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就這樣住了下來。

我本來以為會有諸多不便，不曾想，還是一一習貫了。

少女的廚藝很好，我第一次吃到了熟的食物，那很美味，即便多年以后，我仍舊能感受到那種鮮嫩的觸感在味蕾上地綻放。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幾天，也許幾年……有種淡淡的愉悅在的我心底滋生著，用人類的詞匯來描述，似乎叫做幸福，或者滿足？

有一天，我被一陣哭聲吵醒。

那時候我正因為前夜吃多了烤得半焦的砂翼魚，肚子總是隱隱做痛。

我沒有抱怨，直接出了河面，看見一個小男孩，正在哭，很傷心。

我問他，你哭什么？

小男孩看了鐵一眼，哭得更傷心了。

我自覺得長得并不丑，所以這個小孩子應該不是被我的容貌嚇哭的。

想不通原因，便只有開口問了，“小男孩，你別怕，我不是什么壞人。我只是想問你為什么在這里哭？”

小男孩沒有理我。

我不免有些氣餒，正要放棄的時候，少女也從庭院里出來了，浮出河面，沖那個小男孩問道，“告訴姐姐，你為什么哭呢？”

小男孩看著少女，果然不哭了，嘴巴一撇，哽咽道：“他們全死了。”

我問，“他們是誰？”

小男孩怯弱地看了我的眼，說：“我的仆人和侍從們。”

少女問他，“那你為什么帶著仆人和侍從們來到這里？”

小男孩眼神清澈，堅定地說，“我要找神之庭院。”

我想起了我的職責，于是問他，“你是誰？”

小男孩擦了眼淚，一臉認真的告訴我：“我叫伯利提莫斯·艾博奈特，是埃弗林王國的王子。”

“不，你說謊。”少女相當驚訝，一把開推小男孩。

小男孩卻是一臉認真而又委屈地說道，“我沒有說謊，我可以發誓。”

少女捂著頭，連連搖頭，“不、這不可能。”

我也恍然想起，這個名字，不就是如今已成神了的十二位英難中的某位冒險者的名字。

我看了看這小男孩，說：“你不是戰神吉恩。”

小男孩點頭又搖頭，“我不是。但我是伯利提莫斯·艾博奈特。”

我說，“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個吉恩。”

小男孩笑了一聲，看著我，“那為什么又出現了兩個盧修斯？”

我面色一變，心底有些慌亂，辯解道：“我叫沙洛克，盧修斯是我的創造者。”

小男孩也笑了，說道：“在我九歲之前，我應該叫伯利提莫斯，可是我叫吉恩。在我九歲之后，我應該是吉恩，卻又不得被人叫做伯利提莫斯。”

我不解，“什么意思？”

少女忽然有一瞬間的失神，然后說道：“別問了，他是吉恩的一份執念。”

小男孩默然不語，眼神定定地看著少女。

少女探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臉，無限哀憐地說道：“從庭院出去之后，我們各自回了故鄉。吉恩回到家里沒有迎來母親溫暖的懷抱，卻得知了母親慘死的噩耗。那個時候吉恩就失去了理智，不顧其他伙伴的反對，發動了毀滅原大陸的戰爭。”

小男孩聽著少女的講述，眼底抹過淡而深沉的悲傷。

少女撫摸著小男孩的頭頂，喃喃地說道，“也許在吉恩的心里，最幸福的時光便是九歲之前的時光吧。神的執念，是可以創造生靈的。”

我默然半晌，又問道：“你從哪里來？”

小男孩回答：“德菲納。”

我又問：“你為什么要來？”

小男孩眼神忽然迷茫起來，好半天才幽幽地說道：“忘了。”

少女抱了抱小男孩，又問道：“你知道他的現狀嗎？”

小男孩答道：“他接管了埃弗林王國，帥領著軍隊四處征戰，已經快征服了半個原大陸了。”

少女又問道：“其他人呢？”

小男孩想了想，說：“有幾個人在祭祀之丘締結了反抗吉恩的盟約。”

少女問，“是誰？”

小男孩說道：“奧蘭杰佛和塔楊。”

說完小男孩又看了我一眼，說：“后來還有盧修斯。”

我眼睛里露出難以抑制的欣喜，太久沒有聽到我的主人的消息了。

少女也低聲問道：“盧修斯，他還好嗎？”

小男孩搖頭，“我只是感覺到他們在那兒，沒有見過他們。”

少女不語，看著遠處的天空，以及卷舒著的云。

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小男孩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想起來我找庭院的目的了。”小男孩忽然開口說道。

我問：“你為什么來？”

說這話里，我的手里捏著那把彩虹鑰匙。

小男孩一臉誠懇，說：“我想進入神之庭院，祈求上古的神明，將我的吉恩分解開。我想做我自己，哪怕這一輩子都有九年的人生和記憶。”

彩虹鑰匙沒有反應，所以我該殺了他嗎？

小男孩沒有覺察到我的心思，繼續在說，“吉恩已經完全瘋狂了，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如果我們不能分開，那么他因瘋狂而死的時候，我也會消失。我……”

話還沒有說完，小男孩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腿已經不見了。

然后是他的身子，最后是頭。

小男孩笑了，小小的年紀，眼神里卻滿是解脫。

我愣住了。

少女也愣了。

許久之后，少女嘆息一聲：“吉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