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古怪 消逝(2)
- 清明上河圖密碼3:隱藏在千古名畫中的陰謀與殺局
- 冶文彪
- 2808字
- 2016-05-18 13:58:48
他爹雷安是京城軍器監的工匠,極貪杯。上個月月末,照舊又去河對岸的酒肆,揀了張桌,正喝著酒,不知遇了什么邪,竟忽地化成了灰,不見了人影。酒肆里連店家及客人,有十來個人,當時都親眼瞧見,全驚傻了。
人們都說他爹遭了妖人妖法,若他爹還活著,只有找見那行法術的妖人,才能找回他爹。但官府查問過,當時那酒肆里十來個人,都是尋常之人,并沒有什么妖人。有人又說,妖人未必要在現場,有些道術高強的,隔空就能施法。
雷炮正在驚疑不定,不知道該怎么辦,他的鄰居王哈兒跑來說,他爹出事前幾天,王哈兒幾次瞧見他爹和一個年輕人在一起喝酒,他爹稱那年輕人叫“牟老弟”。那姓牟的一身白衣,瞧著似乎不是常人,渾身一股妖氣。他爹應該是被那妖人劫走了。
曹廚子在一旁睜大了胖臉上那兩道眼縫,壓低了聲音:“那姓牟的一定是鐘大眼殺的。鐘大眼成天陰沉沉的,看人時,那對大眼珠子鼓瞪著,像要彈出來撞人似的。”
“姓牟的會妖法,鐘大眼能殺得了他?管他誰殺的,別賴扯到我身上就成。”
“對了,后來上船的又是什么人?”
“那人臉色冷青,眼神能割人……我似乎在哪里見過……”
雷炮盯著爐膛想了一陣,卻想不出來,一抬眼,見曹廚子觍著肥臉,直瞅著珠娘,像頭豬,想啃菜幫子,卻又怕人打。珠娘則始終別過臉,不瞧他,將那些臟碗碟放進大木盆里,蹲下來洗刷。
雷炮瞧著兩人這副樣兒,越發來氣。父親才化灰不見,這曹廚子就趕市一般,緊著休了珠娘。這會兒又涎瞪著眼,饞望著珠娘,兩人這是起什么膩?
他忙問妹妹:“那天那酒癆先來尋的你,他真的什么都沒說?”
“你又不是不知道爹,從小到大,他跟我好好說過幾句話?”珠娘低頭洗著碗,聲音有些自傷。
“那天他渾身酒氣,是在你這里吃的酒?”
“這么近,他一年也難得來看我一回。我見他來了,趕緊給他溫了一瓶二等酒,切了一碟脆筋巴子,又撈了一碗鹽水豆。前頭店里客人坐滿了,我就讓他到后院我的宿房里坐著吃。我擺好酒菜,說了兩句話,爹又不答言,只顧埋頭吃酒。店里忙,我就出去了,等得空兒回去看時,他已經走了。酒喝盡了,菜只動了幾筷子,桌上還放了些錢,一摞一摞壘得齊整整的,一共五十五文,正好是酒菜錢。旁邊還放了一只耳墜,就是娘留給我的這副綠松石耳墜,左邊這只丟了許多天,竟被爹找見了。我想把酒菜錢還給爹,但爹那脾性,一定拗不過。那天店里正好有蜜燒的鴨子,我趕緊提了一只攆上了爹。他不要,我硬塞進他手里,轉頭就回來了。若知道那是……”珠娘聲音哽住,再說不下去,頭垂得更低,似乎流起淚來。
雷炮心里也一動,竟冒出一陣傷意,他忙用力一咳,狠狠罵了句:“滾娘皮!”
蔣沖下了虹橋,快步往譚家茶肆走去。
他的堂兄蔣凈每回來京城,都要帶許多盤纏,少說也有五十貫。堂兄是去年秋末進的京,正月間出的事,帶來的錢至少應該剩一半。那些錢恐怕也寄放在店主那里。他若是真的殺人潛逃,恐怕不敢回去取錢。剩下的錢,怕都被那店主吞了。所以,那店主見了我,才會不住聲地唬我,巴望我趕緊離開。
快要走到譚家茶肆時,蔣沖卻猶豫起來,不由得停住了腳:就算堂兄的錢真的被那店主吞了,我這樣去問,他自然抵死不認,我又沒有憑據。萬一惹惱了他,他耍賴使橫,連我那三貫都強吞掉,就不好了。
他正在路口思尋,旁邊一人忽然招呼道:“這位小哥,進來歇歇腳?”
