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夜婉凝突然眸光微轉對著慕容千尋狡黠一笑,“皇上,今日既然我爹和大哥都來了,我想和他們回去一趟,自從入宮到現在,好像連三朝回門都沒有呢。”
“凝兒這是在怪朕?”慕容千尋的臉上似笑非笑,黝黑的眸子卻投去危險的光芒。但是對于夜婉凝來說,錯過了這個機會之后下次就很難再有同樣的機會了。
夜廣庸被慕容千尋的一句話嚇得一怔,立刻說道:“皇上,凝兒孩子心性不懂事,請皇上贖罪。”
“是啊皇上,相信凝兒并非是此意。”夜墨凝也立刻上前說情,生怕她會有一點損傷。
夜婉凝如今在他們面前呈現的卻是從未有過的鎮定:“皇上說笑了,我只是為了皇上著想,若是此次再不回門就怕人言可畏,說夜家的女兒連基本的禮數都不懂,若只是說夜家就算了,倘若連帶著皇上一起非議,那就是夜家的罪過了。”
夜墨凝看著夜婉凝滿腹疑云。慕容千尋睨著夜婉凝不語,夜婉凝怕他又要想法子阻攔,于是心思一轉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嬌嗔道:“皇上……我這不是只去幾天嘛,您不用這么舍不得啦,好不好嘛,讓我回去幾天,嗯?”
夜婉凝感覺今天所說的話是她此生最惡心的一天,而慕容千尋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樣臉上微微一僵,連被她挽著的身子都是僵硬的。半晌,他緩過神來干咳了一聲應道:“說來也是朕的過失,因為凝兒成親后身子不適,所以沒有安排她去回門,既然今日丞相和將軍都來了,那就帶凝兒一起回去住幾天。”
“謝皇上!”夜婉凝在心中吶喊,誰知她剛轉身,就聽到慕容千尋補充道,“不過丞相府可要好生照顧著凝兒,若是有半點差池……朕可不會手下留情。”
慕容千尋見夜婉凝的側顏僵住了竊喜神色,他微微勾起了薄唇。
回到月凝宮,夜婉凝簡直要氣炸了,果然他是一只千年狐貍,她隨便動動小心思就被他看在眼里,但是出去住幾天好過于一直呆在這里被折磨。
“呵!剛才演得不錯。”夜婉凝和依蘭剛整理好包袱,門口處便傳來慕容千尋譏諷的聲音。夜婉凝也不甘示弱:“和皇上相比還是差遠了。”
依蘭對他還是有極大恐懼感的,她躲在夜婉凝身后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暗暗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隨后看向慕容千尋說道:“皇上若是沒什么事情的話我就和依蘭出宮了。”
“回去當然可以。”見他勾唇一笑看向夜婉凝的容顏,抬手勾起她的下鄂,果然是傾國傾城。她掙脫他帶著戲弄的舉動怒道:“皇上有什么話就快說。”
他活動了一下指關節神色驟然冷冽。
“皇上……”一聲魅惑的聲音響起,那是馨妃獨有的。夜婉凝冷笑,來得還挺快,別人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是分別才一個時辰就像八輩子沒見了。只見馨妃看到慕容千尋后立刻鉆到了他懷里嬌嗔,“皇上……臣妾找了皇上半天了,原來您在妹妹這兒呢!”她說著看向夜婉凝,滿眼挑釁意味。
夜婉凝別開眼,這樣的恩愛戲碼她還沒演夠,不過她可看膩了。馨妃冷笑之時卻被夜婉凝身上的這件純白帶粉色點綴的錦衣引起了注意,轉頭便有些吃味道:“皇上怎么只把好東西給妹妹,臣妾也想要。”
慕容千尋像是逮到了什么機會,冷冽的眸色微微一變,隨即嘴角揚起了弧度:“哦?愛妃想要?”見馨妃點頭,他轉眸睨向夜婉凝,“好!”
還沒等夜婉凝明白過來他這個“好”字的意思,他無情的話語已經出口:“夜婉凝,把衣服脫了!”
別說夜婉凝本人心頭一驚,就連馨妃都沒有想到慕容千尋會說這樣的話,而依蘭更是急哭了跪地相求。夜婉凝望著慕容千尋的俊顏,再看看他身后一群的宮女和太監,她的心頓時一陣寒涼。他居然讓她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寬衣解帶!
