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心上筑了一道高墻,將我與那段舊時光都界限在那之外。
001
接到南歌的電話時,明媚正在宿舍里洗衣服,聽說她此刻就在海大圖書館門口,她開心得將洗到一半的衣服丟在那里,轉身就跑下了樓。
自從上次在她家里見過面后,她已經近兩個月沒有見到南歌了,做記者的,工作總也忙不完似的,想約她吃個飯都很難。
“南歌姐,你怎么瘦了這么多呀?”剛碰面,明媚就嚷開了?!疤靺?,熬夜了吧?你看看你這黑眼圈重的!”
“瘦了?有嗎?”南歌低頭打量自己一圈,“我可一點感覺都沒有呢!我這個黑眼圈啊,常年盤踞,固執得要命!沒辦法呀,只有晚上才能抽點時間寫新聞稿,又快期末考了,該復習的一樣也不能落下。”說著伸手捏了捏明媚柔軟白凈的臉頰,“唉,老嘍,哪像你們十幾歲的小姑娘,熬個通宵第二天照樣精神奕奕?!?
聽她煞有其事地唉聲嘆氣,明媚翻個白眼,連連呸了她幾句。
“對了,你今天怎么有時間來找我了,是不是我爸爸……”明媚聲音低了低。
“不是不是,”南歌知道她在想什么,連忙擺手,“我來海大是下午有個采訪,噢,采訪對象你應該認識呀,宋引章教授,他有上你們課嗎?”
聽到宋教授的名字,明媚的情緒立即被轉移,兩眼放光,“有呀,這學期上我們地質系的專業大課,我可迷他的課了!他最近在媒體的曝光率可真高呀!”
“嗯,他們研究所在海底能源開采方面近期又會有新動作,我可是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一手消息噢?!蹦细枵UQ?。
“你約了他幾點?”明媚心思一動,她還挺想跟南歌一起去的。
“三點。你下午有沒有課,我在海大還有兩個朋友,等結束后我們一起喝咖啡如何?”南歌說。
明媚哀嘆一聲,“怎么又是三點呀!那個時間正好有事。對不起呀南歌姐,等寒假我們一起吃飯吧?!?
“嗯,好?!蹦细鑿陌锾统鲆粋€小食品袋,遞給明媚,“上次你不是說我家附近的雞蛋糕很好吃,諾,給你帶了點,放在包里好幾天了,不知道壓碎了沒?!?
明媚開心地接過來抱在懷里,“謝謝你呀,南歌姐?!彼騺砭筒惶瞄L表達感動,唯有一句最樸實的謝謝。
“對了,你后來沒有打那個電話嗎,就是我給你介紹的那個兼職家教?!备鎰e的時候,南歌忽然想起這個事。
“嗯,”明媚點點頭,“我們專業太難了,我想在大一多花點時間,打好基礎。我準備寒假再去的,不過,那個孩子后來找到了合適的老師嗎?如果找好了,那就算了。”
南歌苦笑著搖頭:“期間找是找了好幾個,唉,只可惜每一個都不會超過七天,那丫頭簡直就不是這個星球的人,太難溝通了。你放假了還是去試試吧,是個機會嘛?!?
“好的,我知道了。”
“明媚,關于你爸爸的事,我一直在幫你打探消息,”南歌搖搖頭,“但很遺憾?!?
明媚咬了咬嘴唇,輕聲說:“辛苦你了南歌姐。”
南歌拉過明媚的手,安慰說:“或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嗯?!钡溉绱?。
回到宿舍,明媚繼續將衣服洗完,看了看時間,已經兩點二十了,艾米莉的電話應該快到了。正想著,手機響起來,艾米莉歡快的聲音傳來:“寶貝兒你洗完了嗎快出來吧我在學校門口等你!”
趕到學校門口,除了艾米莉,同行的還有幾個人,都是代表此次海大英語系與島大英語系大一新生英語辯論賽參賽的選手,以及像明媚這樣的好友助威團。令明媚感到驚訝的是,竟然有人抱了一束香水百合,他們是先知嗎?可以預測海大必勝?
大家一一打招呼,海大一辯名叫路亞,是個高瘦的男生,性格開朗大方,他握著明媚的手說:“艾米莉說閨蜜是個大美人,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吶!感謝美女前來助威!”
明媚笑著說了聲謝謝及不客氣,轉頭瞪了眼沖她吐舌頭的艾米莉,真是丟死人了!
