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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雪虐風(fēng)饕 凄絕思母淚 人亡物在 愁煞斷腸人(3)

事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者亂。蕭逸先對乃妻那樣憤極相煎,實由于愛之太深,故而恨之愈切。年時一久,一天到晚只要回想到她那許多好處,已不再計及奸情真?zhèn)危嗨疾灰眩较肽铑^越左,直料到十有八九,決無生路。正在心傷腸斷,恰值雷二娘從家塾中陪著三個愛兒愛女回轉(zhuǎn),淚汪汪齊聲哭進門來,吞聲哭訴道:“爹爹,今天是媽媽被神仙救去的日子,好多年了,怎么還沒回來呀?”雷二娘也紅著一張苦臉說道:“他三個在塾里,書也不念,話也不說。老師知道那年是今天出的事,怕急壞了他們,見雪勢漸止,不等放學(xué),就叫回來。想起來也真叫人傷心呢!”蕭逸聞言,悲痛已極,猛然心中一動,暗忖:“多年過信小兒之言,以為愛妻未死,不特衣冢未設(shè),連靈位都沒有。如真仙去,可見仙人常由此經(jīng)過,又久未歸來,當(dāng)可誠求。就說她恨著自己,女子如此至性孝思,必可感其降臨。如已死去,多年未營祭奠,今值忌辰,更應(yīng)哭祭一番,略盡點心,不枉夫妻一場。”想到這里,忙命二娘去廚房趕備愛妻平日喜吃的酒菜和一份香燭。日里先虔敬通誠,乞仙憐佑,賜歸一見,或是到時略示存亡靈跡。晚來率了子女,去至竹園當(dāng)年自盡之處,先照日里乞求默禱,靜俟仙人降靈。如無跡兆,事便子虛,那時再行遙祭。再等三日,設(shè)位立主,改葬衣冠,重營祭奠。

二娘心虛內(nèi)疚,日懷隱憂,巴不得能判出仙跡真?zhèn)危冒颤c心;或是設(shè)法吐實認罪,挽蓋前愆。聞言大為贊同,忙即如言辦理去訖。這日門徒恰已先期因雪遣散,眾人也知是他傷心之日,不便相擾,無一外人在房。蕭逸便把前一段意思告知子女,勸道:“你們母親已成仙人,雖說遲早回家看望你們,但不知還要多久。今天是她仙去的日子,那位老神仙說不定要由此經(jīng)過,恰好雪也止了。今晚人靜后,我父子四人同了雷二娘,備下香燭,給神仙和她上供,一同虔誠禱告。她心一軟,不該回來的,也回來了。你們單哭有甚用處?”蕭珍等三個小孩聞言,立時止了悲哭,恨不得當(dāng)時就要前往。蕭逸說:“日里有人過往,神仙必不肯降。只可先隨我往佛堂燒香叩頭,通白一陣,不要張皇,鬧得外人知道,反而不好。”三小孩連聲應(yīng)了。

蕭逸見三個子女個個熱誠外露,孺慕情深。大的低頭沉思,一言不發(fā);兩個小的,不住問長問短,到底今晚媽媽能回不,俱都滿臉切盼之容。好生傷感,隨口安慰了幾句。雷二娘回報,香燭備好,上供的菜肴酒果,已命廚房預(yù)備,俱是主母愛吃之物。等自己隨著主人進香通白之后,立即親往廚房烹調(diào)。蕭逸聞言,便命子女洗漱,重整衣冠。大家同往佛堂,在觀音座前進完了香,父子四人先后跪祝了一番。雷二娘神明內(nèi)疚,本已悔恨交加;再見三小兄妹祝時聲淚俱下,哭喊媽媽,甚是凄楚動人,愈發(fā)觸動酸腸。想起那年主母才走,不多一會兒,主人便回,自己如非誤受奸人誘迫,只要稍一抗拒,三奸陰謀立即敗露,主母還可挽救回來。即或不然,她一生清白,總算洗刷干凈。何致把一個賢德恩厚的主母,害得夫離子散,生死不明?如真仙去,自己縱然負她,尚幸年來未有逾分之求,對她子女尤極用心照料。畹秋厲害,自己懦弱,均所深知。異日歸來,諉諸被迫無奈,也還有個解說,她為人厚道,必允將功折罪。最怕葬身雪窟,因為蕭珍一言,連神主都未給她立,三奸又復(fù)散布謠言,村人背后頗多妄測,似這尸骨無存,死猶蒙垢,問心如何對得她過?又是愧悔,又是悲痛,不禁哭倒在地。

