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壩的上面本該是一個深深的水池，不過現(xiàn)在呢，當然只能看見一層平滑的墨綠色冰面。向堤壩下面望去，地勢很低，有更多的冰，不過這些冰并不是光滑的，而是凍成了泡沫狀和波浪狀，這是因為在冰凍來臨的那一刻，流過堤壩的河水正傾瀉而下。河水漫過以及經(jīng)由堤壩噴薄出水的地方，現(xiàn)在是一堵亮閃閃的冰柱墻，像是堤壩的一邊掛滿了光潔剔透的花束、花環(huán)和花串。在中間，靠著堤壩頂部的地方，有一座十分有趣的小房子，樣子像一只巨大的蜂窩，屋頂?shù)囊粋€洞中炊煙正裊裊升起，看到這種景象（特別是在你已經(jīng)很餓的情況下），你肯定馬上想到了做飯，而且比剛才更加饑餓難耐。

這是大家主要注意到的東西，而艾德蒙卻發(fā)現(xiàn)了點兒別的。在這條河的下游，還有一條小河從另一個小溪谷里流出，與它匯成一條。望向那個溪谷，艾德蒙可以看到兩座小山，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天他在燈柱那里和白女巫分開時，她指給他看的正是這兩座小山。他覺得在這兩座小山中間，一定就是白女巫的宮殿，離這里甚至都不到一英里遠。他不禁想起了土耳其軟糖，想到成為國王（他在心里問自己，“真想知道彼得到時會怎么想？”），一些可怕的想法闖進了他的腦瓜。

“我們到了，”海貍先生說，“看樣子，海貍夫人正等著我們呢。大家跟我走，不過要小心，別滑倒了。”

堤壩的頂部還算寬闊，可以走過去，盡管對人類來說并不那么適合行走，因為上面布滿了冰。其中一側(cè)凍冰的水池是平坦的，可是在另一側(cè)卻有很大的落差，行走艱難。一路上，海貍先生領著大家排成一列往堤壩中間走去，在那里，有一條長長的路通向河水上游，另一條通向下游。等他們到了中間位置，剛好來到了海貍家的門前。

“我們來啦，夫人，”海貍先生說，“我找到了他們。這就是亞當和夏娃的兒女們?！币恍腥诉M了屋子。

剛進去，露茜就聽到了一種咔嗒咔嗒的聲音，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只慈祥的母海貍正坐在角落里，嘴中叼著線在縫紉機上忙碌地工作著，聲音就是從這臺縫紉機發(fā)出的。孩子們一進屋，海貍夫人就停下了手中的活兒，站起身來迎接。

“你們終于來了！”她伸出兩只滿是皺紋的老爪子，“終于盼來了！沒想到我竟然活著等到了這一天！鍋里正煮著土豆，壺里的水也燒開了，海貍先生，我想你得給我們抓幾條魚來?！?

“我這就去。”海貍先生說，他走出屋子，彼得跟在后面。穿過那片深水池的冰面，他們來到一個地方，海貍先生在冰上挖了一個洞，每天都用他的小斧頭鑿一鑿，免得凍上。他們隨身帶著一個桶，海貍先生悄悄地坐在洞口，冰面這么冷，他似乎一點兒都不在乎。他認真地向里看著，突然把他的爪子伸進去，你還來不及說上一句話，他已經(jīng)把一條漂亮的鮭魚抓上來了。就這樣，他接連捉了好幾條魚。

與此同時，女孩子們也沒閑著，她們幫海貍夫人灌滿水壺，擺放桌子，切面包，把碟子放在爐上加熱，從房間角落的一個桶里為海貍先生舀了一大壺啤酒出來，然后放上煎鍋，滴上油加熱。露茜覺得，雖然和吐姆納斯先生的家迥然不同，海貍夫婦的小家也是非常溫馨舒適的。這里沒有書籍，沒有畫像，沒有大床，卻有建在墻里面的小床，就像輪船上的鋪位一樣。在房頂?shù)踔鹜群鸵淮难笫[，靠墻的一面有長筒膠靴、油布雨衣、短柄斧頭、剪刀、鐵鍬、泥鏟以及其他搬運灰泥的工具，還有釣魚竿、漁網(wǎng)、麻布袋等等。鋪在桌上的桌布，雖然干凈，看起來卻有些粗糙。