一行人一邊討論著辯論賽一邊往島大去。比賽場地設在島大一個可以容納一百多人的多功能廳,明媚他們入場的時候,辯論賽還差十分鐘就開始了,大廳里已經坐了許多人,一眼望去,作為東道主的島大拉拉隊要比海大龐大得多。
章魚早就等在了多功能廳門口,碰面后,他帶著明媚在前排預留的座位上坐下,兩個人沖站在臺上做準備的艾米莉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三點鐘,辯論賽正式開始。海大是正方,團隊是兩女兩男,艾米莉是三辯。島大的團隊是三女一男。
明媚的英語還行,但在這場激烈飛揚的辯論賽上,她依舊有點耳朵不夠用。只見臺上雙方你來我往地丟英語,簡直可以用唇槍舌戰來形容,很多單詞還是一些專業術語,明媚完全就聽不懂了,誠然如此,她依舊看得很興起。在她看來,如此激烈如此酣暢淋漓的一場英語秀,最后誰贏誰輸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令她,或者說令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場辯論賽的高潮壓根就不是最后的結果,而是一場忽如其來的愛的告白。
當先前跟明媚開玩笑的路亞忽然從桌子下面舉起那束香水百合,深情款款地對反方三辯說:“如果說我喜歡你,你會接受我嗎?”時,全場有三秒鐘的靜默,而后爆發出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口哨聲以及喝彩聲。
反方三辯叫陳琬,是個個子嬌小的清秀女孩,五官不見得多漂亮,但很舒服,尤其那頭烏黑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令她看起來有一種沉靜溫婉的感覺。
此刻,陳琬捂著嘴巴,眼睛里全是震驚與不知所措。這告白來得如此突然,換做任何女孩子,表現應該都差不多。
明媚也不禁有點兒緊張,手指緩緩握緊,期待著陳琬的回答。
這個時候,路亞再次開口了:“如果嚇著你了,我表示抱歉,但我是真的很喜歡你,請給我一次機會。”
“接受!接受!接受……”這下子,大廳里的觀眾不淡定了,紛紛大聲叫嚷起來,還一邊和著拍子,有節奏地起哄。
無數雙眼睛在路亞與陳琬身上穿梭,陳琬依舊處在過度震驚的恍惚中,而路亞的神色,卻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與陳琬的沉默,從焦急變成了黯淡。正當全場人都以為這場浪漫的告白式要以尷尬收場時,陳琬卻忽然抬頭,紅著臉頰,抓著耳邊的麥克風,用很輕卻足夠肯定的聲音回答道:“我接受。”
一瞬間,全場轟動了,歡呼聲與喝彩聲更甚。路亞的幾個哥們直接將他抬起來,在空中拋了幾下,起哄著要吃喜糖。在場的好幾個感性的女孩子,都感動得哭了,一邊抹眼淚一邊說:“如果有男生這樣子對我告白,我也一定接受!”
明媚也很感動,笑著在心里給他們祝福,一邊撞了撞旁邊的章魚:“咳,章小魚,你什么時候弄個比這更浪漫的告白式唄,我想艾米莉鐵定會感動死,沒準她一感動,就答應你了!”
章魚本來還在大聲起哄,聽到這句話有點訕訕地開口:“我怕她沒感動死,我會先被她用鞋子砸死吧!”
明媚怪叫:“沒試過你怎么知道?女孩子天生對浪漫就沒有抵抗力的呀!說到底,你就是個膽小鬼!”
“對,我就是膽小鬼!”章魚自嘲地笑了。
明媚嘆口氣,真是拿他沒有辦法,這么多年了,他那份心思人盡皆知,可從來就沒膽量對艾米莉表白。很多時候,愛是需要說出來的,就算你默默地對那個人再好,你都要說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辯論賽早就不再是主角,雖然最后島大贏了,但關于這場比賽,大家更津津樂道的卻是這場告白式,在往后許多年,都成了島大與海大的流傳佳話。據說后來路亞與陳琬感情一直很好,在念研三的時候兩個人結了婚。這都是后話,當時的情況是,雖然海大輸了比賽,卻依舊請了兩方的參賽者去了島大美食街最有名也有點小貴的餐廳里吃晚飯,當然,請客的是路亞。
002
兩隊人馬一共有十三個,章魚因為有事沒有去,離開的時候還悄悄囑咐明媚,別讓艾米莉又喝醉了。
人有點多,只能拼了餐廳里兩張大桌子,幾個男孩子起哄著要灌路亞,開口就叫了兩箱啤酒。明媚有點擔心地望著滿面喜色的路亞,撞了撞艾米莉:“他酒量行不行呀?等下能回去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喝倒了也值呀!我等會得多灌他幾杯哈哈哈!”艾米莉典型一副落井下石瞎起哄心態。
“我可警告你啊,你再在這邊醉一次,我一定把你扔在馬路邊!”想起上次艾米莉在這邊喝到吐,明媚趕緊敲警鐘。
“放心吧,今天倒下的絕對不會是我!”艾米莉笑嘻嘻地朝對面的路亞努努嘴。
明媚剛想開口,只覺有什么東西滴答滴答從桌子上滴在了自己的腿上,她側頭,還來不及驚呼,坐在她旁邊的女生已經站起來,一邊慌忙用紙巾給她擦拭一邊迭聲說著對不起。
原來是她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茶杯。
“沒關系?!泵髅恼酒饋?,接過紙巾自己擦。
“真不好意思。”女生再次道歉。
明媚這才抬頭望向她,她對她有印象,還蠻深刻的,是島大的二辯。一頭利落的短發,高且瘦,這么冷的天,她卻只穿了一件略顯單薄的黑色皮衣,緊身牛仔褲加酷酷的馬丁靴,左耳上打了五只耳洞,神色沉靜,怎么看都更像藝術系的學生。但她一開口,口語地道,言辭犀利,殺得對方片甲不留。
“真的沒有關系?!泵髅臎_她笑了笑。
“謝謝?!彼⑽⒊堕_嘴角,但那笑中卻帶著點冷冽,有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明媚點點頭,轉身去了洗手間。
回來的時候,菜已經上了,飯桌上開始熱乎起來,果然如艾米莉所說,大家都在輪流著灌路亞,并且使壞敬一杯路亞得以三倍陪,一圈下來,再好的酒量,都夠嗆。
陳琬怯怯地開口說:“你們這樣子灌下去,會出事的?!?