蕭逸見她如此,以為戀主興悲,不便拉她起立,忍淚勸道:“她乃仙去,并未真死,今晚不來,也必有感應(yīng),你何必這樣傷心呢?起來去做菜吧。”說了兩遍,二娘仍抽抽噎噎,邊哭邊訴,口中喃喃默祝,通莫理會。三小兄妹也跟著勾動孝思,哭了起來。蕭逸只得又去勸哄子女,無心中只聽得二娘低聲哭訴,大意說:“你是個清白身子,到如今還鬧得這樣不明不白。你如死去,就該顯靈,活捉你的仇人。如果是成了仙,哪怕不愿在塵世上住,也該回來一下,把事情分個水落石出,就便看看你這三個愛兒愛女呀!我知我對不起你,太該死。雖然你托我照顧你兒女,曾盡了點心,到底也抵不過我的罪過,你要知道,我實在是一時鬼迷了心,被人所害,不是成心這樣,你無論是仙是鬼,你只顯一次靈,親身回來,我就死了,都是甘心,省得教我白天黑夜,問心不過呀!”

二娘原是死期將至,近來天良激發(fā),較前愈甚。當(dāng)時悔恨過度,神思迷惘,自以為暗中通白。誠中形外,言為心聲,竟忘了有人在側(cè),不禁把滿腹悲懷,順口吐出。蕭逸先聽兩句,并沒怎聽清。忽覺有因,湊近二娘前后,再一細心諦聽,愛妻之死,竟是有人暗算,身受奇冤,二娘自身似有不可告人之事,否則不會多年不吐只字。看她為人,又極忠正,不致若此,料有難言之隱。今日觸景傷情,一時愧悔忘形,無意中泄露。愛妻自盡,未見遺書,本覺出乎情理之外。聽二娘口氣,分明出事之時,不特愛妻向其托孤,連仇人奸謀也曾預(yù)聞,弄巧遺書被她藏過也說不定。當(dāng)時心如刀絞,難受已極,本想喚起盤問。側(cè)臉一看,三小兄妹俱都聚在右側(cè)神案前,相攜相抱,也是連哭帶訴。心無二用,二娘之言,似未聽去。靜心耐氣一尋思,三個小孩,因為疼愛他們過度,又各聰明,肯下苦功,年紀雖小,已得蕭氏武功真?zhèn)鳎H學(xué)會幾手絕招。平日口口聲聲,說乃母為人所害,早晚母親回來,問出是誰,便去殺他一家,為母報仇。如今事尚難定,全村中人非親戚即同族,愛妻與人并無仇怨,事乃自己發(fā)現(xiàn),無人告訴。萬一她自盡以前,疑心有人告發(fā),有甚誤會,二娘聽了,信以為真。一盤問,被小孩聽去,誓必不共戴天,一旦鬧出亂子,誤傷外人,何以善后?既有隱情,總可問明,何必忙在一時?想了又想,總以暫時含忍為宜。反恐二娘哭訴不完,被子女聽去。借著往前剪燭花為由,故意咳嗽一聲,放重腳步,由二娘身側(cè)繞到她頭前佛案邊去,口里大聲勸道:“二娘,天都不早了,盡哭作甚,還不做菜去么?”二娘忽然驚覺,立時住口,又低頭默禱了一陣,方始含淚起身,往廚房中走去。

蕭逸憑空添了滿腹疑團,三個子女寸步不離,又不便調(diào)開來問。前幾次想到畹秋身上,又覺不對。愛妻冤枉,當(dāng)是真情,所說仇人,許是一時誤會,必?zé)o其人。正在心亂如麻,苦無頭緒。這時三小兄妹已經(jīng)乃父勸住了哭,愁眉淚眼,隨侍在側(cè)。內(nèi)中蕭璉最是天真爛漫,忽然憨憨地問道:“聽哥哥說,媽去時沒帶什么東西,只穿了一身舊衣服。這么多年,想必都破了。新的衣服鞋襪,都被雷二娘鎖在樓上。爹爹還不叫她取出來,今晚回來,拿什么換呀?”

蕭逸猛地心中一動,想起愛妻視二娘如同親人,衣履均交存放。起禍根苗,乃在內(nèi)弟箱中搜出一雙舊鞋。如今遍想暗害之人,俱都無因。只二娘自出事后,對子女家務(wù)愈發(fā)用心,料理周至,今日卻吐出這等言語。莫不成賤人久守望門寡,看中自己,害死愛妻,意欲竊位而代?仗著取放容易,設(shè)此毒計?嗣見自己守義潔身,恥于自薦,不敢相犯,又欲借照料家務(wù)子女情分,打算磨鐵成針么?愛妻赴死以前,必當(dāng)她是個好人,卻誤會另有一人害她。遺書總顯破綻,故此匿而不獻。越想越對,轉(zhuǎn)誤疑二娘陰謀害了愛妻。心思一亂,竟忘二娘前半言語,怒火中燒,目眥欲裂,若非礙著子女,幾乎按捺不住。暗罵:“無恥賤人,今晚人靜以后,我必問出虛實,如所料不差,教你死無葬身之地!”當(dāng)時雖未發(fā)作,心內(nèi)痛苦,實已達于極點。這一誤會,卻害了二娘一條性命。