正當煎鍋熱得發(fā)出咝咝聲的時候，彼得和海貍先生拎著魚回來了，他們已經(jīng)在外面把魚剖洗干凈了。你們可以想象，當你饑腸轆轆時，新鮮的魚在油上煎的味道是多么誘人。在海貍先生說“我們馬上就可以開飯了”的時候，孩子們已經(jīng)餓得等不及了。蘇珊把土豆瀝干撈出來，然后全部放進一個空罐里，拿到一邊晾著；露茜忙著幫海貍夫人把鮭魚盛在碟子里。沒過幾分鐘，大家就都搬起了小板凳，準備美美地飽餐一頓。除了海貍夫人那把放在爐火邊上的搖椅，海貍先生家里的小板凳都是三條腿的。海貍夫婦特意為孩子們準備了一壺全脂牛奶——海貍先生喜歡喝啤酒，飯桌中間放著一大塊厚厚的黃油，大家可以隨自己的喜好涂在土豆上。吃完土豆后，海貍夫人變戲法似的從烤爐里拿出一個漂亮誘人、黏糊糊的果醬卷兒，上面正冒著熱氣，緊接著她把水壺坐在爐火上。這樣，吃完了果醬卷兒，茶也就煮好了。每個人都喝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然后把自己的小板凳往后一挪，靠在墻邊長舒了一口氣，一副酒足飯飽、心滿意足的樣子。

“那么，現(xiàn)在，”海貍先生邊說著，邊推開自己見底兒的啤酒杯，把熱茶杯移到自己跟前，“你們等我一下，讓我先把煙斗點著了。好，接下來我們就可以說說正經(jīng)事了。外面又下起雪來了?！彼а巯虼白油饷婵戳丝?，“這樣更好，因為這種天氣就不會有人來串門兒了，如果有人想追蹤你們，他可找不到任何足跡?！?

第八節(jié) 飯后發(fā)生了什么

“現(xiàn)在請你告訴我們，吐姆納斯先生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露茜說。

“唉，很糟糕，”海貍先生搖搖頭說，“這件事說來非常非常不幸。毫無疑問，他肯定是被警察給帶走了。我也是聽一只鳥兒說的，它親眼看到了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

“可是他被帶去了哪里呢？”露茜問。

“有人最后發(fā)現(xiàn)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向北走，我們都明白那意味著什么?！?

“不，我們不明白?！碧K珊說。海貍先生又一次憂傷地搖搖頭。

“恐怕他們已經(jīng)把他帶到那個女人的家里去了。”他說。

“他們會對他怎么樣呢，海貍先生？”露茜迫切地問道。

“唉，”海貍說，“這可誰都說不準。不過只要被帶到那里，就沒見有幾個能夠再出來的。全變成雕像了，據(jù)說那里到處都堆滿了雕像——庭院里，樓梯上，大廳里。那些通通都是——（他停了一下，渾身顫抖著）被她變成石頭的人哪?！?

“可是，海貍先生，”露茜說，“我們能不能——我是說，我們必須得做點什么救他出來啊。這太可怕了，事情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為我?！?

“親愛的，我相信，如果可以，你們一定會去救他，”海貍夫人說，“不過，若沒她的允許，你們根本沒有機會進入到那所宅院里去，更不可能活著出來。”

“我們就不能好好謀劃一下嗎？”彼得說，“我的意思是，比如我們打扮成別的樣子，或者裝作小販之類的，要么干脆在那兒盯梢等她出去，要么……，噢，見鬼去吧，我們總能想到辦法的。海貍先生，這個半羊人可是為了救出我妹妹，才自己擔了風險。我們絕對不能這樣看著他被——被——被那樣對待?！?

