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信徒
- 上古世紀:流砂之鑰
- 寒風乍起
- 2047字
- 2015-06-25 11:13:27
第一個到達的人,卻是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
他穿著原大陸最北端特有的金絲挽邊賢者長袍,神情虔誠而又癡狂,像是一個朝圣者,三跪九叩地朝我這邊走過來。
他走得很慢,卻一點也不著急,望向這邊的眼神雖然困惑,卻毫無遲疑。
終于,從我看見他身影后的第三天,他走到了我的河邊。
看著漫溢橫流的狂沙,他坐在岸邊捂面淚流不止。
我忽然想起了我那位朋友。彼時他也是無端端的流淚,然后做出了一些令我以及他的那伙伴十分不解的行為。
我不知道對錯,我只知道我因此而誕生了,所以,我喜歡眼淚。
河邊,蘆花飄蕩,紛揚如雪。
我從河底出來,看著這位老者,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實在難以想象如此孱弱又花老的身軀是如何渡過那漫長而又煎熬的旅途的。
對于一位老人來說,穿越無盡險惡的叢林、幽月之澤以及沉星之地,那簡直是一種拷問意志與人心的苦行。
然后這位老者,他做到了,以一種最虔誠的心態(tài),在河邊朝著神之庭院的殘跡,頂禮膜拜。
這個老者,卻是一位博洛教徒。信奉的是“拿來主義”,只要能達到敬神之目的,可以不惜一切手段,這教派以曾經(jīng)掃蕩整個時代的古神博洛為至高神,以神之庭院為最高圣地。
我覺得這樣的人,也許可敬,也許可恨,也許可悲,也許可憐,卻一點也不可愛。
瘋狂的信徒,往往腦中只有定死的教義,而沒有其他,不存在任何的通融。他們的腦海里沒有對錯,沒有是非,沒有下在邪,沒有黑白。他們只知道神在那里,說過什么,做過什么,愛過什么,憎過什么……
他們沒有自己,一切都交給了神明。
信徒之所以瘋狂,是因數(shù)他們視自己的身心為罪孽的載體,是臭皮囊,必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方能獲得精神的自由和靈魂的解脫。
只是我卻對此不以為然,或許是受我那位朋友的影響,我以為一個連自己都不愛惜的人,如何愛眾生,如何播灑神的光輝。總而言之,這是一群自私的人,只想著自我的解脫。
不論如何,他總算是第一個到達里的人,我無法無視他。
我上了岸,看著這位遠來的老者。
那位年老而枯瘦的賢者,沒有說話。
我問他,“你是誰?”
那老者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問他,“你從哪里來?”
那賢者用他那唯一像是活著的東西,即是那雙銳利而又深邃的眼睛看著我,仍舊沒有回答。
“你要到哪里去?”我絲毫沒有因為他的無禮而生氣,反正問出了第三個問題。而藏在我懷里的流砂之鑰也被我捏得極緊,生怕這老一開口,這串朋友交給我的鑰匙便會亮起來。
那老者的的喉頭動了半天,才從牙縫中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圣庭。”
“圣庭?”我訝異地說道:“大陸之上沒有圣庭,只有不朽的神之庭院。”
那老者的眼底閃過一抹慍怒,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和,仍是只有兩個字:“圣庭。”
我搖了搖頭,“這里沒有圣庭。”
那老者身體不動不搖,眼睛盯著流動的河沙,緩緩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流沙河底,“就在那里,我感受到了神圣的氣息。”
我說道:“我就住這河里。那里有庭院,有叢林,有神座,就是沒有你說的圣庭。”
那老者說道:“你、說、謊!”
我笑了,“是的,我說謊了,但你同樣說錯了。”
那老者面露不解之色,顯然不明白我說的什么意思。
我解釋道:“這河底下就是神之庭院,但是你要去,必須回答我三個問題。”
那老者眼神淡然,吐出了一個字:“問。”
我問道:“你是誰?”
那老者答道:“穆蘭德·毗博斯,博洛教徒,神之使者。”
懷中的流砂之鑰紋絲不動。我又問道:“你從哪里來?”
那老者道:“北地,極寒城。”
我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你要到哪里去?”
那老者答道:“圣庭。”
很遺憾,也很幸運,不是他。懷里的鑰匙仍舊安安靜靜的睡著。
“對不起,你的神明沒有選中你。”我淡淡地說道。
那老者的眼中閃過無比復雜的神色,我從來沒有從一個人的眼睛里讀出那么多的情緒,仿若萬花筒一般。
我勸慰道:“其實你想去的不是圣庭,而是你自己的心里。”
那老者搖頭,“我要去圣庭,祈請神明滌凈這污臟的世界,殺了那些瀆神的異教徒,殺了那些竊取了神明之力的十二個小丑。”
我頓時了然,這是位利益被十二位英雄冒犯了的人。
我說道:“沒用的,你的心其實早被貪欲所蒙蔽,向神之心也已不純粹,即便去了所謂圣庭,神明也不會如你所愿的。”
那老者驚訝地看著我,久久不語。
我說道:“你這一路走來,可有所獲?”
那老者搖頭:“我看了一路的殺伐爭亂,那十二個竊賊起了內(nèi)哄,將整座大陸攪得亂七八糟。我不知道這世界究竟怎么了,從前的詳寧去哪兒了,為什么那些人會受他們的煽動與鼓吹,從前拿鋤頭的農(nóng)夫拿起了刀劍,用鉤鐮的手操起了弓箭,就連婦女與孩子都口唱著圣詠,說是要開創(chuàng)一個什么新的世代。我想看到從前的世界,我想回到從前的日子。我想圣庭里一定會有答案的。”
我搖頭道:“圣庭里只有神像,沒有神,也沒有答案。”
他不信。
我指著流沙河,問道:“這是河?”
他點頭。
我將手插進河里,撈起滿掌的熱沙,“這是水?”
他搖頭。
我說道:“如你所見,河里流的,一定是水么?”
他錯愕不已。
我從河面了撿起一朵干枯多時的蘆花,說道:“流沙之河亦可承載飄零之花,他們終究也會歸入大海。”
那老者似有所悟。
“你還要去圣庭?”我問道:“去了,也許會死。”
那老者茫然了,坐在岸邊苦苦思索著。
三天之后,他餓死了,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