她死死地瞪著慕容千尋,一瞬不瞬,抬起手緩緩解開腰封,纖細的腰肢瞬間被錦衣給籠罩。依蘭跪在地上抓著她的手不讓她再動,哭著求她。陸秋瞑試圖幫夜婉凝說話,卻不料換來慕容千尋冷冷一語:“脫!”陸秋瞑無奈,只好轉身別過臉。
夜婉凝緊咬著唇不語,她要記住今天的恥辱。錦衣從身上滑落,她猶如破繭成蝶,沒了錦衣依舊是那么清麗脫俗。
慕容千尋的眼眸中劃過一絲異樣,眉心一蹙。一旁的馨妃立刻命翠蘭將地上的錦衣撿了起來,隨后捧在手里當作了寶。可讓她最高興的并不是得到了這件錦衣,而是這是從夜婉凝的身上奪下來的。
“你要的衣服現在還給你,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她神色淡淡,并沒有因為他的羞辱而動容。慕容千尋眉心一跳,見她強行將依蘭拉起來準備離開,他竟脫口而出:“尚未脫盡。”
所有人都震驚了,夜婉凝瞠目結舌。她本要說些什么,可是話到嘴邊卻覺得無力,沉痛著伸手推開要制止她的依蘭,抬手將衣服從身上剝落。周圍的宮女和太監根本不敢抬頭看她一眼,個個把頭低得貼住了胸口。
她將脫下的薄棉衣重重地砸在了他腳前,雙眸滿是憤怒卻沒有一絲求他放過他的怯懦神色。他既然沒有喊停,她便不能停下脫衣服的動作,她怕赤裸于人前,可是更怕這輩子都困在這個牢籠內茍延殘喘。
慕容千尋看著倔強的她伸手將衣服一件件脫落,不知為何,心底最深處竟是有一抹刺痛,一聲低吼隨即而出:“夠了!”
馨妃和翠蘭正欣賞得起勁,被慕容千尋這么一吼竟是嚇得渾身一顫,而馨妃的身子也被他推開。夜婉凝苦澀勾唇:“皇上不是要看我在人前‘脫盡’嗎?我就如你所愿!”她話說著,手伸向單衣解開了系帶露出了里面的紅色肚兜。
倔強如斯使得慕容千尋好不氣惱,一大雙手立刻將她的手抓緊并咬牙切齒地喊著她的名字:“夜婉凝!”
夜婉凝滿眼譏笑地迎上他的視線:“皇上還有什么要求?莫非還要讓我脫盡了衣物去伺候對你有用的人?”她的冷嘲熱諷終于換來了慕容千景的低聲怒斥:“把衣服穿上!”她的單衣被他拉上了肩,在觸及她肌膚的一瞬間,他渾身一震,卻又立刻將手抽回。
“皇上,不用‘脫盡’了嗎?”她故意將“脫盡”二字加強了語氣,因為那是他對她最大的羞辱,她此生都難忘。
“朕讓你穿你就穿!”他怒吼出聲,嚇得周圍的宮人統統跪倒在地。
衣服重新被穿上,她拿起包袱帶著依蘭離開,卻唯獨留下了在馨妃手中的錦衣,見她緊緊攢著不放手,夜婉凝勾唇一笑。挺直了背脊頭也不回地從慕容千尋身側擦身而過,身上的倔強仍在,他感受得很清晰,也正因為那份倔強,剛才的一瞬間竟是讓他亂了方寸。
馨妃揚了揚眉朝慕容千尋靠去:“謝皇上,照臣妾說,那夜婉凝才不配穿這么好的衣服……”
“她不配,難道你就配了?”他淡淡的一句話讓馨妃當場愣住,心中恐慌不已。
夜婉凝走在半路,聽到張德貴的喊聲,轉過頭見她手里還捧著那件從她身上“剝落”的錦衣。說是慕容千尋讓他將錦衣給她送來,免得受涼。夜婉凝嘲諷一笑:“拿回去吧,已經臟了的東西我是不會要的。”她再次轉身,離開前淡淡地又丟給他一句話,“也洗不干凈了。”她一語雙關的話張德貴并不懂,可是她知道,睿智的慕容千尋一定懂。
來到馬車前,夜墨凝見她衣著單薄,而錦衣也消失無蹤,立刻上前問道:“凝兒,怎么穿這么單薄?衣服呢?”
她只是淡淡一笑:“臟了就不要穿了。”夜墨凝并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解下身上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言語關切:“那也該再加件衣服,萬一受涼可怎么辦?”
夜婉凝只覺心頭一暖,有這樣的一個大哥自己也不算走到了絕路。可是當夜廣庸走過來聽到他們的對話后立刻急了,她這才知道這件錦衣來頭不小,是攝政王周游回來送給皇上的,說是給皇上將來的心上人。直到上了馬車,她還聽到夜廣庸數落她的不是。她坐到車里心中暗暗低笑,若是她知道那件衣服有著這樣特殊的意義,那即使是送給她她也不會接受。只不過她又一次心涼,因為在月凝宮的一切清晰地映入她的腦海,永遠都不會忘記。
想到馨妃只是說了一句“她想要”,慕容千尋便不顧她的顏面讓她當眾把錦衣脫下來給她,這說明什么?不就是她的丞相爹所說,皇上把錦衣送給誰就是誰可以當皇后?不過,他后來又讓人把錦衣送還又是何意?
隨著馬車的顛簸,夜婉凝一路上都沒有說話,一直想著慕容千尋的用意何在,直到聽到夜墨凝自語了一聲:“看到皇上對凝兒這么好,為兄也就放心了。”她才知道原來慕容千尋的用意在此處。她低低一笑,君王果然是君王。
“大哥。”沉默良久,她轉頭看向夜墨凝突然開口。她彎唇淺笑了一下,心思卻百轉千回,最終她問道,“如今朝廷局勢如何?”