人越有事,越覺時光難度,父子四人,好容易盼到天黑。連雷二娘,誰也無心再進飲食。料定雪夜無人上山,日里又曾吩咐門人,不令來謁,略挨了片時,等下人吃完夜飯,便令各自早早安歇。父子同了二娘,分持了祭品香燭,同往竹園昔年歐陽霜自盡之所,望空祭祝。剛把香燭點好,眾人已是淚如雨下,三小兄妹更是媽媽連聲地痛哭起來。蕭逸向著仙人默禱,隨又喊著愛妻的名字,通誠祝告。自述悔恨,請其寬宥,不說丈夫,也看在子女面上。三小也跟著跪在雪地哭喊媽媽,俱都淚隨聲下,甚是悲痛。雷二娘觸景驚心,越發(fā)悔恨,也在旁邊低聲含淚祝告,不知不覺,又露出了兩句心里的話。這時蕭逸對她已是留意,一聽她在旁跪祝,立時住了悲泣,潛心細聽,不禁疑點更多,決心當(dāng)晚盤她底細。礙著子女,仍未即時顯露。大家祝告一陣,起身靜候仙靈感應(yīng)。

這時雪勢早停,雖在深夜,雪光反映,清晰可睹。加以寒風(fēng)不興,燭焰熊熊,照見竹園內(nèi)森森翠竹,都如粉裝錦裹一般。白雪紅燭,相與陪襯,越顯得到處靜蕩蕩的。除卻枝頭積雪受燭煙融化,不時滴下一兩點雪水,落在供桌上,發(fā)出噠的一聲輕響,更聽不到半點別的聲息。大家凍著一張臉,把手揣在懷里面,一個個愁顏苦相,滿臉企望之容,時而看看天上,時而看看四外。偶然左近竹枝受不住積雪重壓,成團下落,便疑仙靈到來。似這樣又呆過了好一會兒,仍無動靜。小孩家性情,哪里還忍得住,有一個首先發(fā)問:“媽媽怎還不來?”第二個便跟著哭了。蕭逸見子女孺慕悲思之狀,不禁心酸,只得又拿話一一哄騙。當(dāng)晚的雪,深幾二尺上下,雷二娘命人打掃出上供的地方,只有兩丈方圓。雪后奇寒,菜還未到供桌,已是冷凝,晃眼便凍。人立四面雪圍之地,來時雖然俱加了重棉,持久禁受,仍是難當(dāng)。蕭逸先還欲以子女的至誠來感格仙靈。嗣見久候無信,忽又疑妻已死。加以身凍足僵,小的兩個子女挨凍,哆哆嗦嗦,說話聲音都顫。猛想起莫要前言是假,仙人不降,卻把兒女凍壞,豈不更糟?無奈子女滿腹熱望,急盼娘回,叫他們回房,空引他們懸望,決然不肯,話甚難說。幾番躊躇,果然才一張口,當(dāng)下小兄妹異口同聲,齊說今日媽不回來,死也不回房去。言還未了,又顫聲悲哭起來。蕭逸看他們鼻青臉烏,不能再延,只得仍用苦肉計,裝作自己受凍不起,連哄帶嚇勸解;并說仙人所居必遠,當(dāng)晚不能就來,須隔些日。這樣三小才哭哭啼啼,委曲答應(yīng),一同回轉(zhuǎn)。

蕭逸見雷二娘又獨跪地下,喃喃默祝,在在顯出失魂落魄之狀,越恨不得當(dāng)時盤問清楚。便想了一個主意,推說怕小孩受凍足僵,須先抱送回去,祭品還要再供上一會兒,等小孩安睡,過了子夜再來。初意令二娘回房去烤火,少時再來。二娘死期已至,心還想背他父子,盡情通白一番,力說祝時無多,少停或有靈應(yīng),己不畏寒,愿留在當(dāng)?shù)兀俚绕瑫r,真受凍不起,再回房烤火不遲。蕭逸一想也對,如非怕凍了子女,理應(yīng)如此。便囑她留下觀察,如有跡兆,及時奔告。果真大娘回來,千萬拉住她,說自己不好,但是兒女可憐,現(xiàn)恐凍病,逼回房去,務(wù)望到家一看。說完,抱了兩小兄妹,力逼蕭珍,同返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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