這下好了,一桌人立即吹著口哨起哄,“喲,還沒成一家人呢,就這么袒護呀,行吶,心疼是吧,你代他喝唄!”立即有人倒了滿滿一大杯酒放在陳琬面前。
“我,我不會喝酒……”陳琬的臉漲得通紅。
“你們不帶這樣的啊,欺負女孩子算什么好漢?!甭穪喍诉^那杯酒,“我代她喝!”一仰頭,便全部灌了進去。
艾米莉帶頭鼓起掌來,叫囂著繼續繼續。明媚苦笑著搖頭,真是有了愛情不要命啊,不過見路亞那么維護陳琬,她心里生出一絲感動。
嘻嘻哈哈的時間過得特別快,一頓飯愣是吃到了八點半還沒完,明媚其實想走,但又不忍掃了艾米莉與路亞的興致。她也喝了幾杯,餐廳里空調又足,臉頰紅紅的熱熱的特別不舒服,跑去洗手間洗臉時正好碰見先前打翻茶杯的那個女生,她正在打電話,見了明媚點頭示意,話依舊沒有停:“嗯,你快來接我吧,再不趕過去經理要發飆了……”
明媚心想,原來不止她一個人想離開呀。
又過了二十分鐘,餐廳的門忽然被推開,明媚身邊的那個女生站起來沖門口大聲喊了句:“洛河,這邊。”
明媚正端著杯子往嘴里送水,手忽地一晃,茶水全部灑了出來,她感覺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等了許久許久,她才確定自己確實不是幻聽,因為她聽到那個人走到桌邊開口說道:“真不好意思,許或晚上還有兼職,我們得先過去了,你們大家喝得開心。”
是他的聲音,確實是他的聲音,她不會聽錯,那是無數個夢境中令她魂牽夢繞的聲音。
明媚緩緩起身,偏頭,目光所及,是他的側面,跟記憶中那張側面,一模一樣。隔著漫漫四年的時光煙云,她終于再次見到了他,不是夢中,不是臆想,是真真實實的他。
“洛河……”明媚視線有點模糊,語調也是。
洛河聽到這個聲音時,身體明顯僵了僵,過了片刻,才偏頭朝明媚望過來,他的眼神很復雜,一絲驚訝,一絲迷茫,更多的卻是陌生,甚至還帶著一點冰冷,像是不認識她似的,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更令明媚如墜深淵?!澳闶牵俊?
那個瞬間,明媚心里千百種情緒交織,已經說不清到底是什么了,等她回過神來時第一反應便是:他出了什么事故導致失憶了嗎?這可真是狗血,又不是偶像劇。
她咬咬嘴唇,只覺得開口說話都很困難,要費很大勁,才能將那句“我是明媚”說出口。
“抱歉,同學,你認錯人了,我并不認識你?!甭搴拥穆曇粢琅f清清冷冷沒有一絲感情。
此時,全桌人的視線都膠在明媚的身上,艾米莉拉著明媚的手臂,輕輕搖了搖,示意她這是怎么回事,但明媚卻置若罔聞,只是倔強地抬頭望著洛河,嘴角扯出一抹怪異的笑:“你失憶了嗎?你真的不認識我嗎?”
不等洛河開口,站在他旁邊的許或出聲了:“他從來沒有失憶,還有,他說不認識你就是不認識你?!彼髅牡哪抗饫铮蔷枧c冷冽,先前那點抱歉與善意,此刻早就沒了蹤影。
“洛河,我們走吧。”許或挽起洛河的手臂。
洛河朝飯桌上的人點頭示意,便轉身跟著許或往外面走。
明媚抬腳追了過去,艾米莉見狀,趕緊也跟了出去。
“洛河!”明媚從后面一把拽住洛河的手臂?!澳慵热粵]有失憶,為什么要裝作不認識我,你不要對我說這個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千千萬這種狗屁理由,我們才分開四年,又不是四十年,人的相貌不會因此天翻地覆。如果你不想跟我相認,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許或毫不客氣地將明媚的手臂扯開,她用力過大,明媚被她推搡著踉蹌了下,“你這個人怎么聽不懂人話,都說了不認識你了!”
艾米莉扶住明媚,將她護在身后,瞪著許或就是一句吼:“靠!你說話就說話,動什么手呀!”
“是她自己糾纏不清,”許或冷冷瞪回去,嘴角挑起一抹嘲諷:“是不是你們海大的人都一個樣,見了我們島大的人就死皮賴臉地追著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