夜墨凝一愣,因為這樣的問題似乎不會出自她之口,之前即使他說起,她也總是說她不懂,女子也不適合干政或議政,沒想到她竟這么平靜地問出了口,回過神后他輕嘆一聲道:“如今是太平盛世,邊關的將士也都只是每日操練,但是已經不需要打仗了,至少目前是。”
“那咱們丞相府和將軍府在朝廷中勢力如何?”夜婉凝又問。
夜墨凝也毫不避諱,仔仔細細地跟她說著:“其實在你入宮之前,丞相府已經大不如從前了,皇上一方面經常出入丞相府,給爹造成了他備受器重的假象,另一方面卻成立六部,分散了原本屬于爹的權利,還說讓爹去監管,但事實上爹已經少了大半的實權,若不是朝廷中有許多爹的門生,恐怕丞相府更不如現在。”
夜婉凝心中一澀,帝王果然是帝王,他若不是機關算盡,又怎能坐得穩那張龍椅?
她闔了闔雙眼又問道:“那么大哥呢?境況如何?”
夜墨凝沉默了一會兒,隨后說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太平盛世,皇上根本用不著大哥了,而且即使有戰役,還有夏將軍在。”
“夏將軍?”夜婉凝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夜墨凝眸色一黯,“就是夏可博將軍,馨妃娘娘的親弟弟。”
難怪慕容千尋敢這么對她,原來如此。
夜墨凝似看出了夜婉凝的擔憂,于是揉了揉她的發頂淺笑著安慰道:“凝兒也別擔心,再怎么說,大哥和爹加起來在朝中也能撐起半個朝綱,在金鑾殿上有一半的人是我們的。”
“那另一半是不是馨妃的父親和弟弟的?”夜婉凝突然的問話讓夜墨凝為之一驚,他愣忡地點了點頭。
夜婉凝突然冷冷一笑:“就算是擁有一半的勢力,可是大哥和爹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另一半是皇上的人,再加上皇上的親兵和他暗處的勢力,如果有任何狀況,爹和大哥也會處在弱勢對不對?”
見夜墨凝更加驚愕地看著她,她拉起他的手淡笑地說:“皇上之所以看似重用爹和大哥,又不顧朝中有兩派,目的就是要讓你們相互牽制,而他又成立了六部,無非是不想讓一人獨攬大權。所以,現在的主導權都在皇上手上,而不在我們手上是不是?”
夜墨凝凝著夜婉凝有些難以置信,直到馬車停了下來,他也沒能清醒過來,眼前的人究竟是他的溫婉懦弱的妹妹?不過現在的她卻真的有種讓人由衷折服之感,好似渾身都散發著光,耀眼奪目。
到了丞相府,夜婉凝坐久了馬車雙腿發麻,剛下馬車卻差點不小心摔下,幸虧夜墨凝及時將她扶住才免于失禮于人前。眾人齊齊給夜婉凝行禮,其中也包括她的母親歐陽榮珍,她急忙前去相扶。可是當她轉身進入丞相府時,卻聽得一人的冷哼。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入丞相府,可是當夜婉凝經過一個人身旁時,卻聽到了一聲冷哼。她轉頭望去,那名妙齡女子在對上她的視線時竟是一臉不屑。她心想,應該是平日里欺負軟弱的夜婉凝欺負慣了。
“這是誰?”夜婉凝停住腳步問道。歐陽榮珍疑惑地看著她:“這是憐兒啊,凝兒難道不認得了?”
“憐兒?她沒有名字嗎?”夜婉凝瞇眸冷哼。歐陽榮珍有些尷尬,拉著那人介紹:“凝兒,這是楚憐,是你表叔叔的女兒,從小和你一起長大的啊,自從你進了宮,娘就讓憐兒來陪伴著。”
“哦?”她勾唇一笑道,“可能因為名字太普通,長得也沒什么特色,所以一時沒想起來。”
直覺告訴她,她的這個母親對楚憐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對她這個女兒的感情。她蹙了蹙眉徑自向前廳走去。看著她的窈窕背影,楚憐氣得渾身發顫,她眼中的軟柿子居然說她名字普通還長得沒有特色,一向自以為貌美無雙的楚憐又怎受得住這般羞辱。
用過晚膳之后,歐陽榮珍來到夜婉凝身旁說道:“凝兒,房間已經收拾好了,要是覺得累了就可以去休息了。”夜婉凝神色淡淡朝楚憐睨了一眼,而后看向歐陽榮珍:“是我之前的房間嗎?”
歐陽榮珍臉色一變有些尷尬:“那個……因為凝兒你住到宮里去了,所以娘把房間騰出來給憐兒住了。”
果然如她所料!她驀地從位置上站起身說道:“我要住回那個房間,她之前睡的枕頭鋪蓋全搬出去。”
“凝兒別這樣。”夜廣庸上前勸阻,“客房都備下了,你原來的那個房間憐兒已經住下了,就隨她吧……”
夜婉凝心頭一刺:“爹啊!究竟誰才是你的女兒,誰才是夜家的客?”她淡淡的一句話無疑是給他們當頭棒喝,并非是她好爭搶,而是直覺告訴她這個楚憐沒少欺負以前的夜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