蔣沖扭頭一看,是旁邊的小食店店主,閃著一對大眼,沖他笑著,這店和譚家茶肆正相鄰。蔣沖忽然想起來,堂兄說譚家茶肆隔壁的葉大郎小食店里煮的筍潑肉面口味極好。
他剛才只吃了一塊糍糕,肚子還半空著,堂兄既然常在這家店吃面,這店主也該知道堂兄的事,正好向他打問打問。于是他走進店里:“店主,你家賣筍潑肉面?”
“哦?小哥知道我家賣這面?”
“嗯,我堂兄說常來你家吃。”
“你堂兄?”
“他姓蔣,滄州人,來京城考武舉的。”
“原來小哥是蔣公子的堂弟?怪道瞧著眼善。”葉大郎忙請蔣沖坐下,又回頭吩咐廚房里一個婦人煮面。
“店主,能否跟你打問一下?我堂兄究竟出了什么事?”
“哦?小哥不知道?”
“嗯,我今天才到京城。”
“小哥住在哪里?”
“隔壁譚家茶肆。”
葉大郎一皺眉,看了看四周,店里只有一個客人,正在那邊桌旁吃面。他便坐到蔣沖身旁,湊近了頭,壓低了聲音:“哎,你怎么也住他家?”
“怎么?我堂兄每回來,都住他家。”
“若不是他,你堂兄怕還不會出那樣的事。”
“哦?”
“我是看在小哥你遠路上來的,不容易,才告訴你,你千萬莫要傳給隔壁譚老秋那個酸頭。”葉大郎把頭湊得更近了。
蔣沖忙重重點頭。
“去年年底,你堂兄得了怪癥,全身長滿了爛瘡,滿京城尋醫求藥,卻始終治不好。譚酸頭說你堂兄錢花盡了,交不起宿錢,要把他攆出去,多一天都不成。你想寒冬臘月,又是個病人,這不是要逼著你堂兄往死路上去?再說,你堂兄的錢都寄放在他那里,雖說治病是用了不少,但未必真的就用光了。只是沒了對證,我也不好說什么的。你堂兄就縮在外頭這墻根,我實在看不過,讓媳婦舀了碗熱湯給他喝,他才沒凍死。”
“后來呢?”蔣沖忙問。
“幸好有個善人路過,看到了你堂兄,向我打問原委。我趕緊說,這不是乞丐,是進京來應武舉的舉子。那善人聽了我的話,就雇了輛車,把你堂兄帶回了自己宅里。若不是我那句話,你堂兄當天就凍死了。”
“后來呢?”蔣沖越發心急了。
“后來,那善人不知從哪里找的方子,竟把你堂兄的病給治好了。你堂兄調養了一陣子,又健健壯壯的了。”
“后來呢?”
“后來?唉,不知怎么的,他竟把那善人殺死了,還拐走了善人的娘子。畢竟是小地方來的人,眼淺、心短——哦!小哥,你莫怪,我說的不是你,你一看就是誠厚人……”
蔣沖聽了,心里極不自在。他堂兄蔣凈雖說從小被父母嬌慣,脾性不太好,但絕不是“眼淺、心短”的人。相反,他堂兄很有些豪氣,時常背著父母,偷拿家里的錢物幫人。蔣沖自小就得到過堂兄無數幫濟。而別人偶爾出力幫蔣凈一下,他都記在心里,總要加倍回報。每次他來京城趕考,都托付蔣沖照看自己父母。其實他家有仆有婢,哪里需要蔣沖去照看?蔣沖也不過每天過去問問安。他堂兄回來,卻總要送他許多京城帶回去的好物事答謝他。那人救了堂兄性命,他怎么會背恩忘義,做出這種殺人奪妻的事情來?難道那人的娘子十分貌美?堂兄被迷住了?
于是他壓住惱意,勉強笑著問:“店主,您說的那位善人姓什么?”
“姓楚,叫楚瀾。他父親楚員外是這東郊有名的大財主,過了東河灣,那一兩里地的田產都是他家的。楚老員外已經過世了,子嗣不多,只有兩個兒子。楚瀾是次子,最慷慨,常行善助人。可惜了這么一個善人,還不滿三十歲呢。”
這時店里又進來個客人,葉大郎忙起身去招呼。蔣沖叫的面也煮好端了上來,他便抓起筷子,埋頭吃面。堂兄沒有說白話,這家的筍潑肉面果然十分香滑。他吃著面,又想起堂兄傳授給他賠笑、點頭、少說話這三樣出門法寶。堂兄自小就有些直心直腸,依著他這性子,恐怕很難沉住氣。會不會是有人吃準了他這直性子,嫁禍陷害他?但若真是遭人陷害,他該逃回家鄉,躲到家里才對,他去了哪里?難道已經被人害死了?
想到此,蔣沖后背一寒,猛地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