頭把交椅。陳玄運則保留原先官職,兼領掖庭令,實際上是退居掖庭養老。

“何事如此匆忙?”

王伏勝顧不得氣喘吁吁,雙手奉上一封奏疏:“元舅有要事急需稟奏,由閣門使轉呈進來的。”

“臣妾告退。”薛婕妤不愿干預外廷之事,連忙辭駕。王皇后也悄悄退至亭外。

李治心下稱奇——繼位半年多,大事小情從未征求過我的意思,今天是怎么了?接過奏疏翻開一看,不禁一怔:“洛陽人李弘泰狀告長孫無忌造反!”

舅舅怎么可能造反呢?李治雖然被管得很不自在,卻也絕不相信舅舅有心造反。不過這個李弘泰為何會發起這場誣告?與舅父有仇?是四哥李泰的心腹?八成是揣測出國舅大權獨攬會招致他這個外甥皇帝的不滿,妄圖迎合上意以求幸進賞賜吧?

李治攥著這封奏疏,不禁苦笑——難怪舅舅突然遞書入宮,原來是事涉自身不敢處置。這樣的事在大唐已不是第一次了,昔日他父皇出征高麗,便有人誣告留守長安的房玄齡有意謀反,房玄齡也是不敢自專,將告狀者解送軍前,聽父皇處理。細想起來當初那場糊里糊涂的誣告似乎背后還有舅父的身影呢!

山不轉水轉,如今的被告變成了長孫無忌自己,他的應對之策與房玄齡如出一轍。當初李世民對誣告者的態度是二話不說一殺了之,現在蕭規曹隨就行了。

“元舅與中書舍人亟待批復。”王伏勝提醒道。

“替朕告訴舅父,朕絕對信任他老人家。這個李弘泰是離間君臣骨肉的卑鄙小人,不必再加審問,立刻處死。”

“是。”王伏勝當即領命而去。

主意雖已拿定,可李治望著王伏勝遠去的背影,心頭卻萌生出另一種想法——縱然李弘泰純系誣告,借這個名義敲打敲打舅舅也未嘗不可啊!派人裝模作樣地去查查,揭點兒舅舅的不堪之事,最后我再出頭判為誣告。到那時就算不能逼舅舅交權,也迫使其收斂,我還能撈個保全重臣的美名呢!

他揚起手,想喚回王伏勝重新吩咐,可一貫的軟弱和良善還是將他的喉嚨緊緊扼住了,猶豫半晌,抬起的手臂終于無力地垂下來——算啦,舅舅自有尺度,早晚要將權力交付與我,何必跟他耍心眼?

可他胸中畢竟不甘,緩緩倚在亭柱上,呆呆望著海池。皇后雖未聽清他二人說什么,卻也將李治的落寞神情瞧得清清楚楚,眼見皇帝這般愁煩,也不忍再計較他對自己的誤解,湊上前柔聲安慰:“朝廷之事切莫著急,慢慢來……”處在她這個位置,一邊是丈夫,另一邊關系自己家族,后妃又不該干政,這分寸實難拿捏。

“哈哈,陛下原來在這兒!”一陣輕盈嘹亮的呼喚如勁風襲來,霎時吹散了皇后的竊竊低語。

但見遠處花叢人影一閃,走出個翩翩佳人——朱紅繡裙,靛青紗帔,一條絲絳圍在腰間,卻偏在左肋下系出個松散的蝴蝶結,長穗子耷拉到繡鞋邊;面若春桃俏麗秀美,眼若秋水顧盼神飛,一眉微蹙一眉輕挑,朱唇輕啟微露皓齒,青絲如墨高綰結鬟,發髻自然而然地偏向右側,卻單在左耳戴一只寶石墜,滿頭點翠珠花在陽光下熠熠閃耀;她身量不高,體態苗條皮膚白皙,一對墨玉臂環越發襯托出那凝脂般的細膩皮膚,二十出頭韶光正濃,手撫嫩枝在叢中一站,滿面笑靨嬌柔旖旎,便是百花叢中最靚麗的一朵!

李治終于露出一絲笑意:“你又來煩朕了,真是片刻清靜不得。”話雖如此并無責怪之意。皇后的臉色卻立刻陰沉下來——此女便是她在后宮中最大的敵人,蕭淑妃。

蕭淑妃乃蘭陵蕭氏南朝后裔,頗具南國女子的婀娜俊秀,又性情活潑,自從身入東宮受封良娣以后就甚得李治歡心,先后為李治生下兩個女兒,特別是一年前她又產下一子,取名李素節,自此成為后宮中地位僅次于皇后之人。

伴著嬌滴滴的笑聲,淑妃娉娉婷婷來至近前,根本不理睬皇后,一把拉住李治的手:“走!”

“上哪兒去?”李治險些被她拉個趔趄。

蕭淑妃更是一陣嬌笑,燕語鶯聲道:“咱們素節會爬了,白嫩嫩跟個小兔似的,可有趣啦!”

“是嗎?”李治聽了也很高興,“朕倒要去瞧瞧。”

“那快走吧。”淑妃輕笑著,蹦蹦跳跳奔向花叢,她那綾羅紗裙隨風飄擺,恍如翎羽艷麗的翠鳥。李治則追逐著那道斑斕倩影,也往春光明媚處跑去。

王皇后望著此情此景,臉色越發難看,白皙面龐上仿佛結了一層冰霜——淑妃公然與皇帝戲謔,對自己視若無睹!當今皇帝膝下共有四子,除最小的素節外,長子李忠,年已六歲;次子李孝,年方五歲;三子名叫李上金,不足四歲。但這前三位皇子的母親皆是尋常宮婢,遠不能與蕭淑妃相比。自己無寵而居正宮,淑妃專寵而育皇子,長此以往不堪設想啊……

李治追隨淑妃跑進花叢,眨眼間卻不見她人影,只聞那咯咯輕笑聲。他知道準是這鬼靈精與他玩笑,故意躲起來,于是撩撥花枝尋找:“你在哪里?快出來啊……再不出來朕生氣了。”

淑妃兀自笑著:“要我出來也可以,陛下要答應臣妾,在我宮殿周匝也種上這么一大片花,而且要一年四季都有花開。”那聲音忽左忽右,顯然她正低著身子在花間穿行。

“偏你有這么多奇思妙想……朕答應便是,你出來吧。”

“陛下還是自己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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