“亞當?shù)膬鹤?，這樣也是無濟于事的?！焙Ｘ傁壬f，“所有的人，無論怎么試都沒有辦法。不過現(xiàn)在阿斯蘭已經(jīng)在行動了。”

“啊，對了！快給我們講講阿斯蘭的事?！毙置盟娜藥缀醍惪谕曊f。那種奇怪的感覺如同春天來臨的第一個征兆，如同一條喜訊，又一次充滿他們的全身。

“誰是阿斯蘭？”蘇珊問。

“你問阿斯蘭？”海貍先生說，“哎呀，你們難道不知道？他就是國王，是整片森林真正的主宰，不過不經(jīng)常在這里，你們明白的。在我這個時代以及我父親那個時代，他都沒有出現(xiàn)過。不過我們已經(jīng)得到消息，說他回來了。此時此刻，他就在納尼亞。他會把白女巫的事情解決好的。要靠他才能把吐姆納斯先生救出來，而不是你們?！?

“她不會把阿斯蘭也變成石頭雕像嗎？”艾德蒙問。

“上主保佑你，亞當?shù)膬鹤樱愕膯栴}多么顯而易見?。　焙Ｘ傁壬笮χ卮穑鞍阉兂墒^？如果她膽敢在阿斯蘭面前站立并且正視他，那都是我高估了她呢。不，不，阿斯蘭會把一切都恢復妥當?shù)模拖褚皇坠旁娭袑懙溃?

當阿斯蘭降臨，邪惡必被正義打敗；

在他的怒吼聲中，世間再無憂傷；

他只消張開牙齒，冬天便了無蹤跡；

他晃一晃鬃毛，我們便又可沐浴春光。

只要你們見到他，就會明白?！?

“可是我們會見到他嗎？”蘇珊問。

“哎喲，夏娃的女兒！這就是我為什么帶你們來這里的原因。我正是要領你們?nèi)タ梢砸姷剿牡胤??！焙Ｘ傁壬f。

“他——他是一個人嗎？”露茜吞吞吐吐地問。

“阿斯蘭是個人？！”海貍嚴肅地說，“當然不是了。我告訴你們，他是森林之王，是偉大的海外大帝之子。你們知不知道誰是萬獸之王？阿斯蘭是一頭獅子，獅子，偉大的獅王?！?

“噢！”蘇珊說，“我還以為他是一個人。那他會——會讓人感覺安全嗎？想到去見一頭獅子，我都要緊張死了?！?

“親愛的寶貝們，你們會緊張的，這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焙Ｘ偡蛉苏f，“要是有誰出現(xiàn)在阿斯蘭面前，兩腿還不發(fā)抖的，他要么英勇非凡，要么就是一個傻瓜?！?

“所以說他不安全？”露茜問。

“安全？”海貍先生說，“沒聽到我太太告訴你們嗎？誰說過他是安全的？他當然不安全。不過他很善良。他是一個國王，你們要明白?！?

“我還是很期待與他見面，”彼得說，“即使到了緊要關頭，我免不了會害怕?！?

“這就對了，亞當?shù)膬鹤??！焙Ｘ傁壬f著，把自己的爪子重重地捶在桌子上，所有的杯子、碟子都被震得咣咣響，“你們也應該這么想。我們已經(jīng)傳消息出去，如果可以的話，你們明天就去見他，就在石桌那里?！?

“那是什么地方？”露茜說。

“我會領你們?nèi)サ??！焙Ｘ傁壬f，“在河水的下游，離這兒有一段距離呢，我會送你們到那邊?！?

“可是現(xiàn)在，可憐的吐姆納斯先生怎么辦呢？”露茜問。

“你們想要幫助他，最快的辦法就是去見阿斯蘭?！焙Ｘ傁壬f，“一旦他和我們在一起，我們就能夠行動了。這么說并不是因為我們不需要你們，因為另一首古老的詩歌中寫道：

當亞當?shù)暮蟠?，亞當?shù)墓茄?

坐上凱爾帕拉維爾的寶座，

邪惡的世界將一去不復返。

現(xiàn)在阿斯蘭已經(jīng)回歸，你們也已經(jīng)出現(xiàn)，所以事情終于要有個了斷了。我們以前也聽說過阿斯蘭來過這一帶，那是很久以前了，沒有人能說出具體是什么時候。但是在這之前，從來沒有人類踏上過這片土地?！?

“這一點我不能理解，海貍先生，”彼得說，“我的意思是，難道那個女巫就不是人類嗎？”

“她巴不得讓我們相信呢，”海貍先生說，“也是因為這一點，她才宣稱自己是女王。但是她不是夏娃的女兒。她是你們的父親亞當——”海貍先生說到這兒鞠了一躬，然后繼續(xù)說，“她是亞當?shù)牡谝蝗纹拮?，人稱莉莉絲，她是一種怪物。所以說，她一方面有怪物的血統(tǒng)，另一方面又流著巨人的血。其實在這個女巫身上，根本沒有一滴人類的血?！?

“還不是因為她的血統(tǒng)，才壞到透頂，海貍先生?！焙Ｘ偡蛉苏f。

“絕對沒錯！我的太太。”他應聲道，“對于人類或許會有兩種看法（并不是有意冒犯在場的各位），不過，對于這種看起來像是人類而實際又不是的家伙，可就沒有什么歧義了。”

“我認識一些善良的小矮人。”海貍夫人說。

“我也認識，現(xiàn)在你說起來了，”海貍先生說，“不過數(shù)量極少。其實他們是最不像人類的?？偟膩碚f，你們要記住我的話，當你們遇到任何一種快要變成人而還沒有，或者曾經(jīng)是人但現(xiàn)在不是，或者本應該是人結(jié)果卻不是的東西，就一定要留神防范，隨時準備拿出斧頭來。這就是為什么女巫總是在納尼亞四處巡視有沒有人類。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在留意著你們，如果她知道有你們四個的出現(xiàn)，一定會變得更加危險可怕?！?

“我們的出現(xiàn)和她有什么關系呢？”彼得問。

“是因為另一個預言，”海貍先生說，“在凱爾帕拉維爾——那是坐落在海岸邊、河流入海口處的一座城堡，如果一切都是本來的樣子，那么這個城堡就應該是這個國家的首都所在地。在凱爾帕拉維爾城堡中，有四尊寶座。自古以來，在納尼亞就流傳著這樣一句話——當亞當?shù)膬蓚€兒子和夏娃的兩個女兒坐上了這四個寶座，也就到了結(jié)束白女巫的統(tǒng)治以及她的生命的時刻。正因為如此，我們一路走過來的時候才需要特別的小心謹慎。假如她知道你們四個在這里，你們的性命就危在旦夕了。”

孩子們都屏氣凝神地聽著海貍先生講話，好長時間都沒有注意到別的。聽完這最后一席話，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忽然，露茜說：

“喂，艾德蒙去哪里了？”

空氣似乎一下子凝固住了，片刻之后，大家都在問“誰最后見到的他？他消失多久了？他是不是在外面？”接著，一窩蜂地沖出屋子四下里尋找。雪越下越厚，越來越密，水池上墨綠色的冰面早已消失在了厚厚的雪毯下面。從堤壩中間，海貍夫婦的小房子這里，幾乎看不清大河的兩岸。新下的蓬松積雪已經(jīng)能深深地沒過腳踝，他們在房子周圍沿各個方向?qū)ふ摇！鞍旅?！艾德蒙！”他們大聲地呼喊著，直到嗓子都喊啞了。不過，靜靜飄下的大雪似乎吞沒了他們的聲音，山谷里甚至連個回聲都沒有。

“這可真是糟糕透頂！”最后大家都絕望地返回來，蘇珊說，“噢！真希望我們從沒來到這個地方?！?

“我們到底該怎么做，海貍先生？”彼得說。

“做？”海貍先生已經(jīng)穿上了自己的雪地靴，“我們得立即出發(fā)，一分鐘都不能耽擱?！?

“我們最好分成四個搜尋小組，”彼得說，“分別沿著不同的方向找去。誰要是找到他，必須馬上回到這里，還有——”

“搜尋小組？亞當?shù)膬鹤?，”海貍先生說，“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